谢九州气疯了。
这可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啊。
“你找死!!!”
打了会儿打累了,正歇战喘气的张二牛,突觉背后一凉,似被穷凶极恶的野兽盯上。
耳边寒风一掠,眼前多了条灰色身影,还没看清面容,就被这灰色身影骤然伸出的大长腿,一脚踹出三丈远。
要不是被后面看热闹的人墙挡住,估计还能再飞一会儿。
再次被张二牛飞来的身躯掀翻的一干人...
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谢九州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君芜背后的伤处,扶了扶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芜儿别怕,哥哥来了。”
感受到熟悉的声音和哥哥独特的清冽气息环绕在身边,君芜一直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松了,环抱贺娘子的双臂落了下来,还没能睁眼和谢九州说句话,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贺娘子还尚有几分神智,吃力地从君芜的怀中慢慢爬了出来,声泪俱下、语无伦次地向谢九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君芜不会被伤成这样,都是我害了君芜受了伤,她才刚好,就被我连累伤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你打我吧!我没脸见你们了......”
懊悔、自责、愧疚...浓烈的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吞没了贺巧梅。
她伤得也很重,甚至脸上还挂上了清晰刺目的鞭痕,血流满了半张脸,看上去有些可怖。
可她浑然不觉,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混合着脸上尚未凝固的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积了一大片。
她倾身跪着,朝谢九州和君芜不停地磕着头,这地虽非青石方砖,可也混着碎石泥土,贺巧梅磕头的力度愣是让周遭的人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此时也面露戚戚,十分同情眼前之人的遭遇。
不一会儿,贺巧梅额头便被碎石磕破,血水混着碎石泥土,伤口触目惊心。
她似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喃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君芜受伤...都是我的错...”
谢九州刚到时看见这一幕,便猜出了几分。
想必是被踹飞的张老汉打贺娘子,君芜看不下去以身犯险,护住了贺娘子。
说到底,这和贺娘子又有什么干系呢?她也是受害者啊。
谢九州忙腾出手,强行制止了贺娘子因自责失智而过分自残的行为。
“这并非你的错!护着你是君芜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怪你!真正该死的,是那个伤害你们的人!”
虽冷言冷语,但说出的内容叫人暖心。
有同样想法的周围人:“嗯嗯嗯嗯嗯!”
这时因为人群被撕开了口子,袁胖终于得以进入热闹中心,进来的时候脚下还跳过了一个躺在地上哀嚎的老汉。
袁胖小眯眼一扫,便知道他是肋骨断了几根,现在面露青紫,估计刺伤了肺叶,呼吸受限。
能治。
袁胖心想。
等君芜的事情解决了,再回来给他治病,来得及。
当看见谢九州怀里的君芜和一旁还跪着的贺娘子被伤得血肉模糊时,袁胖惊叫了一声,小跑过来,看着心痛至极:“哪个王八蛋伤得你们?!老子生剐了他!!!”
还没等谢九州回应,旁观群众整齐划一地抬手,纷纷指向了刚在他脚下跳过,正疼痛哀嚎气息短促的老汉。
袁胖:“......”
那里有病患吗?
那明明是具尸体。
还是死透了的。
袁胖恶毒地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海中师父的教诲魔音入耳:“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乃吾辈天职,无论贫穷富有、品德优劣,他们都有活下去的权力......”
袁胖:“......”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他用力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紧箍咒打散。
心想,我今天不做医者了,今天我当狗。
棺材板里的先师:“......”
袁胖极快地通过望闻问切检查了君芜的伤势,尤其是气息、心跳和眼仁瞳孔,大致判断,目前并无性命之忧。
正准备扭身检查贺娘子,就被她喷了满脸血。
袁胖:“......”
弄了半天,这个看上去最清醒、气息最足的,反而伤得最重。
看这情况,怕是有严重内伤。
贺娘子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
袁胖不敢耽搁,将贺娘子放倒在地,头扭至一侧,防止血液呛咳入肺,引起炎症。随后直接拿随身带的针灸器具,当场给贺娘子止血,吊住她的一口气,先把命保住。
这么冷的天,袁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竟然热出了一身汗,头顶都开始冒热气。
周围看着袁胖救人的围观群众,也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头上同样热气袅袅。
看到袁胖收了治病器具,翻看了贺娘子眼仁松了口气,他们也随之松了口气。
听到这倒霉动静的谢九州:“......”
“可有大碍?”
袁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熬过今晚,便一切都好说。”
未尽之语...
谢九州明白。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叫了一声:“哎,这不是贺家娘子吗?怎么了这是?”
周围人一看,哟,这是个知晓内情的。
便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把自己刚看见的给一股脑说了。
“那妇人和闺女走得好好的,那老汉突然发难,骂那妇人不守妇道...”
“我看见得更早,我来说我来说,那老汉先问的妇人那闺女是谁?是不是她背着他儿子红杏出墙生出的野种,妇人说不是这样的,可那老汉根本不听,直接开骂,说妇人不守妇道...”
“我也听见了,骂得可大声了...”
“听着老汉的意思,他儿子早些年去世了,膝下并无子女,突然冒出来个闺女和妇人这么亲热,便认为是她背着他儿子留下的种...”
“对对对,那老汉脾气老暴躁了,压根没听那妇人辩解,直接抄起旁边菜摊的扁担就打上了,我看着都疼...”
“那闺女是个好的,生生拿胳膊去拦也被打了几下,后来那菜摊小贩看不下去夺回了扁担,那老汉不晓得又从哪里抽出的鞭子还是腰带...又打上了...”
“谁说不是呢?那老汉一打人就跟疯了似的,看上去忒吓人...我本来上前想拦来着,好歹是两个女眷,可那老头直接给了我一棍子,我胳膊现在还疼呢...”
“妇人挨棍子挨得着实重,要不是后来那闺女护着,怕是早就没命了...唉...”
众人七嘴八舌,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道了个清楚,后来围观的人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原先认出贺娘子的人,听着众人诉说着事情经过,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众人一问他,和他口中的贺娘子是何关系,他说是邻居。
据他道,这老汉是老酒鬼,他儿子是个小酒鬼。
他儿子张贵就是在某个冬日夜里饮酒,回家路上睡倒在路边,第二日早上才被人发现,那时已是冻得邦邦硬,跟个大秤砣似的,当时他还帮忙抬人来着。
没想到这张老汉不仅没从儿子身上吸取教训,儿子死后,酗酒更厉害了,脾气更加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打老婆子和儿媳妇,要不是儿媳妇可怜婆婆,放心不下不肯走,她早就另谋生路了,哪至于像现在被打成这样?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
袁胖更是惊愕,没想到一向爽快麻利,笑容朗朗的贺家娘子,竟是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不由得心底抽痛,烦闷难消。
这边谢九州褪下自己的外袍,小心地给君芜裹上。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对袁胖吩咐道:“拿些钱找人把贺家婶子抬回医馆,我先送芜儿回家。”
“好好好,你先带芜儿回家,我这就带人抬贺娘子回。”
一旁看了全程的床品店老板:“......”
剧情好炸裂的热闹啊。
不过,当时他俩进店被自己埋汰成那样,都丝毫没有动怒,不得不赞,二位贵人品行上乘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踹出三丈远,还躺在那里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的老汉。
“真好,今天又活了一天。”
为感谢高抬贵手,店家连忙带着伙计拉着装着细软的大马车,朝袁胖毛遂自荐:“咱这不就有现成的家伙什儿么,让伤者趴在细软上,也好过折腾得病情更加重了。”
袁胖听这话,直呼内行。
在店家和周围热心群众的帮助下,小心地将贺娘子放在了马车上,以适当的速度朝医馆赶去。
马车后面乌泱泱地跟了一大帮人,彼此一问:“你跟着干嘛去?”
众人也都一个意思:“咱城西什么时候来了个神医?这好歹得认认门看这医馆开在哪里!”
人潮褪去,还留在原地的张二牛:“......”
都没人管我死活的吗?
......
最后还是那个邻居承担了所有,找了个板车,将人拉回了张家。
此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