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点晦气的问题,宋杳问出口就有点后悔了。
俞濯池沉默了好一会儿,宋杳在这段沉默里已经准备好自裁谢罪了。
“想过。”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搁在宋杳那一侧,偏黄的灯光把宋杳整个人照得暖暖的,而俞濯池落在阴影里,冷冷清清。
怎么会没有想过呢?
黑夜那么漫长,打点滴的时间都足够他做好多好多个生离死别的噩梦了。
半夜枕着忐忑与疼痛,一遍遍在黑色的幕布里描摹爱人的模样,时至今日,才懂得在独自承受黑夜的重量时,倏地想起爱人在世界的另一端和自己一样痛苦难过,再多的打算与准备都无济于事。
世界日夜崩塌,他摸着黑拼拼凑凑找回了爱人的模样。
那一瞬间,说不清是心痛更多,还是庆幸更多。
宋杳侧头看向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的俞濯池,一点点挫痛投入名为沉默的湖水,霎那间枷锁尽断,湖底的骇浪翻得汹涌,湖面的涟漪微微漾起。
“苦尽甘来,也算是好结局。”
怎么不算好结局呢。
若是重蹈覆辙,天各一方,一个撞死在寒冷的雪夜,一个溺死在晦暗的海水,固执的灵魂会不会继续纠缠去到下一辈子。
时至天明,天色依旧灰暗。
白樾在镜子前反复打理自己的头发:“梳上去好,还是放下来好?”
陆长蘅摆弄两下:“梳上去的话要成熟一点,放下来的话显年轻。”
白樾掌腹压了压额前的碎发:“那还是放下来吧。”
陆长蘅替他调整好细节,放心去屋里继续打气球。
房间里已经放满了气球和鲜花,到处粘贴着喜字,陆长蘅昨夜就没有睡,忙着摆放各种装饰品,还把提前准备好的喜糖装盒分发给同层的客人和酒店的工作人员。
现在整层楼的人都答应了要帮陆长蘅堵门,白樾没出门,也不知道外面设了多少关卡,但能从陆长蘅猖狂的笑容里看出应该不少。
“收着点儿。”
陆长蘅拍拍胸脯:“放心,能进来。”
差不多到时间后,外面突然闹哄哄的,脚步声奔走,门外一阵一阵的惊呼,白樾在里面难免有些担心,陆长蘅扒在门上,透过猫眼不时向外看着,手上还拿着对讲机,远程操控节奏。
“A3,GO!”
“A3,READY!”
“OVER,OVER!”
对话从对讲机中传出来,带着沙沙声,白樾依稀能够听见那边的哄闹声。
“啊!我的裤子!我的裤子!”
门外传来一声惨叫,听着像送酒店声音,有点可怜又有点好笑。
白樾也没忍住凑上前去,耳朵方贴在门上,敲门声就响起。
“咚咚咚——”
声音清晰地传进白樾的耳膜,同样贴在门上的掌心感受到轻微的震动,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坚定。
“开门。”
向来沉稳的声音也染上了喜悦的味道,每个字都带着喘气声,白樾险些真的松开了门阀。
陆长蘅一把按住了白樾的手,小脸一皱:“看我的。”
陆长蘅扯着嗓子问:“干什么来了?”
得亏宋杳昨天夜里给俞濯池紧急培训了一下堵门小知识,他看见陆长蘅的小清单写了密密麻麻一大串,指定没那么容易让俞濯池进去。
“来接我老公。”
门外围了好多观众,都在看这个年轻男人隔门求爱。
白樾抿唇,脸腾得一下红了起来。
陆长蘅兴奋地努努嘴:“想进来可以,不过你得回答几个问题,答对了自然是皆大欢喜,答不对那就得表示表示了。”
“你说。”
“第一个问题,白樾的戒指圈号。”
对于这个问题,陆长蘅早有准备,当初两人的对戒都是白樾买的,俞濯池怎么会知道圈号呢。
俞濯池稍微估摸了一下,白樾最近胖回来了一点:“15。”
“哦豁,居然对了。”陆长蘅看着答案写的15惊讶一瞬,又继续念下一个问题,“白樾的腰围。”
这个问题单纯是陆长蘅自己想知道,白樾往常总是穿着衬衫西装,裤腰掐出一截细腰,陆长蘅想上手很久了。
俞濯池不是看不出来他的企图,霎时闭了嘴,反倒是旁边的宋杳很激动:“快说啊快说啊,不说就要给红包了。”
俞濯池摆摆手示意他塞红包。
陆长蘅邪笑着抽出红包:“下一题,白樾的愿望本上有几个愿望。”
“66个。”
白樾的愿望本上永远有66个愿望,完成一个就划掉一个,在后面又添上一个,现在的愿望比起刚恋爱的时候都已经换了两轮了。
“好吧好吧。”陆长蘅换了一张卡纸,“下一题,白樾最喜欢的香味。”
“清梨香。”
“有点东西。”陆长蘅啧了一声,皱着脸不太情愿地表示了认可,“最后一题,今天是你们在一起的第几天?”
“......4372天。”
横跨了十二年的时间,从他们的十八岁走到了他们的三十岁。
陆长蘅看着手里卡纸上写的十二年,耳边听见这样具体的一串数字时还有些恍惚,与难以置信。
白樾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愣怔在原地,眼神瞬间就游离起来,这么多天了吗?
陆长蘅先反应过来,他抵住门,招呼着白樾赶紧往房间里走。
“一、二、三!”
门蓦得被打开,宋杳没收住力气,一个踉跄笔直撞了进来,一把跌在地毯上,身上还斜挎了个大包,包里塞满了红包,抱着腿嗷嗷叫的样子看着分外滑稽,陆长蘅笑得直不起腰。
俞濯池一个闪身绕开地上的两个人,径直往屋里去。
白樾的眼睛有点红,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盯着俞濯池慢慢走近。
“怎么了?”俞濯池俯身,指腹擦过他的眼角,“眼睛怎么红了?”
白樾摇摇头,手攀上俞濯池的胳膊,半张脸都埋进俞濯池的胸膛:“我们在一起真的好久好久了。”
俞濯池摸了摸他的后脑勺,今天梳的发型格外显年轻,两个人都像刚出大学的时候一样,抛去这些年学会的成熟与稳重,眼里只剩下赤诚与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