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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随风身陷梦中,而纪戎歌身处梦外,除非像如意一般一层一层剥去这月下三重梦的结界,否则就只能在梦外干着急。此时花圃中浓香扑鼻,正是验证了纪戎歌先前的猜测,这受了伤的月下香不愿舍下他的血,奈何现下灵力式微,才拿楚随风来打牙祭。

    楚随风也一定想不到,素来横行的他,也有被视为看起来很好下手的对象的时候。

    不过眼下不是打趣的时候,楚随风如石雕一样僵硬在他眼前,怎么也无法清醒,而月下香又藏在暗处,让他无法分神去找寻。

    可是……纪戎歌犹豫了一下,随后从腰间摸出一把极不起眼的匕首。冷蓝色的刀刃薄如蝉翼,他轻轻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就见朱红色的液体顺着刀锋汩汩而出,不一会就在他的掌心积出小小的血泊。纪戎歌用血液在楚随风周遭画了个困兽之阵,而后用灵力催动阵术,只见原本在地上的血液仿佛活鱼一般扭曲起来,随后浮在空中,一张一合在楚随风四周翕动。

    这个阵法原本就是为困住阵中之人,此刻又用纪戎歌的鲜血为诱饵,一下子就形成了如意在三夫人院中所布设的那般阵术。月下香灵识在梦中,用他的血来诱惑正好,但愿那家伙没那么聪明,受了伤之后更加趋于本能。

    纪戎歌布好阵术,就开始慢慢的守株待兔。

    此时月下三重梦中的楚随风倒悠闲得很,迷蒙中他又回到了天下第一庄的比武擂台上,刚挫败武林七十三路好手,那架打的,叫一个痛快。

    他一袭火红皮袄在风中猎猎如火,楚王爷自擂台正中一立,就再也无人敢上来。楚随风自幼习惯了王府里暗卫比武时的谦让,每每动起手来都不痛快。此时横扫绿林各路英雄,打起来毫不手软,他一双狭长凤目在场上随意横扫,既睥睨又有带着点厌烦。

    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他没有半点兴趣,倒是对那纪戎歌,感兴趣得紧。

    凤眸轻佻,正对上纪戎歌投过来的目光,唇角自然一弯,想及前些日子一道走来的种种,愈发觉得这个纪戎歌,厉害是厉害,只可惜笨了点。

    他自己不知身陷梦中,记忆也被月下香的幻术所篡改,隐隐记得自己同纪戎歌颇为熟识,那人将他当成挚友,而自己却时刻存着针锋相对的意思。也怪纪戎歌愚钝,万事都以他人为先,恭谨有礼却难免无趣。

    而此刻那人又碍着自己父亲,不得不站在他对立的一方……想到这里,楚随风嗤笑,总是被忠孝节义所摆布,真是迂腐。而他的嗤笑落在纪戎歌眼里却是示好,不由让楚随风更是不屑,连善意同恶意都分不清,这人活着一辈子,还真是糊涂。不过,有这样一个武艺高超又好掌控的人,于他于朝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纪兄,请。”楚随风微微一笑,手里的剑却没脸上神色这般柔和,纪戎歌见他招式起手,只舞了几个剑花就盖了过去,周遭观战之人只当他出手气势如虹,却不知这是纪戎歌在让他。那招摘叶飞花看似华丽,却也堪堪卸了他剑势中的气力。

    楚随风拿定主意要赢,但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利,纪戎歌出手就犯了他的忌讳,一下子就让楚随风原本对他的好感更是点滴不剩。楚王爷可不管什么好意不好意,又是一招高山流水自高空飞剑而下,紧接着又是长虹贯月直指纪戎歌命门。本以为此招一出怎么也能伤到那个自大的人,谁想纪戎歌不急不忙,转身刺出一招荡气回肠,那剑中饱含内力,纵使是他,也吃不消。

    楚随风受挫,这才真正用心去看眼前这个傻子,却正对上纪戎歌饱含歉意的笑,更是呕的厉害……

    纪戎歌可不知楚随风梦见什么,月下香受他血气引诱,已经逐渐脱离楚随风的身体,但那人却一直不肯醒来,非但不肯醒,眉心也是紧紧蹙着。

    纪戎歌又试着推了推他,楚随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月下香,这时却冒了出来,贪婪地舔食着纪戎歌用来画阵法的血液,却又因为纪戎歌附在血液中的灵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味近在眼前,却丝毫不能入口。

    “你究竟想怎样!”受伤的月下香暴虐无比,面孔也不再是方才的明艳动人,而是整体泛出一种植物的青绿。它本就是生在蓝月湖畔的花,娇弱的身体受不得一丝损伤。

    “这话是我该问你的吧。”纪戎歌冷冷地看着眼前贪欲得不到满足的月下香,丝毫怜惜都没有。“你在让他做什么梦?”

    “当然是他最想见到的。”月下香得不得血液相当烦躁,自知从纪戎歌这里讨不到便宜,又把主意打在楚随风的身上。她在楚随风身上施下月下三重梦,于她本身则可在三重梦之间游走,却不想自己还没碰触到楚随风,就已经被困兽之阵远远弹开,顿时一口青色的血液就喷在花圃地上。

    她自有意识起就被如意仔细呵护,从未受过这般的苦楚与羞辱,奈何她一株小花,又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此时受了重伤,连动弹都吃力。而纪戎歌的困兽之阵原本就是为了护卫楚随风,防止月下香出来以后再次回到他体内所设。

    纪戎歌慢悠悠地走到月下香旁,这次却是毫不吝啬地将鲜血滴在月下香的唇边,不过几滴血液,就如同回春的神药一般,让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月下香重现生机。

    “你……”月下香惊疑万分,一时间连动弹都忘记了。

    “让他醒来,否则,我会让你比刚才更惨。”纪戎歌淡淡道,可言辞间却丝毫不容置疑。

    楚随风做了场大梦,梦醒时就见纪戎歌单手支着脑袋在他床边小憩,还是一贯平静恬淡的面容,让他即使醒了也不愿意动,生怕自己这枚石子,微微一动就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滩涟漪。

    尤其,是在那样的梦之后。

    梦中的纪戎歌对他一见倾心,举手投足都在讨他的欢心,而他偏偏喜爱别人,就此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梦中所见朦朦胧胧,如过眼烟云让他无法看清,却又无法忘记最后纪戎歌被他一见穿心的模样,他在梦中无力阻止,眼睁睁地瞧着那血溅了他一脸才惊醒,背上一片冷汗,知道确定眼前闭目安睡的人真的是纪戎歌,他扑通狂跳的心才逐渐平息。

    他仔细瞧着那人的眉眼,虽不如自己的精致出挑,却是怎么看也不会厌倦的,不仅如此,还大有越看越耐看之感。此前他懵懂,只觉得讨厌纪戎歌看别人,讨厌他因为别人而忽视自己。

    方才经历了那场梦境,他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欢愉,又为何神伤……

    那人就像远山上的山岚,如雾气般飘逸神秘,虽不惹眼,却不知不觉地入了他的心。

    楚随风心念一动,原本搁在纪戎歌手边的手微微挪了下,就握住了那人的手腕。见纪戎歌还在安睡,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在梦中他因纪戎歌迷恋自己而欣喜,因自己伤害纪戎歌而恼恨,更怨恨爱上别人而利用纪戎歌的自己。他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朋友间的在乎,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纪戎歌死在自己剑下的那刻自己心中的伤痛与绝望。

    如果这都不算爱。

    楚随风微微弯唇,倒有些感激这样一场差点毁了他心神的噩梦,终于告诉他,这些日子,让他烦恼与欣喜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戎歌,我必不会再让你受丝毫伤害。”他在自己心中默念,却不知自己这副欣喜若狂与黯然神伤交织的面孔都落在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中。

    “一个呆瓜,一个傻子。”月下香伤愈,却一直垂涎纪戎歌的血液不曾离开,就一直在纪戎歌房里打转。它本就是植物,安静下来几乎连呼吸都可以隐去,一副仔细吸收日月精华的模样,所以饶是楚随风这般机警的人,乍一醒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月下香的存在。

    可任谁被这般嘲讽都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是楚随风这位眼高于顶的王爷。这屋里就他们三个,他毫不怀疑的就将自己和纪戎歌对号入座了。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没看见纪戎歌还在睡觉么。楚随风蹙眉,对眼前这女子没有丝毫好印象,可转念一想,他这里除了绿腰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可以这么旁若无人地进来,而绿腰,则是活腻了才敢这样同他说话。

    “凶什么凶,我又没说假话。”月下香天生就有洞悉人心的异能,当然知道楚随风对纪戎歌是什么想法,昨日它又亲自给纪戎歌捏出了第二重梦境,自然也知道这个楚随风在纪戎歌心里的分量。见楚随风对自己那么不友好,当下也不同他好好说话,明眸暗暗转了一圈,就嘲笑道,“可惜可惜真可惜,有人心动有人心死,有人错把梦境当现实,又有人把现实当梦境。”末了还加了句,“难喽,难喽。”

    这世上还没谁敢跟楚王爷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还是在楚随风刚刚确定自己的感情,忍不住想要贴近讨好的时候,月下香的嘲讽就像一盆冷水般浇了下来,顿时就让楚随风面色一寒。他的逆影剑一直随身携带,即使昏睡也是放在手边,月下香的话明摆着惹恼了他,只见楚随风右手持剑,轻轻一挥,那逆影剑就像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追着月下香飞了过去。

    月下香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自身身法轻灵,就在屋子中上窜下跳,逆影剑紧随其后,倒是撞翻了不少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