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千里随风》 第2章 楔子 火光潋滟,一本本书被撕碎投入火中。 热浪灼得刚被掌掴过的脸颊生疼,耳边父亲严厉的嗓音伴着母亲低低的抽泣声回荡,“孽子,你武学天分明明不差,为何不肯像你大哥一般潜心习武,非要研究这些不三不四的奇门遁甲?你不好好练功,整日学这些没用的东西,什么时候才能有出息?什么时候才能撑得起我们纪家的门楣?我们纪家上数三代都是武林盟主,岂能容你胡来,断了祖宗基业,成为武林中一代笑话!” 火光勾勒出纪戎歌清俊的脸,他垂了垂眸,阴影中的唇角微微挑起,“我早就说过,我对习武没有兴趣。” 太平盛世,男儿非得在从文与从武中择一而行?为何明明风调雨顺,却要卷入这江湖的血雨腥风?所谓的武林至尊,就是武林世家子弟唯一的出路么?何谓仗剑天下?就是为了挣一个大侠的名头? “没有兴趣?整日舞文弄墨,看些不三不四的书就是你的兴趣!”他爹气得又砸了本书过来,“我有三个儿子,最有天分的就是你,你偏偏不思进取,我本想,有你大哥继承家业,你们兄弟二人就乐得自在,可现在是什么情况!” 母亲也喃喃絮语,“歌儿,自从你大哥去了,你爹就没睡过一晚上舒心的觉。娘也不想逼你,武林盟主,我们纪家已经出了三个,就算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输了也不要紧。可眼下清河年幼,能代表纪家出席的只你一人,你若不争气,你爹就是真正的后继无人啊……” 后继无人…… 纪戎歌微乎其微地苦笑,大哥在时,父亲浇筑了毕生的心血,对他和三弟则是草草了之。武林盟主只需要一人,他的接班人早已认定了大哥,就算他纪戎歌再有天赋又如何,想要时得不到,完全放下了,又迫他重新拾起。 “父亲,你不觉得太迟了么?”他淡淡地看向自从大哥逝世就一下子老了数十岁的父亲,“哪怕我用尽一生,也不会达到您想要的高度。” “你不试怎么知道?”纪百川长叹,“以你的资质,稍稍努力,就可以护我们纪家无虞。你大哥走了以后,纪家的担子只能你来挑,即使你再不情愿,也是我纪百川的儿子。何况,你还有个刚会跑的弟弟,高处不胜寒,处于这般高位,即是一招不慎满盘皆输。” “我……明白。”世事从来不由他,无视心里升起的无力感,纪戎歌掩去眸中的落寞与不甘。 “你明白就好,从现在起抓紧习武,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还……不要给家里丢脸。” “是。” “去练功吧。”纪百川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满是忧思的脸上终于从纪清澜的死中解脱了那么丁点。 “是。”从书房中出来,纪戎歌又换上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 这是回到了大哥出事后的一个月。 还是他人生发生转折的那一刻,时隔十年都没能忘记父亲给的一记掌掴,却在死后再一次回顾。纪戎歌打量着没破败前的纪家庄园,神思缥缈。 天下第一庄又如何?武林神话又如何?纪家终将败亡,一切被那人付之一炬。 不过是往江湖里丢一叶随时会被淹没的孤舟。 三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他胜了,继承了父亲的衣钵,成全了纪家的荣耀,武林纪家的第四任武林盟主,指点江湖维持公义,不过光鲜了三年。 三年后魔君楚随风横空出世,一扫中原武林。 四大世家首当其冲,第一个覆灭的就是司马家。 接着是封徐两家遭灭满门,两家家主首级均被挂在纪家门前,他虽有心相助却仍无力回天,苦心孤诣,不过是被逼让位后仍能维持纪家七年。个中艰辛,岂容外人知晓。 白家表面统一中原武林,暗中却与魔君勾结,江湖公义荡然无存。委屈求全七年,未得那人丝毫怜惜,却等来穿心一剑。那痛楚,至今仍留心间,晃神思去,不过是一盏茶前。 一身武艺再好又如何? 终不能接他三招,一招生情,二招断情,三招夺命。 好在上苍眷顾,给他重新来过的机会,纪戎歌惨笑,上一世他替别人活着,这一世他要留给自己。 第一章 岁末,风寒,刺骨。 楚随风赶了一天的路,终于遇见了家客栈。 店小二嬉笑着跑了出来,热情地招呼着要打尖还是住店。一身粗布衣裳旧得看不出颜色,肩上的帕子也不知道多久没洗,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味道。 楚随风冷眼看着闹腾的店小二又蹦又跳又跺脚,如同在看一只杂耍的猴子。 本想再多赶一程,无奈天色灰霾,眼瞅着就要落雪,□的枣红马连续跑了几日也早已疲惫不堪。 “住店。”好修养的楚随风忍住捂住鼻子的冲动,“要最好的房间。” 店小二早已忍不住热情地去牵马,闻言却懊恼地停下了。“客官,本店天字房只一间,已被一位公子定下了。” “地字房也可。”楚公子颌首,出门在外,要不拘小节。 “本店没有地字房,剩下的只有……”小二为难地挠了挠头。 “通铺!”楚随风差点没闪了舌头。 …… 修炼玄术两个月,终于略有所成,此次重生,体内的真气半点不剩,想重新来过,每每聚集真气腹内都绞痛难忍,大有气海已破的感觉。 纪戎歌自那晚起就已死心,这一切恐怕就是冥冥中的定数,连上苍都不愿他再次走上那条路,从一开始,就断了他习武的道路。好在上一世,他不做盟主后,就开始潜心研究奇门遁甲,凭着过目不忘的本事,这一世还真派上用场。 眼瞅着掌心已能炼化出青色的冷炎,总算是正式掌握了玄术修习的法门。此刻的青炎属木,正是万物启蒙的状态。 随着记忆试了几句口诀,掌心的青炎逐渐变大往五指蔓延,青色的火焰最终形成五个珠子大小的火种燃烧在指尖。弹指飞出,大有拈叶飞花的气势。 虽不能与过去剑招相比,于此刻的纪戎歌而言,足以自保。 修习玄术不比修道,练习了一天,肚子里早就没东西了。 正准备出门让小二送几道吃食进来,还没开门,就听见一阵嘲杂,其中的声音,是自己怎么也不会忘的。 “本少爷出十倍的钱,让他把房间让给我。”不怒自威的口气,门从外面被推开,纪戎歌正对上那张刻骨铭心的脸,凤目,薄唇,似笑非笑却悠然情深。 只可惜,他会错了意,那人有情,给他的,却是薄情。 店小二万分尴尬,他头一次碰见这样不讲理的主,他们这穷乡僻壤的地,往来的不过是闲散商旅,偶然经过的大侠也不拘小节,此种做派的贵公子还真不是他能应付的。可叹老板娘,对方只一笑就被勾了魂,拎着他的耳朵要他上来撵客。 “纪公子,这……”素来热情的店小二都没脸开口。 “没事,就依这位公子。”纪戎歌扯唇,“兄台可不要忘了十倍房钱。”后半句,显然是对楚随风说的。 前世也有这样的桥段,楚公子身娇肉贵,自然住不得通铺,自己见他第一眼就心如擂鼓,怎么也不愿接受那十倍房钱,楚公子从不愿欠人,自然招待了他一顿,两人举杯对饮,共住一晚。 此番再见,虽是那人年轻十岁的容貌,却不复往日所见都是情深,许是经历太多,那张略显稚气的脸无端生出几分与年纪不符的狠辣。 相处十年,自是明白那人秉性,不如接受他提出的十倍房钱,也省去许多波折。 纪戎歌只觉心中坦然,全无心跳之感,不由心情愉悦,“劳烦给我准备桌酒菜,在大堂即可。”转身交代小二备菜,再不看那人。 乡村野店,吃食也颇粗糙,他落魄了七年,现在再吃这些倒也觉得爽口,店家自制的杏花酿酒香弥深,不自觉就多饮了几杯。 楼上的楚公子吃不惯,只见店小二来回跑上跑下忙碌,本就像猴子的举止,此时更加滑稽。 纪戎歌微不可见地摇头,又满饮几杯。 往日重现,记忆里那人本该说这样的句子,“兄台生的好生眼熟,像极了我一个朋友。” 他就该浅笑,“不知是何处?” “笑时的样子。”而楚公子风流惯了,“公子和我那位朋友,都生了极好的模样。” 明明他才是艳若桃李,这夸人的句子从楚随风嘴里说出来,却怎么也不觉得唐突。 细细碎碎地回忆,纪戎歌又饮一杯。 他本就酒量差,七八杯入腹就已不胜酒力。 熏熏然走向通铺,一袭白衣摇曳,全然不觉身后一道灼人的视线。 隔日醒来,头痛得厉害,以前他不好这杯中物,后来才发现这苦涩辣口的液体竟有这般好处。 醉了,就能放下往事前尘。 他睡在通铺的角落,现在睡醒才发现就剩他一个。也难怪,都是行脚商人,谁有那闲情逸致睡早觉,都天不亮就起床,忙着生计。 纪戎歌催动咒术,又燃起青木之火,跳动的火炎比起昨日无甚长进,玄术与剑术不同,前者的提升除了勤加练习,还多求机缘和法器,后者则是要天资与苦练。 他原本的剑术造诣极高,可从未真心喜欢过。倒是对一些闲书里的奇闻杂谈感兴趣,这世上有人习武有人求仙,玄术算是求仙之术里的偏门,自然就不能同蜀山之流相提并论。 前世他的收藏里有枚玉佩,不是很名贵的材质,却因有灵气而散发出淡淡白光。此次重生,唯一让他确定以往十年不是梦境的就是这枚玉佩,系在他腰间,代替了他年少时的那块羊脂玉。 说起这块玉,还是楚随风得以操纵中原武林,软禁四大家族首领时,侮辱般赏赐给他的。 几次三番想要毁掉,最后关头都没能狠下心来。 没想到成了重生的契机,纪戎歌苦笑,这两个月的修习玄术进步之快,和这枚玉佩有着莫大关联,每每催动体内灵力,就觉得有另一股暖洋洋的的灵力流从玉佩中源源而出,无穷无尽,似汪洋永不枯竭。 不过此刻不是修习玄术的最佳时期,纪戎歌没忘记这家客栈里还住着一个他想见又不想见的人。 干脆起身洗漱,但求永不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初来乍到,保证不坑。 第二章 在大堂结了账,纪戎歌就去马坊牵了马。 某人的枣红马还在懒洋洋地吃着草料,见到纪戎歌还打了两个响鼻。前世纪戎歌极喜欢这匹马,不提日行千里,就拿桀骜不驯的模样就和它的主人像了十成。原想伸手去摸,伸出一半却硬生生停了下来,转而牵起自己的白驹,悠然而去。 不再和那人有任何牵扯,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哪怕将来重蹈覆辙,也不必心痛如死。 这大约就是人,知道痛了,就会趋利避害。 反正不急着赶路,就当游山玩水,纪戎歌摸出一本书,又是志怪的杂谈,骑上马就开始翻阅。身下的纪小白深知主人心思,也一路慢悠悠的,偶尔还停下吃个草。 他这一生,所求的,就是这样的生活罢。 闲庭信步,看云卷云舒。 感情这玩意有了锦上添花,没了也不伤大雅。 闭上眼睛任灵力在体内循环,从汪洋中来,到汪洋中去,暖暖的,充盈着自己。纪戎歌不知道此刻的自己如同寒冬的初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有些事注定发生,有些事可以篡改。 纪戎歌再一次发现,他和楚随风之间,是命定的孽缘,哪怕他重生,也丝毫不改。 同楚随风相关的人事,每一遭,都会定时定点地上演,哪怕有偏差,也是微乎其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即使,他这次换了条路,还是遇见了一对夫妻,容貌同记忆里的模样分毫不差。 当然,同时遇见的,还有路山贼。 纪戎歌头疼地闭上了眼,默念,“三二一。” 本来四顾无人的荒野,瞬间化身战场,楚随风鲜衣怒马,一柄长剑夺鞘而出,身姿轻灵如同梁上飞燕。一柄煞尽天下人的逆影剑剑光闪烁,不过三两招就取了来者性命。 曾以为他此举是行侠仗义,后来才明白,不过是嗜血成性。 但无论如何,也是救人性命。 纪戎歌视而不见,打算就此路过,没想却被那对夫妻视作楚随风的同行人,不由分说,就要拉着他去他们村子做客。令纪戎歌啧啧称奇的事,素来龟毛的楚随风,竟然连一句分辨都没有。 只要是同前世不同的事纪戎歌都愿意去尝试,反正他不打算同楚随风再有什么关系,所以也不介意在他面前落一个贪小便宜的名头。十分干脆地答应了那对夫妻,本以为楚随风会就此离去,没想那人竟跟了上来。 这是第一次发生前世未经之事,纪戎歌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好在武林大会还早,就是耽搁几日也无妨,从私心而论,纪戎歌十二分愿意发生点什么天灾**,让他理直气壮地错过这场盛会,而不用被纪百川抱怨。 一路上纪戎歌没和楚随风说一句话,楚公子也没纡尊降贵打破沉默,倒是那被救的两口子说得兴高采烈。 “恩公莫急,我们两住得偏远了些,可我们村里景色倒是不错,恩公要是不嫌弃,大可以多住上些时日,我和相公一定会和村里人说,让大家好好招待恩公。” 楚随风不开口,纪戎歌也不好不应。“也不劳烦,我们只是四处走走,既然贵处景色优美,我们就去叨扰几日,长些见识也好。” “恩公别瞧这里严寒,我们那里可是四季如春,百花竞放,保管您去了就不想走。”妇人微笑,“您别瞧我这样,却酿了手好酒,无论是杏花桃花梨花,都有新酿下的,尤其是那梨花白,保准您喝了就不走了。” “那我还真得试试。”楚随风开了口,“看看能不能留下我。” 一副神态傲然,却怎么看也讨厌不起来。 纪戎歌不再说话,又摸出那本书,任纪小白跟在他们后面,慢慢悠悠地往前。 约莫两个时辰过去,总算是到了。 纪戎歌收了书,伸了个懒腰,却正对上楚随风打量的眸子,完全谈不上善意的眼神,一闪而过。他不知自己这次什么地方触怒了他,只当是少爷脾气作祟,头一次遇见自己这般不搭理他的人。 环顾四周,纪戎歌不由想起桃花源记里的记载,“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渔人甚异之。复前行,欲穷其林。” 此地偏僻,却正有桃花源之感。 一路上的交谈,纪戎歌明白这夫妻二人都是老实人,也略略得知此地民风淳朴。气候宜人,的确在冰天雪地中还得桃花盛开,远远望去,一片绯色,纵是楚随风也面露微色。 那妇人见他们惊叹,又笑着补充,“我们村后有一处温泉,所以整个村里都温暖如春。前面就是我们家,有些简陋,还望包涵。” 不富庶,倒也干净,不过只有一间客房,纪戎歌刚放下包袱就忍不住想要抽自己。 明明连萍水相逢的朋友都不想做,可无论如何都难以斩断这不明不白的纠葛。 可楚随风不这样想,待那夫妻二人去忙碌饭菜,一句话就砸了过来。“你不喜欢我。” 把纪戎歌砸楞了半晌。 “楚兄何出此言?”以不变应万变,纪戎歌面不改色。 倒让楚随风挑唇一笑,“你知道我是谁,这我倒是奇了,但凡知晓我的,还从没有你这般待我的。” 怎么待你?阿谀奉承百般讨好?前世他做够了,纪戎歌心里冷笑,面上却不表露。“楚公子名号,家父倒是提起过。” 随便诹的而已,楚家贵为皇亲国戚,楚随风又是两国联姻的产物,江湖人多少都知晓些朝廷事,所谓民不与官斗,江湖草莽非到万不得已,也绝不开罪朝廷。 “纪百川也提过我?”楚随风嗤笑,“他这个武林盟主还真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呢。” 这一句,又让纪戎歌惊诧万分。 是重生后的改变,还是前世他同楚随风的相遇就是楚随风的精心安排? 本以为两人好歹做了三年的知己,没想从一开始就不纯粹,心里一痛,脸上的表情也挂不住了。 “纪公子这是看不起朝廷?”凤目微眯,好不危险的气势。 “不是。”用了心思调解,那份酸涩总算是按了下去,纪戎歌又挂上一副闲散的模样,“我只是怕楚公子误会。” 不等楚随风发问,纪戎歌就笑得无比真诚,“我喜欢男人,我怕楚公子误会我对你意图不轨。” 这下轮到楚随风怔在那里,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多么合情合理的解释,纪戎歌从没想到楚随风会有这么一天。 他对他告白过痛斥过谴责过也求情过,每一次楚公子都是淡漠寡情的模样,纪戎歌也不计较,“楚公子不必担心,我有心上人,所以绝对不会对你有非分之想,如果楚公子介意,今晚,我愿意睡在房顶上,而不留下来膈应你。” 楚随风沉默,良久才吐出两个字,“随你。”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我就戳一下~ 第三章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纪戎歌躺在茅草房顶上,看着鸭蛋黄一样的太阳缓缓沉下,橙色的光晕染就了周遭的云彩,红绯之中又镶上金边。 “真是好像……”鸭蛋黄啊,纪戎歌舔了舔嘴,他已经晒了近一个时辰太阳了,楚随风心里膈应他,他也不愿意看见他添堵,午膳随便吃了点,现在这个时辰肚子里早就空了。 脑子里倒是有几个小法术,施展起来也容易,可以变出些吃食,不过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凭空造物之法,此处他变出来了,别处就会少了。这样民风淳朴的地方,应该少有偷盗之事。 无视肚子里的响动,纪戎歌给自己找点东西转移注意力。 这里桃花开得极盛,芬芳扑鼻,天色愈暗,愈是觉得香甜醉人。此刻夕阳西下,远处已渐渐看不清晰,只剩下蓝紫色的雾气弥漫着花海,无比静谧。 他好久没有过这样的生活,随心所欲,没有近忧。 也许上辈子,没有遇见楚随风,没有爱上他,没有那么偏执到无法自拔,他的人生就会是这样,自由散漫,娶一个温柔贤淑的女子,而后生几个调皮活泼的孩子,无论做什么,在别人看来,都是幸福美满。 他曾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放手,而现在,他再也不想抓住那只手了。 “情起情动情难舍,缘生缘灭缘随风。” “看不出,纪公子还蛮有诗意的。”明明是夸赞的话,从楚随风口里说住,就无端添了一份凉薄。 纪戎歌这一世头一次如此近得端详着这张脸,意料之中的英俊,英俊到又让他心中一动。 这真不是个好兆头,纪戎歌赶紧挪了挪身子,把刚才的位置腾了出来让给楚随风。 “夕阳不错,楚兄也来欣赏欣赏?” “屋里闷得慌。”楚随风也不客气,径自躺了下来。“这里花香浓郁,我素来对花粉过敏,却没有丝毫不适,不知是何缘故。” 难怪前世楚随风甚少去有花的地方,纪戎歌暗暗扯唇,“冬日阳光本应惨淡,此地夕阳却如深秋,火烧云美不胜收。” 两人不再多言,躺下来享受这阵阵暖风。 良久…… “纪公子,是时候起来了。”耳边传来楚随风的声音,纪戎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此时天色已黑,村中却没一丝灯火,原本安静祥和的村庄,这会却阴森可怖。 “这就是这里本来模样?”纪戎歌打了个哈欠,四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的桃花林发出幽紫色的光芒,原本香甜宜人的气味,这一会闻来,就有些腻人了。 “恐怕不是。”楚随风摸出一个火折子,随手扔下屋顶,火光一闪而逝,纪戎歌还是看见了。不知是什么活物,有着一条条长长的藤蔓,粗的有大殿柱子一般,细的也有小孩胳膊那么粗。诡异的是这些东西都在蠕动,仔细看都隐隐有着红色的血光,虫蛇一般向屋子里游去,有几个离火源近的,纪戎歌还看见尖端拖着白色的骨头一样的东西。 “应该是之前来这里的人。”楚随风也不管现在说这样的话有多么瘆人。“这样说来,我还该感谢纪兄邀我一起在房顶吹风。” “好说好说。”纪戎歌笑,这个地方着实诡异,眼下的明智之举就是先和楚随风联合起来,寻求早日脱困的方法。他们处于屋顶,可谁知那些东西什么时候就爬了上来,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唯一的火折子又被楚随风丢了下去,藤蔓没有向火光处聚集也没有避开,想来是不怕火的。 夜色沉沉,两人站在屋顶上,白日里新来村子的不只他们二人,现在的状况,不是还在睡梦中,就是已经遭遇不测。不提他失了武艺,就冲楚随风的警觉,一声惊叫都没听见,看来这桃花香气就有让人沉眠的功效。 “纪兄此行是参加武林大会吧。”暂时没有危险,楚随风不知怎的突然和他聊天。 “正是,家父寄望殷切,生怕我辱了门楣。”纪戎歌即问即答。 “纪家为武林世家,纪家已经出了三个武林盟主,想必纪兄会是第四个。”楚随风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有楚兄在,怎么也不会轮到在下。” 这话听起来怎么都像是在奉承,楚随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突然一掌飞来,纪戎歌努力闪过,却因没有内力,被击中了右肩,好在楚随风也只是试探,只出了三分力,可就是三分力,也让内力尽失的纪戎歌疼得说不出话来。 高手过招,一招就明虚实,“纪兄出自武林世家,怎么会没有丝毫内力?”一句话虽是询问,口气里却多了丝鄙夷。 纪戎歌心里呸了一声,暗道,要是前世,非揍得你满地找牙不可。可脸上还是淡笑,“在下不喜剑术,父亲苦苦相逼,只好自废武功,此去武林大会,不过是为了宣布,纪家从此退出武林角逐。我大哥已去,父亲毕生的心血已然付诸东流。” “你如此坦诚,不怕我把你丢下?”原本打着相互依靠的算盘,此番和盘托出,自是承担了被抛弃的风险,不过。 “楚兄可见过戏法?”默念口诀,青木之火燃于掌心,冷火并不灼人,但在夜色中尤其明亮。“我想楚兄这时候还是很需要我这样一双眼睛。” 眼瞅着屋顶下的藤蔓越生越多,还不时拖出来几具被抽干的尸体,因为失去血液而不断皱缩的肌理干巴巴地贴在骨架上,明明是成人此刻看上去就像行将就木的老头。还有一些红色的藤蔓,尖端生出森森利齿,仔细打量,竟是在咀嚼被抽干后的尸体上的肉片,不时溢出一些明黄色的,像是哈喇子一般的东西。 楚随风当然明白此地不宜久留,以他的轻功自然可以轻松地从一幢幢茅草房上蜻蜓点水飞出去,可是带着纪戎歌就不一定了,只是不带着纪戎歌,又看不见脚下的环境,更何况,他是该抱着纪戎歌还是背着纪戎歌?于他这少爷而言,实在是有**份。 “如果不嫌弃,楚兄可否背着在下,在下来给楚兄照明。”纪戎歌笑得无害,完全无视楚随风脸上的我真的很嫌弃的表情。 “也只能这样了。”楚随风背过身去,一副你自便的样子。 纪戎歌当然也没指望他能做出什么花来,很不客气地踢了楚随风的小腿一脚,趁他吃痛弯了腿,就借力爬了上去,男人背着男人似乎不雅,可此刻谁管得了这些。 屋里的人显然已经被妖藤吃得差不多了,一根根藤蔓也不傻得往屋顶上攀,楚随风本想发怒,可看了看眼前形势还是硬生生忍住了,背着纪戎歌就往另一幢房子上飞去,纪戎歌享受楚公子服务的同时还不忘在心里好好夸夸他这门轻功。不愧是出自燕子于飞,即使背着他,这身法,还是漂亮得让人咋舌。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 第四章 眼瞅着楚随风先使了一招鹞子翻身又接上一招梯云纵,在一间破茅草房上借力,又耍了个燕子回首瞬间就稳当当地落在比较远的一个房顶上。 这里花香更加浓郁,也更加接近桃林。 白日里瞧起来不过百步的距离,此刻却好似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纪戎歌素日里喜欢看这类志怪之书,倒也见怪不怪。楚随风对眼前这一切则是闻所未闻,微眯着眼不知在打什么算盘。“你说,这些是什么?” “所谓精者,怪也,乃草木鸟兽集天地之灵气,取日月之精华……道家有云……万物皆有灵性……”纪戎歌口若悬河正准备滔滔不绝,突然对上楚随风明显不耐的眸子,立刻换上一个比较能让他接受的说法,“简单说来,就是我们遇上妖怪了。” 楚随风抿唇,不待他细说,一把逆影剑就已出窍,在黑暗中闪着幽幽寒光,薄如蝉翼的剑身划破夜色,随着楚随风的招式分化出无数残影,似虚实实,剑剑劈在眼前最近的妖藤上。 这招他前世见过多次,是楚随风最喜欢的起手式,分光幻影,以剑气成剑。只是这逆影剑曾深入他心脉,令他心中一寒,实在喜欢不起来。 妖藤受袭,且被楚随风从中斩断,两人般粗细的妖藤被斩断的地方瞬间枯萎,只留下稀稀拉拉的血水。而这根妖藤派生出的小妖藤,也瞬间腐烂消亡,干枯最后变为灰烬。 楚随风见招式有效,立刻如平日练剑一般随手出招,什么火云漫天彩桥横空信手拈来,又有风生水起惊鸿掠影翩跹而下。纪戎歌远站一旁,见那人刀光剑影中神采飞扬,举手投足间气势如虹。 曾几何时,这人是自己最愿意成为的模样。 心念一动,又是往事重现,那份心酸,刚刚升起就又被纪戎歌扭头甩去。忘了罢,忘了罢,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再看楚随风那边,妖藤也不是吃素的,它盘踞在此处年岁已久,自然是远见过各式各样反抗的人。 只见先前被楚随风截断的地方开始迅速愈合并不断生长,原本绿色的藤蔓就像发怒一般渐渐变成赤红色,并愈来愈多,愈来愈密集。 楚随风剑有多快,这妖藤再生就有多快。 纪戎歌本存了作壁上观之心,却惊觉不知何时妖藤已发现他的踪迹,正迅速蔓延过来。 要是前世他还能如楚随风一般挥剑斩妖,此刻他就等于一个废人,不由惊退两步。 好在楚随风发现他的窘状,一招踏雪寻梅又回到他身前,在他身前变换招式,剑光凌冽,招式凌厉,形成一个妖藤无法进入的圈。 只是这样持续下去也不是办法,楚随风迟早会撑不住。纪戎歌慢慢回想脑海中存的九州志异,妖邪之物不是寻常剑术可以消灭,所以才有许多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的门派,而这些门派中就以蜀山为尊。 同是玄术,就不知这重生所带来的青木之火有没有什么效力。 如果没有,也只能说是冥冥中的定数,他一个人死去太寂寞,老天要他重来一次然后让楚随风陪他去死。 说时迟那时快,纪戎歌催动掌心之火,明亮的青炎形成一副弓箭,纪戎歌拉弓满月,对准最粗的那根妖藤射去,可惜不再有内力的身体,气力是虚的,射程比想象中短了点,索性还是命中了。 青炎沾上妖藤,就如同火星入油,一瞬间就开始向四面蔓延,尽管是冷火,却见妖藤极为难耐地翻腾,耳边隐隐有声,似是妖藤疼痛的怒吼。被青木之火燃烧着的妖藤,渐渐枯萎,剩下红色的灰烬。 纪戎歌见状又默念几声,原本的弓箭又化作五指上东珠大小的火种,纪戎歌在四周点射,瞬间周遭就形成一圈绿色的火海,楚随风见状也退了进来,只是看纪戎歌的眼神,大大带有深意。 “纪兄会的戏法,还真不简单。”他挥剑指着纪戎歌,“不知纪兄引我来此,想要从我这得到什么?” 天地良心! 纪戎歌苦笑,“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纪某怎知楚兄会跟着纪某。”他一脸无辜,可楚随风愈看愈觉得此人甚是讨厌,架在纪戎歌脖子上的剑也不自觉用了些力。 “楚兄为何觉得我是引楚兄来此,楚兄怎么就不能觉得,是我不想同楚兄走一条道呢!”这人真是无理取闹,亏得前世他喜欢他所以从来不计较他这副脾气。可今时不同往日,老天给他机会,他不想再浪费在这人身上。“我倒不知,楚兄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唇角一勾,语气也变得轻薄“还是楚兄自负美貌,觉得我必然会对你心动。” 颈子被割破,纪戎歌已经闻到了那股腥咸的铁锈般的味道。 周围妖藤也开始躁动,似是受到血气引诱,想强行突破。刚刚燃起的青木之火,也若烧尽一般,渐渐弱了火势。 “楚兄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情形,还望三思。”卸了眸中的戏谑,纪戎歌一本正经地推开脖子上的剑,“如果楚兄自负凭一身武艺就可以逃出生天,大可以把我杀了。” “那纪兄有何高见?”楚随风收了剑,本来伤了纪戎歌就属意外,这样该同舟共济的时候,他也不想动纪戎歌。 “此处并非妖藤根本,无论如何重伤,于妖藤而言,都是细微末节。万物都有根本,想必妖藤也不例外,常闻这类妖物都有积聚妖力之处,称为真元,就像气海,之于我们人。” “纪兄的意思是我们先要找到这妖藤的真元,再一举击杀。”楚随风颌首,“不知要怎样找到这妖藤的根本。” “循着藤蔓向深处去,”纪戎歌指着桃林深处,“若不击杀成功,恐怕我们两人都走不出这里。楚兄也该发现了罢,从这里到村口,无论楚兄轻功多高,都是到不了的。而白日,这只不过是数百步的距离。” 纪戎歌松了口气,此时的他对付妖藤或许还有胜算,对付楚随风就是自取灭亡。好在楚随风已松口,此情此景,和衷共济才是良策。 楚随风背过身去,弯下膝,见纪戎歌不明,才闷闷地补了句,“上来。” 纪戎歌也不消遣他,径自爬上楚随风的背。 作者有话要说:喜欢就鼓励下~么么 第五章 前世楚随风也这样背过纪戎歌,彼时二人还是至交好友,两人也是如此结伴出游,他绝壁摘花时不慎扭了脚,楚随风也不多言就这么把他背了回来。 情动就是从那时开始的吧,此前所以为的朋友间的好感,在他的背上那会突然发现原来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纯粹。并非兄弟间的惺惺相惜,而是想要一直陪着这个人,想要和这个人就这么策马啸西风,仗剑走天涯。 故背重游,一日里还游了两次,纪戎歌难免晃神。 不知道这辈子是不是还有个叫温良故的人,不消半点心思就占据了这人的心。 见识过楚随风对那人的好,他当然明白楚随风是个多么好的情人,不说温柔体贴,就谈这份专一就万分难求。他设想过无数次,如果他才是温良故,如果楚随风的心上人是他,如果,楚随风也能像看着温良故一般看着他。 都说人专情是件好事,他就是爱上那般专情的楚随风,爱上眼里看不见旁人的楚随风,哪怕,那个旁人就是他。 多想无益,眼瞅着前面即将没路,剩下大片裹着人尸的妖藤,放眼望去已逾百具,粼粼的白骨在火炎青色的光芒下,头骨间两个黑洞显得尤为深邃诡异。 这世上精怪甚多,大多数采集日月灵气来提高自身的修为,少数有机缘的得了法器修为日行千里,只有极个别想不开的,才想通过吞食万灵之长人类,来提高修为。 这妖藤行事肆无忌惮,再结合如此多的尸骸来看,在修魔道上走了很远,如果不是他一心想避开楚随风,也不会遭遇此事。 而那对被打劫的夫妻,想必就是死在这妖藤之下的冤魂,死后为虎作伥,将他们引领至此。 “没路了。”骤然停下,纪戎歌还没回过神来。此地寸草不生,唯有几间陈旧的草屋,在妖藤魅惑下,如同阵法般不得出路。其实白日里就该发现,村民全部热情好客,如此勤恳的人,怎么会任由自己的屋子破败。 纪戎歌催动咒术,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实的接触异世,前世他虽喜爱杂谈,却从不当真,今世由于不能习武,转而修真,一切就像给他开了另一扇门。掌心之火随着意念飘离,在周身形成一圈防护。 “你打算如何?”楚随风拔剑,已作势要砍。 此地妖藤接近本体真元,同方才的妖藤早不是一个级别,几人粗的藤蔓上长着细细密密的小口,张张有着森白锋利的牙齿,有的甚至生出人面,喜怒哀乐,应有尽有,可都是一副怎么也吃不饱的贪婪像。 纪戎歌远远丢了几次青炎,都燃了片刻就已熄灭。楚随风不等商量,直接以一招长虹贯日向最粗的那根主藤蔓上砍去,逆影剑光影横斜,剑锋碎了最活灵活现的那张人面。 只听藤蔓上所有的小口都扯起嗓子来尖叫,声音尖锐,如同上万婴孩同时哭泣,此刻地上蛇行的藤蔓疯了一般直指天空,一道道如捕食的苍鹰向他们俯冲而来,同时大地震颤,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楚随风早已退到纪戎歌身侧,面对来自四方的冲击,自是纪戎歌施术防卫。好在有灵力自玉佩中源源不断涌出,否则以纪戎歌的功力,早已气力枯竭。只是这玉佩如同汪洋,而他的筋脉犹如浅溪,一下子抽出那么多灵力来维持结界,时间久了,也觉得经脉疼痛不已。 再看震动平息后,原本生着人面的那条藤蔓处冒出棵参天桃树,树上粉花如云,可每朵花心里都有一张利口,再往上看,稀稀疏疏结出的桃子,张张都是人面,最熟悉的那个,同伥鬼妇人面貌一致,想来这每一枚人面果,都对应着一条人命。 “看来今天,要给这桃树做养料了,不知以后那上面是否,能长出我的脸?”纪戎歌苦笑,支撑着结界的手一阵酸软,随时撑不下去,“我以青木之火给楚兄防御,楚兄只管去往村口,这桃树方才被楚兄所伤,现出原形,一时半会还无法如方才一般稳固维持结界,此刻我在此稳住,楚兄去结界边缘奋力一击,说不准还有生还的可能。” 也罢,若让他在这里陪自己死了,倒像是欠他一般。纪戎歌定下心神,抬起右手两指再念咒术,青色的光芒在指尖绽放,横过楚随风的逆影剑用手指自上而下扫过,青色的光芒留在薄薄的剑身上,同逆影剑原本的寒光渐渐融为一体。 楚随风不语,转身而去。 轻灵的身法带着青木之光,纪戎歌见他离去,一颗心总算放下。无论是哪一世,他都丝毫不愿欠他。此刻楚随风离去,正好给他契机全力以赴。 “去。”纪戎歌咬牙,其实此刻他差不多已到极限,咬牙撤掉身体周围的青炎,纪戎歌径自跳下妖藤满布的地面。失去武功,他只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一步一步走到妖树树底,以灵力开拓出的窄路,两侧妖藤上的人面笑得诡异瘆人。 纪戎歌紧紧攥着那枚白色玉佩,强忍住蚀骨的疼痛,向桃树根部跑去。 他能看见。 看见妖树之魂,红色的,藏在树身最正面的人面里。 脚下开拓出的路面愈来愈窄,已有不少地方被妖藤侵蚀,眼瞅着不可能撑到树身,纪戎歌干脆用剩下的灵力化作弓弦,用青木之炎包裹住玉佩当做弓箭,远远地射向人面桃树。 …… 楚随风刚回过身来就看见这么一出,那个傻子竟然跳入妖藤之海。心里顿时怒火中烧,还真当他独自逃了不成,不过是去远点好借力飞过去。“白痴!”楚随风怒骂着冲了过去,没想那人也不是真呆,还在下面用灵力开拓出一跳路来。 楚随风也不知自己为何无端心痛了下,转瞬又嗤之以鼻,心里怒道想逞英雄就去逞吧。藏青色的身影就停在屋顶冷眼看着,眼瞧着那人就快撑不住了,楚随风连骂都说不出口了,赶紧往反方向跑去,而后助跑借力飞向那人。 莹白色的箭矢如同闪电划过,楚随风挥剑相和,青色的剑锋交融了白色的光芒,虽不知那人想如何,楚随风还是刺向了白光最后落下的地方,一剑刺破,眼前一片红光。 最后神智清明的一眼,看见的是那人震怒惊愕的脸。 楚随风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就这么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激情满满~~╮(╯▽╰)╭ 第六章 寒冬腊月,大雪压枝,楚随风是被冻醒的。 纪戎歌正在一旁钻木取火,弄了半天,连个火星都没见着。昨儿楚随风一剑刺穿树妖本体,所有的妖藤瞬间风化兵解,连同那满山盛开的桃花,也一夜落尽。 好在那伥鬼还保留生前记忆,所言非虚,纪戎歌使出吃奶的力气,背着昏过去的楚随风,沿着山路走了半天还真发现了这么一处温泉。 原想岸上冷,把楚随风也放进温泉泡泡,可是他毕竟对人家有想法,解衣扣的手怎么也放不下去。转念想,如果把他整个人丢进温泉,此处又没换洗的衣物,若是湿了,估计只有结冰这一说。 但看楚随风,呼吸和脉搏都很正常,刚昏过去的那会纪戎歌怎么喊甚至扇了几耳光都没醒,想必是真的累了。可怜了他,没有楚公子那么剽悍的体力,此刻最多比正常人强壮那么一点,还得充当苦力,好好照顾楚大爷。 树妖灰飞烟灭后留下一堆红色的粉末,风一吹也就散去了,那些亡者的尸骸,在纪戎歌用灵力念了一遍往生咒后,也都得到了超度。 那玉佩不知是什么材质,竟能撑得住楚随风一剑,纪戎歌从一堆红尘中把它扒拉出来的时候竟然丝毫无损,用体内灵力去引领感知,也得到了灵力的回应。纪戎歌赶紧把它收好,冥冥中自有天意,这当真是属于他的天缘。 玉佩下还压着一枚红色的球,带着淡淡的红光,纪戎歌捏在手里仔细端详,最后得出结论,这约莫就是树妖的内丹。 如果留下难免会被其他妖物抢夺,如果被其他妖物吞食,难免再次酿成大祸。纪戎歌索性一并收进自己囊中,准备找个机会化解。 诸事忙毕,楚随风又睡得深沉,纪戎歌很厚道的把他翻过去背对着自己,而后宽衣解带,下了温泉一洗身上的尘埃。 于是就有了楚随风刚醒看到的这幕,他冻得要死,纪戎歌却泡温泉泡得快活,原本有些苍白的脸色,也被温泉水泡得红润有光泽。 楚随风大怒,三步两步跨了过去,飞起一脚就把纪戎歌叠得整齐的衣物踹入温泉中,待纪戎歌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地看向他时,更是笑得恶劣。 三下五除二褪了衣服,楚随风身姿极为潇洒地跳进温泉,让水溅了纪戎歌一脸。 纪戎歌这才恍然大悟,呦,某人生气了。 可他不明白,这某人生的什么气。 温泉不大,所以才没形成什么温暖的小气候,楚随风在池中畅游两圈后停下来专心泡澡,一身寒气渐渐退却,难免心情大好。不过这好也没持续多久,楚公子的脸就黑了。刚刚是他气昏了头,这时才想起来纪戎歌对他说的,“我喜欢男人,怕楚公子误会”这么一说。 楚随风难堪地抬头向纪戎歌看去,又正对上纪戎歌有些迷茫的眼神。 操,楚随风在心里骂着,怎么忘了这茬,可自己又不能像被偷窥了的女人那般戳着纪戎歌的脊梁骨大骂。是他自己跳下来的,又怎么能怪到纪戎歌头上,楚随风原本就黑着的脸更是阴云密布,沉下去的脸色难看得吓人。 比他更莫名其妙的是纪戎歌。 他好心好意考虑这么周全,那人非但不领情还把他衣服踹了下来。 这也就罢了,眼下这是什么情况?难道经过昨天一战,楚随风彻底被他的人品折服,连他“喜好男色”这样的瑕疵也可以视而不见? 可是没多久,耳边就响起某人的,“纪兄说过,自己有喜欢的人?” 纪戎歌在心里冷笑,果然是自己想太多,原来是某人脑充血,一时忘了这茬而已。 “嗯。”识相地背过身去,省的又被无端迁怒。 纪戎歌捞起水中的衣物,努力拧干,然后尽可能近地放在靠近温泉的岸边,真是造孽,等会难道还真得穿着湿的不成。 楚随风可不知纪戎歌在担心这些,见纪戎歌此时避嫌似的背过身去竟无端有些愤怒,大有我这样的身材还污了你的眼?嘴里经不住又冒出一句,“纪兄还真是扭捏,大家都是男人,还有什么我有你没有的?” “楚兄此言差矣,楚兄心怀坦荡自然无碍,在下心中有人,自然不可负他。”说完又忍不住呸了自己一下,坦荡啊坦荡,自己心中有鬼,怎么能做到视而不见? 前世楚随风知晓自己竟然喜欢他,一时间惊怒交加,连道“纪戎歌,我错看了你!”又想起两人结为至交的时候同眠共浴,更是恨不得拍死自己。加上自己不知死活追着表白,还正巧被温良故撞见,那时的楚随风,可真是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是温良故救下了他,使他免过一劫,可那又有什么用,他还是死在了他的剑下,早晚而已。 一想到前世,刚刚惊鸿一瞥所见带来的身体的热度瞬间冷了下去,他不是没长心,他也怕疼。 “楚兄先泡着,我泡好了。”纪戎歌背着他起身,拿起湿衣服就准备往身上套。 楚随风也知是自己不好,可也拉不下脸来,冷哼一声就闭上眼继续享受温泉。 纪戎歌尽量走得远一些,只是这石窟也就这么大,走得再远,不该看的也还是看得见。 满是湿气的衣物冷得惊人,纵使是纪戎歌,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此时难免又怀念前世的一身武艺,要是前世,他可以用真气直接烘干,想到这里,又忍不住腹诽,早知道就直接把那混蛋踢下水,省的最后遭殃的是自己。 想也就是那么一想,纪戎歌摸了摸口袋,树妖内丹和玉佩都还在。回头见楚随风泡澡正泡得欢,纪戎歌索性修炼打发时间。 默念口诀催动真气,掌心冒出的青木之火小的可怜,纪戎歌本想看看还剩多少灵力,这下一瞧,只得再次借助玉佩。反正是冷火,烧不着衣服,他也就直接伸手去摸,谁想正巧抓住了树妖内丹,纪戎歌只觉得有什么撕裂掌心的肌肤,一张一缩地去往他骨子里。 掌心青炎盛放,而内丹却再也不见。 一瞬间经脉异常疼痛,动弹不得,纪戎歌冷汗漱漱而下,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楚随风跑完温泉慢条斯理地穿上他的夹袄和狐裘,一袭长发用真气蒸干也不扎起,就这么散落在身上。随便走走正看见纪戎歌无比别扭地趴在地上,动也不动。 “纪兄不是真被冻上了吧。”楚随风调笑,纪戎歌却半点反应也没有。楚随风随即弯下腰去查看,只见纪戎歌脸色白得惊人,竟是连血色都褪去了,完全不复刚才泡温泉时的红润。 “纪兄,你这是?”随即伸手查探,只觉纪戎歌脉搏异常缓慢,若有若无,渐渐再也摸不到脉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七章 纪戎歌当然没被冻死,那树妖的内丹竟被青木之火炼化,收进体内,妖力凶猛异常,哪里是纪戎歌这样才刚开始修习玄术的人受得了的,此刻他只觉得身体所有的经脉都被在被一股热流灼烧,疼得厉害,而这股热流不受他的引导,齐齐往他的心脉积聚。 他能听见楚随风叫他的名字,也能感觉到楚随风搭在他脉门上的手,感官比正常的时候更敏锐,似乎连楚随风呼吸的声音都能听清。他想抗拒这种抚触,想开口跟楚随风说他没事,心念动了,躯体却没有丝毫反应。 如同灵魂出窍一般,他的神识渐渐飘起,目光落向地上的自己,“他”被楚随风摆成了打坐的姿势,因无力而靠楚随风双手支撑,而楚随风正把真气一股股地输送至他体内给他续命。 眼观此情此景,纪戎歌只觉得五内陈杂。 “没用的。”他听见自己这样说,可是楚随风听不见,他用手去触碰那张他还在躯体里的时候怎么也不敢触碰的脸,那人也感觉不到。 最后他静静地坐在楚随风旁,看着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在楚随风脸上浮现的对他的一丝关心。 他明明应该说,“别再纠缠我,你再跟着我就杀了你!” 他明明应该说,“姓纪的,我心里只有温大哥一个,我当你是朋友,你却对我动这样的念头,我对你实在是太失望了!” 他明明应该把所有的好都留给温良故,他明明应该不管他怎么样了,都视而不见。 纪戎歌苦笑,“楚随风,你这样会后悔的。” 像原来那样,后悔对他好,后悔做他兄弟,后悔……让他爱上了他。 毕竟,温良故,是因他而死。 灵魂出窍没有多久,纪戎歌就觉得有股大力将他拖回体内,身体可以微微动弹,喉咙也渐渐能发出声音。 楚随风本来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此刻看见人活了,顿时停止了内力输送,表情也恢复之前的冷酷,纪戎歌还没有力气,楚随风这一放手,纪戎歌径自向他怀里倒去,楚随风一手摸到他湿漉漉的衣服,当下就用内力来给他烘干。 “我没事了。”沉默良久,纪戎歌不冷不热坐了起来。“多谢楚兄出手相助。” 不等楚随风开口,纪戎歌又淡淡地开口,“纪某还有事,就不在此多逗留了,楚兄去留还请自便。” 楚随风头一次热脸贴了冷屁股,顿时怒由心生,一句“不识好歹!”脱口而出,随即甩袖扬长而去。 楚随风走后,纪戎歌独自在山洞里调息。 身体吸收了树妖内丹除了那会短暂的假死状态外没有别的异常,甚至更觉精力充沛,五感较之前也更加敏锐。毕竟这树妖存活可能已近千年,此番被炼化,倒也是成全了他。 纪戎歌随即催动咒法,青木之火竟使不出来,努力再试,原本积聚青木之火的掌心蓦地生出玄黄火焰,纪戎歌随手抛出,落地丝毫不灭,同一般明火无二。 玄黄在五行之中属金,一般人修行一生只可掌握五行中的一种,纪戎歌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掌握第二种属性,又依此前法门,通过玉佩灵力强行发动阵法,果然四周出现了金色的图腾,他位列正中,默念口诀,阵法上叠加阵法,此次咒印一处为青色,纪戎歌挑唇,本以为青木灵力已然消失,现在他明白原来自己已经拥有了两种属性的灵力。 青木之炎为冷火,明金之火为热炎,其余的奥妙,还得等以后慢慢领会。 有了这种意识,纪戎歌一扫方才的不快,起身准备离开这座山。 出了石窟正准备步行到最近的驿站买匹马,突然发现一道白色的影子闪了过来,正是他多年座驾纪小白是也。 原本以为纪小白怎么也逃不出妖藤的狩猎,现在神奇地出现了,想必那人的枣红马也安然无恙。 纪戎歌在马上伸了个懒腰,又从一侧的书袋里摸了本杂谈,盖在脸上补眠,纪小白很通人性的慢慢悠悠上路,一人一马又恢复了最初的状态。 游山玩水几日,路上顺便收了些作恶的小妖,可能是妖力低微,吸收了内丹之后只觉得神清气爽了些,并没有吸收树妖内丹时那般有实质性的进展,当然也没再出现那时灵魂出窍的状态。 纪戎歌到达天下第一庄时距离武林大会不到三天。武林中各路豪杰已经齐聚,作为纪家下任家主,当今武林盟主之子,纪戎歌当然以主人姿态待客。 纪百川对他迟迟不到大为不满,只叮嘱好好练功就又去接待其余三家的人。 纪戎歌倒乐得清闲,每日躲在房里修习玄术。 唯一令纪戎歌意外的是,楚随风至今没有来。 按前世的走向,这个时候他应该和楚随风在庄中切磋武艺,楚随风作为皇亲国戚,又是天子近臣,理所当然被奉为座上宾。纪百川多次教诲他同楚随风好好交往,也在武林群雄面前再给纪家挣一份门面。 纪戎歌的这份意外没持续多久,楚公子就携大队人马款款而来。 一身红衣,真正是应了那句鲜衣怒马,精致隽秀的面孔迎着冬日的阳光,如冰雪般熠熠生辉。 纪百川携众人迎接,他混迹在人群中,却一眼对上楚随风扫过来的视线。 没等他回味,那人又撤去目光,纪戎歌不想多逗留,转身准备回房。 可是楚随风明显不想给他好看,“本王在京城常听闻纪盟主好品性,家中的二公子也是好修养,不想竟是这般待客之道。不知纪公子是瞧不上本王,还是瞧不上本王身后代表的朝廷?” 一句话出,众人的目光就都落向了纪戎歌,纪戎歌刚转过身去,一只脚抬了起来,这么一会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这人骄傲惯了,自己这么不识抬举,当然成了他的眼中刺,这下,只怕更厌恶他了吧。 “王爷说笑,草民岂敢。”在纪百川面前,纪戎歌还是得老老实实回话。 “只怕是嘴上功夫。”楚随风也不再纠缠,“还望纪盟主包涵,给本王一众手下安排下房间。”虽为宾客,却完全是吩咐的语气。 纪百川的脸色很难看,武林一般不属朝廷管辖,有什么非要来往的情况,一般都会给彼此颜面,楚随风这么不识好歹,却偏偏是皇亲贵胄,不是他能开罪得起的。如果不还击,又会在天下英豪面前失了面子,正郁郁不语时,只听纪戎歌呵呵一笑。 “楚兄真是好大的架子,还在和在下赌气?”纪戎歌作揖,“也罢,再下这厢赔礼了。” 一句话就把形式变成两人为故交,还是交情极深的那种,纪百川的脸色也瞬间如常。“王爷还请原谅小儿,”转脸对上纪戎歌,“还不好好招待王爷。” 纪戎歌点头称是,走到楚随风马下,牵过缰绳,众人随即分开道路,让楚王爷进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也只有一更哦~集体出去玩,明天也会更的晚一点~喜欢这个故事的就支持下吧~你的支持就是我的动力,我很开心。 第八章 “王爷,就是这里了。”东厢房为主人居所,西厢住往来宾客。以楚王爷的身份,自然是住在东厢房,可也不能越过纪百川,所以同纪戎歌相邻,两人住所仅一墙之隔。 “现在就不叫本王楚兄了。”见人潮散尽,楚随风嗤笑,“也罢,纪家眼下后继无人,纪公子怎么叫在下也无所谓,不知纪公子对三天后的武林大会有什么打算,告诉本王,也让本王在擂台上看了不至于太惊讶。” “纪某无能,已打算退出此次比武。”纪戎歌一路走来,早已想好,宁愿被天下人耻笑纪家后继无人,也不愿在擂台上出丑。可话说回来,无论是哪一种做法,纪百川都不会放过他,可毕竟是亲爹,纪戎歌扯唇,还是等清河长大,再为纪家挣回面子罢。 “纪戎歌,你到底在打的什么算盘?”四下无人,楚随风也不再遮掩,“我师父说过,天下青年才俊,他最最看好的就是你,明明天资甚高,前几年也在武林中露脸,我此次来这里,主要就是为了领会你的高招。这下倒好,你不比了,是在拿我开心么!” “纪某不敢。”作为盟主之子,他少年时的确有不少事迹,行侠仗义的事干过不少,也有身骑白马过,满楼红袖招之名。全都是为了引起纪百川的注意,将放在大哥身上的心思多少分些给自己,可后来渐渐明白,自己再怎么努力也扭转不了父亲的偏宠时,他索性什么都不再做了。“王爷难道不明白一句话。” “说!”楚随风狠狠地睨着他。 “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纪戎歌垂目,“王爷就当小人江郎才尽。” “这可由不得你!”楚随风气得厉害,“纪戎歌,就算你武功尽失,我也要你在武林豪杰面前好好丢人现眼。” “王爷为何如此针对在下?”总是修养好如纪戎歌也难免动怒,“在下和王爷相识不过几日,就算在下做了什么得罪了王爷,也不过是零丁小事,王爷贵为皇族,何必同草民计较!” “你不会明白!”楚随风怒斥,倒像是纪戎歌欺负他一般,薄唇上挑,“你就等着好了!” 一句话毕,连招呼都不打,就忿忿回去了,留下纪戎歌独站廊下,满脸深思。 楚随风可不管这些,回了房以后,也不管这不是他的燕王府,直接挥手把能砸的都砸了,上好的青花瓷器出土百年的股东花瓶碎了一地。他只恨没人能体会他的憋屈。 “纪戎歌!纪戎歌!纪戎歌!”摔累了,楚随风倒在床上连吼三声,只觉得无论如何也泄不尽自己心中的火。“你有什么好,能让他念叨十三年!现在我所见到的,不过是个手不能提的废物!” 谁能明白楚随风的愤恨,自三岁习武起,自己每每有进步,那人都会点头,等自己等候进一步的夸赞时,那人就会很顺得接上,“莫得意,你比起戎歌来,还差得很。”一脸惋惜和神往,令楚随风羡慕嫉妒得要死。 想他好歹一个燕王世子在燕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皇帝都夸他天资出众,无人能出其右,但那人却偏偏要拿个纪戎歌来同他比较,还说得要比他好上百倍。 纪戎歌于他而言,大约就是大人们口中常念叨的别人家孩子了。 他儿时以纪戎歌为榜样,起早贪黑地习武,稍微大了,就梦想着有一日能亲手把那人口中的纪戎歌打败。本以为机会终于来了,自己总算可以把那个可恶的纪戎歌打败。可是!可是! 他提早几日出发打探虚实见的就是这么个废物!武功点滴不剩,尽会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他此刻真想温良故也来参加这场武林盛会,让他亲眼瞅瞅他心里的这个天下第一,是怎样一个没用的东西。 楚随风瘫在床上,单手掩面,阴影里的笑苦得厉害。 纪戎歌可不知其中的曲折,无论哪一世,他都是第一次关注楚随风。 如果不是初相识,那么从前世起,楚随风就是带着相当大的怨念和他相遇的。那时两人经常切磋武艺,都是他更胜一筹,楚随风从无怨言,只不过下一次切磋,一定会比上一次更加难缠。也是托了楚随风的福,那一阶段,纪戎歌的武艺几乎每日都有大幅度的提升。 这世同上一世的差别,就在于他再也没了那手功夫,难道就因此得罪了楚随风? 纪戎歌百思不得其解,想不出就不想,反正他这辈子为自己而活,何必自寻烦恼。 只是楚随风在房里砸东西的动静实在是大,让他忍不住心疼起庄里的东西,虽说盟主之位就要易主,可谁知,此前的这些损耗,要不要记在纪家账上呢? 三日一晃眼就过去,比武的擂台早就搭得稳稳当当。 纪戎歌站在纪百川身后,聆听纪百川教诲。“比武大会,点到即止,切莫伤人,损了大家的和气。”字眼间,全是胜利在即的打算,完全没考虑别的可能。 倒是纪夫人,“歌儿,擂台上刀剑无眼,还得多加小心……” 纪戎歌一一称是,本来想好的托辞,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船到桥头自然直,纪戎歌安慰自己,很淡定地继续看着擂台上的比武,不一会,就看见楚随风像一只骄傲的孔雀,大摇大摆地上了擂台。 “小王看诸位英雄比武,着实手痒,还望大家忘了小王的身份,不吝赐教。”虽是谦虚的话,到了他的口中,无故多了些轻狂。 纪戎歌弯唇,也不多话。 “歌儿,这楚王爷的身手如何?”好奇的是纪百川。 “不错。”纪戎歌实话实说。 “比起你呢?”纪百川显然不满意他的答法,“常闻京中第一人温良故是他的师父,名师高徒,怎么也差不到哪去。倒是你,我一直放养,不知你现在的功夫,能不能给我们纪家争口气。若是不如这楚王爷也,还不如早点放弃,省的上去丢人现眼!” 纪夫人闻言,“老爷,这会人多,莫失了身份,歌儿是老爷的儿子,怎么会不如人。”随即伸手捉住纪戎歌的手,“歌儿,等会上去好好比给你爹看看。” 纪戎歌点头,却见楚随风瞥来不屑的一眼,心里顿时一沉。 第九章 (捉虫) 楚随风逆风而立,红色蟒袍配上银白狐裘,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形象。 站在他对立面的是山东顾家的顾青妍,这女子素有微雨燕之称,一袭碧色长裙曳地,容貌妍好如花,更让人称道的是她的轻功和暗器,前者出时身轻如燕,后者来时如春日淫雨。 “一眨眼,顾家的女儿这么大了。”感慨的是纪夫人,“歌儿,你还记不记得,你们两个小时候还一起玩过。” “多少有点印象。”顾家的小胖妞,如今也出落成大姑娘了。记忆里有过这样一场比武,顾青妍战败,从此死心塌地地喜欢上楚随风,多次纠缠无果,更是在江湖上出言,此生非楚随风不嫁。也是个可怜女子,京城满是大家闺秀,能高攀楚家的没几个,更别提这些江湖女儿,上辈子见过这位姑娘的悲惨结局,纪戎歌只得在心里微叹。 回忆间,只见往事一幕幕重演,顾青妍的银针如雨淅淅沥沥,却都被逆影剑剑光飞舞间一一挡下,顾青妍使出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燕回步,在楚随风的面前就像遇了猫的耗子。 那是燕子于飞的独门绝学燕字决,两者同称燕子,倒也有大小之分。 几个来回顾青妍就败下阵来,楚随风却像刚热了个身,笑得极为雅痞。 纪戎歌摇头,只见顾青妍面色绯红,下擂台时还一步三回,毫无女儿家的矜持。 顾青妍刚下擂,又有长生剑孟飞扬上场,纪戎歌默默地同记忆中核对,这些人无论是出场的顺序还是使用的招式都同记忆里分毫不差。 楚随风连胜十三场,威慑群雄,一时间无人敢上。可武林豪杰无人甘心将武林盟主之位交给朝廷中人,纷纷高声呼唤,要求四大世家出手。四大世家首席弟子上场三人均被挫,纪百川这才让他出场。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楚随风此番举动已伤众位豪杰颜面,他此时出手,并且胜了,简直就是把纪家捧到了武林神话的高度。纪百川打的就是这个主意,所以一直按兵不动。 他记得楚随风败在他剑下时的眼神,深邃得如同一汪寒潭,说不出的深沉。不至于憎恨,也没什么波澜,甚至有丝期待。 这也许是他上辈子唯一一次如此居高临下的对上楚随风,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虽是顺应形势,但不可否认的,楚随风败了的那刻,他是真的很痛快。可到了此世,他连唯一的长处也没有了。 眼瞅着日头过了半晌,四大世家弟子也一一败下阵来,纪百川开始坐不住了。 只听楚随风轻笑,“还有哪位英雄想要上来赐教?小王在此恭候。” 纪百川等的就是这句话,立刻和道:“小儿纪戎歌不才,愿领教楚王爷高招。”一句话瞬间把他推到风口浪尖。 纪戎歌苦笑,心中早有所计,就这么款款上了擂台。 比武那么久,头一次有人走台阶上擂台的,纪戎歌这一出场,真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毕竟是纪盟主的公子,大家的希望,纪戎歌上场的那刻擂台下开始欢呼,所有人都等不及看这场好戏。 只瞧那人白衣翩翩,一张略显平淡的面孔温和谦逊,手持一把鱼白色的欺霜剑,口气却不小。“楚王爷战到现在真是好本事,不知能否挡住我三招?” 楚随风心里嗤笑,暗道如不是自己之前探过虚实,知道他武功尽废现在连一招都使不出来,别提三招,肯定会被唬住。明面上还是彬彬有礼。“不知纪公子出哪三招?” 纪戎歌毫无羞愧答,“第一招惊鸿照影攻你右盘,剑法轻灵凌厉剑剑直指你右膝,你必执剑来挡,挥剑以一招雪落无痕回护。我再出一招游龙随月,破你防守,你只能化守为攻,我再出第三招千里冰封,点你腋下三分。不知楚公子觉得如何?” 反正使也使不出来,不如就占点口头便宜,前世他三招就收拾了楚随风,这下说来也不为过。楚王爷一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人,碰巧让他给碰上了,此后种种,不报应在他身上报应在谁身上? 纪戎歌正等着他出手,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可楚随风接下来的举动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楚某认输,自知不敌纪公子三招。”薄唇微抿,甚是诚恳。 不止是纪戎歌,台下各路豪杰纷纷哑然。 这可是武林大会的擂台!这可是天下豪杰大展身手的地方!怎容黄口小儿纸上谈兵! 可楚随风已让人不能力敌,纪百川又是一呼百应,他的儿子,怎么会不出类拔萃? 也罢,武林盟主之位,谁坐不是坐,给了朝廷的王爷,还不如纪家四度蝉联。毕竟纪家世代英豪,纪家各位盟主也都大有作为。 最忐忑的是纪戎歌,他怔怔地看着楚随风,非常难以置信。 此情此景,已经比他之前设想的结果好了千百倍。 不过…… “纪某对武林盟主之位没有兴趣,还望各位令请高明。”这一句话如巨石落水,惊起千层波澜。连摆明放水的楚随风也挑眉,这个纪戎歌,还真是处处让人出乎意料。 “纪某不才,深知不能担当武林盟主的重任,作为纪家下任家主,我纪戎歌在此宣布,十年之内,纪家不再争夺武林盟主之位。我父亲年事已高,已不宜再担任武林盟主,各位豪杰都知晓,我大哥纪清澜,多月前围剿魔道妖人不幸丧生,此后我父亲身体已大不如前。望各位海涵。”一语再出,威力比起前一句话只增不减,纪百川大怒,又不好现在说什么。 “我纪戎歌话已至此,再没收回的余地。”转身下了擂台,径自而去,剩纪百川稳坐第一席,脸色黑如焦炭。 是夜。 “孽子!跪下!”烛火摇曳,纪百川几乎想一剑劈了这孽子!“谁允许你在天下人前这般信口雌黄!” 纪戎歌一反往日顺从,“父亲在位二十年,该明白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武林里垂涎盟主之位的,可不是只有纪家!” “武林盟主乃擂台比武选出,他们技不如人就该顺应天命!”纪百川咬牙,“你既不想当盟主,交还于我便是,为何还要纪家未来十年都退出盟主角逐?” “父亲觉得,这盟主我当和父亲当有什么不同?纪家三代盟主做下来,结下的怨仇无数,若不急流勇退,有朝一日出了什么岔子,害怕寻仇的不够多?”纪戎歌深知其中关键,毕竟亲身经历,知晓覆巢之下绝无完卵,也名名利驱使下,毫无情义可言。“父亲执意如此,大哥就是最好的例子。” “你!”纪百川哑口无言,纪清澜之事他心明了,若不是那几大世家的人见死不救,也不至于……“也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和你母亲还有其他事和你商量。” “徐家的女儿年方二八,同你相当,除了性子烈了点,也没什么不好,你若没什么意见,我看这事就这么定下吧。”纪百川语气决然,毫无商量余地。 “父亲!”事情已经开始脱离原有轨道,连纪戎歌都不知会如何发展。 第十章 从纪百川房中出来,纪戎歌只觉得脑子里混沌一片。 徐家的大小姐徐婵媛,印象里的确是个极为貌美的女子,性格刚烈顽强,如果他纪戎歌真的要为纪家娶一个主母的话,徐婵媛实在是一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只可惜,他这一生只想独自一人,不想为了所谓世家门面,而害了人家姑娘一辈子。 回房的路上看见楚随风站在院子里,观月不像观月,占星不似占星,本想就这么擦肩而过,无奈某人眼神里的“你敢不理我我给你好看”之意太过明显,纪戎歌明明心里疲惫不堪还是按捺下来淡笑相迎。“王爷。” “本王有个好消息要恭喜纪兄。”那人薄唇含笑明显不怀好意,“刚刚从演武场回来,就有徐家人送来消息称纪徐两家即将联姻,徐家现在风头正劲,纪百川还真是下了步好棋。知你身无内力当不了盟主,就做徐家大小姐的东床快婿,不仅搏了个退位让贤的美名还捞了个美人,真是好不欢喜。”纪戎歌听了头更疼了,楚随风不知吃错什么药了,这一世就喜欢处处针对自己。 “王爷对徐小姐印象不错?”得了吧,这家伙明摆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在下对徐小姐只是闻名,并不曾见过,王爷若喜欢,尽管去徐家提亲,相信普天之下没人能争得过王爷。” “这倒也是,”楚随风扯唇一笑,“可惜了那徐婵媛不过是绿林女儿,真要做我燕王府的女主人,还得是京城里的世家女子。”对于他们这类人,夫人,就是锦上添花的装饰。 “我不打算娶任何人。”纪戎歌不想再跟他纠缠,“王爷也不用再调侃我了。” “也是,不过是容色一般的女人,哪里入得了你的眼。赶明儿你去京城,本王在百花楼摆酒,请你看京城最美的女人。区区一个徐婵媛,只是在江湖草莽中出挑了点。”楚随风言语轻薄,完全不复往日沉稳。 “在下告辞,有美人,王爷还是留着自己消遣吧。”纪戎歌敬谢不敏,这一日来他想的甚多,再加上纪百川强迫似的要他同意和徐家结亲,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何况他还得好好思量下一步该怎么走。 楚随风当然知道自己不讨喜,本来么,他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恶心纪戎歌的。这人看着没有脾气,可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总是那么复杂,带着一丝考究和查探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楚随风很想看看这人被逼急了的样子,会不会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一个人多寂寞。”楚随风今夜格外轻佻,平时一张臭脸,今夜脸笑都多了几分。“纪公子平日里都这般无趣?”雪肤红唇,发如泼墨,简直能配得上形容画中仕女的句子。这般刻意地讨好,如果是上一世,纪戎歌绝对不会拒绝。 “夜深露重,纪某不便多留,楚公子寂寞在下就给楚公子指条明路。”仍旧无害的脸,低垂的眸子里却生出些许厌恶。 “但说无妨。”楚随风含情一笑。 “今日擂台上的微雨燕顾青妍对王爷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王爷要是寂寞尽管去找她,以顾家的身份若是得到王爷这般的女婿,也是几辈子烧香了。”纪戎歌转身就走,“在下就不耽误王爷成好事了。” 说时迟那时快,等楚随风回过神来,手里就握着纪戎歌的手,温暖的,竹枝一般,攥在他手里,有微微的颤动。那人回眸,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己,仿佛要把那深海一般的眸子里的幽深全部都倾倒出来。那人没有笑,甚至没有表情,自己这个举动仿佛触到了他什么地方,让楚随风都感觉到了痛。 是痛,那人安静的模样,明显的落寞像极了嘲讽,他存在的本身就像是一道伤口,虽无悲欢喜怒的表达,那样深邃的只看见一人的眼神就让楚随风心中莫名一痛,松了手。 纪戎歌连告别的话都不再说,直接离去,门合上,盖住了最后一点衣袂。 留楚随风站在原地,默默不语。 良久,才恢复了一贯带了三分轻蔑的表情,“切,说什么喜欢男人,都是骗人的吧。” 天将明,天下第一庄马厩里多了个人。 正在和楚小枣打情骂俏的纪小白打了个响鼻,示意主人,我在这。 纪戎歌循声摸了过去,松开了纪小白并一跃而上,在众人还在梦里的时候,出示纪家令牌扬长而去。 那边纪百川正和徐家家主商量两个后辈的婚事商量得热火朝天,门下弟子突然闯进来说有急报,急报说二公子一清早就不见了,丫鬟打扫时只发现离书一封,他们不敢看就急忙呈了上来。 纪百川拆开信封,只见上面寥寥四字,“不娶,走了。”一瞬间气得差点把桌子给劈了。 当着徐家家主的面打开这样一封离书,纪家和徐家的联姻算是吹了一半。 再加上昨天徐华斌嘴快告诉了天下英雄两家八字还没一撇的联姻之事,徐家家主的脸色也比纪百川好不到哪里去。 楚随风一大清早还在床上睡回笼觉的时候被属下吵醒了,听到的就是这样的密报,嘴角微微上扬,心道难怪那人昨晚如此不待见自己,原来是嫌自己耽误了他连夜出逃。因为不爽而一夜没睡好所产生的黑眼圈也一瞬间消下去不少。 通传的侍卫从来没见过笑得这么奸的王爷,难免多看了几眼,好作为第一手王爷的资料分享给其他侍卫。 楚随风可不管这些,“吩咐下去,今天就离庄。”过了会想通了什么似的笑得更奸,“我的意思是你们先回去,我玩够了再自己回去。” 下面人哪敢说不,楚王爷一吩咐就火急火燎地去办了。 纪百川本想借着王爷的面子撑撑此时的台面,还没相邀就接到了这样的消息,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回不过来。他纪家的脸这次是丢尽了,那孽子不在乎,他这做老子的还谋划什么?大手一挥,意思是想走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评论的话,今天人家就二更~~么么哒~ 第十一章 初春,正是裂冰之时。 纪戎歌走了十几天,总算从冰雪皑皑的天下第一庄后的积石路上走了出来。此路甚是蜿蜒曲折,因处山阴,积雪终年不化,冬日尤甚。 纪百川派出去的几路人马都是从正门所接大路追踪,从来没有人想过纪戎歌会从积石路上下山,纪戎歌身无内力,如今只能如常人一般行走。十几日过去了,那些探子早就赶在了他的前面。 一路上纪戎歌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收收精怪,炼化其内丹来增进玄术,还算略有小成。鱼白色的欺霜剑被他附以咒术,出剑即见两种色泽的光芒如水般在剑身上流动。 他的这些灵力,对付妖物成效卓绝,但对付起人来,可就收效甚微了。 难不成以后真的改行当了术士?没事招摇撞骗驱鬼除妖,倒也是不错的选择。 纪戎歌以明金之火在周身结成八卦符印,形成一个灵力伞,眼瞧周遭白雪皑皑,却没有一片落在他身上,明金之火有热度,纪小白也被暖得很悠哉。 本以为这回终于就剩下他一个人了,积石路出口处,一抹红色的身影像是恭候多时了。 “纪兄好兴致,在这雪山上玩了那么多天。”楚随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想他同纪戎歌同日下山,使轻功只一日就到了积石路出口,从天下第一庄到这山脚,山阴只有积石路一条道,他一路探索,竟是连个人影都没看见,不知跑到什么犄角旮旯里去探险了。 前几日他还能在这周围打打雪狐雪兔什么的,这日子久了,那些小动物也学聪明了,再也不敢来了。为了等纪戎歌他又不敢走远,只在出口处活动,时至今日都三五天没吃上东西,此刻看见纪戎歌真想一剑把这人砍了,也省去未来多少麻烦。 “闲来无事,就随便逛逛。”纪戎歌虽是惊讶,但经过之前种种,已经没什么触动。凡是这人想要的,普天之下真没有得不到的。 “废话少说,有没有什么吃的?”楚王爷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里还想同他啰嗦,纪戎歌拿了些粗盐腌的肉干出来,楚随风也不嫌粗糙,就了几口酒就咽了下去。果真人饿了吃什么都好,楚随风一点也不觉得难以下咽,倒觉得可口万分。 “王爷在此等在下有何贵干?”别的可以不管,这个理由让纪戎歌十分好奇。楚随风想要武林,按理说纪家已经退了下来,楚随风实在没有理由再同他纠缠。 “你呢?你要去干嘛?”楚随风又抓了把肉干,这大概是兔子肉做的,有一股掩盖不去的腥膻之感。 “游山玩水。”纪戎歌实话实说,“书中记载的玄妙之处甚多,纪某希望有生之年可以一一游玩。”见楚随风一脸说重点的意思,他又补了句,“往近了说,我想去西方楼兰,见识下异域风情以及书中记载的海市蜃楼。” “楼兰也算近的?”楚随风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喷出来,“纪戎歌,我发现你的脑子是真的坏了。武功废了也不心疼,不想法设法恢复也就罢了,专门捣鼓些没用的玩意,现在还想去什么楼兰?你知道那有多远么?以你的小体格,走上一两年都不一定能到!” “人各有志,楚兄有楚兄的宏图霸业,纪某有纪某的信马由缰,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做这件事,楚兄的梦想却是时不我待。何苦同我这失了武功的废人浪费时间?” “那书中的楼兰……是何模样?” “黄沙漫天,曾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往来商旅络绎不绝,虽然遍地黄沙,但也有星星点点的绿洲,海市蜃楼……据说,可以见到你最想见的人。” “这就是你飞去不可的理由?”为了一个听起来就觉得荒谬的传说。 “是啊。”纪戎歌看着远方苦笑,“因为那个人,我这辈子是再也见不到了。” “我也要回长安,就顺道送你一程罢,省得你又招惹什么妖怪,没到楼兰就被吃得连渣都不剩了。”楚随风不等纪戎歌答应,就骑马走在前头。 纪戎歌知这人是无论如何都撵不走的,也就任由他,两人一前一后,策马而去。 天下第一庄向西十里有个小县城,纪戎歌和楚随风露宿野外多日,总算又着了床。 用了晚膳,纪戎歌想出去看看当地的风土人文,听客栈的老板娘说,这里的夜市十分发达,因处天下第一庄附近,所以来往侠客甚多,好在纪戎歌行事较为低调,江湖上真正认识他的人并不多。楚随风是在京城横行惯了的,在这边远地区,也没什么人认识。 “楚兄也想去逛夜市?”临出门的时候果然见那人脸色不善,纪戎歌好心给了个台阶,邀请同游。 “随便逛逛吧,要说夜市,再繁华也比不上京都。”某人得了便宜卖乖,“就一起去吧,瞧上什么爷给你买。” 纪戎歌只是一笑,两人就一起出了门。 这个小县城叫邗江县,因邗江水流过而得名,此地夜市虽无传闻中的热闹繁华,却也是不错了。 只见楚随风站在一个卖面人的摊点前看了许久,任纪戎歌怎么催促都走不动路。 想来也是,皇家家教甚严,任他是个王爷也不能事事由着性子来,虽说京城繁华,那个人在京里,恐怕也没什么机会出门。 “这是面塑,用掺了颜料的面粉来捏,捏出来的小人儿小动物放在有风的阴凉地,干了就永不褪色了。”昏黄的灯光落在楚随风的脸上,透露出一丝稚气,让纪戎歌的心瞬间柔软,“你喜欢的话,我送你。” “不就是个小面人么,本公子……想要个和自己一样的。”楚随风犹豫了下,还是接受了纪戎歌的好意,“捏面人的,可要捏得和本公子像点,若是不像,这银子可不是那么好挣的!” 捏面人的大爷手上是有真功夫的,三下五除二就捏了个红衣的小人,丰神俊朗可不与楚随风似了七分,纪戎歌浅笑,“嘴巴还要更薄点。” 捏面人的大爷听了也呵呵一笑,“少年人,嘴薄的人薄情,还是厚点好。” 纪戎歌笑着称是,看那人一刻都闲不住,很快又被套圈的吸引了注意。一个面人很快就捏好了,小小的,简直就是那人的缩影。 “这是一两银子,不用找了。”纪戎歌收下面人,用纸包好小心地收在袖子里,尾随突然孩子气的楚王爷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二更~下面两个人又要去打怪了~~ 第十二章 “纪戎歌,这是什么?套圈?套中了就是我的了么?”楚随风站在一个套圈的摊位前又走不动了。 “这位公子,小店一文钱一个圈,您要是套中了,就都归您了。”摊主指了指手中的竹圈,又指了指地上的各类小玩意儿。“只要整个套进去就行。” “都是哄小孩的玩意。”楚随风嗤之以鼻,又道,“那给爷来十个圈。” “好嘞。”这样别扭的客人店主还是见过了,笑着给数了十个圈递了过去。 楚随风本想一个一个丢,但见老板脸上一副“我不信你会套中”的样子干脆收了手。把十个圈码成一派,然后像飞九连环一样出手,十个圈不偏不倚中了十个最贵的娃娃,回过身来得意地看着纪戎歌。 “这……二位是江湖中人。”店主自知遇见了行家,只得自认倒霉,“拿走拿走都拿走吧。” “你这是做生意的态度?”楚王爷头一次被人撵鸡一般撵走,“看你小本经营不容易,爷只要……最丑的那个娃娃。” 明显是店家自制的娃娃,红色和绿色的布片一起缝出来的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一个人偶,长时间没人能套了去,早已蒙了一层薄灰。 楚随风拿到了手里,轻笑,“本王幼时,母妃也曾给本王做了个娃娃,母妃是南蛮的公主,远嫁过来,自然不如府上的其他娘娘好女红。眼瞧着其他娘娘所生的孩子都有自己娘亲所做的精致人偶,本王也嚷着要母妃给本王缝一个,半个多月过去了,母妃就给本王缝了一个和这个差不多的。” 楚王妃早逝,楚随风地位如此稳固,更是爬上了楚王之位,在王府中不可谓良善之辈。只是那人的侧脸突然间显得如此落寞与悲伤,一如明珠蒙尘。纪戎歌在心里微叹,自己毕竟,还是舍不得。“王妃在天之灵,见王爷如此感怀,必将无比欣慰。” “傻子。”上一秒楚随风还是那么悲伤,下一刹又是那样欠揍的表情,“本王母妃可从没给本王做过什么娃娃,她烈性得狠,没把本王和父王揍扁已经算是祖上积德了。至于这个娃娃,本王倒觉得,丑得和你很像,送你了。” 纪戎歌浅笑,还是那一句,“好。” 两人继续同游夜市,买了一堆用不到的东西,待楚随风彻头彻尾地逛完之后,两人才缓缓回了客栈。 各回各房,楚随风倒头就睡,纪戎歌却辗转难眠。 第二日清早,纪戎歌早起准备早点,听小二说隔了两条街的于记包子十分美味,就慢慢悠悠往那去了。 小二所言非虚,纪戎歌到时,于记包子铺门前的队已经排了有一条街了。纪戎歌自觉地站到了队末,只瞧半天也没有动静,在往前瞅去,于记包子铺窗子上的板还没拿下来。 正准备问问别人这于记包子什么时候开门,只见前面有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大喊,“走吧!都走吧!以后可吃不到于记包子了!昨夜于老三的女儿被妖怪捉走了!还有没嫁女儿的快点搬吧,邗江县是住不得了!这个月都是第十个了!” 一声吼刚结束,纪戎歌还没反应过来,周围的人已经疯跑着散去了,本来人声鼎沸的街道,只剩下几只狗在吠。 “这位兄台可知发生何事?”包子没买成,反倒碰上这样的怪事,纪戎歌准备回客栈向小二打听,衣角突然被扯住了。回身一看,是一个约莫十岁的小童。 “我乃赤霞派道士,道号元秋,此次下山历练,走往各地降妖除魔,见兄台身上有灵力护体,想必为同道中人。此地妖气密布,想必妖孽作祟不是一两日的事了。”元秋唇红齿白,怎么看都是一个孩子,从他嘴里冒出这般老成的话,纪戎歌难免觉得好笑。 “在下只听闻于记包子铺的女儿失踪,大概是本月第十个失踪的人。”纪戎歌把刚刚听来的话转述,“其余的在下就不甚清楚,正准备回客栈打听。” “多谢。”小童抱拳,“相逢即是缘分,请道友赐教高姓大名。” “我姓纪,你可叫我清寒。”纪戎歌抱拳回礼。 “清寒,再会。”元秋包子一样的脸一本正经。 纪戎歌忍住捏一捏的冲动,笑着回道。“再会。” 回到客栈,楚随风的房门还是关着的,想必还在睡,纪戎歌就向小二查探方才遇到的事,不问不知道,一问纪戎歌也难免心惊。 “我们邗江县从去年起,就常有未婚女儿失踪的事情发生,最初是一户农户家的女儿,十四五岁,刚指了人家。本来约好过三个月彩礼什么都备齐了两家就定下来。没想这姑娘有一晚出门送绣品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所有人只当是这姑娘另有相好,不满意他父亲定下的亲事,谁想打那以后,城里隔三差五就要走失一个未婚姑娘。”小二说到后来不自觉地小了声音,“我们老板娘的小女儿就在上个月失踪,找到现在也没找回来,您没见我们这里一个主事的都没有?全出去找人去了。”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正是,城中失了女儿的人家都不断地在找,您说,这一个个大活人能跑到哪里去?邗江县眼下繁华,谁知,还能撑上几年?”小二叹了口气,“不瞒您说,下个月我也准备带着妻儿回老家了,我女儿今年八岁,再过几年谁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就没想过找到此祸根源么?”毕竟天下第一庄离此相当近。 “怎么没想过,只是那纪盟主也只派了几波人马来找,三四个月没找着人也就回去了。又重金悬赏斩妖除魔的能人异士,一个个好吃好喝招待,却连妖怪在哪是什么妖怪都不知道。眼瞅着城里女子越来越少,剩下的多是男人。也怪此地挣的银子多,女儿么,毕竟不如儿子值钱……以后,也是给了人家。不说了,再多也不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知道的,大侠若是想管,不如去县衙问问,我们这个大老爷,的的确确是个好官,可怜他三个女儿,全部都失踪了。” 想知道的差不多都已清楚,纪戎歌叫了两碟菜就回房了。 谁想一开门就有东西袭击他脚下,幸亏他内力不足,招式倒还是记得,给他闪了过去,只见是个枣核,那始作俑者正坐在他床上,吃枣子吃得津津有味。 “纪兄大清早做什么去了?”虽是询问的语气,但看样子早就摸清楚了。 纪戎歌也不蛮他,就将所知之事统统道来,只隐去了元秋。 “你觉得该不该管?”楚随风又吃了个枣,“对付妖魔,我这个大侠可不顶什么用,你又是个半吊子的道士,别妖没除了把命送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爷,这邗江县可都是您的子民。” “我可没说不管,凡事都得量力而行。”楚随风又恢复成原来正经的模样,“用完早膳还望纪兄随我去县衙走一趟。”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 第十三章 有个王爷身份办什么事都方便了许多,楚随风一亮出代表身份的腰牌立刻就被邗江县主奉为座上宾,连带着纪戎歌都是贵宾级待遇。 “此事说来话长,大致的情形王爷想必了解,只是有些细微之处,微臣誓死也未敢透露,怕动摇民心,让邗江县成为一座死城。”邗江县主不惑之龄,满头白发瞧上去却足足老了十岁,想必是三个女儿的无故失踪,伤透了他的心。“如今王爷在此,还望为一干百姓做主。” “请说。” “王爷可还记得,约莫一年前,邗江县敬献了一样宝物给皇上,此物形似蟾蜍却通体洁白,触之如玉,若将普通器物置之方圆三寸之内,都将被同化成玉。微臣思虑许久,才用玉质锦盒将其密封送至皇城。”说着邗江县主还摸出一枚白色指环,“此物就是那蟾蜍同化出的玉,通体洁白与一般羊脂白玉无异。” “本王也记得,此物呈上的时候帝都为之轰动,玉母乃传说之物,是玉之精髓所在。古时就有记载,得玉母者得天下,所以此物立刻被奉为国宝,收藏在皇家府库内。皇上十分高兴,还以此为上苍福照,大赦天下。”楚随风托了托下巴,仔细回想,“不过……” “不过几个月之后,这玉母就灵气尽失,变成了块废石。”邗江县主摇头,“王爷不必好奇我是如何知晓的,我还知道,除了那玉母,所有被同化过的器物都恢复原状。是以皇上大怒,宣密旨于我,此生仕途仅止于此。” “从邗江县到京城,快马加鞭也得两个多月,那蟾蜍到了京城没多久,我就后悔了。”邗江县主苍老的脸皱缩着,看不出表情,只能从语气中听出许多悔恨与痛心。“王爷,微臣并不是贪图这玉母所带来的财富,实在是,这玉母挖掘出三个月微臣终于确定它却有使一般器物变成活物的功效,再三考证,才敢上呈天听。可谁想,玉母到了京城没多久,第一次被玉母同化的一个杯子竟渐渐恢复本色。本以为这只是个例,没想到,其他的被玉母同化的器物竟也渐渐的恢复本来样貌。我一时间有如五雷轰顶,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可我能如何?皇家的赏赐已经下来,玉母已被奉为国宝,我只能假装不知此事,毕竟,玉母同化之物的形态能维持半年,而玉母仅在我手中三个月。” “王爷一定好奇,为何一年多过去了,我手中竟还能持有玉母同化的指环。”邗江县主的神情顷刻间变得十分悲伤,“此事,还与我夫人的死有关。这枚指环,本就是我夫人的陪嫁,只是她出身寒微,没什么好东西,就连这指环,原本也不过是鎏金的。被玉母同化后,她就整日带着,微臣夫人持家勤俭,平日里一家数口人的吃食都是她亲自下厨。有一日,不知我夫人在思虑什么,做菜的时候,不慎割了手。” “不大的口子,却也流了不少血,指环上当然也被溅到了。她不顾自己的伤口,就用桌布擦拭,怎么擦,那血色都像是原本就长在指环中一般,她只能作罢。谁知一夜过去,那玉中的血丝竟消失不见,本来玉母就是奇物,被玉母同化的玉也自有神奇之处,我也就没放在心上。” “谁想,半年过去了,其余被同化的东西都恢复原状,只有我夫人的指环还是玉白无瑕。我只当是上天怜她对那指环的喜爱之心,谁想一日起夜,我竟发现我夫人在偷偷割腕以血饲养。”邗江县主惨笑,“妇人之见!她若喜爱,我倾家荡产又如何?何苦她背着我偷偷用血饲玉!我一怒之下夺了玉,我夫人却似疯魔了一般,几日之后,我发现我夫人割喉自尽,而这玉就泡在血泊里,吃饱一般,通体赤红,至今还是茭白一片。” “大人节哀,那令夫人的事同现今邗江县女子失踪之事有何关联?” “王爷,您觉得,那些失踪的女子还活着么?”县主反问。 “恐怕凶多吉少。”楚随风目光灼灼,“敢问这一年半,就真的没有人回来?” “万事瞒不过王爷。”邗江县主顿了顿,“的确有个失踪的姑娘回来过,却是已经疯了。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回来的,她却在一日晚上敲了我县衙的门。我认得她,是肉铺老板的女儿,原本生得很胖,此次再见,却像变了一个人般。骨瘦如柴,那皮肉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头发散乱着,衣服也脏得不像样子,她就在那里痴痴地笑,我先让她住下,谁知睡前还是好好的,过了一夜,就没了气息。” “我没敢声张,就在后院里埋了,说来也怪,我后来割开她的手腕,露出了一节骨头,不是死人的森白,而是变成了玉。后来我想,城中女子失踪,就是从我发现那玉母时起,这玉母嗜血,会不会是这玉母作祟。王爷一定好奇我这玉母从何而来,微臣也不再隐瞒,微臣祖上世代短寿,皆活不过不惑之年,好不容易到了我这代不再做这个营生。” “摸金。”纪戎歌道。 “不错,邗江县准备修桥,可上面拨的款经过层层盘剥到了微臣这里就实在剩不下什么了。微臣只好同几个家人重操旧业,我因儿时随父亲下过墓,所以知道的还比较多。许是上苍知道我这一举是为了百姓,那次摸金相当顺利。带回来的金银珠宝绰绰有余,也是我贪婪,见了那蟾蜍,才造成了这般的祸害。” “县主难道没有再去那墓葬中找寻那些姑娘?” “去不得了。老朽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邗江县主掀开衣袖,只见一道狭长的裂口从小臂一直持续到肩。血肉里的经脉还在跳动,却一滴血都滴不下来,伤口深可见骨,却再也无法愈合,因为那骨头,已经同他手里的指环一般,莹白却透着一股妖异的光。“王爷,还请您救救邗江县百姓。” 说罢径自跪了下来,再抬不起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二更~被自己森森感动~ 第十四章 “他死了。”楚随风缩回查探邗江县主脉搏的手。果然如邗江县主所言,他死后尸体瞬间僵硬,骨骼全部玉化,想必这些日子就是在强撑着等候,等候可以托付的人出现。 两人吩咐下人安排后事,就出了邗江县衙。 “纪兄,本王突然发现个事。”楚随风好整以暇地上下打量纪戎歌。 “楚兄请讲。”这人又有什么高见? 楚随风挑唇,“本王发现,你还真不是一般的灾星,走到哪哪有这些奇奇怪怪的事发生。也罢,和你同行是本王提出来的,邗江县主又是求的我,只能勉为其难地管上一管了。” 明明心里想要管,嘴上还是这么别扭,纪戎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楚随风了,只笑不语。 “现在就去那个墓吧。”楚随风想了下,又问,“纪兄,别的道士都有什么道符桃木剑什么的,你怎么什么法器也没有?此次关系重大,还望你做足准备。” 得,自己在那人眼里竟成了道士。 虽是同源,可他修行的法门,却与道家不同,他自己也不知道修行到最后会发生什么,道家的符法他不会,只有阵法还派得上用场。他的灵力以辅助与防御为主,攻击上面真没什么力量。涉及生死,自得实话实说。“不瞒楚兄,在下的这身法术乃自习得来,若真要去那古墓查探,还需再找几个帮手。” “依纪兄之见该去哪里找?” “邗江县下至百姓上至官吏对此事都尤为重视,想必也张了不少榜来吸引能人异士,我们只需去榜下静候,至于赏钱,相信王爷有的是银子。” 那人笑得像狐狸,却不是狡猾奸诈的那种,楚随风走了下神,良久才说。“就依你所言。” 眼下正当晌午,两人又去百味斋吃了顿午饭,然后就去城门前贴榜的地方候着了。 说来也怪,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明码标价的二百两黄金,够普通人吃穿用度好几辈子。那官榜都泛黄了,也没人来揭。 “看来我的推想是错的,那么多人寻求未果,也未必再有人来碰运气。”纪戎歌摇头,“我是没什么好办法了,楚兄有什么高见。” 话音还没落,就有人从后面扯他的袖子,“清寒,这榜上写的是什么?悬赏有多少?” 稚嫩的声音,不是元秋是谁。 “呦,小道士,来看官榜啊。”楚随风有意调侃,“断奶了没有?没断奶就回去找你娘,小心妖怪一口吞了你,小胳膊小腿的,还不够塞牙缝。” “清寒,你这朋友好生无礼。”元秋嘟着嘴,“劳请你帮我看一下,我认不清那些字。” “就是早上我同你说的那些,至于悬赏,两百两黄金。” “这就好,师父吩咐了,绝对不白白帮忙,有钱就好,有钱就好。”包子样的脸喃喃自语,让纪戎歌更加觉得这元秋有趣。 可某人不这么想,“清寒?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 “我小字清寒。”怕他多心,又小声补了句,“我逃婚在外,还是用字安全些。” 某人这才和缓,对着元秋扯唇,“在下姓楚,字君和,不知小道士你叫什么?”虽是对着元秋说话,眼睛却是睨着纪戎歌。 纪戎歌失笑,他当然知道那人的字。上辈子,他每每心痛难忍,就在纸上练这两个字,七年荏苒,估计百种字体的君和,他都炉火纯青。 “元秋。”小童作揖,“不知二位是否愿意一同去收妖?此处凶险,独自前行恐怕无人能生还,至于收益嘛,五五分成即可。” “五五分成?”楚随风好笑,他虽不把这悬赏放在眼里,只觉得这小道士时而迷糊时而精明,着实好玩。“我们可有两个人,你只有一个。” “非也非也,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元秋摇了摇头,“以你们二人之力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楚随风刚想出言讽刺,纪戎歌就打了圆场,“就这么定了吧,楚兄,反正我们也不能再找到别人了。至于元秋,如果此次可以成功除妖,我的那份赏金可以不要,都归你了。” 元秋咧嘴一笑,露出两枚尖尖的虎牙。 “走了这么久,小道士,你还没算出来哪里是墓的入口么?”在这荒郊野外盘桓许久,元秋手持罗盘只道近了近了。楚随风物料得很,直接跃上了一处石碑。 “君和这么做是对先人不敬,可是会有报应的。”一路走来,元秋性子再懵懂也明白楚随风不喜欢他,对待楚随风也开始牙尖嘴利起来。 “报应?什么报应?”楚随风挑衅似的又跳了跳,“有报应尽管来好了,本……公子怕什么?倒是你,小道士,拿了钱财才□,就不怕你们那什么真人什么老君觉得你六根不净?” “非也非也,太乙真人不会怪罪我的,谁让道士也得吃饭,吃饱了才能普度众生!” “元秋,你罗盘推算已久,入口真的在这附近么?”再吵两人肯定要打起来,纪戎歌只能出言转移话题,“你瞧这周围寸草不生,完全看不出哪里有摸金打下的盗洞。” “罗盘不会有错,入口就在此地。”元秋很肯定,此物乃赤霞派至宝,所指之处必为妖气散发之地。只见元秋手持七星剑,以法力注入,七枚铜钱齐齐发出金光,元秋挥剑冲某处一指,默念一段咒语,只见有强力金芒从七星剑上打出去,形成七棱光柱,不一会原本都是荒草的地方就露出一个洞来。 “此妖年代久远,蓦然觉醒,又吸收众多血气,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元秋收剑,又摸出罗盘,“君和,你跟在清寒身边,不要离开寸步。”一句话,就把楚随风惹毛了。 “楚兄可得保护在下。”纪戎歌头疼,“元秋,我们这就进去吧,早点解决,也好阻止更多的人遇害。” 楚随风冷哼,让纪戎歌召唤出火炎,两人就径自走在了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君天天见~ 第十五章 通道是人工打的盗洞,仅容一人弯腰通行。元秋走在最前面,楚随风殿后,三人走了许久之后空气里吹来一阵潮湿,楚随风打了个喷嚏。 “再忍耐下,已经有风吹来,很快就会有出口了。”纪戎歌出言安慰,那人天性害怕这样狭隘的地方,能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嗯。”楚随风答应,三人继续前行,没过多久就到了风的源头。 “停下。”说话的是元秋。本来只可容一人的通道蓦然变宽,渐渐可容两人,因元秋个头小,楚随风也探出了脑袋。 “这帮人,也不挑挑地方,有把出口放在悬崖峭壁上的么!”垂眸看去,若不是元秋出言叫停,楚随风和纪戎歌这么走极有可能直接掉了下去。出口设在绝壁上,抬头只能看见黯淡的石壁,向下则是深不可测的池泽。 “方才倒不觉得是在向下走,现在看来,我们离地面已经蛮远的了。此地本身就有屏障一般的效力,用元秋的罗盘来测,也只能测出被县主他们开凿出的洞口溢出的一丝邪气,不知是什么人物的墓,竟有如此气概。”纪戎歌忍不住慨叹,他们纪家人死后统一葬入墓园,不立牌位,如要供奉都是在祠堂中进行。 “不是帝王就是猛将,一般的富户,给他千万个胆子也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造出这样的宫殿。可惜不是给活人享受,倒来安葬死人。”楚随风嗤之以鼻,“等本公子去了,就让人一把火烧了,随风飘散,也应了本公子的名。” “清寒,你看。”元秋指着头顶,“这里有根线。” 是极细的银丝,从纪戎歌这个角度看去闪着微芒,他伸手去摸,却被楚随风一巴掌拍了下来。“我来。”楚公子伸出手试了下那银丝的韧性,几度拉扯没断,这才放心。 银丝连接着对面的平台,平台上立着五盏长明灯,最中间的那个正好被银丝缠上,在两边形成吊索一样的轨道。 “想必县主他们就是通过这条银丝过去的,只是我们没有他们的吊索。以楚兄的轻功可以轻易得踩着银丝过去,剩下元秋和我,得另想他法。” “这有何难?”元秋摸出一支纸符,三下五除二叠成了纸鹤,轻轻一吹,纸鹤就变大数倍。待纪戎歌回过神来,元秋已经坐在纸鹤背上。“清寒,还不上来。” 纪戎歌乘了上去,只见纸鹤扇动翅膀,很快就飞到了对面的平台上。 楚随风就踏着他的燕回步,顷刻也过来了。 平台上五盏长明灯有三盏有被点过的痕迹,想必除了邗江县县主外还有两拨人来过这里。 平台正中有一扇刻着双龙戏珠图案的石门,厚重的石板紧闭不开。楚随风运功出了几掌,石门还是纹丝未动,只是门上浮出一个阵法。 “七星破杀阵。”前世他在书中看过,要解此阵必须在了解七星所代表的星宿后,再结合天干地支,算出其所对应的五行,在根据五行相生相克的原理,找出其弱点,在弱点的位置重击,就可破阵。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的阵法。 他斟酌一会就准备出手,没想楚随风快他一步,他伸出的手指正好点在某人的手背上,虽只是蜻蜓点水,纪戎歌还是不大自在。于是转身去寻跑去研究长明灯的元秋,谁想一回眸,正对上一张惨白的毫无生气的人脸。 说这玩意儿是人,还真是抬举它了。 纵是纪戎歌,也生生被吓退三步,正撞上解了阵法洋洋自得的楚随风。 楚随风一回头就看见这么个局面,一个全身□的女人,没有毛发,四肢明显要比正常人类要长,眼睛如同死鱼,鼻子只有两个孔,一张裂开的,起码有两三排牙齿嘴一直延伸到脑后。就这么怔怔地对着他们笑,唯一能辨认为女性的,只有胸前那两团大得夸张的肉。 “这是什么玩意儿!”楚随风拔剑,“邗江县主那老家伙不是说盗墓盗得很顺遂么!怎么到爷这里就什么玩意都来了?”那玩意一动不动,就如同在打量猎物一般,有浅黄色的液体自它牙缝中滴落,也许就是这怪物的口水。 纪戎歌结阵,瞬间他和楚随风的脚下就有了金色的阵法,五枚金色的火焰飘在空中。“不动金钟。” 那怪物咯咯咯咯地笑,越来越多的唾液滴了下来,落在地上,腐蚀出一个又一个的洞。 “小心,这家伙的口水就像炼丹用的酸一般,别被溅到。”楚随风长剑出鞘,纪戎歌随即将灵力附着其上,金色的灵力如同一件绚丽的外衣,套在逆影剑上。 楚随风身法轻灵如燕,一招沙场点兵势如破竹,金色的剑光落在那妖物身上,堪堪削下一节臂膀。疼痛似乎唤醒了妖物的嗜杀,原本就裂得很大的嘴张得更加大,还发出呜呜的叫声。挥着爪子就向楚随风甩过来,藕节一样的胳膊上只长了四个指头,中间有一块大的凸起,像鸡一般。 楚随风轻松闪过,不想那怪物手长脚长,竟一胳膊扇了回来。锋利的指尖一滑而过,带下楚随风一缕发。再见那怪物,身子真如女子柔弱无骨,前后扭转过来,却无丝毫不适。 楚随风早就明白在纪戎歌身边所经历的世界绝非他过去多年的见闻所能了解,只是眼下这怪物,竟让他觉得自己平生所学一无是处。 “这什么鬼东西!”又是一剑回转,楚随风的剑将将在怪物胸前划下一道深痕,翻出肉白色的脂肪。还没待它再有动作,楚随风又使出一招回廊望月,劲瘦的腰向后横倒,手中的剑直直破出,直中妖物咽喉,手腕再一使力,那头颅直接就滚了下来。 失去了头颅的妖物倒地还在动弹,纪戎歌用青木之火炼化,剩下一堆苍白的灰烬。 “这些,就是失踪的女子。”刚刚没了身影的元秋冒了出来,“愈往里去,这样的怪物愈多。是我低估了最里面的那东西,它强得难以想象。” “小道士,害怕了就先回去,本公子还不置于为难小孩子。”楚随风用手背擦了下唇,“这样的东西,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薄唇轻挑,没来由得让人心生稳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君~让二更君来的更猛烈些吧~如果你喜欢这个故事~就给我点动力~谢谢。 第十六章 “只有君和你这样嗜杀的人才会说出这等话!”元秋的语气莫名变得凌厉,“你挥剑的时候可曾想过那些妖物本来都是女孩子?” “那你说如何?不杀了她们,难道等着她们来杀我们?”楚随风冷笑,“你不愿动手就乖乖站到后面,不忍心看,就闭上眼,本公子绝不会心慈手软。” “清寒你说!”元秋忿忿地看了过来。 “元秋,这些姑娘还能恢复原样么?”纪戎歌道。 “妖毒入骨,回天乏术。”元秋摇头,“可是……” “你有什么打退它们而不杀掉它们的方法么?”纪戎歌再问。 “没有。”元秋闭上眼睛。“师父从小就教育我们一干弟子,对付邪魔歪道也要心存善念。” “如果它们离开这个墓室,就会袭击邗江城的百姓。”楚随风蹲了下来,好看的凤眼直直地睨着元秋,“还是你的所谓善念,并不包含人类。” “万物皆有根本,妖物也不例外。”纪戎歌叹息,“元秋,我答应你,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为祸邗江城前,非到万不得已,我和君和都不再出手。如果事情平息后,那些女子能恢复原来面貌,我们就将她们送回邗江城,若是不能,也送回她们的亲人,并好好安葬。” “嗯。”元秋点头。 纪戎歌奖励一般地摸了摸元秋的脑袋。 楚随风起身,面无表情地走在第一个。 突如其来的脾气让纪戎歌莫名其妙,只是心道,最近样的表情,在某人脸上,还真是常见啊。 不愧是帝王陵墓,真正走进墓穴才发现其中的气势雄浑。 比起楚随风的燕王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青石路面以大理石镶边,两侧墙壁上都有画工精良的壁画,每走一会就会看见一盏长明灯,据说里面的灯油都是用人熬制的,所以才会一旦点亮,千百年不灭。 “都是骗小孩子的,就你信了。”见纪戎歌瞧着长明灯又开始惆怅,楚随风只觉得好笑。“从上两个朝代起,就不允许以活人陪葬了,这里的油大概是什么动物的油脂罢。长明灯也没那么神,一旦点亮,因为每一盏灯油脂含量都有许多,所以能烧上一两个月。” 三人继续往前,走了许久连一个入口都没有看见,只觉得廊道悠长深远,没有尽头。 “小道士,用你的罗盘算算,我们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这条长廊?”三个人走了那么久,却一点走出去的迹象都没有,倘若这地下真有如此庞大的宫殿,怎么会没有一个人发现?本朝发现的上古王陵已经有两个,都是普通的藩王,当今圣上尊敬死者,也都驻兵在陵墓周围把手。 “快了,就在前面有个平台。”罗盘指针轻动,元秋算了算,手指前方。“那里,有东西。” “小心。”楚随风将两人护在身后,一只手按在逆影剑上,蓄势待发。 果然如元秋所言,再转了个弯就遇见一个平台,接着一个墓室,还有另外两条路。 “进去吧。”纪戎歌开口,走了半天这墓道里都相当平静,连一只方才的怪物都没有见到。这地方虽庄严肃穆,却整个透出一股阴凉之气,方才不觉得,现在只感到背后凉飕飕的。 这是一个很小的墓室,没什么奢华的装饰,墓室四角有四盏长明灯,不像此前的长明灯简洁直立,这四盏都是男童模样,表情鲜活神态各异。灯芯在男童眉心,点燃后更是显得生机勃勃,只是这样的鲜活置于墓中,难免让人觉得瘆人。 “这里也有蟾蜍。”只不过是一般的玉石雕刻的,坐在棺木的正中,舌头伸长,有个凹槽在舌头上,显然已经被先前的摸金人挖掉了。“金蟾吐珠,可惜,坏了这样好的风水。” “不止这个,你瞧这周围一圈镶嵌的珠宝都被剜掉了。”楚随风指了指,“不是都说死者为大,这些人,为了发财真是天理不容。” “一般摸金人是不开棺的,他们担心打开棺木会冲撞亡者,所以一般就只拿棺木外的东西。很多有经验的摸金人还会自备一盏长明灯,从进墓的那一刻就点燃,如果灯一直燃着不灭,就代表墓主人同意他们拿走墓中的宝物,如果灯灭了,就得立刻把宝物归为原位并且即刻离开,否则就会遭遇不幸。每一队摸金者都有一个固定的掌灯人,因同鬼神交流,一般活不过三十岁。” “呸,什么同不同意,大鬼不敢欺负,专门欺负小鬼。”纪戎歌还没说完,元秋就冷哼,“生前苦楚,死后还要受尽欺辱,清寒,天道轮回,你相信报应么?” “我信轮回。”纪戎歌浅笑,连重生这样的事都会发生,还有什么他不信的。“因果报应,自然藏在轮回之中。” 纪戎歌摸出一枚铜钱,置在棺木顶端,“相传要过奈何桥,摆渡人什么都不要只收一枚铜钱,想他带了一身的金银珠宝也无甚用途,这一文钱,就给他渡河。” 三人出了墓室继续向前,这次很快就又遇见了一个平台,只是这次不同,墓室门大开,里面灯火也是亮着的,不时传来厮杀之声还有之前怪物发出的那种低吼。 动静相当大,看来不是一两只那么简单。 “这些人真是想钱想疯了连命都不要了。”楚随风第一个反应过来原来是又有人进来盗墓。“这样的人不救也罢。” “不管救不救我们都得进去。”纪戎歌道,“不知邗江县主他们那个白玉蟾蜍是在哪座棺木上拿的,定是得罪了那一位才有了后来的这些祸事,我们必须找到那座少了蟾蜍的棺木,和里面的墓主人好好商量。” “不能超度就让他超生。”楚随风长眉一挑,“那就便宜了这些盗墓贼了!” 逆影剑在手,正准备加入厮杀,纪戎歌道了一声,“慢!”而后默念口诀,只见金色的灵气自纪戎歌的指尖丝线一般传出,在楚随风上身肆意交织,最后形成一个金色铠甲。虽只有胸前背后,而无手臂,但已消耗了纪戎歌不少灵力。 “以我现在的修为,最多只有这个了。”那人鬓角已有了些许冷汗,“去吧。” 楚随风挑唇,转身隐没在门后。 作者有话要说:宿舍里的妹纸都回家了,就剩人家一个人,一个人的夜晚不想写这种阴森森的东西。。于是今天跑到了图书馆。。。最近两三天可能都一更。。表担心,妹纸25号回来跟人家同居~到时候就可以很开心地双更了~ 第十七章 门内战况惨烈,惨的当然是那些盗墓贼。 只见七个人的队伍,此时已有三个躺倒在地,剩下的三男一女也是不能力敌,一盏长明灯横在地上,油未尽,灯已枯。 楚随风这身扮相从天而降一瞬间让那些盗墓贼惊为天人,楚随风扫了一眼,这墓室里约有三个怪物,三张裂开的大嘴呜呜地叫着,黄色的口水滴在地上,烧灼出一个又一个小洞。 “大侠救命!”叫的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手持一把长刀,看得出来是这活着着的人里面功夫最好的,受的伤最少。而剩下的两男一女,则遍体鳞伤,尤其是那个手持峨眉刺的女子,紧身的白衣上血红一片。 楚随风可没空管这些,他只想看看这最正中的棺木上有没有少那尊白玉蟾蜍,可他这轻功平日里可离地数丈,此时的墓室却只有正常的一层半楼那么高,那三个怪物似乎对突然杀进来的他比较感兴趣,一时间都围了过来。 “找死!”楚随风长剑一挥,如惊鸿照水,轻点石墙借力,身子就游龙一般飞了出去,金色的光芒如火焰一般穿过怪物的身体,在其胸前留下一个洞。楚随风随即收剑,又一超长河捞月劈向怪物右腿,眼瞧着就要劈中,谁想这些怪物也知道维护同伴,另一只跳了过来,用利爪狠狠地挥向楚随风的背。楚随风及时收招闪去,才免此一劫。 纪戎歌刚进墓室就看见这么惊险的一幕,心中狠狠一痛,半晌才回过神来。 不知为何,那些怪物就好似看不见他们一般,仍旧围攻楚随风,楚随风好歹一个王爷,此刻被三个怪物围捕,怎么看都没有往日的风流之感。纪戎歌想施术帮忙,无奈体内灵力稀疏,怎么强迫都无法集中,只能握着玉佩拼命汲取其中灵力,来填补自身空虚。 楚随风身手敏捷,自然是这些提醒一人半高的怪物所不能比的,在墓室里跑了几圈以后,楚随风的动作明显要恣意很多。 再看刚刚那个被楚随风一剑穿心的怪物,胸前虽然被开了个孔,却一滴血也没流下,甚至没有丝毫不适,显然刚刚一击命中的不是它的死穴,不痛不痒。 “公子小心!”出声的是那伤势最重的女子,“这怪物叫女丑,不斩断头是死不了的!” 楚随风正领着三个怪物在墓室中上蹿下跳,闻言一剑转身,正中方才那个胸前有洞的女丑。逆影剑素来削铁如泥,剑锋一寒,那女丑的脑袋就掉了下来,咕噜咕噜滚了好远。 剩下的两个女丑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攻上来,倒是像在想些什么。 “这些女丑也会害怕!”楚随风大笑,“还以为是无所畏惧的杀人怪物,想不到还保留了一丝人性。也罢,会害怕总比不会害怕要强!”语毕又耍出几个剑花,使轻功飞至刚刚砍下的女丑的头旁,出脚一踢,头颅飞向剩下的两个女丑,两个女丑死鱼一般的眼动了动,转身就逃。 这一逃不是从墓室门口,而是从墓室顶端,两个女丑一跃而上,撞碎两块青石板,露出原有的通道。 “难怪刚刚的廊道里那么平静,原来它们还有别的路。”纪戎歌和元秋走了进来,纪戎歌得了玉佩灵力供应,面色已经好了很多。 “多谢大侠救命之恩。”方才那个持刀大汉双手抱拳,“等我们出去了,定当遣重金报答。”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纪戎歌道。 “实不相瞒,我们家族世代摸金,到我们这一代,自然也不例外。我随父亲摸金二十余年,还是头一次遇见这种怪物。”大汉一阵唏嘘,“想我此生能遇见一次,也算是福气。” 楚随风没兴趣跟他废话,赶紧查探中间的石棺,依旧是中间有颗珠子被挖走,而蟾蜍还在,楚随风对着纪戎歌摇头,随即走了过去。 “你们别搞错了!本姑娘可不是盗墓贼!”说话的是一个男子,不,准确地说这姑娘穿了件男装,这支盗墓队伍剩下的是两男两女。 “哦?”楚随风挑唇。 “本姑娘乃峨眉弟子,这蜻蜓断玉刺就是凭证,这位是我师姐,我们奉师父之命下山除妖,不熟悉地形,才跟他们一起下来的!”此女子眉目清朗,眉宇间透着一股英姿飒爽。 而旁边一直默默不语的男子突然嗤笑,“斩妖除魔?呸!要不是爹出了一百两白银请你们,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现在倒好,你们收了钱,我们这却死了三个人!爹!我们回去怎么向族人交待?我早就说过,这两个女人靠不住!” “这又不能怪我们,你们也没说这下面会有这东西!”那女子显然不甘心被说无能。 “你们峨眉不都是大侠么!大侠怎么还收钱才办事!”那男子又吼回来。 “你以为大侠就不吃饭?你以为大侠就不穿衣服?你知不知道峨眉山上有多少人!” “够了!红绡,这是我们的过错。”白衣女子显然伤势还蛮重的,“待我们上去,就把银子都退回去,另外,他们的丧葬费,也算我们峨眉的。” “师姐,你就是太好心了。”红绡恨恨地,“难怪三师姐都要爬到你头上来了!” “诸位,我们还有要事,现行告辞。”没工夫听这些人扯皮,纪戎歌出声告辞,楚随风站在他身侧,已经非常不耐烦。 “还请大侠带上我们。”说话的是刚刚那位师姐,“大侠若是此刻走了,留下我们就等于在此处等死,方才又何必相救。我们也不扯大侠后腿,这墓室的地图,他们父子是有的。” “那就跟上来吧。”楚随风不多言,率先跳上了上面的通道,纪戎歌摇头,又乘元秋的纸鹤飞了上去。 剩下的摸金父子和峨眉师姐妹也各有功夫,相继跳了上去。 地上女丑的头颅动了动,原本已经合上的眼睛蓦然张开,对准了众人离去的位置。 上面的通道不宽,相当于普通的密道,只容两人并肩,元秋打头,楚随风和纪戎歌并排,后面跟上的也是两两一组。 “再往前应该还有个墓室。”说话的是那个大汉,“这墓是三百年前清河郡王的墓,相传这清河郡王位高权重,一度挟天子以令诸侯,生前所攒下的财富可供一个国家花上数百年。他的墓,可比当时的皇陵还要豪华,光是陵墓完成时殉葬的工匠就有三万人。” “那有什么用,还不是便宜了你们这些盗墓贼。”楚随风嗤笑,“邗江县的女子失踪一事,就同你们私动墓中物品有关。” “非也,清河郡王死后这陵寝里怨气冲天,来打这里主意的,都得是有本事的。这陵墓异常庞大,只怕是再过三百年,也不一定能有人活着到达清河郡王的棺木所在。”大汉得意,“前面被搜刮的这些算什么玩意儿,不过是给清河郡王取乐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下午看看能不能二更~如果有二更君的话~要给我大么么哦~ 第十八章 “大侠想必不知这清河郡王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罢。据我族族谱记载,这位清河郡王可相当了不得呢。”大汉撸须。 “愿闻其详。”纪戎歌道。 “清河郡王在当上郡王前曾是一位将军,此人天生神力骁勇善战,一把分水刀杀得各路反王胆寒。无奈岁月不饶人,最可惜不过英雄白首美人迟暮,清河郡王征战十数年,早已积累一身病痛。承蒙天子垂怜,封为清河郡王,据守京城保卫王族安危。” “这有什么好稀奇的,自古良将征战沙场,多会封王封侯,区区一个郡王也不见得怎么风光。”这样嗤之以鼻的当然是楚随风,“想必是那天子忌讳他功高盖主,但他立了如此多的功劳不封王封侯又无法向天下百姓和军中将士交代,才用这么个郡王来搪塞。” “正是如此。”大汉点头,“天子忌讳清河郡王神力,也忌讳他多年在军中树立的威望,好在清河郡王为人耿直,又是赤胆忠心,才保全了性命。” “这与你之前所说不合,那人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奸臣么?”开口的是元秋。 “小娃娃好记性,这清河郡王面貌清俊,可是名噪一时的美男子,他本是皇帝近身侍卫,一心仰慕皇帝,所以才奋不顾身地战场杀敌。”大汉摇头,“他一片痴心,却偏偏错付了。” “对方是帝王,虽承诺功成之后就答应他的渴求,可天子近榻岂容他人鼾睡,尤其还是个觊觎他的男子。在清河郡王封王的那一日,天子召见,赐酒宴一场。宴毕天子驾崩,清河郡王拥兵自重,扶持最不受宠的一位皇子登基为帝,从此居功自傲把持朝政,不仅实行苛政而且荒淫无度,尤其喜好……” “男童。”纪戎歌轻叹,“看墓中的摆设就能明了,这清河郡王极喜欢十岁左右的男童。情之一字,真是意味深长。” “这是变态。”楚随风打断,“别把这种令人不齿的变态行径同情联系在一起,真是令人作呕。” “男人喜欢男人就够恶心了,何况是喜欢男童,真是变态。”红绡不屑,“也就是说这整个陵寝都是清河郡王为了自己和那些娈童修建的?我们刚刚看见的那两尊棺木就是其中的两个娈童?” “正是,据记载,这墓里共有一千余座墓室,其中最大的两座是清河郡王以及他的夫人的,其余墓室存放,不是歌妓就是娈童。” “天!那我们得走到什么时候?”红绡惊叫,“师姐,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 “为何你会对清河郡王的事情这么了解?方才所言,怕是野史里也不敢有的罢。”纪戎歌道。 “说来惭愧,我们这一族就是清河郡王的后人,来此地也不过是祭拜先人,谁想竟听闻妖物作祟。本以为是祖先显灵,进来才知道不是。”大汉叹气,“可怜了我的侄子和外甥,方才被那些女丑夺了性命。” “大侠别不信我说的,这血就是凭证。我们族人每世都会来此寻求珍宝,只需在蟾蜍舌头上滴下数滴鲜血,金蟾自会吐珠,颗颗皎洁饱满,是上好的东珠。” “难怪那些蟾蜍舌头上都像少了什么东西似的。”楚随风道,“可你怎么知道此次作祟的不是清河郡王?” “他走得极其安详,很多事情到晚年都已放下。陵寝是早就修好的,包括里面这些男童,很多都是下面人为了讨好清河郡王所为。何况清河郡王是我们一族祖先,向上不过数代,怎么会为难后世子孙!” “那你可知晓哪几座棺木上用的是白玉蟾蜍?” “这些普通的娈童和歌妓棺木上的都是青铜或者石刻的蟾蜍,你所说的白玉蟾蜍在我们族谱上记载是八魂玉所刻。”大汉的面孔突然变得严竣,“八魂玉主要用来镇魂,在这个陵寝里有四个墓室进不得。清河郡王刚把持朝政的时候曾做过一些极为残忍荒诞的事情,有四个娈童死得极为凄惨,一时怨气冲天,怎么都无法镇压,京城连续三日乌云压顶一片血光。清河郡王不信,请蜀山仙人用海外进贡的八魂玉为镇魂之物,这才平息。祖祖辈辈流传下来,都说那四尊蟾蜍动不得,难道此次邗江县女子失踪,皆是因为有人动了那四尊白玉蟾蜍?” “不可能!爹,这蟾蜍明明只喝了我们一族的鲜血才可以移动,外人怎么能……”大汉旁边的男子嘀咕,“难道是大伯他们?” “你们一族还有别支?”纪戎歌问。 “家丑不可外扬,我那哥哥不想背负族长重任,在我还小的时候就逃了。”大汉此事不想多提,“我叫邱启瑞,那邗江县主邱启祥正是我大哥。” 一瞬间事情就明了了。 “不过,你大哥是否不知这四只蟾蜍的事?” “当然知道,尤其他原来还是族长的继任者。”邱启瑞叹息,“也不知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纪戎歌心里微沉,这件事情,怕是不如邱启祥临死前所说的那么单纯,但他的用意是什么?他为什么要让他和楚随风入墓? “管这么多做什么?”楚随风最不想看见这人皱眉的样子,“无论这墓里有什么,得罪了我楚随风,我就让他魂飞魄散!” 七人继续往前,说来也怪,那两个怪物走了也没多久,这个甬道里竟一丝不寻常的迹象都没有,那个叫红绡的姑娘又忍不住了,“姓邱的,我们现在到底去哪里?这地下那么多怪物,谁知道除了女丑以外还有些什么?你活了那么久够本了,我们几个可都还年轻。你再不说清楚,我们姐妹可回去了!” “你走啊,有本事你走啊!”邱启瑞的儿子邱宏锐受不了了,“那七星门只能从外面打开,半个时辰后自动合上,有本事你把那门拆了,我二话不说就跟你走!” “那出口在哪?”红绡怒不可遏的拎起邱宏锐的衣领,“不说,不说我就杀了你!” “住手,你们两个,怎么从刚才开始就那么暴躁!”开口的是邱启瑞,“此地出口有三个,红绡姑娘想出去,等我们到了下一个出口的时候就让你们师姐妹离开,那百两纹银也不需要你们送还,只要你们两姐妹不泄露此地见闻即可。” “你最好说到做到,否则我就把你们邱家世代盗墓给捅出去,交给官府法办!”红绡还是盛气凌人,一点也不见姑娘家的矜持。 此时只见她师姐红袖蓦然出手,一记手刀劈在红绡颈子上,红绡没来得及反映就昏了过去。 没等众人出言,红袖又摸出三枚银针,扎了红绡脑后三处大穴,不一会就见红绡皮肤下鼓起一个蠕动的包,并从脑后不断向脊柱游移。 红袖又自腰中拔出一把银质匕首,在红绡脊背上横切了一个开口,只见除了鲜血汩汩流出,还有一条黑色的不断扭曲的虫子。刚落地,就被吓得呆住的邱宏锐一脚踩死,红袖摸出银针,将伤口细细缝合,又洒了些止血的药粉,红绡这才悠悠转醒。 比起红绡,楚随风更感兴趣的明显是那条虫子,“红袖姑娘识得此虫?” “只在书里见过,没想到这中原也会出现。”红袖长叹,“楚公子,我师妹红绡平日绝不是方才品性,她虽然性子急了些,但绝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刚刚我一路不曾说话,就是心存疑虑,这种虫子叫孑孑,喜欢温暖潮湿,所以一般出现在南荒。孑孑喜欢寄生在人体内,食人脑髓,起初寄主会因脑髓被食而变得暴躁易怒,而后就会疯魔,最后变得行为呆滞,然后成为施蛊人的傀儡。” “你是说,这其中有人在捣鬼?”楚随风蹙眉,他们几个都来自他方,还是不经意间聚集在一起。有谁会特意施下这中蛊?“你确定这虫子不会是这墓里本来就有的?” “我确定,孑孑这种虫子在自然条件下很难生存,即使是在南疆也极其罕见。”红袖杏目圆睁,“邱宏锐,我师妹从开始到现在,只有进墓的时候在你那里喝了一口水!” 一晃眼间一把银色短匕就抵在了邱宏锐的咽喉。 邱宏锐难以置信地盯着红袖,一动不动。 “事情未查明前还是不要妄下断论。”说话的是邱启瑞,“红袖姑娘,你们是我请来保护我们的人,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对你们用蛊,何况我和宏锐这一辈子都在北方,怎么能弄到南疆的蛊虫?” “是啊!红袖姑娘,我真是冤枉,红绡姑娘一进墓就弄丢了自己的水,我好心拿自己的那份分给她,这也有错?”邱宏锐差点没跪下来,“再说,红绡姑娘总是喜欢走在前面,谁知道她有没有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你不能不问清楚就随便杀人啊!” 此时红绡才微微回过神来,轻轻唤了声,“师姐。” 一下子众人的注意力就集中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君,日更5000,被自己森森打动~求收藏求评论求爱抚~么么~ 第十九章 (捉虫) “头好晕。”红绡靠在墙上,刚才的切口不大也不深,只是不知那虫子有没有破坏周遭的血肉,不过瞧着红绡这副模样,估计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还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红袖把自己水袋里的水递了过去,“先喝点水,再慢慢说。” “我记得我们打开了石门,穿过很长的走廊,遇见了怪物,然后就不知道了……”红绡还虚弱,“师姐,我记得最后摸了下那个男孩子模样的长明灯。” “我就说,不是我做的吧,你看,她那个时候都好好的,怎么会是我做的。”邱宏锐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这个做师姐的要好多了,没想到……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算了算了,我们谁也不知道这蛊虫进入人体多久才会发作,在弄清楚事实真相之前,我们还是不要相互猜忌。”邱启瑞打断他们的争执。“红绡姑娘现在还虚弱,红袖姑娘身上又有伤口,就让小儿扶着二位如何?” 楚随风不是会伺候人的人,纪戎歌看起来和善,也不是能随意使唤的主,至于那一直不说话的小道士,更是指望不上,红袖红绡二人相视,最后点头同意。 “继续走吧,烦请邱前辈带路,那四个不能进的墓室,我们要一一查看。”纪戎歌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至于安危,楚兄会保护你们的。” “那四个墓室在陵寝的正中,就在清河郡王和王妃主墓室的两侧,蜀山仙人曾说要靠清河郡王的煞气才可以镇住这四个小鬼,所以王妃才没有反对。”邱启瑞指了指脚下,“如果从下面那条道走,走到陵墓正中起码需要两天,这个密道是当时工匠所留,方便施工,从这里走过去,一两个时辰便可。只是这墓里陷阱甚多,记载陷阱的大部分图纸,都在我大哥手里。” “所以你们这么多年也不敢轻举妄动,进墓还要请人保护。”纪戎歌道。 “正是如此。”邱启瑞长叹,“我们一族人丁稀薄,寿命都不长,也许大哥的做法是对的,另谋出路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们一般下手的都是小的墓葬,很少有大收入,所得来的宝物,也只够维持族人日常吃喝,更别提做点别的什么。诶,要是我有勇气像大哥那样,他们就不用死了……” 正当邱启瑞无奈诉说他们一族的苦悲时,红绡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此时她满眼都是墙壁上暗绿色的圆片。 “虫……子?”红绡喃喃,一脸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红袖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也是惊恐万分。 纪戎歌抬头,只见头顶石壁上密密麻麻的爬满了一种青色的虫子,因和青石壁颜色相近,不细看怎么也无法分辨。 那虫子不大,有如青杏一般,长得却极为丑陋,青灰色的底,背上有不规则的花纹,白色的点散落,随便几支凑在一起,就让人不自觉地想到方才女丑诡异微笑的脸。 “莫非这就是孑孑?”楚随风蹙眉,“这虫子有够恶心的。” “不,这不是。”红袖摇头,“孑孑是紫粉色,有翅,绝不是这样。” “师姐,怎么办?”红绡听闻有虫子跑到自己体内吃脑髓,此刻看见这样的景象更是害怕。“烧死它们?” “不可。”说话的是邱启瑞,他显然也被这虫子骇住了,“它们并没有伤人,也许只是普通的虫子,贸然动手,只怕会伤及自身。不提墓室阴湿,不易纵火,且看这廊道狭窄,真着火了我们谁也逃不掉。” “楚公子意下如何?”红袖求助似的看向楚随风,依赖之情立现,女子往往倾慕英雄,想这红袖也不能免俗。 “莫要轻举妄动。”楚随风拔剑,自头顶石壁上挑了一只虫子下来,那虫子被剑上的灵力吸住,四对青褐色的足乱挥,并发出吱吱叫声,像老鼠,又比老鼠尖锐。纪戎歌见状用青木之火焚烧,那虫子在冷火中挣扎,很快就化为灰烬。 “这绝不是一般的虫子。”青木之炎不烧凡物,只灼烧污秽之灵,“大家还得小心才是。” “小心?怎么小心!”叫嚣的是红绡,她一脸恐惧,甚至都有点神志不清。“我不管,我要离开这里,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我可不要再被这种虫子咬。” “红绡,你冷静,到了前面有出口了,师姐就带你离开这里。”红袖好言相劝不想却被挣开,红绡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把她摔在墙上,摸出蜻蜓断玉刺就乱挥,“你不走我走!”说完生怕有人阻止她一般夺路而逃。 红袖被摔在墙上正好碰着了伤口,一时间也是痛不能言。 许是伤口泄露的血腥味极大程度地挑动了虫子,先是一只,而后是一只又一只,春雨一般从头顶往下落。往红袖摔倒的地方聚集,红袖挥出峨眉刺,却是身法再快也无法阻止。眼瞧着就要被虫子包围,纪戎歌投来一枚青木火炎,虫子在火里挣扎,最终也逃不过化为灰烬的命运。 安静了一路的元秋此时也派上了用场,几枚黄符折成了三角包,人手一个,只见方才还跃跃欲试的虫子又不再躁动,乖乖爬回了石壁,不知在等待什么。 “这是尸虫的一种,并不伤人。”元秋伸出小胖手扶起跌坐在地上的红袖,“可惜红绡跑得快,没来得及给她带上,这种尸虫容易受血腥味的吸引,一两只没什么杀伤力,多了可就说不定了。黄符用来保平安,保你们百毒不侵,价格实惠又公道,每人十两白银,童叟无欺。” 一脸的遗憾,显然不是因为红绡的远去,而是因为少了十两银子。 算是一场虚惊,众人被元秋这种坐地起价的行为逗乐了,楚随风更是当场就丢了一张百两银票。纪戎歌但笑不语,方才灵力自这些虫子中得到了一点恢复,他之前就觉得用青木之炎焚化秽物可以增加灵力,因为木属性的灵力主生,明金之炎可攻可守,似长矛又如坚盾,只是太耗费自身真元。 想到此处,纪戎歌干脆使出青木法阵,只见青色的火焰如风一般在他周身缠绕燃烧,而后游龙一般飞上墙壁,在尸虫中间蔓延开来,青色的火焰烧了很远,整个甬道都被照亮,六人捂住口鼻防止吸入尸虫燃烧后留下的灰烬。走了没多远就发现倒在地上的红绡。 红袖赶紧跑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无奈红绡的身体已经开始冰凉,致命的伤口就是脊背上的刀伤,吸引了大量尸虫的啃食。 有几只尸虫还不餍足,钻进血肉啃食,红袖挥刀将虫子挑出,再探红绡气息,已然无力回天。红袖垂泪,收起红绡的蜻蜓断玉刺,良久才道,“走吧。” 半个时辰后,众人来到第一个墓室门口。 “这里葬的是一个叫青芜的男孩,他是受凌迟之刑而死,全身共受一千零七十八刀,行刑长达三日,每割下一块肉就当场令其他三位男童生食,从刑台上下来的时候,这青芜就只剩一副骨架了。”邱启瑞道,“这四个墓室极为简陋,除了白玉蟾蜍镇魂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珠宝随葬,我大哥再清楚不过,不知他为何要动那白玉蟾蜍。” “不必多言,一看便知。”楚随风打开墓室,墓的正中原来应该放着一只蟾蜍的地方果然只留下一个凹陷,墓室内也正如邱启瑞所说空空如也,在这样一座皇陵里,很能瞅出墓主人对其的不待见。 “难不成真是这里?”邱宏锐松了一口气,“我们真是运气好,来的第一个就摸对了。这下可好了,纪先生,还请您收拾了这厉鬼,让他别再祸害百姓。” 刚刚那一把青木之火,把纪戎歌在邱宏锐心中的地位由白面书生提升到仙风道骨,功能更是由拖后腿的上升到身怀绝技捉鬼除妖。 纪戎歌看着楚随风,“你觉得呢?” “不是。”楚随风很肯定地摇头,“皇上的那只白玉蟾蜍我曾经细看过,底下有四个凸槽,这里却只有一个凹陷。我当时还在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凸槽,现在看来是由凸槽与底座相合蟾蜍才能坐上去。” “如过这里有一个凹陷,说明这里对应的蟾蜍只有一个凸槽。”纪戎歌用手指摸了摸那个陷下去的孔,“我们先去其他墓室看看,是不是四座蟾蜍都不见了。” “那这个怎么办?”邱宏锐指了指最中间的小棺材。“死得这样惨,放着不管好么?” “此地仍有束缚,这个叫青芜的孩子并没有觉醒。”刚刚他透过凹陷用灵力进入感应,并没有污浊的魂魄。“如果没有意外,四只蟾蜍只少了一个,八魂之力尚在,只是有所减弱,此次我们不仅为了解决邗江县的祸事,还要找出那些无故失踪的女子,无论如何,都得再探。” 正当纪戎歌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只手蓦然从棺材下伸出,扼住了他的喉。 “呃!”鸡爪一般的爪子,不是女丑是什么? 纪戎歌怔怔地看着女丑那张永远带着邪恶笑意的脸,愈来愈觉得无法喘息。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第二十章 “咳……咳咳…咳……”一道明黄色的符纸飞来,贴在女丑的脑门正中,只见元秋浮在半空中,一把七星剑注满法力,元秋咬破手指,将血涂在剑尖,轻轻点在女丑眉心的那道黄符上,女丑便不再动弹。楚随风出剑斩断女丑的胳膊,纪戎歌这才喘过气来。 “这丑东西还晓得藏起来。”楚随风给纪戎歌顺顺背,“你没事吧。”难得看见这人这么狼狈的模样,楚随风不可谓心情不好,之前不怎么好看的脸色也放晴了许多。 纪戎歌刚缓过来就发现某人笑得像猫一样,一脸被顺毛摸的餍足感,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这人,是看自己倒霉心里高兴呢。 好在没什么大碍,纪戎歌拍了拍身上的灰也就爬了起来。玉佩经过刚才女丑的袭击落在地上,纪戎歌赶紧拾起来收好,楚随风也看够了笑话,之前他答应过元秋,对于这怪物,能不杀则不杀,既然它已动弹不得,就收剑不管。 元秋施法有些疲惫,脸色就灰暗了些。 女丑受制,身体不能动,死鱼般呆滞的眼却直直地盯着楚随风,空洞的瞳孔里满是恨意。 楚随风不信邪,心道这妖物还真认识他不成?随即若无其事地换了个地方站着,女丑的目光又游移过去,楚随风拔剑就要砍,却被纪戎歌阻止,“你答应过元秋。” “难怪从一开始这玩意见了我就只攻击我一个!”楚随风恨恨的。“这下可好,等会遇见了这女丑,你们只管看着,本公子跑就是了。” “楚兄,方才被捏着喉咙的可不是你。”纪戎歌摊了摊手,“这其中必有缘故,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纪公子说的对,”邱启瑞“我们还是尽快去其余的墓室查看,把事情越早结束越好。” 第二个墓室葬着的男孩叫青衍,死时被泡在酒中,做成了骨醉。 何为骨醉?将人去手脚,剜双目口鼻,身上切开很多的小口,又敷好伤药,稍稍痊愈就浸入酒中,并每日按时送来膳食,这样一副不生不死的模样,就称为骨醉。 墓中有酒做为陪葬,开门就有扑鼻的芳香。 只不过有了这样的故事背景,纵是陈年佳酿也让人倒足胃口。 正中的棺材为陶制,隔着厚厚一层还闻见酒香,楚随风嫌恶地拿起中间的白玉蟾蜍,不出所料,蟾蜍上有一个凸槽,所对应的正是第一个棺材上的凹陷。 “谁那么无聊,动这东西。”话虽如此说,楚随风还是忍不住好奇,从身上随便拿出一枚香囊放在了蟾蜍旁边,不一会就见到玉化的景象。说来奇怪,棺木上安置蟾蜍的位置却一点玉化的迹象也没有,香囊离蟾蜍还有两寸远呢,就已经有一半闪着玉特有的光泽了。 “难怪大哥拿了这个!”邱启瑞感概,“这样一个生财的宝物在手,谁还愁下半辈子!” 说完就用手去拿,被楚随风一巴掌打开,邱启瑞之前手上有伤,正巧被楚随风一掌挥中,伤口裂开流出的血正好滴在蟾蜍上,瞬间血丝就入了玉。 “这!”邱启瑞赶紧缩回了手,“楚大侠,这玉喝血?” “如你所见。”楚随风点头,“据你大哥所言,我想,如果谁身上有伤再直接碰触这块玉,可不仅仅是被吸血这么简单了。” “那会如何?”邱宏锐道。 “全身骨骼被玉化,最后全身僵硬而死。” 未等楚随风说完,纪戎歌又开了口。“邱启祥骗了我们,他在后来又回过这个墓,而且还不只一次。” 关于邗江县主邱启祥所述,在场只有他们二人清楚,纪戎歌也不多言,“楚兄,我们去下一座墓,那里面应该有第二只白玉蟾蜍。” 众人行至第三座墓室前,打开门,就见有光传来。 空空如也的墓室里只正中有个怀抱玉蝉的童子样的长明灯,灯油烧了一大半,火光已不甚明朗了。 “这就是第三座棺材?”说话的是红袖,一路上的听闻已让他见怪不怪,却还是有些好奇,“难不成,这灯是用人的归回烧制的?” “不错,用人的骨灰混在陶土里烧制成瓷,就是所谓的骨瓷。”邱启瑞摇了摇头,“还不仅如此,这灯里面的油,也是那男童身上的油脂熬出来的。同青芜一样,青葙也是被凌迟处死,只不过割下来的肉片,都被用来熬制灯油。这才是真正的长明灯,从点燃的那刻起,烧到现在,已经三百年过去了。只要油不尽,灯就不会灭。” “清河郡王也是人才,杀个人还想出那么多死法。也难怪这些男童的怨气冲天,需要请蜀山的人来镇压。”现在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只有楚随风,他笑,“我倒是有点期待这第四座墓了,不知道还有什么别出心裁的花样。” “第四座墓里的男童叫青苜,是青葙的孪生弟弟,至于死法,楚大侠可有听过一种死法叫做放风筝?”邱启瑞提到其祖先的所作所为也是一脸仰慕和兴奋,“古时战事纷纭,男子多战死沙场,守城的就剩下一些老弱妇孺,一旦城破,敌军所占领的城池里的俘虏多是些只能浪费粮食的老人和妇女。老人直接打杀,尸骸弃在城外,妇女可供亵玩,姿色出挑的还能用来贩卖。剩下一些貌丑无盐的就在城头放风筝,以振士气。” “我可不会再猜她们放什么风筝了。”红袖即使本来胆子不大,这一路来也被练出来了。 “所谓放风筝,即是切开女子腹部,找出梨型子宫,在城墙上用木桩钉死,然后将人活活推下去。子宫与肠脏相连,人被推下去之后还有一根肠子同子宫联系,最后挂在空中,血尽而亡。你们也不用好奇第四座墓里有什么了,第四座是一座空坟。” “空坟?那为何还要用八魂玉镇压?” “青苜死后为天葬,清河郡王特意从漠北寻来了秃鹫,又请了当地的天葬师来执行天葬,将尸骸剁碎与糍粑之类混合抛向天空,秃鹫就会来啃食,青苜这么小的身体,不过半天就葬完了。第四座墓里葬的是他的指环,清河郡王砍下他的无名指,防止他被秃鹫完全吃光然后到达天葬里所说的天国。” “是不是这枚?”楚随风摸出邱启祥最后留下的指环。 邱启瑞摇头,“族中并没有记载,不过这般光泽,□不离十。” “眼见为实,我们去第四座墓一看便知。” 果不其然,第四座墓只有正中坐着一只白玉蟾蜍,底面有三个凸槽,正是刚刚那座墓所对应的。地坐下除了四个凹陷,还有个圆形的环,楚随风把它放上去正好吻合。 “好一个邗江县主,骗人竟然骗到本公子头上了!”楚随风咬牙,此生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愚弄。“还以为他嘴里有点实话,没想除了有这墓在别的都是编出来诓我们的!” 见众人不明白其中原委,纪戎歌就将这一路见闻一一所述,邱启瑞才明白为何楚随风如此愤慨。 “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先将白玉蟾蜍归位。”纪戎歌道,“白玉蟾蜍离开基座许久,封印怕不牢固,我们分三路,每两个人去安放一座白玉蟾蜍。我和元秋一道,楚兄和红袖姑娘,邱家父子二人如何?” “我没意见。”红袖生怕楚随风反悔,立马表明心意,邱家父子也开口赞同。三路人每人拿了一座白玉蟾蜍,去往相应的墓室。 纪戎歌和元秋去的是第一座,几座墓室虽然相邻,但第一座同第四座相隔最远,其他几人都进了墓室,纪戎歌和元秋才打开第一座墓室的门。 火光氤氲,斜斜打在墙上,“元秋,你不舒服么?” 那孩子自方才施法定住女丑就一直脸色发灰,纪戎歌出手探了探他的脑门,不热,甚至有点凉。 “还好,清寒,你别管我,先把这白玉蟾蜍放回去吧。”墓室里的女丑还在,眼睛怔怔地盯着地底,纪戎歌靠近也没有一丝反应。 纪戎歌放好了白玉蟾蜍,只听一阵低低地轰隆声起,“这四个孩子可怜,重新开启封印也不知会有怎样的结果。” “重入轮回才是最好的选择!”元秋浅笑,嘴唇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清寒,多谢你帮我。”如果说方才元秋的脸色如蒙上了一层灰,现在,就好像隔了一层蜡纸,颓败地更加明显。 “那些女子在哪里?”纪戎歌弯唇。 “你为什么这么问?”元秋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如鲜花即将枯萎一般,生出一丝死人才有的青灰。 “赤霞派在三年前就被魔教吞并,赤霞山亦已改名,如果你真是赤霞派弟子,怎么会三年都不知师门被灭?我虽无法在你身上感受到污浊,却也无法在你身上感受到生人气息。”纪戎歌看着元秋突然垮下来的脸,继续说道,“我本不怀疑你,只觉得好奇,一个不足十岁的道童,怎么会如此临危不惧处变不惊。第一次借符鹤飞跃峭壁,我也赞赏你的道法,可是你忘了,悬崖绝壁下是湖泊,怎么会没有倒影?” “许是光线太暗,清寒你看错了。”元秋的脸已经崩坏,灰烬纸片一般从他的面孔上一片片剥落,元秋大笑,只衬得那脸更加诡异。“姐姐说过,言多必失,我已经尽量少言,没想到三百年过去了,我已经忘了当人该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喜欢就收了~就可以直接看见更新了哦~ 第二十一章 “你是青苜?”纪戎歌毫无异色,这想法显然在他心里沉淀许久。“我只是不明白,为何你会救我?” “我不救你,君和也会救你,举手之劳就能卖个人情,我何乐而不为?”青苜的脸灰了一半,如同年代久远崩坏的泥偶。“清寒何不问我这一路上究竟做了什么?我的目的在哪?” “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不就是你已经达到目的的最好证明么?”纪戎歌看着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让其他三人陪你一起灰飞烟灭?” “清寒怎知我不是释放他们?我们被封印在此地三百年,好不容易封印有了松动,可以逃出生天。我因被镇压的部分最少,所以才在八魂玉遗失一角时觉醒,清寒一定好奇,为什么你说赤霞派三年前灭派,而白玉蟾蜍一年多前送往京城,我却自称为赤霞派的道士。”青木只剩个骨架的手伸了出来,上面拿着那把七星剑。 “那是因为,在三年前我就已经觉醒,元秋陪着邱启祥入墓,最后死在了这里。”青苜叹息,看不出五官的脸上隐隐悲伤。 “你杀了他?”纪戎歌道。 “怎会?难道在清寒心里,我是一个凶残的人?”青苜摇头,“我遇见元秋的时候,他只剩下半口气了,那时这墓里能活动的只有我一个灵魂,清寒觉得,会是谁下的手?” “邱启祥。”纪戎歌蹙眉,口气里却没有半丝疑惑。“如果不是邱启祥动了那只白玉蟾蜍,你又怎么能得到自由?难道之前他就进来过这里?” “是啊,那是他第二次来,作为那个男人的后代,从骨子里就让我惧怕,他的鲜血,除了是八魂玉解封的钥匙,对我们而言也是最沉痛的诅咒。”青苜点头,“元秋是很厉害的道士,可是这里没有能让他发挥能力的鬼魂,却有个心怀不轨的屠夫。邱启祥把他带过来,其实是想让我附身在他的尸体上,被锁三百年,我已经没有生魂的活力可以寄宿活人,能让我操控不腐的,只有刚刚死去的人。解封的那一刻,我以为他没看见我,却不知,他继承了那个男人的能力。” “清河郡王?”纪戎歌道。 “没错,”那个男人之所以骁勇善战,万夫莫敌,是因为他能够直视鬼魂,除了一对天生的阴阳眼之外,还可以驱使鬼魂。战场上死去的人越多,对他越有利,他以新丧士兵的身体为器皿,填入他可以操控的灵魂。这样得到的军队里面的怪物个个都有一人半高,且力大无穷,身手敏捷也不觉疼痛,更可贵的,是两兵交战,却不用粮草。”青苜顿了顿,“只是邱启祥继承了他祖先前一半的能力,后一半……” “他正在探索。”纪戎歌指着墓中的女丑,“这就是他探索的成果?” “清寒已经亲眼所见,还有什么不明白?”此时青苜已经只剩下薄薄的三分之一了,“八魂玉一旦重新归位,我等就会魂飞魄散,是我私自替几位兄长做了决定,不过兄长们定不会反对的。生于帝王之家,本身就要付出代价……” “你是那位皇帝的儿子!”青苜苦笑,但那表情已经无法分辨了,“清寒,你要小心,恕我不能多言,我的时间已经到了。” 青色的灰烬,遍布了整个墓室,只一眨眼,就湮灭了,楚随风从门后进来,背靠在墙上。 “说完了?”那人静静地看着他。 “嗯,红袖呢?”纪戎歌懒懒地笑,那人偷听好一会了,连他都发现了何况青苜。 “我点了她的睡穴。”楚随风扯唇,凤目却冷冷地盯着纪戎歌,“我以为,我们现在在同一条船上,为何纪兄处处对我有所保留?” “楚兄不是都知道了么?还谈什么保留不保留的。”纪戎歌淡淡地,“这世上不是有句话,知道的越少越安全,此事与楚兄并无关联,我有什么必要处处向楚兄交代?何况楚兄也不信我,否则又怎么会跟来?” “你!”楚随风冷哼,“此事与本王当然有关联,你可知国库被窃,丢失的正是一枚被封为国宝的白玉蟾蜍,此来天下第一庄,本王被陛下授命必须彻查此事,否则这邗江城百姓失踪一案自有刑部来查,我又何必趟这趟浑水!” “也就是说这墓中可能出现完整的八魂玉?”纪戎歌闭目,良久才道,“楚随风,你可知人的精神分而可称之为魂魄,其魂有三,一为天魂,二为地魂,三为命魂。其魄有七,一魄天冲,二魄灵慧,三魄为气,四魄为力,五魄中枢,六魄为精,七魄为英。” “天魂归天路,主良知,人死后去往天上有专门的地方收押;地魂归地府,主善恶,人死后由阎王爷管;人魂徘徊于墓地间,是肉身,因生机不再所以随时间流逝而腐朽。而七魄是指喜怒哀惧爱恶欲,肉身一旦消失,七魄也自当泯灭,所以人转生的时候,和上辈子唯一相同的就是天魂和地魂,转世后人魂重塑,也就相应地产生七魄,这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你知这八魂玉里有什么么?”纪戎歌道,“如不出我所料,这八魂玉里可以留着一个人的天地二魂以及七魄之中的六魄。人死则灭,偏偏有人想要逆天命,肉死人,生白骨,将不该存在这世上的人重新拉回人界!” “所以才有了这些女丑。”楚随风嗤笑,“若真能让死者复生,还能有帝王寻求不到的方法,真是太可笑了。自古就有皇帝海外求仙,千年下来,什么眉目都没有,尽是些道士在吹牛,丹丸要是有用,怎么没见他们自己吃了升天!” “此言差矣,”纪戎歌正色道,“只要集齐三魂七魄,就算上古帝君也可重临人界,只不过人界有三纲五常,其他两界也有天理报应,天界主宰玉皇,掌管天界众仙。地府死命阎王,主宰鬼魂无数,人界掌权者分散,却也有真龙天子。”他顿了顿,“楚兄须知,让死者复生除了人魂,也需要一样药引。” “什么药引?”楚随风道。 “帝王之血,人界的事,也只有顺应人界的法则,君要臣死,臣就不能活。”纪戎歌又指女丑,“你瞧她生前美丽,死后强行复活,没有帝王之血批示,就生出这种恶鬼模样,人有三魂人魂为主,变成这样,就是地魂抢了人魂的位子。” “那七魄呢?七魄缺了一魄又要如何去补?”楚随风问。 “楚兄要知道这么清楚干嘛?”纪戎歌摇摇头,“楚兄不是一直以为我们这些道士,就耍耍嘴皮子而已。不可说,不可说……” “不说也得说!”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石块移动的声音,纪戎歌一回头,对上的就是邗江县主邱启祥那张干枯的脸,“二位,好久不见。” “二位何必讶异,先前那一番言辞不就是为了引我出来?现在我已经出来了,纪公子正应该配合我把戏唱下去才对。”邱启祥的脸比上次见面时更加干枯,显然又是做了不少违背天命的事。 邱启祥身后站着许多女丑,个个都无比怨毒地盯着楚随风,对于那个害死他们的邱启祥却视而不见。 楚随风率先开口,“国库的白玉蟾蜍是你所盗?” “不错。”邱启祥撸须,微笑点头。“王爷可还有疑问?” “这从一开始就是你布下的局,现实进贡珍宝,而后又盗走,只因为知道本王会来天下第一庄,由此好让陛下下旨让本王彻查此案。”楚随风冷笑,“县主大人好算计,不知本王在县主这盘棋里充当的是什么角色?让县主不惜千里,也要把本王弄过来。” “楚兄此言差矣,没了楚兄,邱大人是下不好这盘棋的。”纪戎歌不自觉地往楚随风那里靠了靠,“楚兄骨子流的,可是帝王之血。” “休得胡言!”楚随风冷冷地看着纪戎歌,“本王乃燕王之后,与当今圣上何干!” 纪戎歌不语,却是邱启祥大笑,“王爷,你自问何德何能能年纪轻轻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何燕王所出待遇却堪比东宫太子?皇帝对你们母子有愧才如此行事,微臣不信这么多年你耳边就一点风声也没有?也罢,自欺欺人才能在皇家存活,这与微臣无关,微臣要的,就是殿下的一丁点血而已。” “放肆!”说话的却是纪戎歌,“就算你补齐三魂六魄,那第七魄又如何?你瞧瞧你弄出来的这些怪物,口不能言双目呆滞,你真希望你要复活的那个女子是这样一个有着人的容貌的怪物么?” 邱启祥沉默,浑浊的目光落在被定住的女丑身上,好像想起什么无比美好的事,“纪公子,也许你没有爱过那样的一个人……”还没说完语气又变得狠辣,“三魂七魄而已,差哪个,纪公子帮老朽补齐便是!如若不成,我幸苦经营一生,就要你二人陪葬!” 作者有话要说:么么~一更君~昨天和亲爱的去放风筝~浪漫了下~忘了防晒,回来被严重晒伤~真是伤不起~前些日子还那么凉~这两天都短袖了~喜欢的亲莫忘记给我打气~你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二十二章 “好大的口气!”说话的是楚随风,他可没纪戎歌的好脾气,“现在是你有求于人,还那么放肆。” “楚兄错了,有求于人的不是邱大人,而是我们。”他碰了碰楚随风,“邱大人要是没有筹码,也不敢动王爷。”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如果没有价值,也不会出现在这里。”纪戎歌微笑,那唇角上弯笑意却不到眼角,“邱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邱启祥本来就没有刻意刁难的意思,听纪戎歌如此说也知道他是个明白人,同明白人说话就是不用拐弯抹角。“的确如此,纪公子是明白人,如此甚好,只是不知王爷明白与否?” “明白与否还得看做不做得成这笔买卖。”楚随风扯唇,“本王千金之躯,不知本王的几滴血价值几何?” “王爷真是开玩笑,清河郡王墓中珍奇异宝无数,只要王爷愿意,都拿去又如何?”邱启祥话锋一转,“不过微臣还是奉劝王爷别动什么歪脑筋,以王爷的本事可以对付几只女丑,不知百只女丑围攻王爷能不能全身而退?” 这话中要挟的意味太过明显,楚随风冷哼,却被纪戎歌接住了话头,“就按邱大人说的办。” 交易谈成,邱启祥也不担心两人使诈,自顾自地退回身后的石门。 纪楚二人相视,跟了上去,原本盘踞在石门处的女丑自动分出一条道,只是死鱼般的眼睛还是怨毒地盯着楚随风。 “他可以操控这些怪物。”纪戎歌低声道,“楚兄还得小心,这个邱启祥,不是那么好相与的。” “这是自然。”楚随风点头,见那人关心自己,心里莫名地快慰许多,顿了顿,“你也是。” 纪戎歌本以为此话就此翻过,没想那人突然冒出来一句,怔了一下,唇角微挑,说了声“嗯。”言毕又觉得自己傻透了,索性低头向前。 楚随风浅笑,却是趾高气扬地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邱启祥进的石门。 石门内别有洞天,奇珍异宝琳琅满目,以锦盒陈列,大大咧咧的敞开在地,排成数排。 邱启祥站在珍宝尽头,那里有一座看起来相当朴实的琉璃棺,二人往前刚走几步就察觉不同,一股寒气随着两人的靠近愈发明显。仔细一瞧,才发觉那棺并非琉璃所制,而是千年寒冰。 “千年寒冰,可保尸体永不腐朽。”楚随风道,“我朝开创两百余年,也只有武帝才有如此尊荣。” “书中也记载,以千年寒冰为棺,可使将死之人进入假死状态,等后世药石发达,再挪出救治,冰封之人不受时光流逝之苦,再现于世与冰封之时别无二致。”纪戎歌忍不住慨叹,“千年寒冰往往深埋地底,比之寒潭深度有过之而无不及,被冰棺所封之人,想必是清河郡王钟爱之人。” “你瞧。”楚随风指着冰棺下的一具枯骨,“只怕清河郡王的子孙后代未必怜惜他的一片情意。” “你说的不错,这的确是文殊帝。”邱启祥用脚踢了踢骸骨,“千年寒冰当真神奇,我初见他时,还是有血有肉,面色虽不如生者红润,但看起来就如睡着一般,可惜取出来不到半日,就风化成这副模样了。” “死了这么多年还占地方,不如腾出来给如玉。”提到这个名字,邱启祥干瘪的脸也禁不住有一丝温柔,“这个地方我十五岁的时候就随父亲来过,现在想来都快二十五年过去了,如玉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她得了肺痨,我只能把她放在这里。” “你看,她是不是睡着了一般。”邱启祥魔怔一般隔着冰棺抚摩冰棺里女子的脸,口中喃喃,“如玉,今天我又来看你了,别怕,你再睡一会儿,再过些时候我就让你出来,到时候我就像当时答应你的,陪你游山玩水,浪迹天涯,我再也不做什么官了,当官哪有陪着你快活……” 纪戎歌和楚随风随着邱启祥的目光看去,那墓里真的有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若不是没有呼吸,看起来宛然如生。 鹅蛋脸,杏仁眼,细柳眉,怎么看都只能算个容貌一般的女子,楚随风怎么也想不通,这样一个女子就能叫眼前这个邱启祥变成现下这种不人不鬼的状态。 纪戎歌却了然,这世上情人眼里出西施,入得了自己心的,就是这世上最最美好的。 “这是你夫人?”纪戎歌问,转念一想又觉得疑惑,不是说邱启祥有三个女儿全部失踪了么,这冰棺里的如玉,再怎么看也不到二十岁。 “不,不是,我没能娶到她。”邱启祥怅然若失,“纪公子,如果你能救活她,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只要她能再睁开眼,再对我笑,就算让我当下死了,我也甘愿。”他笑得苦涩,“我答应过她,不会让她就这么死了……” “先说说你这些年是怎么尝试让她复活的,我也好思量如何帮你。”纪戎歌指了指周围的女丑,“这些人,你是如何把她们变成这样的?” “纪公子想听故事?也罢,这么多年我等了下来,这一时半会我也等得。”邱启祥微笑。“纪公子有所不知,这些女子失踪可不是去年才开始的。” “自从如玉被我封在冰里,我就开始苦心钻研医术,可是我翻遍各种医学典籍,也找不到让死者复生的法子。我翻山越岭,问了好些被称为神医的人,也都没有结果,还有许多人要我放弃,说这世上就算华佗在世也救不活如玉。” 邱启祥叹息,开始回味这些年的艰辛。 “我是邱家长子,本来就该继承清河郡王陵这个宝库,那时我心里只有如玉,并不愿再做盗墓这一行。盗墓有什么好的,拼了命去挖坟,挖出来的器物出手拿到的银钱不足其价值的四成,又代代短寿,活不过四十。” “我逃了出来,带着如玉,她是我远房叔伯家的次女,因为是庶出,所以在家里一直受欺侮,直到后来我那远房叔伯死了,才让她们姐妹俩来投靠我们。我第一眼就喜欢上如玉,向爹求了她给我做丫鬟。后来相处久了,如玉也爱上了我,为了她我愿意考取功名带着她离开邱家村去往别处正正当当做人。无奈家中银钱全由我母亲来管,我们逃出来的时候,身上加起来也不到五两银子。” “于是你想到了清河郡王陵?”纪戎歌点头,“五两银子在乡下还算多的,可到了城里,两个人最多只能维持一个月。” “正是如此,那时如玉要同我一起下来,被我拒绝,入墓即会折寿,我不愿她受丁点伤害。我按照族中记载摸到了这个下面,无意中却在陵墓中找到了图纸外的这处墓室。我取出了一箱珠宝,回到了地面上,那时已经过去了三天。” “我们用这些钱置办了房产,如玉喜欢琢磨胭脂,我就又给她买了个胭脂铺子,她为人和善,做出来的胭脂又细腻又香滑,所以生意很好。那年正好有秋闱,我去参加,本来信心满满,考完之后才知才疏学浅。只是这天下没有人不爱钱,只要有钱了没什么事办不成。我又从墓里搬了箱珠宝贿赂考官,重金之下,我一跃成了邗江县的第一名。” “这人啊,一旦有了权势就容易变。”邱启祥轻叹,“我做了件对不起如玉的事。” “我们走了以后如兰也离开了,后来不知怎地她也来了邗江城,两姐妹相见慰问慰问就住在了一起。之前如兰一直对我有好感,我对她……也谈不上厌恶。一夕酒醉,我们不自觉地睡到了一起,如玉从胭脂铺里回来,正好瞧见这一幕,她瞬间泪如雨下,当夜就搬了出去。” “我年少轻狂,自视甚高,觉得男人三妻四妾理所当然,就没去找她,想等她自己回来。只可惜,等我怅然若失幡然醒悟之际再去找她时,她已经病重难医。我准备娶她,求了好久她终于答应了,我欢天喜地地筹备婚礼,这时如兰却出现在她面前,告诉她她怀孕了。如玉心中大恸,当即就昏了过去,再醒来已近弥留。” “我自从决定只真心对如玉一人时就不再见如兰,此时再见,她已怀孕近七个月,腹部高高地挺着,每日面对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一个姑娘家日子也很难过。我一时心软,就用本来为如玉准备的婚礼迎娶了如兰。” “邱大人既然娶了如兰就该放下如玉,放不下如玉就不该娶如兰。”楚随风看着墓中的女子,“你放不下她又娶了她姐姐,在她看来,你就是始乱终弃。” “是啊,婚礼刚一结束我就去看如玉,谁知她已快油尽灯枯,却仍强撑着等我,就只为了同我说一句话。”邱启祥万分伤痛,“她留着一口气,就为了和我说她恨我,一句话说完,她就去了。我连夜将她送入冰棺,就是你们现在所看见的样子。” “你求医不成,就自己钻研,难不成这墓里真的有清河郡王留下的驭鬼兵之术?” “不。”邱启祥摇头,“有位高人深夜给了我张字条,上面记载着如何让死者复生。” “你信了?”纪戎歌问。 “我那时病急乱投医,怀着试试的心态,就弄死了一只猫。”邱启祥比划着,“就在这里,我用八魂玉吸进了它的魂魄,那小鬼说得没错,我看得见灵魂,可他也只说对了一半,我只能看见很小的一部分灵魂,而且很模糊。毕竟清河郡王与我之间隔的太远,血脉已经不甚纯粹。” “我又杀死了另一只猫,将八魂玉中猫的魂魄释放,填入后一只猫的尸体,又用回魂草熬出汁水给它灌了下去。没过多久那猫就活了,只是变的相当怪异,不只体型增了一倍,毛也掉光了,耳朵也不再是本来的样子而是变长变尖,变得更像蝙蝠一类。可无论如何,它活了过来,虽然只有半柱香的时间它就又不动了,可是这个方法给了我希望,让我知道,死了的东西还是可以活过来的,那个高人把字条给我的时候就告诉我这个方法还不完善,需要进一步的试验和完善。于是你看到了,这些已经能长久活动下去的女丑,就是我最新的作品。” “什么是回魂草?也是那个高人给你的?”纪戎歌蹙眉,“回魂草这东西书上的确有记载,可多数是谬谈,不知那位高人给你的回魂草是何模样?” “纪公子请看这。”邱启祥大笑,“高人本来给我的回魂草数量有限,我只能把它们种植起来,这东西娇气,除了这种养料别的都种不成。” 说罢带着二人去了一墙之隔的另一件墓室,长明灯点燃后,楚随风和纪戎歌只觉得腹内翻腾,恶心难耐。 只见几十个女子的头颅被分为几排放置在石桌上,颅骨全部被打开,露出白花花的脑浆,切口处有许多红色的植物盛开,有如新娘头上的添妆。 古来就听闻有人将女子头骨作为花瓶,今日亲见,实在是骇人听闻。 作者有话要说:我记得我明明是小清新风格的啊。。怎么写这文就不知不觉地变成重口味了。。而且还大大地乐在其中。。我是肿木了。。我是肿木了。。 第二十三章 只见那红色植物盛开犹如蟹爪,缤纷美艳又宛如空中绚烂的烟花。 “石蒜?”楚随风摇头,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石蒜又称为彼岸花,传说中生长在奈何桥畔的往生之花。又有人说其生长在坟墓上,死去的人越多,开得越烂漫。 只是石蒜的茎同蒜薹一般,笔直且长,但眼前这回魂草的茎就如同藤蔓,渗入脑髓,又生出无数的根须,狠狠地抓住血肉。 “是不是很美?”邱启祥抚摸着其中的一朵回魂草,“每个女丑都需要两个女子才能完成,一个提供**,一个提供灵魂,才能得到永生不灭的躯体。” “如此丑陋又不能思考,要这样的永生又有何意义。”楚随风掐下一朵回魂草,“这回魂草诡异异常,你怎知你做的这一切最终得到躯壳的是人的魂魄还是便宜了这草妖?” 只见被折断的回魂草伤处滴出血液一般红艳的液体,被折下的回魂草很快就枯萎在楚随风手里。 “王爷的疑问我曾经也有,不过,”邱启祥像是炫耀一般,“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还有更成功的作品,二位见后就都会明白了。” 纪戎歌和楚随风跟了过去,这墓室层层叠叠,又转了几个弯才有一个用拇指粗的钢筋做的牢笼,有个女子缩在角落里,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一声不响。 “玉声,爹来看你了。”邱启祥从袖中摸出一把回魂草,放在了靠着门边的一个碗里。 那女子仍旧不抬起头,口气却相当愤怒,“你走!我再也不想见到你!是你的错!都是你的错!把我变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你让我死!你干脆让我死了好了!” 骂到怒极,那女子不知从身侧摸了什么砸了出来,邱启祥堪堪一躲,十分熟练。 有一瞬那女子抬头,模样立刻落入纪戎歌和楚随风的眼里,虽然仍旧大部分保持着女丑的样子,但这张脸已经极其近似于人类,在人群里见到,只能说是长得畸形,而不是妖异。 眼睛有了眼皮,只是大而呆滞,没有鼻骨,和女丑一样只有两个洞,不过嘴小了很多,只是牙齿依旧有两排,更关键的是,这个女丑还保持着人的思维,知道憎恨把她变成这样的人。 “爹爹也在想办法把你变成原来的模样,”邱启祥仍在安抚,“这是今天的药,你快吃了,你没忘记门外边那些东西吧,你要是不吃药,就会变成她们那样。” 里面那个叫玉声的女丑站了起来,不甘愿地挪了过去,捡起碗中的回魂草就塞到嘴里,一抬头看见纪戎歌和楚随风尖叫着跑回了原先的地方,抱着头努力地把身子缩得更小。 “走啊!你们快走啊!别来了!别再来了!” 她身体瘦弱,和寻常女子一般大小,此时这样,让人看起来委实可怜,偶尔抬起头恨恨地盯着邱启祥,有红色的液体自眼角流出,竟似泪水一般。 纪戎歌轻叹,“邱大人,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好。”邱启祥迈步,做了个请的姿势。 “她是我的大女儿,也是我迄今为止最成功的作品。”邱启祥知他们心有疑问,又道,“她现在的身体是我的二女儿玉桥的。我做了许多女丑,发现越是亲人之间越容易成功,这大概和作为人类时,她们的血脉有关。” “那为何还要饲以回魂草,莫非女丑也要吃东西?”想起女丑森白的牙齿,纪戎歌就更加疑惑,就算是吃,也应该是吃肉的吧。 “女丑并非不死之躯,如果没有回魂草,最多四个月就会变成原先的尸体。”邱启祥叹气,“玉声和她们不同,外面那些每月给一次回魂草就够了,玉声却是每天都得食用。” “否则她就会异化,越来越像外面那些?”楚随风此刻已经无语,这一行的经历让他彻底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邱启祥点头,“除了模样,她同以前一模一样,她的身体只要一直服食回魂草就可以长生不老。这是千百年来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事情,等我真正可以让人完美复生的时候,谁还会在意这过程中小小的牺牲?” “在此之前,纪公子,你要好好地配合我,否则,”邱启祥拍了拍手,立刻有女丑走了过来,“我非常确定,你们不能活着出去。” 折腾了一日,又经历了如此多,邱启祥让两人先稍作休息到了明日再投入死者复生的研究。 两人睡在原本封印青苜的墓室里,邱启祥在门口派了四个女丑把守。 “想不到本王也有成为阶下囚的一天。”楚随风睡在纪戎歌刚刚用干稻草铺好了的“床”上,一点羞惭之色也没有。 “在下也没想到有天能和王爷关在一起。”纪戎歌无耐,只好又重新铺了张“床”。两人全部睡下之后,楚随风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 “纪兄,你之前同邱启祥所讲的三魂七魄之说是诓他的吧?”某人心情好的如同生了只大尾巴,在后面一摇一摆的。 纪戎歌完全不明白这有什么可好奇的,“三魂七魄之说很多典籍里都有记载,我并没有都说的假话。” 那人对自己从来没有隐瞒,楚随风就刨根问底,“没有都?那还是有造假?如果明天被邱启祥戳穿了,我们两个这样能突围么?” “所以才要智取……”这一世的楚随风完全不像上一世,虽然都可以用猫科动物来形容,不过上一世的楚随风是狮子,这一世的楚随风就好比是猫,还是一个不顺毛摸就炸毛的猫。“而且这方法着实诡异,单看步骤简单,实际操作起来却是复杂,光是回魂草一样,就相当诡异。” “我不信这世上有方法可以令死者复活,如果人人都能如此,又怎会有轮回因果?”楚随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可是玉声又的的确确是被复活了,这又该如何解释?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妖怪鬼神,王府和皇宫里的女人每每要捉鬼除妖我都是嗤之以鼻。”那人轻叹,“都是你这煞星,带我见识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 纪戎歌无语,心道怎么不说你是煞星,我也是遇见你之后才如此倒霉,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只要碰上了你就没好事。 可那人突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墓室里只一盏昏暗的长明灯,光线柔和昏黄,光自那人身后撒来,显得那人阴影里的脸愈发柔和无害,那人轻笑,“纪兄,你可真像我府上的进宝。” “温和忠诚,怎么欺负也不反抗。”那人低低地笑着,阴影里的眸子眯起来一半,“这一路虽然惊险,好在足够有趣,本王,嗯,就勉强原谅你好了。”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口中的进宝是条狗。”纪戎歌微笑,“楚兄府上应该还有只猫叫招财吧。”前世那人府上确有这样两只宠物,是楚随风的姑姑楚毓秀送来的,每日除了睡就知道吃,很是讨人喜欢。 “这你都知道,莫非你真会掐指一算?”那人弯唇,明摆着不信。 “当然,这世上哪有我不知道的事。”纪戎歌打了个哈欠,这一世再和这个人睡在一起,已经不会像上一世一般局促不安。 “呵,”楚随风轻笑,只觉得痛快了许多,“对了,纪兄,你真的喜欢男人?” “嗯?”纪戎歌已经半进入梦乡。 “没胸没臀,抱起来又**的你喜欢哪里?”楚随风思索,“你不是喜欢被……?” “嗯?”纪戎歌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觉得眼前那人像极了爱闹人的猫。 “纪兄你喜欢的人是什么样的?”那人不睡觉还在喋喋不休,纪戎歌眼皮一沉,也不管楚随风还在念叨什么,直接就昏了过去。 楚随风见那人赴了周公之约,于是起身吹灯,又重新躺下,在某人身侧挪了个舒服的姿势,也沉沉睡去。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慢慢走过,留下细碎的声响。 纪戎歌睡了三四个时辰就醒了,楚随风有一条腿压在他身上沉得慌。被他这么一起身也碰醒了,地底没有光,唯一的长明灯又被楚随风捻灭,此时黑暗一片。 纪戎歌用灵力催动明金之火照明,这昏黄的光线比青木之火绿幽幽的光线好多了,起码更适合在这墓下使用。 “纪兄?”某人揉揉眼,显然不满被吵醒,不过他也明白此刻特殊,再睁开眼神智就恢复清明。 “楚兄不觉得奇怪?”纪戎歌蹙眉,“邱启祥等了那么久我们终于入局,没道理会将我们置之一旁,而且元秋,也就是青苜,他同邱启祥之间也有约定,即使约定内容与我们无关,以邱启祥的行事风格,这件事情肯定与复活如玉也脱不了关系。” “此外,邱启瑞和邱宏锐父子去了何处?昨日我们在青芜的墓室里停留许久,邱家父子始终没有过来。”楚随风点头,“要说这一系列的事情没有关联,发生在一起也太巧合了罢。” “不错。”纪戎歌也赞同,“我总觉得还有什么事要发生。” “受制于人不如先发制人。”楚随风看了看腰中的逆影剑,“就看纪兄愿不愿意让他们唱到最后。” 两人起身,门外四个女丑还在,楚随风刚准备去解决他们,被纪戎歌拉住。 此时四个女丑已转过头来恶狠狠地盯着楚随风,有一个甚至挥着爪子挑衅,却似受了什么禁制一般站在原地,终究没有冲上来。 “楚兄还记得那个白玉指环么?”纪戎歌伸出手。 楚随风随即从袖中摸出,自从在县衙邱启祥托付于他,到现在他都快忘了这茬,白玉指环交托到纪戎歌手中,四名女丑的目光立刻转变了,开始恶狠狠地盯着纪戎歌。 “果然如此,也却如邱启祥所述,他从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楚兄。”纪戎歌毫不意外,将指环放入自己的袖中,“楚兄莫怒,那邱启祥对我们做的,在下一定会狠狠地讨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让他俩在一起啊~~~到现在连小手都木有牵过。。。tat。。。 第二十四章 没过多久,邱启祥就过来了,气色较之昨日更加灰败,但精神却出奇得好。 “纪公子,王爷,既然休息够了,我们也该做点正事了。”邱启祥笑,干瘪的脸上满是褶子“王爷一言九鼎,可别做了什么坏了自己名声的事。” 说完拿出一柄银质小刀和一只白玉碗,“王爷,请。” 楚随风嗤之以鼻,伸出一只手腕,邱启祥刚要动手刀就被纪戎歌接了过来,“还是我来。” 邱启祥干瘪的脸上难掩兴奋之色,“也好,省得老夫一时失手,伤了王爷。” 薄薄的刀片闪着银光,贴着楚随风的手腕,纪戎歌持着刀柄,久久没能割下去。 倒是那人轻笑,贴在他耳边,“怎的,纪兄如今也想怜香惜玉?” 一句话说得纪戎歌心头一震,索性划下一刀,鲜红的血液就汩汩而出。那人抿了抿唇,嘴角留着一个戏谑的弧度。 好在刀口不深,流了些许血后自然止住了,剩下一道微白的红痕,纪戎歌抹了些金疮药在上面,见楚随风还是这般玩味地看向他,手上的力度故意重了些,那人吃痛,闷闷地哼了声,脸上的坏笑这才褪了下去。 好不容易收拾完伤口,那人没说痛,纪戎歌自己头上倒出了层薄汗。想起上一世种种,忍不住自嘲隔了一辈子还是这么没出息,抬头却正对上楚随风满是得意的眸子,更是觉得脸上发热,索性移开了眼。 邱启祥见纪戎歌和楚随风如此配合,很是高兴地接过了纪戎歌手中的白玉碗,红色的液体盛在白色的碗中,纪戎歌看着只觉得万分刺目。 三人回到存放千年寒冰棺木的墓室中,只见一个人形躺在冰棺上一动不动,旁边还有个女子被捆住倒在地上,嘴里用布塞住,此时正一脸惊恐地盯着他们。 不用说也知道是邱启祥的杰作,躺在冰棺上不动的人形是红绡,地上倒着的被捆住的女子是红袖。 “纪公子见谅,不是我怀疑你的本事,而是如玉只有一个,没见到真正完美复活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把她交给你的。”他指了指红袖红绡两姐妹,“试验的人我已经准备好了,还请纪公子好好珍惜,一次不成,还会有下一次。” 新取出的回魂草被置在一碗乳白色的液体里,红色的藤蔓触角般四处游弋,如果不是知道那乳白色的液体是什么,纪戎歌也不会如此恶心。 “邱大人不明白我的意思,回魂草加上八魂玉可以使人复活的传闻我从未听说过。”纪戎歌浅笑,甚至有些云淡风轻,“不只这个方法我没听说过,在此之前,我从来都以为使死人复生是谬谈。” “纪公子是在耍我?”邱启祥也未动怒,语气仍旧是之前的气定神闲,不过说出口的内容就没那么好听了。 “希望纪公子没忘记我们先前达成的协议,如果不成,我只能也把你们两变成那东西。” “邱大人又没明白我的话,我修习玄术,玄术出自道教,人死复生的故事也不是没有记载。” “而回魂草这种东西,在我看来极像苗疆的邪术,试问起源不同,邱大人又怎能勉强我将二者结合从而达到你想要的结果?”纪戎歌为难道。 “那你要如何?”邱启祥浑浊的双眼微眯,眼神落在纪戎歌身上上下打量,仿佛在考虑他话里的真假。 “我既然答应了邱大人你,就自然又办法做到,只是此法一旦实行就会违逆天理循环,恕我不便告知。”无视邱启祥的探究,纪戎歌又补了一句,“王爷也一样,不便留下。” 一句话,就把两人都赶出了墓室。 楚随风和邱启祥可没什么好说的,两人在墓室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楚王爷抱剑倚在墓室门上,本着眼不见为净的心态,闭目养神。 邱启祥也不自讨没趣,他那么多年等了下来,也不急着这一会。只是在门口来回踱步。 楚随风虽然闭着眼,但时刻关注着内室的动静。 说来也怪,纪戎歌在里面那么久,却是丝毫声响也没发出。 正当楚随风和邱启祥都等的不耐烦的时候,就见纪戎歌从里面把门打开。 “怎样?”同样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意思却不同。 邱启祥关心的是红绡是否复活,楚随风关心的,是出了一头冷汗的纪戎歌。 “无碍。”纪戎歌摇摇头,“邱大人着急的话,可以自己去看。” 邱启祥当然急不可耐地扑了过去,楚随风反常地没有跟着去看,而是扶住了纪戎歌。 施术太久,纪戎歌只觉得体内灵力空虚,四肢更是无力,好不容易走过来开了门,现在只觉得全身软趴趴的。 楚随风的胳膊扶住他的肩,一时间,让他觉得轻松不少。 两人也慢悠悠走了过去。 只见红绡好好地坐在冰棺之上,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可看起来几乎与常人无异。 邱启祥难以置信地想要碰触红绡,却被狠狠地打了一下手,“流氓!想对本小姐做什么!” 口气与先前一致,还是那个脾气恶劣的大小姐。 邱启祥被红绡狠狠一瞪,却没有丝毫不高兴,反而欣喜若狂,他不由分说捉住了红绡的右手,两指搭脉,只见脉搏有力,虽然肌肤仍有些冰冷,已属正常活人的范畴。 “纪公子!”邱启祥大喜,一时间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好了,纪戎歌灵力消耗还未恢复,此时仍旧虚弱,软软地靠在楚随风身上。 “邱大人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出来罢。”语气温吞无力,似灵力大耗仍在强撑。 “不知纪公子是如何使这姑娘复生的,老夫实在是好奇。”邱启祥追根究底,完全不像先前答应的一般。 楚随风刚要出言讥讽,纪戎歌却娓娓道来,“邱大人想知道这个方法,无非是想求个明白,我也不瞒你,即使三魂七魄归位,人也不会活过来的。” “这是为何?” “因为缺少心火。”纪戎歌道,“古人常把人比作灯,油尽则灯枯,将人的一生誉为油灯燃烧的过程,熟不知有了灯,却没有火,这就好比有的人不幸,英年早逝,虽然灯还在,但火却灭了。” “我的灵力属木,这是一种主生的灵力,以我的青木灵力为火,再点燃那意外熄灭的油灯,这就是为何红绡姑娘会醒过来。”纪戎歌灵力大耗,纵是邱启祥这个不修玄术的人都看得出来,又听纪戎歌道“红袖姑娘以为自己也会被变成怪物,一早就咬舌自尽了。我因输送灵力无法移动,才没能阻止。” 邱启祥闻言去探地上红袖的鼻息,果然断绝。 红绡乍一醒来就听闻师姐的噩耗,趴在红袖的尸体上呜呜痛哭,哭着哭着就昏了过去。 既然红绡已经成功复活,邱启祥不再犹豫,只是他担心纪戎歌诈他,又仔细地检查了红绡身上的伤口。 那红绡之前为尸虫啃食,伤口处已经溃烂,此时一看,伤口依旧血肉模糊,好些地方已经腐朽变质,邱启祥当然不关心红绡的死活,当即又夸赞纪戎歌的回天之法。 “不知纪公子准备何时医治如玉?”他用的是医治一词而不是复活,可见那冰棺中的女子一刻也没有从他心中逝去。而是病了,抑或是长久的沉睡。 “医治如玉不难,只是我有要求。”纪戎歌正色道,“南蛮妖术害人,身为玄术正统,在下不能容忍有此种邪术传播出去,我中原地大物博,岂是蛮荒之地小小妖术可以匹敌,要我医治如玉简单,只要邱大人毁了全部的回魂草即可。” 邱启祥一口答应,“见识过纪公子的回魂之术,我哪里还在意这些回魂草,一旦纪公子医治好如玉,我立刻毁了这些害人的东西。” “邱大人也太小看我们了。”说话的是楚随风,“纪兄既然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你这般畏首畏尾瞻前顾后,不知是担心我们食言,还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如此,二位就随我一起毁了这些回魂草。”知二人不会轻易妥协,邱启祥也不再坚持。 三人达成共识正要去往养殖回魂草的墓室,突然脚下一阵晃动,竟似地震之感。 远处传来女丑阵阵的低吼,如此坚固的墓室也开始有细碎的砂石从顶部落了出来,被活埋在地下可不是二人想要的结果,纪戎歌和楚随风相视一看,知道从这里沿着旧路跑回地面根本不现实,迅速地寻找可以在墓室崩塌一瞬短暂藏身的地方。 而邱启祥却似想起什么事似的大叫不好,立刻就冲了出去,纪戎歌和楚随风来不及阻止,就见头顶一块石板经不住震动而砸了下来。 两人立刻不再动作,躲在石柱后凹陷的一个角落,静静等待地震的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卡文了。。。求鼓励。。。 第二十五章 (捉虫) 好在只持续了没多久震动就停了,纪戎歌和楚随风从角落走了出来,有白色的灰尘落在楚随风的鼻尖上,被他用手一摸,全抹开来了。 纪戎歌见了微微一笑,指了指,楚随风又擦了下这才干净。 两人随后去追邱启祥,至一个墓室之前,突然传来邱启祥怒斥的声音。 纪戎歌刚要进去,就被楚随风拦下,纪戎歌会意,两人贴在门后,准备先弄清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这是胡来!”邱启祥怒骂,“我知道你想做什么,别用祖上的尊荣来压我,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朝代!真想做大事,你也不好好掂量掂量自己,问问你自己有没有这个命!” “我胡来?我再胡来能及得上你?邱启祥,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把你自己搞成了什么样子,还有脸来教训我?我没这个命,难道你有?邱家世代相传,你也不怕没脸去见地下的祖宗!”说话的是另一个人。 “我没脸去见祖宗?”邱启祥嗤笑,“邱启瑞,为了邱家家主之位,你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赶走我和如玉也就罢了,现在还胆子那么大,敢搀和我的事,你是嫌命太长,还是仗着你是我弟弟觉得我不敢杀你!” 纪戎歌做了个口型,“邱启瑞。”楚随风点头,又做了口型传回来,“好像还有一个人。” 仔细透过门缝看了看,又补充道,“是邱宏锐。” 只听邱宏锐站出来打圆场,“爹,大伯,你们也别争了,邱家家主之位是大伯你主动放弃的,现在再说也无甚益处,至于我和爹的目的,和大伯您的也不冲突,您若是看不过去,就权当不知好了。” “你懂什么!”这个话题好似触到邱启祥的痛处,“如果不是你爹,我和如玉又岂会远走他乡!” “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欺骗如玉我和如兰在一起,如玉又岂会看上你!”邱启瑞狠狠地呸了一声,“前程旧事我不想再提,谁若是要阻我复国大业,我绝不会放过。” “复国?清河郡王从来未登上王位,哪里来的国可以让你复?即使你能让他复活又如何,真以为他会老老实实让你摆布么!” “只要清河郡王复活,他的鬼兵自然会听命于我。”邱启瑞笑得诡异,“其余诸事,不劳兄长挂心。” “哼,你的事我也懒得管。”邱启祥冷哼,“只要与我无关,你想怎么做是你的事。” “我自有打算,”邱启瑞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不过你真的不好奇我为何引你来此?也真的不好奇下一步我打算怎么做?” “好奇什么?这个世上总是知道越少的人活得越久。”邱启祥撸须,“你若事败,也不必再认我这个兄长,倘若侥幸成事,我也不去沾你这份光。” “这是后话。”邱启瑞弯唇,“不过你恐怕是没那个命活到那个时候了,大哥。” 说时迟那时快,邱启祥还没来得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就见一柄刀自自己的后心穿胸而过,他怔怔的张开口,却一句话也再不能说出,满脸的难以置信,随即就倒了下去,血洒了一地。 “爹,成了。”说话的是邱宏锐,邱启祥胸前的那柄刀就攥在他的手里。 他们父子二人匆匆将邱启祥的身体搬至玉棺上方,心头血就顺着玉棺的纹路渗了下去。 此刻地面又开始震动,只是不复方才明显。 邱家父子又摸出了红色的东西捏开邱启祥的口给灌了进去,纪戎歌和楚随风头一次看见那红色回魂草像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伸出红色的触角,沿着邱启祥张开的口就给爬了进去,并发出幽红色的光芒。邱启瑞上一刻还什么都未发生一般,下一刻就变了脸色。 “楚王爷,纪公子,既然来了就不要躲在后面,出来吧。”邱启瑞右手一挥,一柄飞刀对着纪戎歌迎面而来。 纪戎歌只觉得面前一冷,那飞刀就被楚随风两指截下,刀刃上闪着幽蓝色的光,显然是下了毒。身为清河郡王的后人,这么做就十分下作了。 “还真是柿子拣软的捏。”纪戎歌苦笑,心道没了功夫还真是没能力自保,不过他也没忘了空手截飞刀的楚随风,“多谢楚兄相救。” 好在那人心情好,否则这一刀下去,凭他的个小身板,估计只能再次重生了。 “王爷想法办的邱启祥我已替王爷处死了,王爷又何必纠缠不休。”邱启瑞比他大哥阴毒得多,“我那大哥愚笨,可总有一句话说的是对的,这世上,人总是知道的越少活得越长久。” “你打算复活清河郡王?”既然被发现了,两人索性走出,光明正大地对峙,以邱启瑞的本事,十个加起来都不是楚随风的对手。 “不错。”邱启瑞胜券在握也不再隐瞒,“以吾祖鬼兵之力,夺得你们楚家的千里江山,也不是什么难事,王爷若识趣,我到时候也能饶了你。” 服下回魂草的邱启祥已经开始变化,原本枯槁的面容开始红润,萎缩的肌理像是注了水一般丰盈开来,只是都笼罩着一股幽幽的红色。 邱启瑞见状微笑,“这回魂草被我大哥养得极好,他一定没有想到有一日会是他亲自服食。” “你也早知此物?”楚随风心里肯定了七八分,这个邱启瑞也不是省油的灯,而邱启祥在这出戏里也不过是被利用的角色。 不等邱启瑞开口,就听纪戎歌笑道,“邱启祥的确愚笨,不知自己一场幸苦,倒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裳。” “哦?纪公子倒是说说,是怎么个做嫁衣法。”邱启瑞看了看邱启祥,知道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时间,既然纪戎歌愿意同他消磨,他也很乐意听听他的说法。 “你知道死者苏生的法子,而且比邱启祥还早。”纪戎歌看了眼楚随风,见那人也同样盯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有邱启祥所说的高人,不是你命人假扮,就是真的有那么一个人,他先找到了你,你又令他把假的方法告诉邱启祥。” 纪戎歌扯了扯唇,“邱启祥复生如玉心切,很容易就入了你们的圈套,因还魂草数量有限,且功效低微,又想方设法培育精化。他照着错误的方法试验,即使有所发展,但方法是错的,所以一直得不到真正完美的复生者。” “可是某次他误打误撞,竟然差一点就让他的女儿玉声完美复活,这才令一直暗中筹备的你开始紧张,好在回魂草已经培育完善,你也可以正式开始你复活清河郡王的计划。” “回魂草和复活的方法的确是错误的,不过却不是我的授意。”邱启瑞摇头,“纪公子,人生如棋,你我只是棋盘上的棋子,出现在该出现的位置。换句话说,都得受命运的摆布。” “邱启祥知道的方法的确是错误的,不过却不是我的授意。”邱启瑞大笑,“这是神使的旨意,神使先找上邱启祥,后来才找上的我。神需要一个君主来为他统治世界,邱启祥太过愚笨,而我才是他最好的选择。” 纪戎歌还要再问,却听邱宏锐出言打断,“爹,你何必同他们说那么多,神使大人吩咐,此事不可外泄,否则性命不保。” “畏畏缩缩,能成什么气候!”邱启瑞已以帝王自称,“等朕登基后,你就是东宫太子,做事须得杀伐果断,区区神使又算得了什么?若不是他能助朕复国,朕又何须听他的。”随即话锋一转,“至于楚王爷和纪公子,你没听过死人才能保守秘密么!”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楚随风薄剑出鞘,护在身前,邱家父子也剑拔弩张,随时准备拼死一搏。 两方对峙之时,只见方才还动也不动的邱启祥突然坐起,血红的眸子不见往日算计,倒是多了些帝王的睥睨之气,邱家父子大喜过望,也不顾身后还有楚随风和纪戎歌,对准复生后的邱启祥就跪了下来,口中大呼“吾王万岁。” 那“清河郡王”是真的活了过来,除了活动还不似常人,有些僵硬,但话中的口气帝王之态表露无遗。 “跪下何人?” “吾乃陛下第七代孙,邱启瑞,另一位是犬子。”邱家人世代盗墓,虽然不过三百年,已经七代传了下来。 “邱启瑞?”复生后的“清河郡王”好似还要消化一下,他知自己死而复生,但不明究竟眼下是何年代。“现在距离…文殊帝统治多少年过去了?” “回吾王,已有三百一十二年。”邱启瑞答道。 “三百一十二年……”“清河郡王”叹息,眸子有一瞬间的感伤,也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就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你是邱家后人?” “正是。”邱启瑞叩首,“不肖子孙邱启瑞复生先祖,还望先祖救当世黎明百姓于水火之中。” “当世皇帝无德无能,战火纷争不断,百姓饱受颠沛流离之苦,还望先祖体恤,重振鬼兵,大杀四方从而平定天下,再现盛世太平。”邱启瑞字字振奋,恨不得立马上阵杀敌,这样的前后转变,纵是楚随风,也要为他的精湛演出喝彩。 只是“清河郡王”并没被他的一腔热血感染,愈发显得漠不关心。 “你们是何人?”指的是楚随风和纪戎歌。 当今皇帝是楚随风的大伯,平日里宠他得紧,他自幼丧父,当今辰帝恰恰填补了这份父爱的缺憾,他对辰帝也是敬爱有佳,自然不愿伯父被诋毁。随即嗤笑,“邱启瑞,你比你大哥还要会演戏,不如出去以后,本王赐你个戏台如何?让你想演什么就演什么,尽情演个够。” 纪戎歌倒没什么愤慨,只是浅笑作揖,一袭纯白色的长衫在这灰暗的墓室中显得格外冷清,倒是博得“清河郡王”不少好感。 只见那人语调温和淡然,语气里却是十足把握,“在下纪戎歌,参见文殊帝。” 作者有话要说:修了好多遍,总算让自己满意,所以现在才放上来。(我绝对不会承认昨天和亲爱的去看致青春,还浪漫地约会了一把到晚上才回来。)俗话说秀恩爱死得快,亲亲们喜欢本文就多多支持一下吧~么么 ps:又捉了个虫,把部分对话修了下,望看得开心。 第二十六章 “免礼。”那人回之以淡笑,极度慵懒惬意的神态与邱启荣苍老的身体显得非常不和谐。“给朕这副皮囊,朕倒觉得不如没有来得自在。不过做人也不能太挑剔,总比缩在那小盒子里强得多。” 文殊帝站了起来,随便打量了自己一番,继而便笑道,“可惜了邱泽那一副好模样,传到你们这里竟然丁点也不剩下了。” 邱启瑞大骇,他千算万算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当下不知如何是好。 文殊帝见他满脸的难以置信,又是扑哧一笑,“不就是弄错了么,再做一次便是了。”又瞧了瞧纪戎歌,“你这名字挺好的,朕喜欢。” 见无人应他,又不知所措地挠了挠头,“也罢,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皇帝,再怎么也轮不到朕来做了。。” 邱启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快接近终点的一刻前功尽弃,这滋味可比从一开始就没有希望要来得痛苦得多。“文殊帝!为何会是你!怎么会是你!” 文殊帝闻言,“这种事朕怎么会知道?”说罢两手一摊,“朕的皇陵成了他的地宫,朕还没问他哪里来的胆子!不过……”刚刚还有点欢快的语气瞬间就蒙上了一层灰霾。“他眼里只有皇权,又哪里来的朕。” 语气幽幽,倒让楚随风和纪戎歌满头雾水。 “可怜了朕的一片痴心……”文殊帝满脸怅然,竟学起了戏中的花旦,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纵使是邱起祥的嗓子,唱起戏来,倒也有模有样。 邱启瑞可不管什么痴心不痴心的,一把夺过邱宏锐手中的刀架在了文书帝的颈上,“快说,清河郡王他在哪!” “朕怎么知道……”一句话没说完,那刀就割破了文殊帝颈上的皮肉,有血珠立刻就顺着刀刃滚了出来。文殊帝吃痛,啧了一声,“想不到过了那么久……我还会痛。” 别提愤怒,连一丝不快都没有。 邱启瑞头一次要挟一个这样的人,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邱宏锐,不知哪来的狠劲,一脚揣在文殊帝的小腿上,让他半跪在地。“我知道你是鬼,你不怕死,可你现在活着,我倒没见过哪个活人不怕痛的!” 说罢又觉得方才的那番话不够力度,又从腰上拔出一把小刀对准文殊帝的肩刺了下去,伤口不深,却划拉出一道很长的口子。本未流多少血,只见邱宏锐用手指狠狠地剜进那被切开的肉中,十指施力,似要生生扒开见到骨头才算完。 文殊帝冷汗连连,这次死而复生,没想象中的自由也就罢了,还生生吃了这么些苦头。曾经高贵的帝王,即使如今被人踩踏进泥里,那令人震慑的威严也是不容扭曲的。 不复刚才的和善,仿佛这才是真正的帝王本色,文殊帝捉住邱宏锐施暴的手,一张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惨白,语气淡然,却不容有丝毫违逆。“朕被困在这里三百年,虽然不知道他在哪,却也□不离十,想知道就跟朕来。” 眸中神色流转,竟如波涛暗流。 邱宏锐被震慑,却仍旧不怕死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再想施力却被楚随风捏住虎口。 “住手。”楚随风冷笑,“本王还没跟你算账,你就敢在本王面前造次,也太过于目中无人了罢!”说罢又在手上施力,差点碎了邱宏锐的手腕,邱宏锐吃痛惨叫,墓室里顿时如杀猪一般。 “邱启祥一死,诸多女丑没了约束,你可知有何方法破解?”文殊帝被救下,楚随风嫌恶地拎起邱宏锐甩到了一边。 此时形式大转,也由不得邱启瑞再隐瞒。 “王爷饶命,神使告诉邱启祥的本就是错误之法,这女丑前所未见,连名字都是神使大人所取,我又怎么可能知道破解之法?”邱启瑞眼珠一转,就给楚随风跪下了。 前一刻还螃蟹一般横行霸道,下一刻却如哈巴狗一般急着讨好。 楚随风万分厌恶地将他丢在一旁,转身看向文殊帝。 “别看朕,朕也没辙。”文殊帝一摊手,“不是要见邱泽么,朕带你们去就是。” 楚随风看向纪戎歌,那人点头,楚随风这才答应,“走吧。” 文殊帝又洁癖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尘,也不管肩上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纪戎歌好意想要给他包扎一下,也被他拒绝了。 众人跟着文殊帝在墓室里游荡,那人却突然旦角上身一般,边走边唱了起来,身姿柔软优美,并不逊色于今世当红的戏子。 “可惜是把老骨头,配上朕这曲春闱怨真是糟蹋了。”一曲唱罢,那人叹息,见众人默默不语,指了指前面道。“还楞着做什么,就是这里了。” 门前还压着方才地震震落的石板,可不就是存放千年寒冰的墓室。 此刻冰棺中躺着的是如玉,而那疑似清河郡王的骸骨,正好被墓室顶上落下的青石砸中,有一半已经断在下面了。 “诺,那不就是么。”文殊帝只肖看了一眼,就幽幽地笑开了,“邱泽啊邱泽,朕早就跟你说过,功名利禄皆归于尘土,你放不下,如今又如何?你的好儿孙又是如何对你的。” 说罢径自上前,在骷髅旁边蹲了下来。 “邱泽,困在墓中这么多年,朕只有一句话想对你说。”那人唇角上扬,“千万不要后悔你对朕做过什么。”又像有什么私语不想被别人听见一般。“你若悔了,朕就会是这世上最大的笑话。” 而后再无丝毫留恋地站了起来,“那什么邱启瑞,这就是你要找的人。” 没等邱启瑞回话,四周女丑的吼声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隆隆不绝,有几个近的,甚至已经在踹墓室的门。 “此地不宜久留,有话还是出去再说。”纵使是厚石板,也禁不住多个女丑合力撞击,纪戎歌看了眼邱启瑞,“此地可还有别的出路?” “我不走!要走你们走!”邱启瑞一把抱住地上的骸骨,嘴里恨恨地骂道,“该死的邱启祥!你不得好死!”说罢又伸出手指着文殊帝,“你以为你走得了?没有回魂草你这身体最多维持三个月,呵呵,你还真以为这世上有让死人完全活过来的法子?我告诉你,若不是知道这法子只能让人复活三个月,我才不会去复活什么清河郡王!”他是气昏头了,完全忘记自己前一刻还抱着清河郡王的骸骨宝贝一般的绝不松手。 而后又转而指着楚随风和纪戎歌,“我出不去,你们两个也别想出去!” 倒是邱宏锐,直接就给楚随风跪了下来,“求王爷救命,小人知道出去的法子,只要王爷带上小人,小人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王爷的大恩大德。” 完了又叩了两个响头以示忠心。 楚随风本不想搭理这父子二人,准备将其丢在墓中自食其果,无奈这陵墓太过庞大,若只由他们二人探索,估计没出去就饿死在墓里了。 邱启瑞扯着邱宏锐的耳朵大骂不孝,却又无可奈何,他可以手足相残,但最疼的就是这个儿子。邱宏锐也顾念点骨肉亲情,不忍撇下他父亲,出手点了穴就把清河郡王的尸骨扒拉开,将他爹背在背上。 见邱启瑞心里虽然认同了这种做法,但嘴里仍旧骂骂咧咧的,楚随风又出手点了他的哑穴。 一切收拾妥帖后,邱宏锐就带头走到了前面。 作者有话要说:后续大纲要修改,今天先更那么多~么么~ 第二十七章 密道设在堆满珠宝的墙后,众人费了好大劲才把一箱箱珠宝移开,走之前邱宏锐又不怕麻烦地装了不少珠宝在衣兜里,见文殊帝盯着他,十分恼怒地吼了一句,“看什么看!这都是我邱家祖上传下来的!”说罢将箱子往自己那边挪挪,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 文殊帝无奈摇头,现下他是最软的柿子,邱宏锐能捏的也就只有他了。 “这陵寝朕生前落成的只有三分之一,没想到真的住进来了已经这么大。”文殊帝边走边感慨,能那么兴高采烈巡游自己陵墓的帝王,从古至今文殊帝该是第一人。 可这兴高采烈也没能持续多久,文殊帝说着说着又开始自嘲,“生前一世风光,死后倒成了这人的随葬。”而后又低低地笑,似是有些难过。“也罢,能离他这么近,已经是我活着的时候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纪戎歌闻言也稍稍触动,“原来你心里也有他。” 文殊帝听了摇头,“戎歌这句话不对,是朕心里有他,他心里无朕。”说罢又摇了摇头,“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朕也不想多提,邱泽这人并非无情,只是他心里的人不是朕罢了。” 纪戎歌点头,却又为这句话中的相似之处自嘲,垂眸瞬间眼角的余光忍不住瞥了瞥楚随风。 前世的他做过太多关于这个人的梦,有吟风弄月有煮酒品茶,每每宿醉,都会错将梦境当真,醒来见到那人都没能回过神来。像梦里一般迎了上去,见那人满面暖色,浅笑盈盈,以为是对自己笑的,谁知他见了自己脸上的暖意一下子降到了寒冬。无数次自取其辱之后,他连梦,都不敢再梦了。 想到上一世自己死了,也一定是被他草草葬了,要么就弃尸荒野,才能泄他心头之恨。 想起楚随风对他的恨意,又不由想到引发恨意的人,那个谪仙一般的男子,是他心头永远的愧疚。 神思恍惚,难免忧伤了点。 文殊帝也不再多言,倒是楚随风觉得他这样怪异,用手肘抵了抵他,“怎么了?” 纪戎歌摇摇头,再看那人眸中的关怀,心里顿时寒了三分。连话也不说一句,就把楚王爷给无视掉了。 “这密道通往哪?”莫名其妙被嫌弃了的楚随风无语,就来捏邱宏锐出气,“敢玩什么花样小心本王的剑!”话还没说完,就伸脚一踢,见邱宏锐堪堪跑下去两三步,这才缓了缓心中的不虞。 邱宏锐走得好好的屁股上被踹了一脚,连背上的邱启瑞都差点掉了下来,恼怒地回头,正对上楚随风黑着的脸,顿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楚随风没等到回答,还被邱宏锐见鬼一般看了一眼更是恼怒,刚要发作,就听纪戎歌说,“前面就是出口。”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喜怒。 楚随风向前看了一眼,果不其然,转个弯之后就对上了一扇石门。 邱宏锐也放下邱启瑞伸了个懒腰,“就是这了。” “你先走。”楚随风还是不大痛快,纪戎歌对他的态度时冷时热让素来受众人追捧的他很不习惯,自己明明没什么地方得罪他,有时候那人看过来的眼神却大有深意,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突然有了这个想法的楚随风心里更是恼怒,愤愤地看了眼纪戎歌,却发现那人仍在走神,两眼空空,竟似什么都看不见一般。 “喂!回魂啦!”楚随风一掌拍了过去,虽然没有内力,但力道也不小,纪戎歌还在神游呢,就被莫名其妙地推了一把,撞上了后面的文殊帝。 文殊帝正在想什么戏词,这么一撞直接倒在了地上。 纪戎歌伸手去扶,却发现不知不觉中,那人的双眼已经变得赤红,隐隐约约发出幽幽的红光。 文殊帝本人倒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妥,麻利爬起来之后却发现楚随风和纪戎歌都盯着他,如同看怪物一般。 “你有没有觉得不舒服?”纪戎歌蹙眉,心中隐约已有了不祥的预感。 “怎么会,今天是朕这几百年来最舒服的一天了。”文殊帝摇头,又觉得被人盯着的感觉相当怪异,连忙说。“你们做什么都盯着朕,朕身上又没有美人。” “邱启瑞,这是怎么回事!”楚随风回过身,刚要责问邱启瑞,却发现不知何时,密道的门已经被打开,而那两父子,就乘刚刚那点空隙,已然跑得无影无踪。 “该死!”楚随风气极,瞧着眼红如血的文殊帝更是冷眸一眯,“他怎么了,是不是要死了?” “你这人,有你这么问别人的么?”文殊帝莫名其妙被撞又莫名其妙被迁怒,火也上来了,“朕好着呢,你死了朕都还活着!” “活着?就你这样也能叫活着?”楚随风冷笑,嘴上也不放过。“死了几百年给你诈个尸,还真以为自己是活人?也不先看看你长得像不像。” “你!”文殊帝懒得跟他计较,却见纪戎歌的神情也很怪异,令他不得不怀疑自己到底怎么了,“朕怎么了?” “你的眼睛变成了红色。”再三犹豫,纪戎歌还是伸手为他把脉,只觉脉相极为缓慢,缓慢到几乎不可以称之为脉搏,倒像有什么东西在侵蚀,偶尔动那么一两下。 文殊帝难以置信地用手去摸,可颜色又不是能摸出来的。他这一伸手,纪戎歌和楚随风方才还未发现,现在借着光,只见原本红嫩的肤色转为青白,皮肤下蓝色的血管也凸了出来,十个手指变得葱白细长,只是指甲长得极快,本来还是短短的,现在看来,都及得上蓄了两三个月的女子的指甲。 纪戎歌不等他有反应,一把捏住他的下颌,五指用力撑开,只见两侧的犬齿陡然变长,并且非常锋利,同捕食的野兽无异。 “你想如何?”文殊帝吃痛一把打开他的手,本来弱不禁风的四肢蓦地有了神力一般,纪戎歌被狠狠一拍,顿时觉得很痛,忍不住闷哼一声,再看,已然有了淤青的架势。 楚随风见状,一把扯住文殊帝的前襟拎了起来,眼神里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 而纪戎歌退后几步,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楚兄小心,文殊帝恐怕不仅仅是复活,而是更进一步变成了蜇人。”纪戎歌看着文殊帝,连连摇头,显得很想不通。“这不应该,相传蜇人转化必须经过化生池,用化生汤辅助才可转化,他怎会……” 楚随风不明,却也知不是好物。“什么是蜇人?” 纪戎歌道,“蜇人一般生活在偏远之处,目红,有利齿,貌若常人,实则是活尸。其畏光,不能于日下行走,并力大无穷,通常来看,一个蜇人起码可敌数十人。” 楚随风挑唇,并不在意。“数十人而已,数百人本王也不在话下。” 纪戎歌见他不明轻重,又是摇头,“楚兄,我们快走,蜇人不能见日光,我们在这里许久,出去应是白日,没有血,他醒不了多久。” “血?你是说血么?”文殊帝摇摇头,他从刚刚开始就头晕得利害,有什么声音一直在他耳畔吵个不停,方才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直到纪戎歌提及血,他才突然明白自己需要的是什么。 “楚兄,快放手!”文殊帝自己不觉得,但从纪戎歌这里看来,他已经对眼前的楚随风垂涎欲滴,红色的眸子中尽是贪婪。 纪戎歌默念口诀,大开青木法阵,经过此前休息,耗损的灵力几乎全部恢复,纪戎歌两指一竖,只见青木之火如雨点一般向文殊帝飞去,绿色的光芒充斥着密道,楚随风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纪戎歌拉住了手。“跑!” 楚随风闻言,大手一捞,直接将纪戎歌背在了背上,使出看家本领,冲出了密道。 身后的文殊帝被青木之火烧得惨叫,但惨叫声很快就平息了。 “什么蜇人,当真那么可怕?”楚随风蹙眉,出了密道也还是墓室,他的轻功始终难以施展开来。 “楚兄不知,十个蜇人就能毁了一座村庄。”纪戎歌闭上眼回忆,“楚兄可还记得二十年前有座揽月城?” “揽月城?”楚随风蹙眉,随即又转为不屑。“敢同朝廷作对,自寻死路。” “楚兄可知这揽月城成立不过十年,城中不是俊男就是美女,对外号称富可敌国,永无温饱之患,一度极受追捧。”纪戎歌道,“一时间要进揽月城的人不计其数,揽月城城主也是不问男女老少一概接收。可是揽月城规矩极严,入城者无城主手谕不得擅自出城。做为一方霸主,揽月城主之举无可厚非,所以也没有人怀疑,而且揽月城前几年的确盛极一时,民众可谓丰衣足食。” “不过时日一久,就可以看出端倪。”纪戎歌微微叹息。 “揽月城占地不过两三座城池这般大,是如何容纳得下足足六座城池还多的人口?入城所见皆是俊美男女,那那些老人与孩子何去何从?” “你是说揽月城中民众无故消失?”前面是个足足三人高的墓室,楚随风借力飞上墓顶,那里有个暗窗。“此事发生之时还是皇爷爷当政,听父王提及这事,只道是请了高人查探。” “那高人正是我爷爷。”纪戎歌微微抿唇,“我父亲也随我爷爷一同前往,回来只道凶险异常,对其中之事就再不肯提了,而我爷爷从揽月城回来以后,也受了极重的内伤,修养不过数日就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正餐~喜欢就支持下~ 第二十八章 “那时你才多大?难不成后来你父亲同你说了?”楚随风忍不住好奇,揽月城之事他虽有耳闻,不过年代久远也未曾放在心上,没想此事竟与纪家有联系。 纪戎歌摇头,“我父亲再没提过此事,同我说这些的是我的……小叔叔。” “你还有个小叔叔?”楚随风想了想道,“你爷爷不是只有你父亲一个儿子,你哪里来的小叔叔?” 见某人八卦的心比听故事还重,纪戎歌无奈,“楚兄,你这个问题好像有点不合时宜。” “那你继续说。”楚随风道。 “我爷爷与父亲以富商的身份进入揽月城,所见所闻也的确如传闻中所说,整个城里多是俊男美女,虽有老人和孩子,却并不多见。揽月城中人口众多,整个城池也建设得无比繁华。白日里人声鼎沸,到了夜晚更是热闹非凡,起初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可他们住久了才发现,在揽月城中有一部分人从来不会在白日出现。” “这些人都是揽月城里的当权者,包括城主本人,都从来未在白日出现过。”纪戎歌陷入回忆,“揽月城中还有一种庆典,是只有在揽月城居住超过一年的城民才可以参加的,据我小叔叔所言,我爷爷某日只身潜入那个庆典,却见许多民众,如被人操控了心神一般,同揽月城主一起在祭拜月亮。他从未见过这般疯魔的场面,数千人站在高高的祭坛上,无比虔诚地对着他们所谓的月中仙子祈福。每个人都身穿白衣,持花束,我爷爷唯一能想到形容他们的词就是性灵圣洁。” “这要是说是拜月教才恰当吧。不过这个城叫揽月城,信奉月亮也说不准。”这类教会通常在南疆,揽月城或是南疆教会创立。此时通道只有一条,楚随风加快速度,“拜月之后呢?还有什么奇怪的庆典?” “蜇人嗜血,以血为生,他们会飞,且速度极快,听我小叔叔说,我爷爷潜入的那次,见到了上百蜇人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后又如猎鹰一般俯冲下来,挑选一个何意的猎物,而后抓至空中吸食,直至被吸食的那人血液流尽,就弃置一边,然后再挑选下一个猎物。” “有人死了,周围人都无动于衷?”楚随风又越过数丈。 “何止无动于衷,他们称之为净化,只有身心一致圣洁的人,才能拥有这种净化。”纪戎歌道,“所以此事城中年纪长一些的人都知道,并且拥护这样行为的存在。” 正说着,纪戎歌回头,只见明金之火的照射范围外,一双红色的眸子幽幽地跟了过来。 “楚兄,他跟过来了。”纪戎歌转身,以明金之力为弓箭,向文殊帝射了过去,此时的文殊帝已彻底蜇人化,身后好似长出了蜇人的那种薄翼,只是并不完全。虽然不能飞,但速度已经不是常人所能达到的了。 纪戎歌的一箭飞来,文殊帝堪堪一躲,那金芒就落在了后面,砸在地上,化作一地火花。 他桀桀怪叫,也不知是笑还是什么,速度快得惊人,好在楚随风师承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燕子于飞,身法上要快了一筹。 “该死!”楚随风稍稍迟疑,先前拉开的距离就被追上来一半,“我好像听见女丑的声音了。” 现在四下静得惊人,除了文殊帝的桀桀怪叫声,的确还若有似无地传来女丑的低鸣。楚随风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诧叱风云,可面对这些怪物,没有灵力又吃了大亏。 “那正好,我们去找女丑。”纪戎歌又是一箭飞出,射中了文殊帝的肩。 那里本来应该有邱宏锐施暴时留下的伤,但此时借着明金之箭的光芒来看却完好无损,明金之箭从射中之处开始燃烧,却并不热烈,文殊帝用冰冷的手拍了几下,就已经全部熄灭。 “好!”楚随风知背上这人自有思量,随即便往女丑低鸣之处去了,纪戎歌也不再理会后面紧追而来的文殊帝,而是在周围张开法阵。 明金之火与青木之火在身后细细交织,如同一张硕大的盾牌。 楚随风也加快了速度,好在他没听错,这附近真有女丑,而且除了女丑,还有两个熟人。楚随风脚下轻轻使力,就背着纪戎歌加入了战圈。 “你们怎么跟上来了!”邱宏锐相当吃惊,邱启瑞倒没什么反应,直到见了随后而来的文殊帝,他才一脸十分吃惊的模样。 “神…神…神使?”邱启瑞仔细一瞅,却发现来人穿着邱起祥的衣服,而文殊帝蜇人化之后,除了双目通红,两耳也变尖,此时张开了口,露出两只锋利的獠牙,皮肤不再是刚开始的苍白而是呈现出一种难看的青灰色。 他桀桀怪叫,流露出看见猎物时的兴奋之色。 “他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纵使是邱启瑞,也不敢相信。 “这还得问你,你给他吃了什么!”楚随风一把捉住邱启瑞拎了起来,“不说,我就用你去喂他!” “王爷饶命,我只是按神使吩咐将回魂草和着人血一起给他喂了下去。”邱启瑞被拎在法阵边缘,文殊帝迫于法阵威力暂时过不来,此刻距离邱启瑞只有一拳的距离,更是兴奋得不行,桀桀怪叫着要求楚随风将邱启瑞丢给他。 邱宏锐正和女丑对峙,哪里有功夫管得了他老子,五只女丑本对他没什么兴趣,此刻却开始逗弄兔子一般开始恐吓他。他自顾不暇,急出了一头的汗。 楚随风这边根本就不信邱启瑞的说辞。“人血?回魂草之前都是用人血饲养,怎么会让文殊帝变成这样?你分明是在骗我!”说罢就作势将他丢出去。 邱启瑞吓得大叫,“王爷!小人说的句句属实,神使割破他自己的手腕将血液装在个小瓶子中给我,这不是人血是什么?” 楚随风闻言,“你口口声声说他是神使,他究竟哪里与常人不同?”又见邱启瑞十分为难的脸色,直接将他一条胳膊推出阵法。 说时迟那时快,文殊帝直接就对准那条胳膊扑了过去,楚随风手一缩,邱启瑞就被拉了回来,一推一拉之间,一阵恶臭扑鼻而来,仔细一瞅,邱启瑞脚下晕开一滩黄色的液体,楚随风随即嫌恶地将他丢在地上,捏住了鼻子。 “我道你有多大胆识,竟敢肖想皇位,区区一个死人,就能将你吓得失禁。”楚随风拔出逆影剑,“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还是不说!” “神使他……的确和常人不同,可小人也只见过他一次,只记得他有一双摄人心魂的红色眼睛,其余诸事,都不大记得了。”邱启瑞坐在自己的一滩尿上,虽然难堪但此刻也顾不上了。“王爷,神使可以操控人的心神,我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有所欺瞒。” 楚随风冷哼,却见纪戎歌点头,于是放过了邱启瑞,正欲转身,前一刻还跌坐地上的邱启瑞下一刻却携匕首向他刺来。楚随风冷笑,想他也是在战场上修罗一般的人物,怎会被区区匕首所伤,堪堪一闪,又出左手捏住邱启瑞的虎口,一使力匕首就“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楚随风本打算放了这杂碎,又突然记起先前他向纪戎歌甩出的带毒的飞刀,一时间怒由心生,抬起一脚就将邱启瑞踹出了法阵。 文殊帝等了许久,都无法破阵而入,此刻见终于有猎物可以得手,立马就向邱启瑞冲了过去。 邱启瑞不甘心,心里恨楚随风恨得要死,这时却被文殊帝盯上,一时间冷汗直流。 他现在没有武器傍身,只得撒开腿就跑,可他哪里是蜇人的对手,文殊帝轻轻一跃就将他扑倒,张开口,两只獠牙狠狠地咬了上去。 “爹!”邱宏锐见自己父亲被咬,欲去相救,无奈女丑包围,脱不了身。 文殊帝边大口地吸着汩汩而出的鲜血,边发出桀桀的怪叫。 楚随风见惯了生死,此刻看着邱启瑞只觉得痛快,只是对文殊帝的吃相不大满意,“纪兄,据你爷爷的见闻,那什么蜇人就是这么吃人的?” 纪戎歌没想这人会这么问,当即摇头,“这他倒是没说。” 楚随风撇撇嘴,运好剑势,准备殊死一搏。 这文殊帝吃得极快,邱启瑞这样的中年壮汉没一会就差不多被吸干,枯萎的筋肉包着骨头,看起来就像是大一号的人形骨架。 纪戎歌蹙眉,本想借女丑转移文殊帝的注意力,没想到这两种怪物相互没有兴趣。邱起祥死后,这些女丑都没了束缚,总是呆呆的,看起来虽然不是蜇人的对手,但借此两虎相斗之际,再让楚随风致命一击,胜算的把握就多了三分。 可现在,纪戎歌闭目沉思,邱启瑞的吸引力持续不了多久,如何才能挑起这两种怪物的争斗是现在最大的难题。 想到之前女丑攻击他们,多是因为…… “楚兄,快让开!”纪戎歌以明金灵力为弓箭,套上邱启祥一开始给的白玉指环,向文殊帝射去。金芒如闪电一般划破空气中的血腥,刺中了文殊帝的背脊。文殊帝桀桀惨叫,连邱启瑞都丢在了一旁。 一时间所有女丑的目光都转了过去,死死地盯着那道箭光。 作者有话要说:鄙人484有点残忍,过几章就死个把炮灰……难怪我没写配角的名字,按这架势发展…估计没谁能活得长久的…… 第二十九章 这时纪戎歌才松了一口气,“看来我想的没错,邱起祥虽死,但这指环的效力仍在。楚兄,咱们不妨作壁上观。” 楚随风闻言点头,两人退后,邱宏锐并没有死皮赖脸地跟过来,怕是担心自己会同邱启瑞一个下场。 方才文殊帝已经被纪戎歌的明金之力所伤,伤口被灼得直冒浓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馊味,纪戎歌蹙眉,用手掩住鼻子,却见楚随风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摸出条素白帕子,扯成两半,递了一半过来。 帕上绣着红梅,斜斜一枝开满满树的红花,枝干苍劲,不愧是江南名绣。 “你可别误会,这是我妹子给我绣的。”楚随风见纪戎歌盯着帕子久看,立马补充道。 纪戎歌只是在看红梅艳丽,似主人惊才绝艳,并未多想,此时听楚随风一补充,顿时弯了唇角。 楚王爷深觉自己多话,咳了两声就算带了过去。 再看女丑,因白玉指环随着伤口落入文殊帝体内,全部疯了一般冲了上去。 文殊帝闪避不及,被扑了个满怀,重重地砸在地上,带起无数青石碎片。而女丑的那张利口,正在不断分泌出浓重的酸液,滴在文殊帝身上,又是一个个洞。 文殊帝吃痛,挥动利爪扑向女丑,獠牙陷入女丑的脖颈,却抽不出丝毫血来。 又被女丑迎面重重一拍,当即就被敲得七荤八素。 楚随风感慨,“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女丑没有血液,体内是一种无色而透明的晶体,蜇人也不是吃素的,当即用利爪剜出女丑的心来。失了心的女丑很快就倒地不起,身体也跟着兵解。 被剜出的心是浅白色的,还在跳动,文殊帝桀桀叫了一声,那心脏就被捏得碎成数块,其余女丑丝毫没有畏惧,也跟着低吼,转眼间就又引来几只同伴。 邱宏锐吓呆了,此时竟忘了逃跑,纪戎歌和楚随风倒没有就此不管的打算,毕竟无论是女丑还是蜇人跑出来伤人,都不是他们所愿意见到的。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纪兄真是好思量。”楚随风观战,“现下女丑云集得越来越多,无论是文殊帝杀了女丑还是文殊帝被女丑所杀,对我们都有利无害。” “正是。”纪戎歌点头,“最后清理干净,也算了了邗江县这段。” 女丑呼朋引伴,文殊帝杀得不亦乐乎,挖了五六个女丑的心后,文殊帝似乎也练得顺手,一来一回间,又是几个女丑倒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邱启瑞口中的神使,也是蜇人。”纪戎歌遥遥看去,虽然是一场厮杀,文殊帝也受伤良多,但那些伤口都不致命,并且在缓慢恢复。“相传化生汤炮制时,有一味必不可少的药引,就是蜇人的血。” “你是说,神使给邱启瑞的,其实是化生汤的配方。”楚随风蹙眉,眼瞅着眼前两种怪物的搏斗渐渐变成文殊帝单方面的屠杀,好在邱起祥之前造的杀孽够多,这些女丑陆陆续续地从墓中跑了过来,否则此刻被这样徒手剜心的就会变成他们。 “也不尽然,化生池和化生汤只能将活人变成蜇人,眼前这怪物,恐怕还有回魂草的效力在里面。”纪戎歌摇头,“真不知那神使打得是什么主意。” 文殊帝虐杀女丑杀得兴起,此刻身边笼罩着厚厚一片女丑兵解后散开的晶白色粉末,眼瞅着剩下的女丑越来越少,也没有新的再进来补充。 楚随风拉开逆影剑,毫无畏惧地准备最后的拼杀。 纪戎歌将两种灵力同时注入逆影剑,此时就见青金两色的光芒如火焰一般绕着剑身盘桓而上,衬上逆影剑本身寒刃的幽蓝,更是有如神兵出世。 经历了这么多,楚随风对纪戎歌的灵力无丝毫怀疑,持起逆影剑就冲入杀圈。女丑正剩下最后两个,被他从背后补剑,瞬间就化为齑粉。 文殊帝显然对活的能抽出血来的楚随风更感兴趣,又是桀桀怪叫,故技重施伸出利爪就要直取楚随风前胸。楚随风长剑回转,一招烟雨平生堪堪闪过,只见剑上灵力流转,随着剑身舞动,在周围形成薄薄雾气。长剑一气呵成又峰回路转,剑势收尾时剑尖轻挑,就在文殊帝胸前开了个口子。 文殊帝又是一阵怪叫,挥爪来捉楚随风的剑。 楚王爷哪里那么容易让他得逞,一招梯云纵从文殊帝膝盖一直点到发顶,最后又用重力狠狠一击。未等他反应过来,长剑已破空而出,一招流云入梦,就自文殊帝腹部横穿。 青木明金两种灵力则化作火焰,在伤口灼烧。 文殊帝惨叫连连,已不复方才的兴奋。 楚随风拔剑而出,燕回步飞出老远,正欲最后一击,却见方才还被刺得对穿的文殊帝伤势已经开始恢复,连同之前被女丑所伤之处,都有不同程度的愈合。 伤处虽还挂着血,但伤口明显不致命。 而且时间久了,他身后的薄翼也开始变化完全,此刻完全展开,如蝙蝠一般,略微挥动,已可稍稍脱离地面。 楚随风见状,又使出漫天花雨,此种剑法本多是女子来使,特点的轻灵快捷,此刻楚随风使来,只见剑光飞舞剑尖已无数次落在文殊帝背后薄翼上,灵力如火烧薄纸,蚀出一个个洞来。虽仍旧在缓慢修复,却不如灵火腐蚀来的快。 蜇人一旦腾空就少有对手,楚随风这招一出,连纪戎歌都暗暗叫好。 楚随风又挥剑同文殊帝缠斗,出的都是些极易留下伤口的招数,剑锋所到之处必留切口,文殊帝虽行动敏捷,却也比不过楚随风。 纪戎歌的目光一直随着逆影剑的招式而动,此时不由被文殊帝身上缓缓恢复的伤口所吸引。自从方才那个对穿的窟窿自行修复后,文殊帝身上的伤痕愈合明显要慢了下来。 蜇人并非不死之生,纪戎歌坚信,否则揽月城中如此多的蜇人也不会被全数屠灭,此时楚随风又使出一招长月当空,颀长的身影如明月皎洁,出手又似迅雷,当下又扎入文殊帝胸前寸许,那里骨质奇硬,当是命门所在,文殊帝此时体力已明显不如先前,躲闪的动作也慢了许多。 楚随风一剑抽出,又带出不少血,那伤口汩汩流血,竟似不再愈合。 楚随风一眼明了,这次使出全力,正要俯首一击,就听纪戎歌一声大喊,“小心!” 身姿一顿,还没回过神来,身体已下意识地使出燕回步飞出少许,而这时他也看明白了,方才若不是纪戎歌提醒,文殊帝的獠牙此刻就会刺在自己颈上。 楚随风来不及道谢,文殊帝又扑了过来,只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地上的邱宏锐。 照理说邱宏锐早该逃了,只不过先前目睹父亲惨死,他已经被吓破了胆,好半天没回过神来,本以为有楚随风为靶子,自己安全无虞,正准备稍加休息就独自逃生,没想文殊帝不再对楚随风感兴趣,而是瞄上了自己,一时间更是进退不得。 眼瞧着文殊帝就要咬上自己的脖子,邱宏锐大叫一声,而那怪物也好似好奇他要说什么一般停了下来。 邱启瑞一声大叫后立马跪了下来,饶命二字刚出口,就见文殊帝急不可耐地咬了下来。 纪戎歌心道不好,刚要用灵力阻止,就见楚随风的逆影剑划破长空,一招白虹贯日就封住了文殊帝的牙。 两枚利齿咬在冰冷的剑身上,竟被生生震断,楚随风冷笑,他这逆影剑乃千年玄铁同稀有金属混合打造,非一般兵器可比,以牙击剑就如同以卵击石。见文殊帝吸血的牙齿被折断,又趁机以剑灌喉,他本是修罗场修罗,剑下亡魂无数,手中力道极大,短短一瞬,就以臂力御剑刺入文殊帝咽喉,剑锋自脑后折出,爆出许多白浆。 文殊帝还来不及动,就再也动弹不得。 邱启瑞自蜇人手中捡了条命,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那文殊帝惨死时就对着他的脸,楚随风收剑,就见文殊帝原本丰润的皮肤立刻萎缩干瘪,而后自行起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枚圆圆的红珠。 纪戎歌走过来捡起收进袖里,恰好对上楚随风探究的目光,他不语,那人也不再问。 “王…王王…王爷,出口就在上面,出了这个门往左走一会就到了。”邱宏锐大难不死,却觉得自己未必有后福。 楚随风将剑上文殊帝,或者说邱起祥的脑浆不紧不慢地涂在了邱宏锐的衣襟上,虽无暴力相要挟,这举动却让邱宏锐恶心得要死。 纪戎歌可不管这个,这个邱宏锐不是什么好人,让恶人磨磨也不错。 楚随风可不知自己在纪戎歌心里的形象已经如此,他只觉花了如此大的力气救了这么个玩意不值,正要多加恫吓来平息自己心中的这点不情愿的时候,就见他们来的地方跑出来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一气呵成,没再看第二遍,有木有觉得很带感~(*^__^*) ~ 喜欢就给点支持噻,评价和收藏都稀罕的说~桃花在此谢过了~ 第三十章 来人一袭绯衣,纷繁的长发因疾跑已经散乱在身后,苍白的脸上并无什么表情,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看见有人就立马冲了过来。楚随风和纪戎歌一看,正是纪戎歌用术复活的红绡。 红绡也不知跑了多久,额上出了不少汗,此时遇见纪戎歌,连忙叫道,“纪公子!” 楚随风本就对纪戎歌的复活之说好奇不已,这会儿见了红绡,原本有的疑问立刻就冒了出来,上下仔细打量了下,“纪兄,她真的是活的?” 纪戎歌闻言噗嗤一笑,“楚兄不是不信鬼神的么,如今怎么也问起这种问题来了。”又指了指红绡,“她这不是好好的。” 楚随风长叹一口气,“没办法,自从遇见纪兄,本王的运气就不是一般的差,隔三差五就遇见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想要不信也难。” 红绡跑了一路,正是香汗淋漓,脸上却苍白得很,像是受了大惊吓,楚随风仔细瞧了瞧,总算找到了些蛛丝马迹,于是弯唇一笑,心中了然,对纪戎歌道,“原来如此。” 而红绡却蹭得一下跪了下来,对准纪戎歌就拜了下去。“小女子红袖,多谢纪公子救命之恩。”又磕了几个头,深深地跪在那里,两肩微微战栗,看起来好不可怜。 纪戎歌哪里受得女子跪拜,立马伸手去扶,却见红袖紧紧地握住自己伸出的手,好似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动不动。 “红袖姑娘?”男女授受不亲,纪戎歌想要把手抽出,他自小受这方面的教习就多,知道这事若传出去对两人名声都有影响,他虽不在意,可红袖是姑娘家就要不得了。他一次抽手不成,又抽了一次,而红袖仍旧死死握住不放。 楚随风倒没发现他的不自在,但却因为红袖的举动而心生不虞,刚要出言呵斥,却见那红袖俯头对准了纪戎歌的手背狠咬一口,纪戎歌吃痛,使了大力才把手抽回来,就见手背上两个深深的洞眼正在流血。而红袖双眼赤红,此刻正怔怔地看着他,两枚尖牙露在唇外,从牙尖上拖出两条长长的的血迹。 楚随风见状立马挥剑砍了过去,那红袖却连动都没动,就这么呆呆的任由自己的头被砍了下来。 而原先纪戎歌为她易容时的面皮砸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凹痕。 “没事吧!”楚随风一把捉住纪戎歌的手,血很快就止住了,只是留下两个洞眼。 他仔细查探伤口,很正常,只是有些发红,又摸出银针在伤口四周试毒,扎进去再拔出来银针也未变黑。拔针的时候带出点血珠,色泽红艳,也不像中毒的样子。 “这个女人,恩将仇报!”楚随风冷哼,说罢又摸出上好的金疮药,给纪戎歌上了点。 纪戎歌并未觉得有什么不适,不过在这么诡异的地方,被一个长了尖牙的女人咬了一口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更何况之前还刚杀了一个文殊帝。 “应该没事吧。”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没听我小叔叔说被蜇人咬了会怎么样。”而且看红袖的那个样子,也未必就是蜇人,起码,她看起来就和文殊帝变化的蜇人差得蛮多的。 “那是被蜇人咬过的人都被吸干了罢!”楚随风对他这种敷衍了事的态度很不爽,“等等到了邗江县,找个大夫来看看,被蝙蝠咬了还会中毒呢,更何况是……” 纪戎歌连连点头,十分不适地将那人紧紧握在手里的手撤了回来。 楚随风并未觉得尴尬,纪戎歌在心里暗暗叹息,果然还是自己想的太多了。 清河郡王陵并非久待之地,邱宏锐虽然可恶,却也没到非杀不可的地步,何况纪戎歌就面相给他掐指一算,也是个短命的主。 楚随风却不甘心把邱宏锐就这么放了,沉思了会,就用从邱宏锐裤子上抽下的腰带将他绑在了墓室边上的柱子上,和红袖没头的尸体背靠背绑着,并扬言只要他能活着出去,就既往不咎,邱宏锐哪里有得选,现在死和以后死当然选择后者,连忙点头答应。 纪戎歌也不阻止楚随风这种报复行径,两人就按邱宏锐所说,出门左转,走了一会真的看见一道亮光投在地上。 “是口井。”楚随风眯眼看了看亮光来源,“我们应该是在井底。” 井壁粗糙并不光滑,连苔藓都少见,一看就是干涸了多年,纪戎歌点头,“那我们就出去吧。” 楚随风应声,随即就飞身而上,剩下纪戎歌在井底干瞪眼。 “楚兄,这……”纪戎歌再一次尝到没了武功的辛酸,往日他的飞鸢泛月虽不如某人的燕回步,但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前三,现在别提三丈远,就是一丈他也跳不上去。只见那人俯身撑在井口,如闹人的猫一般,一脸的洋洋自得。 “纪兄还真把本王当坐骑了!”某人眯着眼睛,一袭红衣在日光下极其耀眼,“就算是本王的枣红马本王骑了它还得给它上好的草料。不知纪兄让本王背了那么久,准备用什么来报答本王?” 纪戎歌无语,这人又开始闹别扭了,纪戎歌头疼,在心里暗道,要不要也给你来一顿上好的草料大餐? 不过这话他可没敢说,说了真的要和邱宏锐在下面作伴了,叠罗汉都上不去。见那人也不是真怒,一脸的慵懒骄纵等着顺毛摸,就浅笑道,“等回了邗江县,在下一定请楚兄好好吃一顿。”那人无动于衷,又只好补了一句,“如果楚兄不嫌弃,吃完了楚兄再陪我顺便逛一晚上的夜市。” 楚王爷这才纡尊降贵,再次越下井来充当坐骑,背上了纪戎歌,想了想又道,“一晚上不够,起码两晚上。”大有你不答应我我就把你弄上去了再推下来之意。 纪戎歌觉得好笑,他自己也很少逛这些地方,陪他逛逛也不错,于是连声答应。 两人回到地面上,此处相当偏远,等于从清河郡王陵的一端去到了另一端,相隔甚远。而且这次没之前的好运,纪小白和楚小枣正悠哉悠哉的在客栈里晒太阳。只得徒步回城,荒郊野外随时可能出来个人,楚王爷自然不愿再为人坐骑,两人一前一后往邗江县走去,到了客栈已是月上眉梢。 此时陵墓内。 “都在这里了。”一个娇小而赤果的身体捧着一个人头,头上插着一大簇回魂草,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谁家女子爱美,戴了那么多珠翠。 “嗯。”黑暗中一个男声响起,声音浑厚低沉,却难掩声音主人的年轻。“带走吧。” 那先说话的女子垂着头,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眼瞅着那个男人越走越远,女子还是踌躇地站在原地。 “怎么了?”久久没人跟上来,男人不由停了步,转过头问。 “神使大人,我…我这副模样,实在难以出去见人……”女子怯生生的,原本就缩着的身体在男人的注视下颤抖得更是利害。 “这样啊……”男人好似没考虑到这个情况,托着下巴沉思了一番,一会儿就弯了唇角。“这好办,你过来。” 女子仍旧垂着头,半是害羞半是畏惧。“大人……我……很难看……” “没事……等一下就好了。”男子的语气极其温柔,“只是一下子,有点痛而已。” 女子点点头,露出了有异于常人的脸,没有鼻骨的鼻子,拥有两排牙齿的殷桃小嘴,不复先前的疯癫模样,正是邱起祥的女儿邱玉声。 “我不怕,只要能变美,怎么痛我都不怕!”不同于之前的怯懦与羞涩,玉声这次很坚定,现在的模样太可怕了,没有哪个女人可以接受这样一张脸。 男人但笑不语,随着一声惊叫,黑暗中,只剩下一双红色的眼睛。 纪戎歌难得睡了次早觉,还没睡饱,门就被某人踢开了,与他一起进来的,还有个衣衫不是很整的大夫模样的男人。 “这位公子,老夫都说了多少遍了,看病要排队,老夫从不出诊的。”被楚随风揪过来的老大夫火气十足,“就算你把老夫拉出来,老夫也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不看就是不看!” “本公子都说了给你额外出诊的费用了,你还想怎样?”楚随风不耐,“若不是这个县里的人都说你医术了得,本公子会来找你?” “那可不是老夫自夸!”老大夫提到自己的医术立马就傲气起来,“方圆百十里之内,还没有谁的病是老夫瞧不好的!” “哦?”楚随风挑眉,本来捉着老大夫衣领的手这下松开了,“本公子就说你吹牛。” “吹牛?”老大夫头一次听人这么说自己,“哈!你凭什么说老夫吹牛?” 楚随风弯唇,“就凭你看不出来他得了什么病。” “别用激将法,老夫不吃这套。”老头吹胡子瞪眼,嘴里说不吃这套,眼却一个劲地往纪戎歌身上瞟。 看了一会,不用楚随风说就径自上去给纪戎歌把脉,摸了一会脉相,又难以相信似的,去摸纪戎歌的脑门,随后又摸了摸自己的,半天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王陵遗祸已近尾声,真的看到这里的亲应该已经明白此文的大概风格,感情线会比较缓慢,因为鄙人不觉得爱情是一蹴而就的,是慢慢养育的一个过程。这种略微(我觉得)重口味的故事有人喜欢有人排斥,希望喜欢这样风格的故事的亲继续关注下去。 个人很喜欢这篇文的构思,我写的时候也很用心地写了大纲,并不断修改。现在所呈现出来的故事已经是我第五次修大纲的产物了。 虽然我现在比较忙,面临着毕业和就业,但这篇文我会认真对待,每次写完也都细细再看几遍,努力把最好的文字呈现给大家。 谢谢你看文看到了这里,谢谢你一路的支持。 剩下的就是一贯的求收藏和评论~爱这篇文的亲爱的~尽情的包养我吧,相信你会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 第三十一章 “你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老大夫沉默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纪戎歌本来没什么的,被他这么一弄生生有点紧张,再看楚随风,站在床边上,也是蹙着眉,活像别人欠了他钱似的。 “没什么不舒服的,就是有点头晕。”纪戎歌好好地想了下,“估计是一下子睡多了,不适应。” “这就怪了。”老大夫摇头,“你就不觉得热?”见纪戎歌一脸纳闷,老大夫极不情愿地指了指楚随风,“你,来摸摸。” 楚随风闻言靠了过来,握住纪戎歌的手,还没握紧,就被老头一巴掌拍掉,“谁让你摸他手了!是额头!额头!” 楚随风不甘愿地缩回手来,转而放在纪戎歌额头上。 纪戎歌被那人这么一摸,心陡然漏跳半拍,楚随风刚贴上去,就被他微微闪开了。虽然只轻轻碰了一下,楚随风也感到他的额头烫得不正常,再看纪戎歌的脸,却连一丝红晕都没有,一点也不像发了烧的人。 “纪兄,你不觉得难受?”楚随风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烫得利害,大夫,是发烧了么?” 纪戎歌闻言摸了摸自己的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还是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老大夫等不及了,捉住他的手摁在自己额头上,纪戎歌蹙眉,“怎么那么冰?” “是你太热了。”老大夫摇头,“怪了,真是怪了,我行医数年,这样的例子还真是罕见。” “也罢,先开几幅药给你去去热。”老头打开随身的药囊,正准备拿笔写单子,笔还没握牢,就被楚随风一把夺了过去,“连病因都没确定就草率开药,万一吃出什么问题来怎么办?” 老头头一次遇见这么不尊重他的病人家属,一时间也气不打一处来,“那你说怎么办?就让他这么烧着?” “当然不!”楚随风指了指纪戎歌,“你好歹再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别的问题!” “诶!”老头叹气,“这位公子,你还有别的地方不舒服么?” “没了。”纪戎歌实话实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伸出了手,“就是这里被野兽咬了一口,不知道和我现在发热有没有关系。” 老大夫上了年纪,眼神已经不济,靠得很近才看清纪戎歌手上的两个口子,浅褐色,痕迹淡淡的,若不说一般没人会注意。 “公子是在跟老夫开玩笑?”老头怒了,“这哪年咬的口子,现在才看?真当我老头闲得很!”说罢又气急败坏地对楚随风说了几味药,然后念叨,“退烧用,爱吃不吃!” 说完就提着他的药囊扬长而去。 楚随风无奈地看着纪戎歌,“你先躺着吧,我去抓药。” 纪戎歌点头,楚随风就退了出去。 纪戎歌盯着自己的手背,明明昨日那里还是两个深深的血洞,到了今天却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本以为没什么感觉,没想这会身体真的开始发热,起初只是微微的,后来就觉得浑身发烫,连皮肤也被火燎似的疼痛,而身体明明热到了极点,却一滴汗也流不出来。 口干舌燥,嗓子里像梗了块碳,想要喝口水,却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楚随风又去抓药了,纪戎歌躺在床上,只觉得眼前一片缭乱。 头晕目眩,看什么都是虚晃的影,一时间体内的灵力不断躁动,如同决堤的坝。纪戎歌努力想要控制,让其平息,无奈气力不足,不但控制不了,反而加速了灵力乱流。他颓然地放弃阻止,只觉得筋脉一阵酸痛,恍惚中就见自己的身体隐隐发光。 之前蜇人自燃后剩下的内丹就在他袖中,此时竟共鸣似的一起发出红光,一闪一闪,似受了撩拨一般。纪戎歌此时体内疼痛不已,心道此内丹同红袖咬他的那口与他此时全身火烤似的必有关联,只恨一时贪图内丹提升灵力,没能及早毁了这玩意。 纪戎歌烧得迷迷糊糊的,却怎么也睡不着,没过多久眼前就出现一个人影,一身黑衣黑发,头戴一朵白花,就这么静静站着,如同夜色一般。那人长发如洗,落在他的手背上,凉凉的,冰丝一般。纪戎歌努力想要看清来人面目,却如雾里看花,只知那人在笑,淡如春花却令人莫名忧伤。那人的脸像笼罩了一层雾气,纪戎歌总觉得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欲伸手揉开眼中的这团雾气,那人却用手掩住了他的眸子。 纪戎歌只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不久就感到颊上一片冰冷。 “歌儿。”黑暗中有人轻唤,如山岚一般飘渺的声音,是个年轻的女子,而他脸上的冰冷稍纵即逝,没过多久,又是一滴清寒,断断续续,如同钟乳上的水滴。 是泪吧,纪戎歌猜想,是那个女人在哭,泪水一滴一滴地落在他脸上,凉凉的,如同初秋的雨,倒是让他体内的灼热渐渐平息。 他张口,想安慰那个女子,却发不出声音,好似有什么梗在喉里。这种黑暗没持续多久,那个女子就撤开了手,可雾气还在。纪戎歌只觉得悲伤,被这个莫名出现的女子所感染,他知道,她要走了,而他,心里却是深深的不舍。 那只手停留在他脸上,他想要去握住,也真的握住了,却听见楚随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醒了?” “楚兄。”眸中雾气忽然散去,眼前的女子不知何时变成了楚随风,而他此刻捉着的正是楚随风的手,一时间拿也不是放也不是,见那人眸中关切,便道,“我做了个梦。” “嗯,喝药吧。”楚随风也不多问,他熬药回来,见那人已迷迷糊糊睡了,就没吵醒他,现在人醒了,药早已凉透了,楚随风用唇微微试了下,就把碗放了下来。“算了,我还是去再给你熬一碗好了。” “不必,已经不热了。”纪戎歌还有些分不清刚刚的景象到底是梦境还是别的什么,不过万幸的是,他现在已经不发烧了。 楚随风有些不信地伸手摸他的额头,却发现手心里一片温凉,是真的不热了。 “那也不行,方才还那么烧,多少喝点药巩固下。”楚随风撇了撇嘴,明显的不满。“本王爷头一次亲自熬药,已经是给足你面子了,你怎么能不喝!” 见那人一脸不喝你就死定了的表情,纪戎歌无奈,只得点头说好。 这时楚随风才开始关心纪戎歌刚刚做了什么梦,“纪兄方才梦中呓语,可是梦见了什么?” “一个女人。”纪戎歌道想了想,还是实话实说。“她在哭。”而那女人叫了他的名字,此事他不愿多提。 楚随风不觉有异也不再多问,“纪兄好好休息,过了今夜,就随我回一趟京城。”见纪戎歌一脸困惑,又解释道,“邗江县一案落实,但其中牵扯甚广,不适宜公之于众。之前刑部已经立案,此事我得回去向皇伯父好好商议再去刑部销案。”见纪戎歌不语,顿时剑眉一挑,“本王同纪兄一路走来,同生共死,纪兄不是想抛下本王独自去楼兰吧!” 纪戎歌被道破心事,一时间沉默不语。 这一路虽然同行,也想干无事,可那人毕竟还在自己心里,那份感情沉淀太久,毕竟不能做到视而不见,虽然明白这一世的楚随风和上一世的楚随风并不相干,可有了前车之鉴,谁又愿意飞蛾扑火? “纪某不祥,总是招惹这些晦气的玩意儿,王爷京中事务要紧,就不必同往了。”纪戎歌轻叹,“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王爷有鸿鹄之志,纪某所盼却如燕雀,此行能结交王爷这个朋友,纪某已经无憾了。” 朋友,还是做朋友就好了,纪戎歌抿唇,人就是不该贪心,贪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些人天生就为人中龙凤,岂是他这样心里存了杂念的人可以深交的。 楚随风却嗤笑,“纪兄是不想同在下做朋友?”脸上笑意凝结,转为一贯的不屑,“本王还真不知纪兄是此等忘恩负义的人,此次回京本就同你纪家有所关联,你既然心意已决,本王也不用多费心思,就此别过罢了!” “楚兄此言何意?”听闻与纪家关联,纪戎歌可不能无动于衷,“武林大会我已代表纪家表态,怎么还会再生事端?是不是哪里有误会?” “是不是误会本王不知,可昨日本王接到飞鸽传书,令尊门下首席弟子前些日子在京城犯了事,得罪了他惹不起的人,已经判了死刑,因本王在江湖中还有些名望,衙门就来请示本王,飞鸽传书在路上已经消耗不少时日了,本王回信待本王回京再决。这是给你的面子,你若不管,本王自然也不必再管!” 纪戎歌心中一寒,本以为偏离轨迹的事情又开始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上一世天下第一庄比武后,他就因为父亲的大弟子林津森在京城杀了朝廷重臣的儿子而不得不同楚随风回京,上一世他是不舍得离开这个男人,顺水推舟,而这一世,他又不得不因为同样的理由去重复同样的事。 罢罢罢,命该如此,纪戎歌深吸一口气,“还请楚兄多多关照,我父亲除了我们兄弟几个,最最看重的,就是我这个大师兄了。京城之行,还请王爷费心。” 楚随风弯唇,好似什么得逞一番,“这是自然。” 作者有话要说:窝来了~~有木有想窝~~~窝来卖个萌~·就去做毕业设计了~~·· 老一套~~喜欢这篇文就收藏加评论下~~喜欢桃花的·~~就收藏下桃花~~. 话说毕业设计做的是个水景公园的规划~~导师要我主题定为浪漫。。还说适合我。。 真心想去问一句,两个男人之间的浪漫,行么? 撒花~~ 第三十二章 纪戎歌大病初愈,就按先前承诺的,在邗江县最出名的菡萏楼摆酒一桌,宴请楚大公子。 虽住同一家客栈,楚随风还是很有王爷派头地姗姗来迟。 菡萏楼在城中湖畔,临湖有一座观鱼榭,造得雕梁画栋,鬼斧神工。楼内消费价格虽高,却日日客满,不早日预定是腾不出空的。好在纪戎歌出示纪家少主令牌,才勉强争得一桌酒菜。 纪戎歌被迫在床上躺了一下午,近傍晚才被放出来,临走前去敲楚随风的门,那人却不知去哪逛了,只得独自前来。眼瞧着菜都快上齐了,某人此时才翩翩而来,已不复早晨的那一身红衣。 藏青色的袍子,有着精致的暗纹,那人极爱狐裘,不知去哪又弄来一尾白狐围脖,远远走来,要比先前沉稳许多。路上盯着他看的男女数不胜数,有看着看着就忘记自己要去哪的,也有偷偷摸摸跟过来的,更有胆子大的,直接就冲过去询问名姓。 而那人薄唇微抿,似笑非笑的模样更是招人,纪戎歌被他远远看着,也觉得两颊微热,索性撇开了眼。好在他皮肤白净不易脸红,否则定要被那人调笑一番。 楚随风远远就看见纪戎歌在水榭中等他,他故意来迟,就要报复他之前想要丢下他独自去楼兰。此时天色昏黑,遥遥的就见水光湖影中,那人素白的一身,靠在窗上遥遥相待。 他本想放慢步子,让那人再多等上一番,此刻遥遥对视,那人偏偏侧开脸走了进去,楚随风挑唇,不由加快步伐。 说来也怪,去清河郡王陵前对这人分明没什么好感,回来以后,却莫名熟络很多。楚随风弯唇,心想这也许就是所谓患难之交罢。在京城呆久了,那处都是花天酒地不成气候的世家公子,他素来不愿打交道,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要拉拢他的大有人在。 场面上的客套罢了,离开沙场之后,他再没交过什么朋友。 纪戎歌,可谓说是第一个。虽然这个朋友有点瑕疵,喜欢男人,不过瑕不掩瑜,总比有人台面上一套背后一套要好,纪戎歌这么坦白,也是让他有了些许好感的理由之一。 边想边走很快就到了观鱼榭,本以为那人还在规规矩矩地等他,刚要客套一番。打开门却见纪戎歌已经拎着一盅上好的梨花白细细品味了。 “楚兄终于来了。”许是喝了点酒,某人也不复平日里的客套,“这一桌全是菡萏楼的名菜,楚兄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合胃口的。” 龙凤呈祥,挂霜排骨,黄泥煨鸡,拔丝土豆,果然都是他爱吃的菜,楚随风撇嘴,故意指着其中的一道菜道,“这道红嘴绿鹦哥我不喜欢,纪兄请客,也不问问本公子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如此敷衍,岂不太没有诚意了。” 纪戎歌弯唇,“什么红嘴绿鹦哥,不就是菠菜么,楚兄也不必挑刺,菜不喜欢,酒错不了就行。”随手丢了一盅梨花白过去,那人伸手一接,酒盅稳稳地捏在手里,一滴也没溅出来。 楚随风也觉得自己方才举动太过无聊,拿起那盅梨花白就满饮,纪戎歌知道他的酒量,只浅浅一笑,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纪兄,有一事本王一直十分好奇。”酒过三巡,纵是楚随风,也有些不剩酒力。 “说。”纪戎歌手里的已是第三盅梨花白了,虽不能同楚随风面前倒着的一堆空瓶子比,就纪戎歌的酒量而言,已到了将醉未醉的地步。 “自打我们第一次见面,纪兄就说自己喜欢男人,本王很奇怪,喜欢一个男人是怎样的感觉。”楚随风一仰头,又是一个空瓶子扔在一旁。“虽说本朝有男风之说,但毕竟人活在世俗里,不能完全不顾别人的看法。” “楚兄可有喜欢的人?”纪戎歌问,虽然心里明知答案,却还是忍不住。 “不曾有。”那人又是一杯酒下肚,“所以很好奇。” “是么。”纪戎歌又给自己斟了一小杯酒。“楚兄且看,如果人一辈子的感情就是一杯酒,为了那人,我已经满饮了。” 说罢一饮而尽,右手覆了空杯,点滴不剩。 “而那人,呵呵。”纪戎歌又斟了一杯,在楚随风面前横过,“他的一杯给了别人。” 那人脸上带笑,好似说的都是别人的事,云淡风轻,却怎么也遮掩不了眼底的忧伤,楚随风心里一动,不知怎的就给那人手里的空杯满上。“纪兄何出此言,既然那人不愿,就再同别人举杯。你是如此出色的人,定会有别人喜欢。” 纪戎歌但笑不语,把楚随风斟的那杯饮尽。“可惜这一杯,不是我自己的酒。” 纪戎歌大醉,醒来时已身在客栈,而那人正睡在自己旁边,两人和衣而眠,想是昨夜楚随风把不省人事的他弄了回来也没力气再回房,就一道睡下了。那人睡相极好,除了身下的被褥外其他地方一丝褶子都没有,反观他,醒的时候头正贴着楚随风的前胸,手也横在人家腰上,不自觉脸上一红。 此时他醒了,惊动了一旁的楚随风,那人还没睁开眼,就说了句让他忍俊不禁的话,“纪戎歌,你知不知道昨晚的那桌菜你没有结账!” “你知不知道你喝醉了我正要带你回客栈,突然就有人在门口把我拦了下来,让我结账。”楚随风继续道,“本王换了衣服就没带银两,又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搜你的身,谁知那店家还不准赊账!” “那我们是怎么回来的?”纪戎歌好奇,他习惯吃完再结账,谁知道他喝醉了,结果还发生那么多事。 “本王拿你做抵押,来回跑了一趟才把你赎回来,本来就喝得有点多,还得把你背回来。这下可好,明明是你请客,却还是本王掏得银子。”楚随风相当愤懑。 “不知楚兄花了多少,在下再折给楚兄就是了。”纪戎歌浅笑,这世的楚随风相当爱耍小脾气,动不动就像炸了毛的猫似的,等着人去哄,不像以前……他蓦地打住,不像以前也好,少了那么多算计与杀孽。 “折给我?说的倒轻巧,那本王把你背回来怎么算?”楚随风相当不满他的说法,“这样好了,这次我请你,下次就换你请我,因为这顿是我请的,所以你还欠我两次。”见纪戎歌不说话,又道,“朋友间相处,本来就该礼尚往来,纪兄好歹也是纪盟主的公子,不会连这点小钱都不舍得吧!” 纪戎歌无奈,知这样扯下去没玩没了,只得转移话题,“楚兄不是说今天就上路么?行李都收拾好了?” “还不赖你!”楚随风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你也准备准备,下午就出发。” “嗯。”纪戎歌点头。 楚随风走后,纪戎歌独自在房内调息,自昨日发烧以来,体内灵力似沉睡一般,流动极为缓慢,任纪戎歌怎么用玉佩灵力引导都停滞不前。 袖中蜇人的内丹一直闪闪烁烁,发出幽幽的红光,纪戎歌丢也不是,炼化也不是,就这么收在身上。此行同楚随风一起,纪戎歌越发觉得自己能力太弱,虽说对付妖魔鬼怪还有些用处,但前提是身边有个楚随风。 他自是不愿与那人同行的,怕重蹈覆辙,何况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以后那人是敌是友也说不清。而且这一世看似与上一世不同,但其中的主要事件并没有改变,也就是说,楚随风还是很有可能对中原武林出手,也很可能再灭了纪家。 他虽无心也无力兼济天下,但保住纪家是他这辈子唯一想要完成的事情,他忘不了清河为报父仇投入魔教,练所谓破魔**走火入魔的样子,也忘不了父亲郁郁寡欢最后饮恨而终,而父亲去了以后,母亲整日以泪洗面,大骂他不孝,最后也去了。 前世种种,想起来就让人心痛,纪戎歌深吸一口气,还是摸出了蜇人内丹。 那玩意握在手里,红红的,还有些发热,纪戎歌狠了狠心,催动青木之火炼化,一瞬间就感觉有汩汩的灵力涌进了身体,虽不像第一次炼化妖藤内丹时疼痛不堪,却也不好过。 内丹一点就着,很快就消失了,纪戎歌感觉到原本沉睡的灵力开始受了挑动一般涌起,慢慢向后来炼化的灵力吞食过去,再加之玉佩从旁辅助,很快就平复下来。 只是这次奇怪,方才炼化内丹时明明感觉到了不少灵力,可是再施术时,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进展是有,可是微乎其微。 纪戎歌无奈,修炼玄术本就靠的是机缘,强求不得,索性开始收拾离开的行李。 而此时楚随风收拾好了,走了进来,见了他,当即就拔出了剑。 逆影剑剑光清寒,那人面容冷峻,纪戎歌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的最后一幕。 “你要如何?”那声音森冷而充满嘲讽,纪戎歌这才发现,之前他自以为的不在乎,早就化成了对那人深深的怨恨和不信任,如附骨之疽一般,怎么也无法剔除。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下午继续画图~~不知大家是想要虐呢,还是想要甜呢? 小纪其实不圣母啊,我个人觉得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要追到小纪肯定是得吃点苦头的。(况且还没开始追呢。) 本文就是慢慢成长的一个过程~下一个剧情就会去京城了,大家就可以看见期待已久的小温同学粉墨登场,我的主角里面不会有坏人的~希望每个角色都会有人喜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这就是所谓人生啦~交织在一起,就会有故事。 希望喜欢这篇文的亲爱的收藏+评论~ 希望喜欢桃花的亲爱的收藏桃花~(ps:昨天基友才告诉人家,原来是有作者收藏的~亲爱的你那么好一定不会辜负人家充满活力日更的情意的~么么哒~) 第三十三章 “纪兄可有什么地方感到不适?”楚随风蹙眉。 “不适?”是他会错意了么,这人不是要杀他?纪戎歌松开紧握的手,方才他催动灵力,准备张开金钟之阵,虽然对手是楚随风,但他这次不愿坐以待毙。 “没有。为何这样问?”纪戎歌看着他,楚随风还在戒备,从他的神色看来,他的不适与否已经一目了然。 “你自己看吧。”楚随风摇头,将纪戎歌引至镜子前。“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同?” 铜镜里一片昏黄,只有印出纪戎歌略带疑惑的脸。“哪里?” “你还是照这个吧。”楚随风无奈,横过逆影剑,“文殊帝的红目还记得么?你瞅瞅你自己和他有什么不同。” 借着逆影剑的反射,纪戎歌这次发现自己的眸子变成了暗红色,如同染了血一般。 纪戎歌蹙眉,心道难道是那枚内丹的缘故。 楚随风却不给他思索的机会,一把掰过他的脸,“张嘴。” 纪戎歌听话地“啊”了一声。 “还好,没有尖牙。”楚随风松了口气,捉着纪戎歌下巴的手这才松开。“本王可不想无缘无故就被你扑上来咬了一口。” “蜇人化生还是比较困难的,据说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能熬过化生池这关,从而真正转化。”纪戎歌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盘托出,“方才我将那蜇人留下的内丹进行炼化,这可能是内丹炼化所带来的效力。” “你胆子还真不小。”楚随风无语,“虽说如此,也不能掉以轻心。之前被咬了一口就高热难退,现在又是什么内丹,只怕效力更是骇人。如果没别的事,我们今日就启程,到了京城,我找些蜀山道士给你看看。” 纪戎歌点头,两只红色的眼睛忽闪忽闪。 “噗。”从方才起楚随风就一直想笑,憋了好久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怎么了?”这人今天真怪,纪戎歌脑子里都还是眼睛变红的事情,一时间也懒得揣测他在想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我觉得你这样倒也不错。”楚王爷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地说,“像极了总吃哑巴亏的傻兔子。” 过了晌午,两人收拾完毕,就踏上了去京城的路,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以两人马的速度,跑上个十来天也就到了。 纪戎歌眸子里的暗红消退了不少,原本黑色的眸子现在看起来有些微棕,在阳光下就会有隐隐的红,纪戎歌慨叹道,“方才若是我长了尖牙出来,真能被你一剑劈了。” 楚随风哪他那么多心思,玩笑道,“哪能?最多把你那两颗大牙拔下来,串个链子挂脖子里。这可稀罕了,蜇人的牙,有钱也买不来。”说罢又略带关心地问,“你的眼睛,视力不会受影响吧。” “没有吧,和之前一样,既没有看东西模糊,也没有看得更清楚。”纪戎歌向远处望去,“蜇人具体怎样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小叔叔说,那城里大多数的蜇人都还是善良的。有野心的只是少数,他们想要建立一个属于蜇人的帝国。” “既然如此,又为何屠杀百姓?”楚随风摇头,“本身人类皇朝就有兴替,又如何容得下异类再来横插一足?任那些蜇人再厉害,最后还不是死于人类之手。” “楚兄错了。”纪戎歌的眼睛在日光下微微闪耀着红色的光晕,“蜇人生性弑杀,非人类可挡,二十年前武林也有动荡,江湖前十几乎全数换血。蜇人之力可见一斑。” “那为何?”楚随风不解。 “具体是如何消亡的,我小叔叔也不清楚,父亲没同他说过。此次事件幕后操纵之人同揽月城可能有很大关联,我们还需谨慎。”想到清河郡王陵中种种,纪戎歌又是蹙眉,“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一切只是开端,心中极为不安。” “正是如此。”楚随风颌首道,“这一系列事件看似为了死者复生,其实都脱离不了回魂草,而回魂草之所以会出现,就是由于邱启瑞他们口中的神使。而邱起祥之所以要诱我来邗江县,也是出于复生术一说。由此可见,在不知不觉中,我们都成了那神使盘上的棋子。” “如何牵扯上我?”纪戎歌扯唇,“我才应该是这棋盘上唯一的变数吧。” “不。”楚随风深深地看着他,“如果我没猜错,你才是那神使最终的目的。” “此话怎讲。”纪戎歌没用问句,心中已有定夺。 “看看你手上的伤和你的眼睛就知道了。”楚随风夹紧马腹,“驾!” 纪戎歌对他这云淡风轻完全没有办法,“不知楚兄还有什么高见?”随即也拍了拍纪小白跟了上去。 “山不来就我,我亦不就山,别人没找上门呢,纪兄还嫌自己麻烦不够多?”楚随风见纪戎歌跟了上来,“此去京城路远,不如来赛马吧!” 没等纪戎歌答应,又是快马一鞭。 楚小枣随楚随风征战沙场多年,可不是犯懒的马,这可苦了纪小白,纪戎歌喜欢在马上看书,硬生生的把一匹千里马变成了肥嘟嘟的猪。此刻拼了马命,也只是追着楚小枣的尾巴跑。 “那神使如真如楚兄所言,目标是在下的话,到了京城,把我大师兄的事情完结,纪某就同王爷别过,省得拖累王爷。”纪戎歌正色道。 “这是什么话!”楚随风回头,长发随着风飘飞在空中,英姿飒爽,好不隽秀。“他此番布棋,未经本王应允就将本王设计入局中,已触犯本王大忌,他若不找本王,本王还要去找他算账!”说罢唇角一弯,“何况是纪兄有麻烦,本王自当伸以援手,纪兄何必用拖累一说。” “楚兄……” “经此一行,我已当纪兄是挚友,纪兄又何必见外。”这类深了的话楚随风不想多提,“到了京城,本王要好好招待你,让你见识见识京城的繁华壮丽。纪兄想必不知,我府上有一人,认识你可是很久了。” “是么?”纪戎歌也不再犹疑,唇角微弯,“那就好好给我引荐吧。” 古道西风,一红一白的身影渐渐远去。 长满荒草的路上一人慢慢悠悠地赶路,“原来是去长安啊。” 夕阳西沉,如同无尽血色。 长安,就在落日尽头。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开始就是两人的京城之行了~明日停更,最近毕业设计时间紧张,望亲见谅,每天7点就起床,8点到图书馆,开始码字,码完发了就吃午饭了。下午和晚上做设计,一直到十二点,所以偶尔请假休息下,顺便想想新大纲~么么 继续卖萌求评论和收藏。。。 顺带一句,觉得我是惊天地泣鬼神的可造之材他日必成大器的亲爱的就收藏我吧,我会努力朽木可雕一把的。= = (最近jj经常抽,看不到最近更新很正常的。) 第三十四章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纪戎歌躺在燕王府后院的湖边晒太阳,在京城住了十来日,那人从刚回来的那日起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每日早出晚归,偶尔打个照面也是行色匆匆。 好几次纪戎歌都忍不住想要找那人打探林津森案子的事情,等到楚随风深夜归来,见了面,察觉那人一脸疲惫,到口的话总是硬生生的憋了回去。 一晃眼十日下来,纪戎歌越发不知怎么与那人开口。那人却似越来越忙,逐渐连王府都不回了。于是纪戎歌每天没事在燕王府到处溜达,晒晒太阳逗逗狗,而楚随风这个正主却连好好睡一觉的时间都没有。 好在楚随风忙归忙,倒不是真的忘了这回事。 不过这林津森杀了谁不好,偏偏杀了周梦生的独子,周梦生是谁?整个京城里就没人不知道的,那可是左相魏文斌门下最得意的弟子。左相年事已高,离告老还乡差不了几年了,就目前的局势来看,周梦生继任左相一职的可能性相当的高。朝廷里面能混出点名堂的哪个不是人精?纵使是楚随风出面,刑部的那些家伙也在打哈哈,去了几次都没讨到什么好。而周梦生的回答更是肯定,一定要让林津森偿命,以正朝廷法纪。 刑部的人想两边都不得罪,楚随风摆足了王爷派头也没弄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东西。毕竟朝廷得讲究法纪,堂堂正二品大员的儿子死了,纵是皇亲国戚没确实证据也不能随便把人放了。 刑部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代表这事没人知道。这事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久候无果,纪戎歌索性独自去茶楼转了圈。那里说书人口若悬河,将这个案子讲述得绘声绘色,虽有夸大,但纪戎歌思量思量,就把这事摸得七七八八的。 总而言之,大约是这样。林津森这人不错,不仅武功出挑,人更是俊秀英挺,平日里行侠仗义当惯了英雄,这次来了京城,受一些江湖朋友邀请,以长见识为由头一次逛了花楼。京城最出名的烟花之地莫过于花满楼,平日里来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不是脑满肠肥就是肠肥脑满,林津森这样的青年才俊刚进门就受尽了姑娘们的追捧,尤其是花满楼名声最响的花魁,传闻中京城各类教坊中的第一美人柳扶苏,更是青眼有加,差不多可以用一见倾心来形容,愿不收分毫,但求公子一夜**。 周梦生的独子周若勋垂涎柳扶苏许久,多次想成为入幕之宾美人都不从,这次当着他的面就要和另一个男人共度良宵,周若勋当即就掀了桌子。想他好歹是二品大员的公子,想要个女人追了那么久都没得手,凭什么便宜了林津森这个小子!立刻就大耍威风,扬言要同林津森比武,谁赢了谁今夜就可以抱得美人归。 林津森生得文弱,功夫却不差,好歹是纪百川的首席弟子,摆平一两个周若勋这样的半吊子,简直易如反掌。美人垂青,高兴是有的,不过林津森早已有了意中人,对柳扶苏没有任何兴趣,自然不想节外生枝搭理这傻胖子,当下就拒绝了。 可周若勋不知林津森其实不是个穷书生,只当他是怕死没胆子。自负一身本领,平时在一众狐朋狗友里也无人能敌,更是嚣张,说了好些难听的话来侮辱林津森。林津森养在纪家自小没受过什么委屈,此刻被人从自己这里往上骂了十八代,顿时怒火中烧,一时没忍住就出了手。 本来林津森一出手就后悔了,想自己跟个傻子计较什么?也就没下狠手,两三招除了周若勋的长剑,就准备再打。可周若勋不识好歹,一击不成非要再战,林津森耐不住磨,又对付了几招,谁知周若勋心思歹毒,竟用了暗器,高价从唐门买回的铁蒺藜,林津森心中一寒堪堪躲过,这次手下也没再留情。一掌飞来,周若勋就倒在了地上,死倒没死,还能起来叫骂,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谁知一夜过去,就传来周府公子没了的消息,林津森作为最后一个和他比武的人,自然成了头号嫌犯。 楚随风这几日被皇帝弄得焦头烂额,先是给他讲之前邗江县里发生的种种,汇报案情,谁知他当做故事一般听上瘾了,非要楚随风翻来覆去的多讲几遍,好不容易这档子是算是完了,西部又传来战事,很多军情要务须他处理,再加上他离京数日,王府里也攒下好些事情,这边忙完了忙那边,还有个林津森要关照,简直恨不得一个人拆开当三个人用。 他知纪戎歌着急,不过也没办法,林津森如果真杀了人肯定是得偿命的,就算是他也保不住。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出证据证明周若勋和林津森比完武没受什么大伤,之所以暴毙,是由于其他缘故。 可他堂堂一个王爷,也不好直接插手刑部的案子,京城自有名捕,但周府下人口风极紧,谁也没查出什么。楚随风不由头疼,他在纪戎歌面前夸了口,这时也由不得他觉得难办。 本想问问温良故,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推荐,去了浪客居一打听,才知那人又远游去了,已经走了好些日子,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 这下答应纪戎歌的事情没一件完成的,楚随风更是觉得没脸回燕王府,索性这几日都住在外面的别院里。 纪戎歌等了几日,那人却连影子都没了,心里不免着急,虽说前世林津森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可那次却好办的紧,楚随风随便打个关照林津森就被放了出来。 这世楚随风也答应帮忙了,却一连那么多日都没有动静,纪戎歌心道求人不如求己,还是自己去一趟周家要来得安心些。 他毕竟经历一世人情,知此行不可硬来,如要查探,还需悄悄潜入周家,可他这世内力尽失,别提轻功了,就是跳高都如常人一般。 纪戎歌弯唇,暗自思量,看来要潜进周府,就只剩那一法了。 楚随风难得回府一趟,就听说纪戎歌出去了,还一连好几日未归,登时就有点奇怪。虽说纪家在武林中的名望盛大,可这一路来也没听纪戎歌说要去拜会什么人,而那人也同一般武林世家的子弟不同,楚随风实在想不到纪戎歌去做什么。 “王爷,纪公子走的时候交代了,让您不用去找他,只要记得答应他的事就好。”被安排来伺候纪戎歌的侍女绿腰道。 楚随风会意,那人一向有主见,他并不担心,只是这次回来,的确是有要事同他商议,而那人没打个关照就先离开了,显然是对他的怠慢有所不满。楚随风无语,这个纪戎歌也算奇人,想法什么的同常人不同也就罢了,现在连他这个王爷的鸽子都敢放。随即又自嘲,这一路走来,那人的确也没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也罢,本来就是同林津森有关,大不了他独自走一趟。楚随风弯唇,这还得归功于他那爱听故事的皇伯父,知道他有诺于纪戎歌,就授命他彻查此事,这下他终于有正当理由去周府拜会,也省得那姓周的老头明面上一套背后一套,将死儿子的仇记在他身上了。 最近林津森在牢里可不是太安分,仗着一身武艺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刑部将这事算在他身上,又无故惹得一身腥。楚随风摇头,这年头,做个王爷也不是容易的事,还是赶紧了结这些事,同纪戎歌一起游山玩水,也好偷点闲。 去周府查案的事就这么定下了,楚随风以王爷之尊移驾周府,说是奉皇命小住几日抚恤周梦生丧子之痛,实则准备从周府下人下手,周梦生虽然知道楚随风不怀好意,但人家上门的时候带了圣旨,只好跪下来谢主隆恩。 楚随风这次没摆架子,很配合地住进了周家的客房,周梦生不高兴,不代表周家没人欢迎楚随风,准确的说,除了周梦生和周家大夫人,周家的任何女人,都极欢迎楚王爷的大驾。 周家除了大夫人,其余几个姬妾都生不出儿子,连女儿都很少,这个大夫人的手腕可见一斑。楚随风也不想搀和人家的家事,不过他带来的侍女绿腰就此的看法可谓良多。 “王爷,屋子周围奴家都查探过了,没什么可疑的人。”绿腰垂眸,“不过王爷得小心,这周家的人都不简单。” “哦?”楚随风用手支着下巴撑在案上听着。 “俗话说相由心生,方才在大厅匆匆一瞥,奴家只觉周家的几个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绿腰抿唇,“周家的几个小姐方才看王爷的眼神也利得很,如今住在周府,恐怕各种后院的事都会波及王爷,王爷还得仔细着被被算计坏了女子名声,周员外毕竟官居二品,他的女儿要是被王爷轻薄,传出去,皇上肯定会让王爷迎娶。” “嗯,本王自会注意。”带绿腰来就是因为她这方面心细,楚随风很满意,毕竟周家有一众女眷,他可不想为了林津森的事赔上自己名声。“本王交代的事吩咐人去做了么?可有结果。” “回王爷的话,几个影卫已经潜入周家,还没正式开始查探,不过倒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绿腰弯唇,碧波样的眸子闪烁着戏谑的光芒,“奴婢没轻举妄动,这件事还得王爷亲自过问。” “什么事?”楚随风好奇,这绿腰平日里做事相当刻板,今次怎么…… “算是奴家给王爷的惊喜,周府无趣,王爷就拿这件事消遣好了。”绿腰垂眸,“奴家只有一个请求,朝露阁里的那位等王爷等得太久了,还请王爷得空去看一眼,算是……” 楚随风轻叹,脸上不复方才的云淡风轻,“此事你不必多言,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本卷的名字,还木有想好,先随便凑合个,以后想到了再改~ 今天的一更奉上~乃们不要霸王我~素这么说的吧,头一次写文,很多不懂的地方。。。 第三十五章 “清寒,起那么早。”天刚蒙蒙亮,纪戎歌起身去给花房里的花浇水,这批芍药娇贵,刚刚移植过来,娇气的很,稍稍不留神就蔫吧了。纪戎歌在取水的路上正巧遇上准备给周府二夫人准备早上洗漱用具的桃芝。 “嗯,花房里有一批荼蘼花种新到,今晨就得种下去。”那日出门,本想在周府随便混个家丁身份,在周府门前转了一圈,正巧遇上周府管家出门招花匠,他就毛遂自荐,管家见他书生模样,本不愿用他,却因他对种种名花养护之法都说的头头是道就破例聘用了。 纪戎歌只在书里见过这些方法,并未实际操作过,好在都是些简单的花卉,照顾起来不算难,偌大一个花园,也只需一两个花匠就够了。纪戎歌这个缺,还是上一个花匠回乡成亲才空出来的。 “那你忙吧,二夫人素来起得早,我再不回去,等会儿又要被骂了。”桃芝吐了吐舌头,自纪戎歌进入周府的那日起,桃芝便对这个落魄书生青眼有加,时不时在纪戎歌面前晃悠两下,提点他如何做才能在周府讨生活。“对了,最近大夫人脾气横的很,搬花的时候小心些,多挑点素净的摆到前厅,别送鲜艳的了,省得她看见了拿你们出气。” “少爷突然去了,大夫人忧伤难过再所难免,多谢姑娘提点,在下定会注意。”纪戎歌浅笑,这桃芝对他的好感相当明显,即使他再迟钝也能看出来那姑娘对他不同。 “嗯。老爷最近心情也不好,虽然没说出来,看二夫人的脸色就知道了。”桃芝叹了口气,“平日里二夫人同少爷多有不和,如今少爷去了,老爷看见二夫人就心烦得很,都好些日子没过来了。二夫人一开始不在乎,现在才开始急,又有什么用,让三房那狐狸精捡了便宜。”桃芝恨恨道,“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玩意,还不是我们二夫人的丫鬟出身,老爷不嫌弃她罢了!” 又自觉说了太多,连忙脸上堆笑道,“清寒哥哥也别往心里去,少爷走了,我们二夫人也很是伤心,这不,每日都早起为少爷念经祈福呢。”说罢看了看天色,“不多说了,二夫人等着呢。” “嗯,桃芝姑娘先忙正事。”纪戎歌侧开身,桃芝低着头走了过去。 在周府做了几天花匠,通过和身边人聊天,纪戎歌大概弄清楚了周家里面几个夫人之间的关系。大夫人于氏是周若勋的母亲,除了周若勋还有两个女儿,都正值豆蔻年华,待字闺中,大夫人同二夫人一直水火不容,平时连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也是有你无我。二夫人周氏,是周梦生老家的表亲,生了一个女儿但天生身子骨不好,长到四五岁那么大的时候就夭折了。最有福气的是三夫人,原本是二夫人娘家带来的小丫鬟,刚来周府的时候不过十来岁。之所以讨周梦生喜欢也是二夫人有意提拔,却因生有一子两女,一跃成了三夫人,虽然后来小儿子也病逝了,可还有两个女儿在,在周府的地位非但没有动摇,反而随着时光推移越加稳固。 周若勋的死,如果不是林津森那一掌造成的,就极有可能是周府里的人所为。纪戎歌蹙眉,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同周若勋之间有利益及情感纠葛的,就是这府里的几位夫人。周梦生和大夫人不会杀了自己唯一的儿子,而二夫人并没有子女,周若勋死了对她的好处不大,虽说两人时常拌嘴,却也只是因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而三夫人,听桃芝说,三个月之前怀孕了,经大夫诊脉断定是个男胎,此时周若勋死了,她可以说是从中获利最多的人。 不过有一点却很奇怪,也是让所有人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周若勋死后,大夫人对三夫人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从之前的冷淡疏远到现在的亲密无间,前后也不过就是三两天的时间。大夫人长了三夫人快一轮,平日里就不怎么对付,三夫人为人唯唯诺诺,所以也没吃什么苦头。这就难为了二夫人,本来三个人互相看着不顺眼,现在其他两个联合起来,就剩她一人日子难过。 别的就没什么异常之处了,据纪戎歌观察,最近周梦生一回府就多数在书房里,其他几个夫人也各有各的消遣,非从中挑点刺出来,就是整个周府悲哀的气氛太稀薄了。 纪戎歌给边思索边给花圃里的那些牡丹浇水,不经意间有一双手自后面蒙上了他的眼。 “猜猜我是谁?” “楚兄怎么来了。”同那人纠葛一世,早已记得他身上的味道,说不出来的清爽气息,非脂粉也非香料,淡淡的,干燥而温暖,就如同被晒透的棉被。 “这么容易就被猜到了,真无趣。”楚随风松了手,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你去哪了,要不是绿腰说你在这里,我还真不知纪公子也有当花匠的才艺。”随即戏谑道,“不知周府开了纪公子多少银子,不如移驾燕王府,本王出十倍,如何?” “等纪某山穷水尽,还望王爷不要忘了这么个承诺。”纪戎歌无语,“早知王爷来此,我也不必来这浇花了。” 晨光凉薄,那人面容清淡,如同水墨里的人一般,楚随风忍不住伸手拨正纪戎歌鬓角一缕乱掉的发,又见那人原本垂着的眸子就像春花蓦然绽放一般突然对着他抬了起来,红色的瞳孔隐隐发光,倒多了些异域的美感。 “怎么了?”纪戎歌奇怪,那人这么看着他,让他觉得不自在。 “没什么。”楚随风摇头,“对了,浇了几日花,可浇出什么见闻?” 纪戎歌点头,示意楚随风将耳朵附过来。两人私语一会,楚随风就明白周府是怎么个情况。 “这么说,现在最该查的就是三夫人?”楚随风回忆,“周梦生的三夫人我已经见过,姿容在周府的三位夫人中算是最中庸的,虽然年轻,却不如二夫人明艳,也不如大夫人庄重。我本以为她不得宠,但按你所说,这个三夫人却是最受周梦生喜爱的。” “不错。”纪戎歌摇头,“这个三夫人平日深居简出,甚少出门走动,现在有了身孕,更是鲜少出门,只有大夫人常去看她。不过我有一事不明,那个周若勋的死因,刑部真的有好好验过么?” 楚随风摇头,“周梦生为朝廷二品大员,周若勋又是他的独子,虽然照例该验,但周梦生这人素来为人刚正,他在朝堂上亲口向皇伯父交代周若勋是死于林津森的一掌,皇伯父体恤他,就没让再验了。” “如此,”纪戎歌蹙眉,“楚兄可知周若勋葬在何处?” “周家不是氏族,往上数代也不过周梦生一人出息,我调查过,周若勋被葬在城郊,同其他周家人葬在一起。周梦生有意在长安立足,就准备把祖坟都迁过来,以京城为宗族出处。”他吩咐影卫调查,很快就有了结果,皇族同这些官宦不同,除了军队,还有属于自己的影卫,再加上他母亲的身份,另有一支暗部可供差遣。 “虽然可能有点不厚道,楚兄不妨遣人去验尸,只有找出周若勋真正的死因,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如何行动。”纪戎歌叹了口气,“另外我想见见林津森,也省得他在牢中胡闹。” 楚随风挑眉,“纪兄的消息也够灵通的,林津森前几日大闹天牢,本王也是昨儿刚收到的消息,看样子,纪兄知道的比本王还早。” 纪戎歌摇头,这人这也要拿来攀比,“非也,纪某是熟知我那大师兄的为人,他看似稳重,实则不然,遇见这事我要是再不去,他就该逃狱了。” “也好。”楚随风点头,“让他安分点,万一跑了,就算查出来人不是他杀的,他也得再回去蹲着。” 这时传来一阵鸟叫,楚随风蹙眉,“有人来了。” “是绿腰?”那姑娘一看就不是普通婢女,心思缜密,当得心腹使唤。 “嗯。”楚随风点头,“应是周家的二夫人,你应付着,我先走了。” 没等纪戎歌回答,只见那人白衣一晃,就再见不到人影。 纪戎歌只得继续浇花,刚垂□子,就见二夫人款款而来。桃芝站在二夫人身侧,脸色很是难看。 “二夫人早。”纪百川只有他母亲一个妻子,所以纪戎歌其实是不明白这些内宅争斗之事,不过如今二夫人来势汹汹,他这个小小的花匠不会得罪她,那得罪她的就只有剩下的两位了。 “桃芝,同这花匠说,三房要的那些垂丝海棠都给砸了,她出身卑贱,当不得这些好物。何况海棠明艳,府上刚没了公子,也少弄些花红柳绿的出来碍眼。”周氏一脸嘲讽,“顺便折几株梨花送过去,都是白的,素净。” “是,二夫人。”纪戎歌点头,他只是个花匠,犯不着搀和她们的事。 近日三房越加得宠,而她的待遇却一落千丈,周氏恨恨,想想都觉得不甘心,那人原不过是她身边的婢子,为了同大夫人对抗才有心提拔,没想一不留神让她留下子女,连大夫人都明嘲暗讽她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如今又怀了儿子,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想她今晨早起,用玫瑰花露沐浴,精心打扮一番去找老爷,却见那三人和乐融融,共坐一桌,连有她这个人都给忘了。强颜欢笑坐下,又见那贱人肚子已经微微显形,更是怒火中烧,好不容易忍气吞声吃完一顿早饭,回房的路上又听见三夫人的下人吩咐要挪几盆海棠到屋里,于是立刻就来了花圃,要纪戎歌把花砸了。 海棠?呵!她也配,周氏冷着脸,见那一盆盆海棠摔碎,落一地的海棠残花,这才满意地离去,走时又让桃芝折了几支早樱准备插在瓶里。 “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剩纪戎歌对着一地的落花残枝摇头,“可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入v前的最后一更,希望入v后还有人看。 本周四入v,在此感谢所有会继续看下去的人。 我会努力的,入v当天会三更,敬请期待吧~ 第三十六章 是夜,纪戎歌结束在花圃的工作回房,那些被摔碎的海棠又被他一株一株移植进花圃,这样的东西,长在地里总好过花盆,眼瞅着那些粉红零落折断,纪戎歌便用木属性灵力催动生长,虽不复原本娇俏,活下来倒不成问题。 同他一同照顾花圃的是个老花匠,上了年纪腿脚不利索,就不怎么来了,剩下他一人住在花圃边上的小屋里也蛮自在的。 谁知一进门,就见楚随风一脸嫌弃地坐在他的床上,因没有烛火,那张脸显得冷硬没有表情。 “你怎么来了?”纪戎歌摸出火折子准备点灯,却被那人一把捉住手,“别。” 纪戎歌会意,就把火折子收了起来。“你去周家祖坟那块了?” 楚随风点头,“这事交给别人来做我不大放心,早上同你一分开就同影卫一起着手这件事。不过,”他摇了摇头,“周若勋似乎并没有葬在那里。” “会不会是无名碑之类的?”纪戎歌蹙眉道,“古来就有担心仇家报复,只立墓而不立碑的,你说会不会是周梦生担心林津森的亲朋好友报复,而只在陵园里起了墓?” “不排除这种可能,不过我数过,周家陵园里所有的坟墓都对应着一个墓碑,看样子都很老旧,表层的土我也细细查过,入地三分都没有新挖过的痕迹,只能证明周若勋确实不葬在那里。” “这就怪了,如果不入陵园,那周若勋会在哪?”纪戎歌想了想,“莫非周梦生在京城周围另买了地为周若勋安葬?” “这倒没听说,不过我已经吩咐影卫继续查探这件事,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了。”楚随风说完往一边挪了挪,给纪戎歌腾出些位子坐下来,木板床硬得利害,动一下就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楚随风唇角一弯顺带话锋也转了,“给我说说那个桃芝姑娘吧,据绿腰说,她对你可是相当不错。” 纪戎歌扯唇,这人这一世可八卦得很,此刻见他这般恣意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不由唇角微扬。他从来都明白,若是只把他当做朋友,他们也不会弄成前世那般。他累了一天,直接就在楚随风旁边躺了下来,见那人猫一般眯着眼睛盯着他,噗嗤一笑,赶紧顺毛摸下去。“楚兄心知肚明,又想在下说些什么?” “还是保持些距离好。”楚随风也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故意长叹道,“周府这个二夫人不简单,能在她身边近身伺候的,也不会是善茬。我这是关心你,怕你一着不慎。” “嗯。”纪戎歌闭上了眼,“在下也奉劝王爷一句,王爷还是早些回府比较好,王爷不在,说明事情已经了结,让某些人失了戒心,唱了半截的戏才能继续开场。” “行。本王原本就没打算在此多逗留,让他们太过戒备,就不容易找到蛛丝马迹。倒是你,”楚随风侧头看了过去,“万事小心。” “好。” 楚随风隔日就回府了,剩纪戎歌一人留在周府,继续做他的花匠。为了确保纪戎歌的安全,楚随风并没有撤走安插在周府的影卫,反而又增了一些,绿腰就是其中之一。 “原来你还有个名字叫清寒,”绿腰顶着桃芝的脸在花圃里走来走去。 “嗯,这是我的字。”纪戎歌头疼,二夫人房里的桃芝看上新来的花匠,隔三差五就过来偷会情郎,这简直是整个周府人尽皆知的事。自从绿腰弄走桃芝自己替了过去,来花圃找他就找得更勤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她的所有物似的,一天起码来逛个三次。纪戎歌有十分的理由相信,这一切都是源于楚随风的那句“还是保持些距离好。”于是绿腰谁都不选,就选了那个不是善茬的桃芝。 “有什么新消息?”绿腰也不全都是无聊才来找他,多数情况下都会给他讲些在二夫人身边的见闻,虽然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纪戎歌也就捡着些有意思的听听。 “二夫人沉不住气,终于要对三夫人肚子里那个下手了。”绿腰坐在花圃里的秋千上,一晃一晃的。“不过手腕还真是差,一碗小小的堕胎药,就希望我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过去,真是笑死人了。” “她自己不能生育,就记恨别人能生孩子。”纪戎歌摇头,“世间因果循环,恶因迟早会有恶果。” “她哪里是不能生,是有人不愿她生罢了。”绿腰嫌恶地摇头,“宫中女子用烂的招数,到这里却成了新鲜玩意,你没见二夫人脖子里戴着的红珊瑚串,上面的颜色是用红麝染就的,宫里不愿生育的娘娘用的多,名贵虽名贵,戴的久了就真的生不出了。” “是大夫人送的罢。”纪戎歌无语,这些女人的心思比男人多得多,一旦使起坏来,纵使是十个男人也不是那弯弯绕绕的对手。 “这你可猜错了,是三夫人送的。”绿腰见惯了似的继续荡秋千,“起初三夫人是二夫人捧上去的,养在自己房中。那一阵子二夫人幼女新丧,整天以泪洗面在周梦生面前嚷嚷是大夫人所为。本朝严禁宠妾灭妻,周梦生断不会为了二夫人而开罪大夫人。二夫人如此任意妄为,就逐渐失了周梦生的宠爱。等她明白自己这么折腾只会让她在周府的处境更加岌岌可危之后,为了挽回昔日恩情,就提拔了自己的婢女纤巧送到周梦生房中,也就是三夫人。之后也的确因为三夫人的缘故同周梦生重修旧好,三夫人得了赏赐,照例也会毫无保留地献给二夫人,有次不知从哪弄来的这红珊瑚串,被二夫人瞧中,二夫人头次见这稀罕物,高兴得不得了。此后一直戴着,就是后来同三夫人闹翻了,也没摘下来。”绿腰眸色深沉,“红麝珠在宫中不罕见,但在宫外还是少有的,何况三夫人不过是个丫鬟出身,又怎么知晓这东西的厉害,定是有人从中指点。” “后宅争风吃醋罢了,不是我们这些外人能管的。”纪戎歌摇头。“同周若勋的案子无关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插手。” “自然,绿腰也不会随便可怜什么人。”绿腰弯唇,她本来就生的十分甜美可爱,此时一笑,虽顶着桃芝的脸皮也让人感到其中十足的蜜意,“所以二夫人让我做什么,我都按她所言,完完全全地做足了十分。” 此时周府三夫人房中。 婢女如意正端着绿腰送去的一碗冰糖雪梨燕窝粥,站在三夫人床前。这几日胎动难安,三夫人一直卧床将养,此时午睡刚醒,一头长发泼墨似的洒在肩上,极瘦的肩微微靠在软垫上,另一只手撑在身后,虽姿容一般,却十足的我见犹怜。 “那个蠢货送来的?”三夫人见如意这么站着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看起来怯弱可欺的脸上立刻扬起一抹嘲讽,“以后大夫人送的就端进来,二夫人送的,就拿去浇花吧。” “夫人,毕竟是二夫人的心意,若是倒了,被别人知道,不好吧。”如意为难道,“我们房里有好些人原来都是伺候二夫人的……” “那蠢货什么都做得出来,我没猜错的话,就这碗里就有不干不净的东西。”三夫人恹恹的,“你不知道我怀珑琇的时候她做了什么?一整碗的堕胎药当做安胎药给我送来,还人前人后地说与我姐妹情深,你说长脑子的人会做这种事么?” “二夫人……是不聪明。”如意颔首,“那就倒在花瓶里吧,明日换花的时候,奴婢再把它清理干净。” “嗯。”三夫人就往事不想多提,支着身子的一只手转而爱怜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这一胎,要真是个儿子就好了。” “大夫已经确诊是个男胎,夫人也不必挂怀,就是两位小姐也一定会喜欢有个弟弟陪她们一起玩的。”如意听惯了三夫人这样的叹息,回答也越来越顺畅了。“夫人不必想这些有的没的,当务之急还要好好调理自己的身子,这样才能母子平安。” “如意,把那个给我拿过来吧。”三夫人指了指梳妆台下的盒子,“最近越发觉得身子乏了,也不知能不能把孩子顺利生下来。生珑琇和毓秀的时候亏了身子,谁想在这时候又有了……” “夫人莫担心,只要还有这药一日,夫人和少爷就断不会出事。”如意弯唇,打开了精致雕花的盒子上的锁,摸出一枚小巧的白玉瓶,倒出一粒黑色的小药丸。“夫人的愿望都在这药丸里,夫人只需每日按时服用,就一定能够得偿所愿。” “但愿大人言而有信。”三夫人幽幽地谈了口气,这药丸吃了百余日,也不知何时是个头,最近吃完这药丸都觉得胎动得利害,怀孕的反应也大了。如意说无碍,可她心里始终放心不下,毕竟孩子是自己的,好不好都只有亲娘才知道。可是……又不得不吃,三夫人心里十分焦躁,索性闭上了眼,像狠下什么心似的,一下子捏起药丸就吞了下去,黑色的药丸滑入喉中,很快就融化了。而她却像被抽走一半精力似的又倒了下去,连带额上也冒了一把冷汗。过了许久才又睁开眼,目光空空的,落在头顶的幔帐上,丢了魂一般,说出口的话却前所未有的坚毅,“如意姑娘,还请你替我告诉大人,这样的日子,我一刻也不想再过了。” 如意点头,素白的手指熟练地收好药丸又放了回去,唇角勾出一缕浅浅的笑纹,“夫人不必急,第二阶段的药还有三粒,等吃完三个阶段的药,夫人就可以如愿以偿了。大人并没有忘记同夫人的约定,所以如意才会在这里。” 三夫人无力地点头,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正版~我会继续加油~ 第三十七章 再看纪戎歌和绿腰。 “纪公子,你这不会是同情心泛滥了吧!”绿腰捂嘴浅笑,粉红色衣衫随风飘摆,倒是应了桃芝这个名字。“啧啧,我们王爷怎么会有您这样的朋友。”见纪戎歌不语,又笑道,“三夫人不傻,不会吃的。再说,我也只下了一些让人安睡的药。” “二夫人也知道三夫人不会吃她送过去的东西,只是去恶心她罢了。”绿腰摇头,“这些日子,二夫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掂量着什么,纵使是我,也不得近身伺候。” “莫非她发现你不是桃芝?”纪戎歌道。 “这倒不是。”绿腰正色,“我前前后后模仿过三百多个人,没有一次被拆穿的,前几日潜伏在周家,我就有一半的时间在观察桃芝。这姑娘看似大大咧咧的,却心思敏捷办事伶俐,所以二夫人才会那么倚重她。不过人心隔肚皮,很多事情不得不防,桃芝同二夫人的关系,是在信与不信之间游移,十分微妙。” “你是说……”纪戎歌蹙眉。“二夫人有事情连桃芝也想瞒着,莫非同周若勋有关?” “也许。”绿腰沉思,“我夜探周府,除了二夫人行踪诡异,大夫人的举动也十分离奇,不过,”绿腰轻叹,“要说这周府真的有人为周若勋的死伤心的话,也就只有大夫人了。” “此话怎讲?” “这几日我在周府盘桓,周若勋是周梦生的独子,按理说周若勋的死,对周梦生的打击是最大的。虽说三夫人再度怀孕,可周若勋已近而立之年,他对于周家的重要性又岂是一个襁褓婴儿可比的?虽说他不学无术,却也二十多年养下来了。大夫人就更不用提,周若勋可以说得上是她后半辈子的依靠,作为周家独子,以后几乎可以分得全部家产。虽说还有女儿,却都不出色,以后也终究是人家的。照理说这夫妻二人同样经历丧子之痛,但是这两人的表现,都太奇怪了。”绿腰抿唇。 “周梦生是完全看不出伤痛,无论白日还是黑夜,都同之前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大夫人白日里虽看上去端庄无碍,私底下却是夜夜抽泣,成夜成夜的睡不着,所以憔悴不少,看起来仍旧是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却连对周梦生也是淡淡的。唯一有情绪波动的时候,就是去看三夫人。不过,与其说是期待见到三夫人,不如说是期待见到三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绿腰摇头,“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主母,喜爱妾侍的孩子到这种地步,尤其还在她极度厌恶这个妾侍的前提下,你说怪不怪?所以我断定,这其中必有文章。” “她想把三夫人的孩子过继到自己名下?”纪戎歌不懂这些,“我只听说一些没有儿子的夫人会从妾侍所出的孩子里挑几个挂在自己名下,算是嫡出。” “也许是这样罢。”绿腰伸了个懒腰,“不过连周梦生都不在意这个孩子,她又高兴个什么劲,就算是过继,还有三夫人这个生母在,她也不过挂个名字而已。” “大夫人现在每夜都睡在庵堂,为周若勋诵经祈福一直到天亮,除了去看三夫人,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足不出户。可惜慈母多败儿,那个周若勋又是这么个纨绔。”绿腰感慨良多。 纪戎歌正准备再说点什么,突然听见有石块微微被踢动的声音,绿腰也进入戒备状态,正要出力揪出这个偷窥的人,只见纪戎歌俯身轻轻地凑到绿腰的耳边,低声道“绿腰姑娘,我觉得……” 绿腰走后,纪戎歌就开始侍弄这花圃里的花,方才他在绿腰耳边什么都没说,只是故作亲昵给那有心人看。方才他们交谈声音一直很低,那个看了许久的人应该没有听到什么。不过他只是一个新来的花匠,桃芝也就只是一个下人,有什么好被窥伺的? 周府着实奇怪,如果说周若勋真的是林津森那一掌拍死的话他是怎么也不会信的。可这些怪异之处,却像一盘散沙,怎么也理不出头绪。周府的所有人,好像只有二夫人还是正常的,知道妒忌,愤怒,还想着如何讨好自己的夫君。其他的人,包括大夫人,都像没有灵魂的躯壳,活着,却对事事都麻木不仁。 等等,有个念头一闪而过。 周若勋没有葬在周家陵园,周梦生也没有在京城周围购买土地兴建陵墓,周若勋不会被随便安葬,除了是因为他是周梦生的儿子,还有可能是因为周家人不希望他真正的死因外露,这也就是为什么所有周家的主人都变得那么奇怪的原因。而大夫人,也极可能不仅是在悼念逝去的儿子,更可能的是在守墓。 周家的庵堂前些日子重修,正好符合周若勋死亡的时间。纪戎歌弯唇,据他这几日观察,那个庵堂在周若勋死前已经修了十来天了,周若勋死时,差不多已经完工,如果周若勋的尸体真的在庵堂中被发现,那么这件事就是早有预谋。林津森只是个幌子,掩藏真正凶手的障眼法。 这其中的一切,在周家是个公开的秘密,除了二夫人,大夫人和周梦生,甚至连三夫人可能都知道。 纪戎歌深深吸了口气,方才绿腰走时,说楚随风今晚会来,让他好好等着,如果他所想属实,今夜不妨就同楚随风一起去庵堂查探。 想到这里不免又怀念上一世的一身武艺,纪戎歌叹息,这几日体内灵力总是乱流,怎么也控制不好,好似有一股灵力在体内蛰伏许久,正跃跃欲试。虽然不难受,但总觉得经脉阻塞,使什么咒术都难尽全力。 眸子倒没什么变化,还是隐隐的红,在阳光下,瞳孔如同镶了一道红边,不仔细看看不出来。绿腰对他红色的眸子十分好奇,常人的眼睛仔细瞧起来如同藏了一朵葵花,纪戎歌的就如同蕴含了一朵红莲。 好在对视力没什么影响,纪戎歌无奈地想,红就让它红吧。 晚上楚随风如约而至,一袭黑衣如墨,精致的剪裁掐出他劲瘦的腰,素来不羁垂在脑后的长发挽起,高高地扎了起来,墨色的发带上用暗纹绣了几枚竹叶,虽不起眼,细看就知道那是来自江南的刺绣。那人这么一身,愈发显得面容英挺。他知纪戎歌没有夜行服,也照着自己的给他准备了一件。 两人身材相似,只是纪戎歌穿起来更书生气一些,楚随风见了相当满意,仔细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总结,以后再给纪戎歌准备衣服,肩要比自己的稍微窄一点。 纪戎歌向来是有什么穿什么,才没某人这么在意,穿衣服的过程中把自己的想法同楚随风说了,那人思量了一会,就说,“行,今晚就去。” 周府的布局绿腰早就绘给了楚随风,楚随风也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事记在脑海里,见纪戎歌换好了衣服还迟迟不前,长眉一挑,“怎么了?” “我还是不跟着一起了吧。”纪戎歌为难道,“我气海已破,实在没有内力施展轻功。一起去又要劳烦楚兄背着,而且还易被人发现。” 楚随风从一开始就知道纪戎歌不会武功,却不知有破了气海这般严重,只当是走火入魔,导致经脉受损,休息久了就能使些不大消耗内力的招式。当下就用手搭上了纪戎歌的脉,以灵力徐徐导入,却如泥牛入海,很快就一点踪影都没有了。 “这是……”楚随风蹙眉。 纪戎歌叹了口气,“没用的,气海就好比习武之人存放气的容器,容器一旦损坏,即使往里面存放再多的气也是徒劳。” 楚随风不信邪,又导了一点气,纪戎歌只觉得经脉麻麻的,有点酸也有点疼。见那人神色认真,也不好开口拒绝。楚随风逐渐加大了真气的输入,可真如纪戎歌所说,没有一点作用,就像使了大力砸在了棉花上,不痛不痒。“这是怎么伤到的?” 纪戎歌摇头,“不瞒楚兄,在下也不知,某一日醒来就是如此了。” “查探周府要紧,还是回来再纠结我的武功吧。”见那人一直盯着他看,纪戎歌有些尴尬地移开脸。 “我背你吧,你心思比我缜密。”楚随风道。“以我的身法,如果还能有人看得清,燕回步也不应该是天下第一轻功了。” “……那就劳驾了。”纪戎歌道。 挂在楚随风背上,纪戎歌其实还是蛮尴尬的,这一世两人自打碰上之后,就常常是这样,虽然楚随风没什么怨言,只是偶尔的调侃,但纪戎歌却别扭的很。 前几次是因为求生所迫,这一次却是那人自愿背他,明明是两个身形差不多的男人,被那人背着纪戎歌就总有有种低人一等的感觉,心里默默下决心要找到同轻功一般方便的术法。 楚随风不知他心里在嘀咕什么,虽然背了一个人,但身法还是迅如闪电,周府本来就不大,楚随风燕回步一出,没两下就越到了庵堂。 两人伏在房顶上,心照不宣的各自揭开了一片瓦,开始查探房中景象。 却见周梦生也在,而大夫人跪在庵堂正中的蒲团上。 周梦生一脸怒色,大夫人没什么表情但脸色也不好,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在吵架。 “整天就知道念经,你能不能也做点别的!”说话的是周梦生,这些日子他都没来见大夫人,显然是对她整日悼念亡子的样子不满。 “妾身还能做什么?妾身就这么一个儿子,哪比得上老爷儿女绕膝。”大夫人凉凉的,眸子动也没动地直直地盯着庵堂里高树着的周若勋的牌位。“老爷既然来了,也为勋儿上柱香吧。勋儿去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爷来看他呢。” “要上香你自己上香,我就当没这个儿子!”周梦生似乎对周若勋极其不满,“慈母多败儿,你也不瞧瞧好好的孩子被你教成了什么样子!除了吃喝嫖赌,他还会什么!我教他识文断句,通晓大义,一心一意的把心血都浇筑在他身上,希望他长大成人后能为我们周家争光,不求像我一样光宗耀祖,在京里随便谋个一官半职也就算了,可你看看,他做是这叫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正版,我会继续努力 第三十八章 “老爷不是当没有勋儿这个儿子么,那老爷又来做什么!”大夫人恨得咬牙切齿,“难道老爷做的那些就是人事了!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绝对不是勋儿一个人的错!” “不可理喻!”周梦生被气得不轻,“你我结发多年,我不想为难你,你要为这孽子诵经祈福我随便你,但出了庵堂,你就得给我摆出个当家主母的样子!我们周家不是以前的小门小户,你知不知道你和你儿子最近在京城里给我闹出了多少笑话?都说那孽子是嫖*妓不成被人一掌拍死,说我门风不严,家门不幸!你让我还有什么脸面在朝堂上混!” “妾身知道了,老爷还是别在这给自己添堵了。”大夫人冷笑,“门风不严是事实,家门不幸也是事实,如此已经算是好的了,莫非老爷想京里再传出另一个笑话?依妾身拙见,那可就不仅仅是笑话了罢!勋儿就在这里看着你,老爷就不觉得惭愧么!” 周梦生的脸色黑得更难看了,说的话也狠厉起来,“于明香,你别忘了,于氏一族是靠谁撑下来的,也别忘了你弟弟手里的生意是谁在照顾,我顾念你我结发之情,你别逼我休妻!” 说罢甩门而去,剩下大夫人怔怔的跪在原地。 庵堂不大,一目了然,因不受周梦生待见,里面装饰也极为朴素,大夫人没发多久的呆,就重又捡起放在一旁的佛珠,闭上眼默默地念了起来。背佝偻着,似早已习惯这样的争执。 楚随风在房顶上摸了快小石子,透过屋顶揭开的那片瓦,对准大夫人的睡穴就飞了下去,力度不大,只轻轻一点,大夫人被打中之后就立刻倒在一旁。 两人这才从房顶上下来,自正门进入庵堂。 “看来你想的没错,周若勋的死的确同林津森没什么关系。”楚随风四下打量,“这庵堂就这么点,几乎一目了然,你说周若勋会被藏在哪里?” “周若勋死了这么多日,照理说尸体早该发臭腐烂,可这庵堂里却一点味道都没有。”纪戎歌四处看了看,“会不会是这庵堂里有什么密室?” “我看看。”楚随风对这些比较在行,皇帝有什么不宜张扬的任务多数都交给他来办,所以见过的密室也多,凡是胆大妄为闹到皇帝耳朵里的,有几个不是狡兔三窟?楚随风在庵堂里逛了一会,很快就找到了一大块青砖同周围的不同,颜色要略浅些。 “大概就是这里了。”楚随风用手敲了两下,闷闷的,果然是空心砖。 “小心些。”纪戎歌道。 “嗯。”楚随风谨慎地揭开那块青砖,果不其然露出一条通道,蛮窄的,仅容一人通过,下面的木质阶梯还很新,一看就是刚做的。“果然是新修的密道。” “下去看看。”纪戎歌使出青木之炎,一团幽幽的绿火在他掌心燃起,最近灵力阻塞,用明金之火已经有些吃力。他有些迟疑,不知周梦生会不会去而复返。“我们就这么进去了,会不会有人进来?” 楚随风摇头,示意他把心放在肚子里。“放心吧,我已经让绿腰在周围看着了,一有什么异动她就会通知我。” “嗯。”纪戎歌点头,“让我先进去。” 密道离地面很近,在地下的密室也不大,只是一个很小的房间。同上面的庵堂不同,这个密室看起来很老旧的样子,纪戎歌随手一摸就沾了一层厚厚的灰。 “这里起码一年没人来了。”纪戎歌用手指搓了搓手指上沾的灰,“看样子应该不在这里。” “也不一定,这里就有没落灰的地方。”楚随风指了指,这地下的小房间与其说是密室,倒不如说是一间卧房,有床也有案几,还有一个专门供女子刺绣的绣架。楚随风指的就是那台绣架。 “这里原先是住了个姑娘。”从房间里物件的摆设就可以看出,纪戎歌又走近绣架仔细看了看,“来过这里的人也是个姑娘,这手指印相当细,上面的灰只有薄薄的一点,应该是几日前才下来过。” “会不会是大夫人?”楚随风用手托住下巴,“这几日她在这里的时间最长,除了她,别人想要靠近这里都难。” “不会。”纪戎歌否决,“你瞧这手印,凹凸不平,小手指甚至少了一截,大夫人养尊处优,手指没那么纤细不说,就方才我们所见,她的十指也是完整的,所以不会是她。” “同大夫人交往甚密的就是三夫人,莫非是她来过这里?”楚随风仔细看来看那台绣架上的指印,“三夫人体态纤弱,手指也不会粗,这倒有可能是她的。不过近来她不是卧床休养么,连我回府都没有出来相送。” “更奇怪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为什么要有这么个见不得人的房间?”纪戎歌蹙眉,“虽是女子所住,却连个镜子都没有,更别提朱钗首饰了,周梦生同大夫人肯定都知道这里住的那个人,如果是大夫人相熟的人,断是没必要藏的,说是远房亲戚就好,毕竟于家在京城没什么名望,也没人会刨根究底。如果是周梦生相熟的女子,喜欢也可以娶进门,又为何要藏起来。”纪戎歌摇了摇那张满是灰尘的床,“这种红楠木,还是好多年前时新的,价格不菲,周梦生一定极看重住在这里的人。” “是蛮奇怪的。”楚随风又四处看了看,“这间房里应该不会再有密室了,我们是来找周若勋的尸体的,其他的事情,是周家的私事,我们也不必管这么多。” “嗯,既然没有,那我们就上去吧。”纪戎歌也赞成楚随风的说法。 两人十分细心地掩藏了自己留下的痕迹,临走时楚随风用内力一震,又掉下来不少的灰,盖在刚刚被纪戎歌抹掉的地方。 两人出了密室,大夫人还在睡着,她多日失眠,此时被点了睡穴正好沉沉睡了过去。两人相视,又将大夫人摆正跪在蒲团上,待离开后自屋顶解了大夫人的睡穴,于氏见自己诵经超度儿子亡魂睡着了内疚不已,立刻拿起念珠虔诚地念了起来。 本就不再年轻的容颜经过这次丧子之痛一下子又老了几岁,纪戎歌摇头叹息,“可怜天下父母心。” “要不要再去瞅瞅三夫人?”出都出来了,光找出这么一点消息楚随风明摆着不甘心,那大夫人可怜是可怜,但他父母早逝,自然没有这般感触,“看看她的小指是不是完整的。” “成。”纪戎歌也不反对,这个三夫人在周家可是神秘的很,他到现在都没真正见过这个人。“不过现在她应该睡下了,我们这么去,会不会不大好?” “这怕什么,要是她睡了我们就回来好了。”楚随风倒没想这么多,“本王可对她没兴趣,纪兄你喜欢男人,对她更没兴趣了。何况我们是在查案,为的是解救困在牢里的你的大师兄,你有什么好顾忌的?” 纪戎歌无语,心道不就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么,有必要这么说的这么伟大么。 两人又去了三夫人的住处,此时屋内一片柔光,楚随风见状,立刻背着纪戎歌飞上了屋顶,像刚刚在庵堂那样也揭开了一片瓦。 三夫人睡了一整天刚醒,精神这会好了不少,正拉着如意说话。 “大夫人这几日送东西送得真勤,还送的都是些好东西。”如意抱着一个锦盒,坐在三夫人床边上。“您瞧这翡翠绿的,成色多好,看起来起码得值一千两银子。这簪子也不错,纯金的,哪里像二夫人送的,看起来黄橙橙的,拿在手里就知道是鎏金的,呸,她自己用罢!以为自己是什么大家小姐,不就是个卖布的么。” “你指望她能有多大方。”三夫人恹恹的,“我刚成为老爷夫人的时候,大夫人好歹为了门面贴了我一盒首饰做嫁妆,她一面想要省银子,又一面不想被大夫人比下去,就用两盒子鎏金首饰充数,还逢人就说对我有多大方。想想真恨不得把这些东西都摔在她脸上。也罢,反正她不能生,平日里还有胆子在大夫人面前吠,不知道大家都在看她笑话么。” “还是大夫人好算计,知道二夫人贪小便宜,故意送您一条红麝珠,果然被二夫人顺走了。”如意开始给三夫人捶腿。 “她那哪里只是算计二夫人,如果这事被拆穿了,还不是算在我头上。”三夫人冷笑,“你见她眼下对我好,那是因为她有求于我。否则我在她眼里,可是要比二夫人还要疼上许多的肉中刺。” “那是自然,老爷喜欢谁,大夫人就看谁不顺眼。”如意弯唇,手法又重了些。“夫人这样可舒服?” “嗯,好了不少。”三夫人叹了口气,“珑琇最近怎样?可有好好听奶娘的话?” “乖巧着呢,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小姐一向知书达理,文静得不得了。”如意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今天老爷又送来一枚戒子,夫人要不要试试?” “什么戒子?”三夫人抬了抬眸子,习以为常似的。“金子的就算了,俗气得很,那次我带出去,可被韩夫人笑话了好几个月。” “不是不是,这回是蓝田玉的,上面还镶了红宝石。”如意从一堆首饰里摸出来一枚戒指,“老爷送戒子来的那会夫人睡了,我就收起来了。” “那就试试吧。”三夫人懒懒地伸出手,五根指头光滑细腻,羊脂一般,别说断指,连一点残缺也没有。 楚随风立刻对这两人的私房话不感兴趣了,把刚刚掀开的瓦片又盖了回去,纪戎歌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人就把他打横抱在了怀里。一招燕回步轻轻一点,纪戎歌再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回到了花圃。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正版,会一直努力~希望大家喜欢这类风格的文~入v三更到此结束~小真空继续求关注~~ 第三十九章 纪戎歌不语,不是他不想说,是这个情况下,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而楚随风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把他放了下来,云淡风轻道,“还是这样方便。”见纪戎歌怔怔的,不由觉得好笑,“纪兄这是怎么了,怎么变木头人了?” 纪戎歌沉默,只静静地看着他,清隽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良久才道,“楚兄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纪某有心爱之人,希望楚兄不要再做出这般让人误会的事。” 说罢径自进了屋子,关上门,连缝都没留下,剩楚随风兀自站在花圃中。 楚随风正要叩门解释,就听清脆的女声从树上传了下来,正是顶着桃芝面孔的绿腰。 “没想到王爷也会碰钉子。”绿腰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此刻正躲在树上偷笑,“纪公子不愧是一代大侠,连王爷的帐都不买。”正打算再多调侃几句,就被楚随风斜斜的一记眼刀扫了过去,深知自家主子的龟毛性子,绿腰吐连忙了吐舌头,一眨眼就跑得没影。 楚随风无奈地耸了耸肩,自己也觉得方才行事不妥,其实他什么都没多想,只是不自觉地就抱起了那人,纪戎歌身为男子又是个断袖……算了,楚随风自知理亏,决定以后注意,在门前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有叩开纪戎歌的门,站了好一会才觉得在这里干站着实在是太傻了。随即使出一招梯云纵,很快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纪戎歌一夜未眠,昨夜的遭遇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以消化,无论是哪一世,这都是他第一次如此贴近这个人。 夜风徐徐,他在他怀中,眼睛抬起的高度正好对着楚随风的下巴,他的肩枕着他的胸,硬硬的很结实。他不敢动,僵硬的胳膊似乎还能感受到隔着衣物最里面的跳动,而那人目空一切,穿梭于夜色,就如尘世间冰冷的神祗,纪戎歌不敢再看,却又不得不看。 这是一种窃喜与畏惧交织的感觉,他只觉得那颗看似沉寂许久的心在方才又开始跳动,明明知道他和那人不同,明明知道他同前世的楚随风是相互独立的两个人,他却再没有勇气去触碰。爱这种东西是会疼的,他以为疼过一次就不会再爱了,可事实分明不是这样,有的人天生就是光,让周围的所有目光都不自觉地跟着他。 以至于分明知道那是碗毒药,却因为苦涩中带着的一点回甘,就想要一饮而尽。 一夜辗转反侧,天之既白,他才终于入梦,脑子里思前想后只得来一句话,“算是纪某怯懦,同样的错误,再不敢犯第二次。” 清晨,纪戎歌还没梦醒,就被绿腰给吵了起来,这姑娘换了张脸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之前在王府也是她近身打理洗漱,那时静若处子,做什么都循规蹈矩。不像现在,活泼得很,做起事来也带了十二分的玩味,如果不说她是绿腰,纪戎歌绝对会把她当成桃芝。 “纪公子昨夜睡得可好?”绿腰笑得贼贼的,她昨夜那句话说的相当大声,就不信纪戎歌在房里听不到。那人现在眼下还有乌青,想必是被王爷轻挑的举动给惊着了,一夜辗转难眠。 纪戎歌一看见她那贼贼的笑就知道她想看自己笑话,索性什么都不说,只静静地看着她,绿腰是推门进来的,此刻纪戎歌只穿了一件亵衣,除了上半身还有一半在被子里。绿腰被他看得毛毛的,赶紧背过身去。纪戎歌边穿衣服边同绿腰进行每日例行的交流。 “你是说,周府里还活着一个很重要的女人,而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她一直藏在庵堂下面的密室里,从不出门,直到近几年才出来?”绿腰陷入思索,杏眼微眯,唇角微微翘起,像小猫一般。这种骄傲而又任性的动物让纪戎歌一下子想到了楚随风,一想到楚随风就让他当即又回想起昨日的那个横抱。好在绿腰不知他心中所想,否则又要调侃他了。 “嗯,那女子小指缺了半截,上面还应该有不少疤痕。”纪戎歌想了想,“你知道周府里有谁手上有残缺么?” “厨房里有一个,大夫人使唤的婆子里有一个,三夫人,还有就是周若勋生前的一个侍妾。总共四个人。要说是小指残缺,就只有三夫人以及周若勋的侍妾了。”绿腰又仔细回忆了一番,“不过周若勋死了,那个侍妾已经外送嫁人。” “所以府中只剩下三夫人手指有残缺?”纪戎歌蹙眉,“不对,昨天我同楚兄一起去三夫人处查探,她的手指明明是完整的,莫非是易容?可又怎会这么巧……” “不会,三夫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就不会认识江湖人,何况周梦生自诩门风森严,根本不屑同江湖人士来往,觉得会武功的不是匹夫就是草莽,又怎会容忍他最宠爱的妾侍同他严重的草莽匹夫来往?”绿腰弯唇,“不过三夫人身边的如意,可就不好说了。” “哦?” “她同我一样,是顶着别人的脸。”绿腰伸了个懒腰,“听王爷说纪公子也通晓易容之术,也知易容分为两种吧。” “不错,一种是面具,以鹿皮为底,用各色颜料绘之,凸者施以阴影,使其看起来微陷,凹者添加琼脂等物,再辅以高光,使其看起来突出。一张面具需仔细雕琢,精致的要花上数月,粗糙的也要数十天。此种易容的缺憾是鹿皮过厚,敷在原先的脸上透气性差,而且戴着面具的人不会流汗,很容易被懂行的人识破。还有一种就很少人能做了,”纪戎歌弯唇,“在人的脸上动刀,刀落而血不流,施刀之人要精通人体脸部筋络构造,可以分开血肉与筋脉,将多的地方剔除,少的地方填塞,最后缝合。缝合的针法也很讲究,细细密密,愈合后却不留疤痕。即使仔细瞧,也分辨不出这张脸同天生的有何不同,有人相信命运藏于面相,用此种方法来改变命格的人也不在少数。其余的就是小打小闹,在脸上涂些脂粉罢了。” “你猜我是哪种?”绿腰听了以后眼冒金光,一副遇见知音的模样,立刻把脸凑过来,纪戎歌仔细看了看,就道,“面具不错,接缝也用了肤色的粉掩盖,做面具的鹿皮来自沧州白鹿颈部的那一截,十分通透,不仅可以出汗,连本来面孔的血色都瞧得见。”见绿腰嘟着嘴,纪戎歌好笑地又摸了那下巴一把,“可惜,功力不足,鼻子和下巴都太过绵软。” “又不是谁都像你这样伸手来捏的!”绿腰气鼓鼓地把脸缩了回去,“时间太仓促,哪里赶得及做这么好,我可不是不会。”又惊奇,“你怎么这么清楚易容之术?”未等纪戎歌开口,又兀自感叹,“不愧是王爷挑中的人,简直就是一本活的九州异闻录。” “那你可知如意原本是谁?”昨夜他的注意力都放在三夫人身上,根本就没有注意这个叫如意的婢女。 “这我哪知道,”绿腰为了显摆自己对易容之术的精通,“我可是连后一种都能做的,她只不过带了张假面,就算她摘了下来,在人群里,我也一眼就能分辨。”怕纪戎歌不信,又道,“这样吧,我给你画下来。” 绿腰画工极好,寥寥几笔人物就快从纸上走出。柳叶眉,瓜子脸,典型的南国美女,鼻翼小而圆滑,眼下有卧蚕,目光盈盈似含了无尽春水。这样的佳人,经过水墨氤氲,更是美得不可方物。 “认识么?”绿腰对自己的技艺相当自信。 纪戎歌摇头,“不曾见过。” “也是,这样的美人,见过就不可能不记得。”绿腰将自己的大作卷起来收走。“顶着那么张面皮简直是暴殄天物。我师兄好美人,这幅画就送给他好了,也省得他总说我白用他的宝贝。” 说罢又看了看纪戎歌,“三夫人手指残疾人尽皆知,这样的事情随便问个人都知道,又何必遮掩?三夫人虽年轻,也二十多岁了,她自小跟着二夫人,又怎么会在庵堂下面住了这么多年?何况三夫人的手,我听说,是周府有次失火,三夫人为了救二夫人才烧伤以致截去了半截小指。” “我也只是猜测。”纪戎歌道,“周若勋的死就像是一根环形绳子上的结,看似是这件案子的结尾,换个角度看,也极有可能是开端。至于那个如意,我觉得,她就是在做给我看。” “算来算去的我做不来,纪公子你还是自己看着办吧。”绿腰哪里听得这些,立刻摇摇头,“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开口,那个如意,我也会帮你盯紧点。” “嗯。”纪戎歌点头,心中已有盘算。 是夜,纪戎歌只身前往三夫人住处,回廊深处,有人影恭候多时。 “纪公子。”如意一身浅碧,虽是丫鬟打扮,举手投足间却充满了大家之气,“昨夜同夫人闲谈,没想公子也有兴趣我们这些女儿家的私房话。” “是三夫人?”明人不说暗话,这如意以此引他前来,自有用意。可惜其他的他不想管,他要的就是周若勋死亡的真相。 “什么是三夫人?”如意弯唇,故意道,“这周府里的事桩桩件件,如意不知你指的是哪一桩?” “庵堂下面的密室里,住的可是三夫人?”纪戎歌也慢条斯理,直觉告诉他如意的目的不在周府,而是同他有关。昨日他刚进庵堂,得知密室里住的女子手指残缺,还没一刻,如意就想到用三夫人诱他前来,如不是先前就安排好了,纪戎歌都不知她是怎么知道他们会发现庵堂里的密室,更别提知道他会怀疑三夫人。既然是要他前来,就必然有需要他的地方,所以他不担心她会对他怎样。 “很久之前的事了。”如意轻描淡写,算是承认,本来她此次前来就没有恶意,只不过想见见这个让大人非常感兴趣的人。顺便,按大人的指示让这局游戏多点乐趣。 “别想再问我什么了,问我我也是不会说的。”如意轻轻地闭上眼,再睁开,原本黑色的瞳仁立刻镶上了一圈红边,同文殊帝不同,但和纪戎歌眸子里的红色却有几分相似。纪戎歌还未来得及开口,如意就打断了他,语调虽还是先前那般优柔,语义却不是那么好了。“我能告诉你的不多,这次引你来也只是有个好地方要带你去。当然,你若是不去也可以,我就只好拿你身边那个多嘴的绿毛小鹦鹉开刀了。” 红色的眸子闪着妖异的光,“纪公子,这是大人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希望有幸看到的亲给我点鼓励~~一个人自言自语神马的,好寂寞。。。 第四十章 “是邱启瑞口中的神使么?”纪戎歌早就猜到如此,他不知为何这个神使对他这么感兴趣,从清河郡王陵中就开始算计他,红袖的那口,以及蜇人的内丹,说不准连林津森的案子都是他策划的。“纪某何德何能,让你的大人这番算计。” 他这话一出,明显是不把神使放在眼中,如意虽还是弯唇浅笑,但笑意就不入眼底了。“纪公子,有没有人教过你,在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这就要看我有什么不懂了。”毕竟多活一世,纪戎歌也不是好捏的柿子。“我想知道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知道。” “是么?”如意扯唇,“不知纪公子已经从我这里知道了什么?” 纪戎歌看了眼如意,“先从周府的案子说起吧,我很肯定,这同你以及你的大人有关系,从三夫人对你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她一定是同你们做了某项交易。” “没错。”如意轻蔑道,“只要脑子没问题的都能想到这层,不知纪公子还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纪戎歌又道,“周若勋的死同神使无关,凶手不是林津森而是另有其人,在周府里同神使有交易的不止三夫人一个,还有其他人。至于你,只是所谓神使身边的小角色,负责传话于我而已。操控这一系列事件的人,地位不及神使,却比你高得多。” “你大言不惭!”如意怒道,“本座为神使座下第六宫宫主,岂容你信口雌黄!” “是么。”纪戎歌浅笑,“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如意深吸一口气,按捺住满腹的怒意,从她继任宫主之位起,还没人敢这么跟她说话。红色的眸子微眯,不悦写满整张脸。 “当然是明白我随意的猜测竟然是对的。”纪戎歌心里暗暗松了口气,只要不是林津森做的,他一定能找到真相还他清白,也算给父亲一个安慰。“另外你的反应又让我多明白了一件事。” “什么?”如意怒色减淡,对纪戎歌的看法也由不屑稍稍多了些欣赏,自己居高位多时,太久没有听见这样的话,一时间竟被他算计去,也难怪大人让她切勿多言。 “就算是被羞辱你也没有动我,”纪戎歌扬眸,对准如意直直地看了过去,“这说明,不是你涵养好,而是你不敢动我,你不敢动我的原因只有一个,你的神使大人非常重视我。”见如意不语,他又挑衅地补上一句,“远甚于你。” “别再激我了。”如意能坐到这个位子,也不是没有手腕的。“大人要你活着,可没说过让你完好的活着。得罪了我,你就不怕我给你点苦头尝尝?你没说错,周府的局有一半是大人布下的,也有第二个同我们交易的人。可就算你知道又如何?凶手是谁被不被你找到,我们一点也不在意。纪公子,你很聪明,可是你知道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么?你知道你的灵力为何阻塞不前么?更甚者,你知道什么是蜇人么?你知道揽月城究竟是什么地方?你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意深吸一口气,“命运如棋,你不过是棋盘上小小的棋子,还能派上用场的时候就好好珍惜,不要自寻烦恼了。” 见纪戎歌不语,又道,“大人的安排皆有用意,你随我入幻境,也许会有你要的答案。” 随手摸出一枚镜子一般的东西,“昆仑幻境就在里面,纪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 “劳烦姑娘带路。”知道再不能从如意身上得到任何信息,纪戎歌也没必要再激怒她,两世的见闻都告诉他,女人这种生物,一旦生起气来是什么都不管不顾的。 只见镜光一闪,就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鱼白色的光,如阶梯一般,延伸到纪戎歌脚下,如意持镜,见纪戎歌不前,道,“公子既已决定,又何须犹豫,镜中所见皆是幻象,虚虚实实实实虚虚,是二十年前的揽月城。” 听见揽月城三个字,纪戎歌不再犹豫,蜇人和揽月城以及这一世诡谲的经历,都是他迫切想要弄清楚的。随即迈步,那光芒看似绵长,纪戎歌只走了一步,就已经置身幻境之中了。 而如意如释重负地收了镜子,对准空中放了一枚极不起眼的信号箭,没多久,就有另一枚出现。 “纪公子,别怪大人心狠,要怪,就怪你命该如此。”如意摇头,面沉如水,对准身后蓦然出现的人影道。“登云,月下香又饿了么?” “嗯,祭祀已经开始,就等宫主准备的贡品了。”登云抬头,也是一副红色的瞳孔。 “把眼睛收起来,楚随风已经进了周府了。”如意恹恹的,“等月下香进入下一个状态,我就不用搀和这件事了。出力不讨好,还要担心会不会送了性命,蒹葭那个家伙,还真是给我揽了个好差事。” “快了,最多还要三天,月下香已经初具圣形,神使大人定会褒奖您的功劳的。”登云闭了下眼睛,瞳孔很快就变成常色。 “但愿如此。”如意恨恨的,想到蒹葭那个女人在神使面前替她揽了这个差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不然我非撕了那个贱人不可!” 唇瓣开合间,两枚獠牙若隐若现。 亭台高挂,楼宇横空,步道相缠,飞阁流丹。 纪戎歌刚回过神来,就看见这么一副景象。 周围人潮涌动,来往皆是美女俊男,偶有几个黄口小儿,都躲在门边的阴凉之处。果然如如意所言,在幻境里他见到的是二十年前的揽月城。 这些都只是幻象,纪戎歌伸手所触皆是虚无,他置身人流,来往的人从他前胸穿过,又从后背出来,四面是鼎沸的人声,有男人也有女人的。纪戎歌站在原地不动,影像却在不断前进,他好似陷入了一场别人的回忆,有影像也有声音,却由不得他控制。 这时场景慢慢移动,该是这记忆的主人走了,画面缓缓地推向了街边的一个卖首饰的摊位,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就是一些平常的女儿家的用品。 纪戎歌刚适应眼下这个记忆模式,就听一个柔柔的女声道,“真好看啊,不知道选哪一个好呢。桑榆,你喜欢哪一个?唔,太多了,这样吧,你觉得是这个好看,还是那个好看?” 这时画面急转,正对上一个护卫模样的人,纪戎歌心想,这就应该是方才那个女声口中的桑榆,而现在的幻境,就是这个女子的回忆。 想必这份记忆是被处理过了,画面中的桑榆五官被隐去,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都…好看,公主…戴…戴戴什么…都…都好看。” 说话的人结结巴巴,即使五官被隐去,纪戎歌也能看见他一脸的红绯。 “噗。”是那个女子,“怎么又这样啦,昨天和哥哥说话不还是好好的么。”说罢又故意贴近那个叫桑榆的男子,“你是不是……” “不是。”这次那个叫桑榆的回答要快得多。可后继的话就又开始结巴,听得纪戎歌也跟着着急。“我…我…我对公主…绝对…不不不敢有非分之想。” “哼!谁问你这个了。”那女子生气了,也不管那个叫桑榆的脸都红得快滴出血来。“走走走!我要回去了,逛什么市集,一点也不好玩!”说罢扭头就走,怕身后那人误会似的,又猛然回头,“死结巴!谁稀罕你的喜欢了!” 纪戎歌只觉得好笑,那个叫桑榆的男子分明是喜欢这个公主的,却碍于身份不敢言明。这个公主心里也有那个叫桑榆的侍卫,一直在等他开口。 还未等他继续感慨,画面又切换了。 这次是在室内,相当华丽漂亮的屋宇,还是那个女子的声音。 “蜇人?好难听的称号。”那人头一次听说一般,每个字都充满疑惑,“外面都这么叫我们么?” “是的,公主。”这次不是那个叫桑榆的,而是另一个白衣青年。 “为什么叫蜇人?听起来好像蜜蜂啊。”那公主微笑,连声音都变得愉悦,“我们是月族,是月亮女神的后裔。为什么不叫我们月族呢?还是月族人比较好听吧。” 那男子摇头,“蜇人以人血为生,人类就好比你们的猎物,又怎能奢望我们会喜欢你们!” “这有什么?人类不也一样以动物为食么?”公主没有丝毫不满地回答,“可是也有很多动物很喜欢人类啊。” “你怎么知道?”那男子明显不认同这种说辞,“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它们告诉我的。”那声音渐渐羞怯,“我们月族听得懂动物说话,就连我养的小兔子,都很喜欢你呢。” 纪戎歌弯唇,这蜇人公主真是养在深闺,所以才如此天真可爱。看来那个叫桑榆的男子已经被抛在脑后,她喜欢的,该是这个说话的白衣男人。 “不只小兔子,”见那人沉默,那个公主又道,“我…我也喜欢你…”还没等那男子有回应,又问,“那你呢?你喜欢我么?” “荒谬!”那人摇头,当即就转过身去,“我怎么会喜欢一个蜇人。!” 画面继续切换,该是很久之后了,纪戎歌只觉得这个画面是那个公主躺在先前的白衣男子怀中,他看见的,正是那个男人的下巴。 公主气力虚浮,竟似受了很重的内伤。“你爱我么?” 那人不答。 “我问了你一天一月一年……我以为你总有一天会告诉我的。”那声音淡淡的,早已不复先前的天真无邪。“我觉得你是喜欢我的,呵呵,从我第一次问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那次拒绝了我,可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说,不喜欢我。” “我只是说,我不会喜欢一个蜇人。”白衣男子回道,语气虽然依旧平静,纪戎歌却从中听到了一丝不忍。 “是啊,你不会喜欢一个蜇人,你一早就告诉我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再问了。”公主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我真应该听桑榆的,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又像想到什么似的,立刻否决自己先前说的话,“不行,如果听桑榆的,就不会有……” 说罢很开心的样子,又有了丝得意,“你不会知道你错过了什么,而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我会带着月族回到我们该呆的地方,再也不回来了,你最好不要想我,因为你再也见不到我了。”最后一句有些惆怅,也有些期待,但更多的是释然。 纪戎歌来不及听见那白衣男子说什么,画面就又一下子跳转。 这次可不是那个公主的视角了。 只有短短一幕,死去的女子被那个叫桑榆的男人抱着,身后是熊熊燃烧着的焚城的火焰,而那白衣男子不知去处。不知怎的,纪戎歌觉得,那个死去的女子就是之前的公主。 “你错了。”是整个幻境中纪戎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图书馆居然断网了,文写好我发现发不了,等了一会,发现还么有,东西都收好了,准备回去了,突然一个娃跑过来对我说,有网了。。真是坑爹。。~~昨天的一章有8个评论~~历史上评论最多的一章,感动死我了,感谢支持桃花的亲爱的们~我会继续好好写的~~喜欢记得对我卖个萌,酱紫我就可以维持一个良好的打鸡血状态了~ 另外记得收藏我+我的文哦~ps:基友说,以我的水平是可以自己画人设的,不知道有么有人想看。。。 第四十一章 此时楚随风正在夜游周府,昨日同纪戎歌不欢而散,某人思量了一天之后,决定还是自己找个台阶下。按那人的性子,就算昨天生气,到了今天这气也就消了,他只要稍稍示好,这章就会这么翻过去。 虽说觉得先低头多少有失他王爷的风范,不过对方是纪戎歌,楚随风觉得,如果就这么干等那人先理他,估计这辈子结束了他都不一定能等到。 遂夜探周府,轻车熟路的就摸到了周府花圃,使用轻功之余,楚随风又感慨,京城里除了周梦生自己,最熟周府地形的大概就是自己了。 楚随风在纪戎歌门口犹豫了会,终于鼓起勇气去扣纪戎歌的门,往日他不是直接进去,就是坐在里面等。可今个既然想道歉,楚随风觉得,自己还是做足礼数为好。 不过等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楚随风就无语了,他的耐心原本就不多,经过方才的踌躇,此时已处于崩溃的边缘。再三压抑郁闷之下,又郑重敲了次门,可还是没有反应,楚随风怒了,飞起一脚,门应声而倒,而屋里漆黑一片,无论是床上还是桌底,连纪戎歌的影子都不见。 知那人不在,楚随风的心情立刻好了些,心道,原来不是故意不给我开门。可又想到那人去哪也没同他说,对他的道歉一点也不在意就让他有些不爽了。 当即就发信号箭招绿腰前来问个明白,可一支信号箭出去了,半天也没人回应,楚随风蹙眉,顿时觉得情势有异。 当务之急还是先找到那人要紧,经历过之前种种,楚随风也明白有些人可能对纪戎歌有不轨企图,随即恢复正色,一招燕回步高高跃起,飞至周府上空,开始细细查探。 绿腰按答应纪戎歌的一直盯着如意,一整日下来,却毫无所获,那女人就像知道她在盯着她似的,整天都规行矩步,没有丝毫差池,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不是陪三夫人聊天,就是坐在三夫人房间外面绣花,一幅牡丹手绢早上看的时候还是两朵叶子,到了晚上离完工就还差几朵花瓣了。青天白日,如意也不好跟得太近,只得远远地隐在树上,途中实在无聊,就靠着树干睡了一会。约莫一个时辰,再醒来,就连如意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她现在是二夫人身边的侍女,去打听三夫人手下的侍婢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谁都知道二夫人和三夫人两人心面皆不和,能明哲保身就不会愿意搀和两房夫人的争斗,何况明眼人都知道,此时占上风的是三夫人,而且这风向也大有一直吹下去的趋势。 绿腰头疼,这几日一直潜在周府,白天给二夫人当丫鬟,晚上还得给纪公子守夜。王爷和纪公子有得睡,可为难了他们这些影卫,好不容易偷个闲睡上一觉,还把人给弄丢了。 此时如意不在,就剩三夫人躺了一天现在才出来走动。 绿腰撇嘴,就当丢了西瓜拣芝麻好了,这三夫人也不见得没有情报可挖。说来,绿腰对这个姿容平庸却打败前面两位妇人的三夫人的好奇心,可是不少呢。 三夫人怀孕不过三个多月,照理说应该看不出肚子,可此时借着屋中隐约的灯光,勾勒出的三夫人的身形却是怀孕四五个月的样子。她穿着还是未怀孕时候的衣服,紧紧的,越发显得小腹隆起。 绿腰本以为如意是三夫人的心腹,三夫人不便办的事就都由如意出手,可此时观察,如意不在,三夫人却要放松得多,又思及如意的易容,两人的关系就更为可疑。 不过三夫人可没如意那么机敏,此时正在院子里散步,她躺了多日,正想出来放松,如意让她多卧床休养,可她躺了多日,早就觉得再躺下去骨头都要化了。此时趁如意不在,赶紧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她其实并不十分信任如意,总觉得她在帮她的同时还瞒着她在做些别的见不得人的事情。 三夫人自服药以来就消瘦的利害,一来是因为如意给她吃的药的缘故,二来是由于她肚子里的孩子,不知为何长得非常快,就导致母体养分不够充足,尽管大夫人送来相当多的补品,可她吃了,却丝毫不能长在自己身上。 “如意呢?”说话的是三夫人,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顿时觉得体力不支,今天的药还没吃下,那人就跑得没影了。她此时倦得利害,十分后悔没听如意的话一直卧床躺着。 腹中的孩子在隐隐闹腾,很是活泼,这也让三夫人稍加欣慰,这孩子本不该存在这世上,如果没有那位大人的药,她可能连点念想都不能有了。 别人都觉得她风光,虽为妾,却比主母还要得宠。可活在这死气沉沉的周府里,她愈发觉得自己如同行尸走肉,她厌恶周梦生,那个年近五十还不服老的男人,松弛的皮肤就想他肚子上下垂的肥肉,毫无美感。就算他宠爱她又如何?每每想起他的碰触,她都忍不住恶心得想吐。 “如意姐晚饭的时候就出去了,”回话的是三夫人房里的另一个婢女,“夫人是不是累了?如意姐说了,如果夫人出来走动就让我扶夫人回房。” “嗯。”三夫人应了一声,如意办事的确可靠。“你先替我把镜子下面的那个小盒子拿来,里面有大夫给我开的药,等我吃了,你就扶我回去躺着。”她说话有气无力,已似到了极限。 绿腰越看越觉得奇怪,她见过许多孕妇,没几个像三夫人这样的,明明刚从房里出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没走几步就不行了。看脸色与体质怎么看孩子都是不容易生出来的,可她除了乏力以外没有任何孩子要流掉的反应,此时又提到药,不由让绿腰更加好奇。宫中的太医都没本事保住这样先天不足的孩子,三夫人又哪里弄来的药。 只见三夫人打开先前那雕花的小盒子,摸出那枚白瓷瓶,此时瓶中就只剩下最后一粒药了。三夫人想到就快苦尽甘来,这次连茶水都不要,直接就把药丸吞了进去。 绿腰只觉得事情开始往诡异的方向发展。 三夫人原本平淡无奇的面孔瞬间变得妩媚起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此时苍白无比,只有唇,像染了血一般红艳。虽然依旧是那个三夫人,但这药丸入口前后的变化让人看起来就心惊胆战。这种妩媚,让人第一个想起的不是美,而是妖异。 当然这诡异的变化还不止一处,只见三夫人的十指指甲突然变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渐渐的就有了一指那么长。原本扶住三夫人的婢女也懵了,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想推开三夫人又碍于主仆地位不敢就这么真的放手。 只不过她考虑主仆情分,而另一位就没这么想了,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再想抽手已经来不及了。 “你胆子可真大,我不在的时候也敢吃最后一粒药。”是如意的声音,严厉是严厉了些,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她凭空出现,又是让原本扶着三夫人的婢女大吃一惊,战战兢兢的,只想赶紧拜托眼前的场面。“如意姐,你回来了!夫人她还是交给你吧……” 不过如意显然没有理她,一开口,话还是冲三夫人说的。“磨蹭什么,嫌在院子里不够明目张胆么?等有人来了我看你怎么办。”如意刚从祭祀的地方回来,语气差得很,“吃得干净点,我不喜欢收拾烂摊子。” 三夫人此刻已经顾不得说话了,她伸出鲜红的五个手指,狠狠地扣向方才那个婢女的脖子,绿腰原本以为方才长出的是指甲,此时看来,却是红色的芦苇管一般的东西,看起来是指甲,其实里面是中空的。现在扣进那婢子的脖子,鲜血就顺着那五个中空的管子流进了三夫人的身体,吸管一般吸食。原本鲜红的五个指甲也映衬出人血的暗红,而那婢子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鲜血一点点流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一旁的如意称赞道,“这次就要利索多了,还知道要先切断声带。” 而三夫人什么反应都没有,沉浸在鲜血汩汩流入身体的快感中,用力掐住婢女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一吸食就像将三夫人这些日子流逝的精力一下子还回来似的,三夫人完全不见先前的疲态,此刻目红如血,满眼都是浓浓的对血液的贪婪。 随着进食的过程,三夫人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变化,方才乍现的妖治容颜如昙花一现般枯萎,又恢复原本的平庸面貌,突然长长的指甲也渐渐缩回原位。而那被吸食的婢女至死都死死地盯着三夫人,眸子里恐惧与怨毒交织,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绿腰明白她为何会露出这样的眼神,因为她也被此番景象骇着了,三夫人餍足地吸完血后肚子又大了一圈,好似地上那干枯人形里的养分都被她肚子里的孩子吸走了。她满意地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对如意道,“他好像又踢我了。” “嗯。快了,再这么来一次就可以生了。”如意弯唇,伸手替三夫人把脉。 绿腰知此地不可久留,这样的怪物不是她能应付的,于是准备撤离。 只是她没想到有人比她还快,正当她转身欲逃的时候,就有一双冰冷的手蓦地搭上了她的脖子。 “小鹦鹉,我知道你什么都看见了。”这声音再明显不过,正是上一刻还在给三夫人把脉的如意。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一更。。码完之后又大修,突然发现我越来越重口味了。。。不管了,画图去了。。昨晚画到两点,今天又7点爬起来的。。。乃们看着办吧。。。表让我心酸得ph<7,收藏就像死了一样,连诈尸都不带的。。。5555。。。为什么老有人跟我说古耽不受人待见。。。人家就是喜欢长发飘飘的帅哥搅基嘛~~~ 第四十二章 纪戎歌从幻境出来就发现自己一个人站在方才的回廊里,四周一个人都没有,那如意也不知去向。 他心里其实并没有同楚随风置气,他怨的是自己,明知结果如此,却还不能收拾好自己的心。 幻境中的种种,他虽未完全经历,也能猜个大概,蜇人公主喜欢上了人类男子,给予了无比的信任,而那个男人却背叛了她,盲目爱情的代价,是一族的毁灭与自身的凋亡。 与他前世的遭遇,真是很多地方不谋而合。 他不知那神使给他看这些的用意,究竟是想要他从中知道什么? 纪戎歌正在思索,某人却从天而降,红袍如火,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你怎么穿了这么一身?”纪戎歌蹙眉,那人一路窜来,也不知有没有被人看见。“周府的情形恐怕比清河郡王陵里还要复杂,那如意当是蜇人没错,不过据她所言,周若勋的死与神使无关。” 楚随风听纪戎歌这么一问,才想起来今天自己进宫,回府之后又在想着昨天的事,一直有些神思恍惚,以至于忘了自己还没换上夜行服,就这么穿着红色蟒袍过来了。 “总不能让我现在回去换吧。”楚随风挠挠头,他不在他身边,这人就随便乱跑,一点被人盯上的自觉都没有,现在好了,还知道主动去找盯他的人。“那如意同你说什么了?你在这里就是同她见面?那为何只剩你一个,她呢?” “走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他大概把方才同如意的对话以及幻境的事给楚随风讲了一下,就见楚随风眉头一皱,“你是说,如意的眼睛同你的一样,也是瞳孔周围有一圈红色,像红色的葵花?” “嗯。不过颜色比我的深多了。”想到如意眸子的红色,纪戎歌蹙眉,“她眸中的红色可以自行隐藏和显现,所以混在常人中也不易被发现。而且如意身为三夫人的婢女,白日里经常出现,所谓蜇人见光必死的传言,也不尽属实。” “那她为何要见你?给你看别人的记忆又有何用意?”楚随风实在想不通,揽月城是二十年前的事,那时候纪戎歌连娘胎都没出呢,干嘛要牵扯上他? “我也不大明白。”纪戎歌摇头,眸子透着一种冷静而睿智的光,“不过就目前推断,恐怕是与我纪家相关。” “二十年前揽月城灭城,极有可能,是我父亲造成的。”画面中的白衣男子,无论身形还是说话的声音,都同纪百川十分相似。“他们要回来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纪百川?”楚随风想到这个男人印象就不是很好,虽然他是纪戎歌的父亲,可是太看重名望地位,同纪戎歌简直南辕北辙。 “咳。”纪戎歌对他这种直呼家父名讳的做法相当不满,深知那人也是无心,只是直接的表示出对他父亲的不看好,纪戎歌无语,只得咳嗽一声。 楚随风会意,“揽月城一役究竟发生了什么,已无从考究,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那如意看起来也相当年轻,莫非蜇人当年并未被斩尽杀绝,还有几个逃了出去?然后她们的孩子回来复仇?” “不会。”纪戎歌遥遥地往三夫人的房间看了一眼,“蜇人不会生育,他们繁殖的方式就是化生,一个人一旦成为蜇人就再不会老去,属于他们人的时间已经停止。他们行走于世,不如说是美丽的活尸。” “所以如意极有可能是二十年前揽月城遗民,连同她口中所说的神使,都很可能是揽月城的居民。至于他们平静二十年突然动作的目的,”纪戎歌抿唇,“是想让揽月城再次浮现于世也未可知。” 介于楚随风今夜的衣着,两人决定还是先回花圃,这里想当僻静,也鲜少有人来。纪戎歌就在院中搬了两个小凳子,楚随风也不嫌弃就坐了下来。两人闲谈一会,纪戎歌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楚随风道。 “绿腰呢?”如意既已知道绿腰在盯着她,再让绿腰去监视就太危险了,蜇人毕竟不是人,绿腰也不会是如意的对手。纪戎歌弯唇,绿毛小鹦鹉,这名字倒也适合她。 “我方才就没找到她。”楚随风经纪戎歌这么一提,想起来方才发信号箭并没有人响应,绿腰作为他身边几个比较近的影卫之一,信号箭同旁人的不同,而且身为影卫,本身就该经常观察天空,等待主人召唤,绿腰向来逢召必到,方才没来就已经让楚随风相当奇怪。 “难道绿腰被如意发现了?”纪戎歌喃喃自语,“她已答应我只要我进了幻境,就不会拿绿腰开刀,只要绿腰不招惹她,应无性命之虞。” “难道……” “是她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空中蓦地出现一个人影,一袭浅碧色衫子,正是如意无疑,只见她肩上还横挂一个人形,穿着粉色的衣裙,看样子是昏了过去。 如意面无表情,只是公事公办,她刚将三夫人吸食完的婢女处理了,此刻又要将这个多事的绿腰归还,心情不是一般的差,说话自然也相当不客气。 “纪公子,我按先前答应你的,没动这多事的丫头,不过我只答应这次放过她,要是她以后再多事,我就不敢保证她是否能活着回来见你了。” 说罢就从空中将绿腰丢了下来,楚随风飞身,一把接住。 “多谢。”纪戎歌道,“我一定不会让绿腰再跟着你。” “哼。”如意冷笑,“纪公子,大人还有句话要我在你看完幻境后告诉你。” “请说。”纪戎歌抬头看着如意那双红色的眼睛。 “这就是你的命运。”如意转述完,就不再理会那两人,很快就消失了。 此刻绿腰躺在楚随风怀中,双目圆睁,怔怔地看着远方,双目迷惘而没有焦距,纪戎歌伸手在绿腰眼前晃了晃,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本以为她是昏了过去,现在看来就像被什么摄了魂。 “果然是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啊。”楚随风长叹,“纪兄,你对那些旁门左道最为了解,以你之见,绿腰该怎么办?” “如意既然已经答应放绿腰一马,该不会下狠手,估计睡一觉也就好了。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明天还是找个大夫给她瞧瞧。”什么旁门左道,那叫奇门遁甲好不好……纪戎歌无力再计较那人说什么,先给绿腰搭脉。随后道,“脉搏平稳正常,没什么大碍。” “先让她睡下吧。”方才还双目圆睁的绿腰此刻已经睡着,许是身为影卫的自制力,让她即使被摄魂也不敢睡过去,此刻见了主人,安下心,才陷入昏睡。 楚随风将绿腰搬到了纪戎歌的床上,盖好被子,不放心地又从怀中摸出一颗药丸,给绿腰喂了进去,这是温良故为他特制的醒神丸,提神醒脑的效果相当不错。 绿腰吃了药,没有什么反应,还是在睡着。 纪戎歌给她掖了被角,随后就同楚随风一道出去了。 这时楚随风再开口,给纪戎歌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林津森的判决已经下来,是周梦生亲自向皇上求的,他年近五十却丧独子,陛下十分体恤,就令刑部去办。所以,再不找出凶手,恐怕你这个大师兄,就得去陪那个周若勋了。” “嗯。”纪戎歌点头,他早料到会是如此。“如果如意所言属实,凶手并非三夫人,那我大概知道,周若勋的尸体在哪。” “庵堂?”楚随风蹙眉,“我们不是去看过了,里面什么都没有。除了三夫人之前住的密室,那庵堂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而三夫人我命人详细调查,那密函今晚才送过来,我还未来得及拆。” “打开看看。”纪戎歌接过一封用红蜡封着的密函,用力拆开,里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了两三页,纪戎歌浏览一遍,随即对楚随风说,“这就说得通了。” “为何?”楚随风也接过密函浏览,而后弯唇,“难怪那三夫人要藏起来,没想是那人的女儿。十年前名动京城的河北贪墨一案,受牵连的官员不在少数,三夫人是领头的的张琨的女儿,照例张琨被满门抄斩,那三夫人是他养在外面的偏房所生,闺名张婉蓉,因出身低贱,一直没能入府,从而侥幸逃过一劫。张婉蓉的生母同周梦生有旧,故而将女儿托付。那时周梦生仕途起步没多久,根基尚浅,决不能因此而坏了前途,才让三夫人一直住在密室。” “那案子是十年前的事,而周府有三夫人不过六年,看来她住在那个密室里起码四年。”纪戎歌看着那人,“密函上还说,周府前四年经常闹鬼,深夜里常有一名美丽的陌生女子在府中夜游,被众仆役视为女鬼,为此大夫人还多次请法师做法,因为女鬼谁都不缠,专门缠他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了下,捂脸。。桃花在做毕业设计。。27号前会忙得跟狗一样。。所以更新时有时无,望大家海涵。。不是桃花要弃坑了。。是实在太忙了。。27号恢复正常更新。。在此感谢喜欢这篇文的亲的支持~ 第四十三章 “你的意思是张婉蓉同周若勋之间有不一般的关系?”楚随风挑眉,眸子里显得万分不屑,“周若勋那样的人品,这张婉蓉也看得上眼?成日眠花宿柳,不学无术,做学问不成,武艺更是谈不上。在朝中都说周梦生什么都好,就是这个儿子不行。虽说周梦生上了年纪,但若是张婉蓉在周梦生和周若勋之间选择了后者,只能说是脑子坏了。” “十年前周若勋不过十来岁,同张婉蓉正是青梅竹马,两人年纪相仿,处得久了暗生情愫也是可以理解的。”纪戎歌想了想,又道,“我在周府多日,对这个去世的大少爷也略有耳闻,据说原本他也不是这样的纨绔,人虽不聪明,但还是相当勤奋的,周家门风败坏的传言,也是近些年才有,可见那周若勋也不是生来就是个不上进的纨绔子弟。何况张婉蓉平日就住在那暗无天日的密室里,能见的人也不多。” “可周若勋并没有娶张婉蓉,张婉蓉嫁给了周梦生。”楚随风有些了然,“难怪那人大夫人说,周若勋成了今天的样子周梦生也脱不了关系,原来是这个缘故。” “不错。自己心爱的女子被自己父亲所夺,于是开始不思进取,随波逐流了。”纪戎歌摇头,“能让相爱的两人就这么默默散了,周梦生的手腕,恐怕不甚光彩。” “可不是,据说三夫人的大女儿,可是成为夫人之前怀上的。”楚随风对这些秘闻谈不上有什么兴趣。对周若勋的尸体在哪可感兴趣得很,纪戎歌心思缜密,他做的推断大部分都是准的,楚随风弯唇,等那人道出下文。 “楚兄还记得上次我们一同夜探庵堂么?大夫人说了这样一句话,‘勋儿就在这里看着你,老爷就不觉得惭愧么!’本来周梦生还不是很愤怒,大夫人此言一出,周梦生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立刻就变得凶狠起来。我本以为大夫人指的是周若勋立着的牌位,不过现在想来,周梦生极不愿意去庵堂,恐怕就是因为周若勋被葬在庵堂里。”见那人不明,纪戎歌又道。 “楚兄还记得那庵堂的外形么?” “四四方方,没什么稀奇。”他二人那夜蛰伏在房顶上,对那庵堂顶倒有些印象。四角攒尖的歇山顶,最最寻常不过。 “王爷还记得庵堂内的构造?”纪戎歌弯唇,那人也很聪明,向来一点就透。 “那日大夫人跪在蒲团上,正对着周若勋的牌位,往左几步就是密室的入口,两者之间有一块凸出的墙体,硬是将四方的庵堂隔出来那么一块。”楚随风看着他,“你的意思是,周若勋其实就被砌在庵堂的墙里。” “嗯。为了防止尸臭四溢,还特地砌得相当厚实,不过……” “不过这尸臭人闻不到,虫子就说不准了。”楚随风极欣赏地对纪戎歌道,“你这脑袋瓜还真灵光,有时候我还真想把它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那就劳烦王爷去办了,纪某在此地举目无亲,还要仰仗王爷。”懒得同那人拌嘴,纪戎歌做了个揖。 那人识相的就此打住,“纪兄放心,我这就差人去验证,一旦属实,就扒了那墙,把尸体给刨出来。” “嗯。”纪戎歌点头,“如果猜测属实,那凶手就极可能是周梦生。” “不错,所以他才会急着定案,让刑部处斩林津森,这样就绝了他的后患。而大夫人对周梦生的怨毒与冷淡也就讲得通了。不过周梦生为何要杀周若勋,这个我们还要弄清楚。”楚随风垂眸,那人这几日都未同他说周若勋的事,恐怕是在推敲,如今愿意同他说了,应该是已经断定,当下准备派人去查,此事真相已昭然若揭,就差最后串联的绳索。 楚随风正准备再同那人探讨几句,回眸却见那人满脸的倦意。素白的脸,不阳刚也不阴柔,五官虽不够精致,但在那人脸上却显得分外温柔谦和,那种模糊性别的美,淡淡的,就如同水墨画卷上的人物,似让水一冲,就褪去了。偏偏他还喜爱浅色衣物,一身素白偶有几支苍竹,只让楚随风想到一句“人淡如菊”。 “夜已深,楚兄明日还有事,就回去吧。”既然事情有了眉目,就等着着手去办。楚随风不比他,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前世一直以为他是个闲散王爷,没想这王爷看着风光做起来也不容易。 楚随风点头,他明日是有许多事情,可眼下,“你今晚怎么办?”那人的床还被绿腰占着呢,绿腰昏睡,怎么也回不了自己的丫鬟处所。 “在桌子上将就一晚吧。”纪戎歌想了想,觉得有些话还是事先声明比较好。“纪某的为人王爷知道,今日虽同绿腰共处一室,但纪某绝不会做有损绿腰姑娘清誉的事,还望王爷做个证。” 见他一本正经地说这话,楚随风只觉得好笑,“你放心,你的人品即使我不信,绿腰也是信的,她一直觉得,你比我这个王爷要来得靠谱得多。不过桃芝一夜未归,二夫人那边恐怕不太好交代。” “这就不劳王爷操心了。”纪戎歌头疼,这人,还真是时刻不忘揭他的短。在周府他与桃芝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到了明日,怕是更暧昧了。 楚随风也不再纠缠,道了一声别就飞身而去,纪戎歌摇头,转身进屋就伏案睡了。 此时桃芝房内。 “桃芝那蹄子,又不要脸地去找花房那小白脸了吧。”说话的是同桃芝一道住的四个丫鬟中的碧丝,“我就知道她守不住了,大少爷一死,她以为就没人知道她同大少爷之间的那些苟且了么!” “可不是么,原想着能给大少爷生下个一男半女,好抬进大房做个妾,谁想那么久了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真是没用。”答的是另一个同碧丝要好的丫鬟,“早就跟她说了没这个命,这下可好,贴上个穷花匠,还不知人家嫌不嫌弃她这个残花败柳。” 碧丝弯唇,“那花匠模样生得好,听说还是个落魄书生,做花匠先挣些银两,以后好考状元的,桃芝那丫头,怕是什么都没同人家说,就这么勾着,等生米煮成熟饭,那人再赖也来不及了。你们替她担心什么,今晚人家不会来,只怕是同情郎颠鸾倒凤呢!” “那花匠恐怕还不知自己穿了破鞋呢,呵呵。”笑的是先前的那个丫鬟。 “有本事你们在桃芝面前说啊,在背后议论算什么本事。”方才一直不说话的丫鬟终于忍不住了,“桃芝甚讨二夫人欢心,你们两个除了在背后说她又能做什么?说桃芝同大少爷有染?当时眼巴巴地也要贴上去的不知是谁?可惜容貌身段都输了桃芝一大截,现在倒有脸在背后说人家了,也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再算算自己的命。” “呵!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碧丝被戳到痛处怒得很,连说话也变得咬牙切齿,“哟,我倒是忘了,您的身份可是不一般呢。谁不知道您红杏可是大少爷的通房丫鬟啊,怎么那么不济被放逐到二夫人这了?难怪你平日里同桃芝要好的,原来都伺候过同一个男人,果真是好姐妹呢!” “你!”红杏大怒,又一时想不到用什么话来回击,只得恨恨道,“懒得和你们吵。”便背过身躲在被子里准备睡觉。 桃芝不在,碧丝终于找了个机会耍威风,当然不愿就这么算了,拎起晚上洗脚的水对准红杏就泼了过去,好在红杏是在被子里,否则肯定被浇了一脸,只是被子湿了,今夜肯定是没法睡了。 “碧丝!你想怎样!”红杏在大少爷那可没受过这种委屈,周若勋人不怎样,对女人可怜香惜玉得很。“看我明天怎么同夫人说!”红杏知自己不是那两人的对手,索性离开这是非之地,穿了件外衫就跑了出去,屋外月色正好,红杏走着走着就回到了原本周若勋住的地方。 “少爷……”红杏受了委屈,却无人诉说,自周若勋死后,原本伺候他的丫鬟大都被卖出了府,像她这种通房,能外嫁的外嫁,嫁不出去的就去伺候别的夫人。她素日骄纵惯了,就很不受大夫人待见,所以才被安排过来伺候二夫人。“您不知,自打您走了,红杏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苦……几个夫人都不喜欢红杏,连碧丝那给我提鞋都不配的贱人也敢欺负我……少爷,您泉下有知,可要给红杏做主……” 红杏坐在周若勋门前,哭得肝肠寸断,这里已经很久没人住进来,因为周若勋死在里面平时连人影都很少见到,红杏也瘆得很,只是思前想后,也只有那死掉的人才真正对她好,虽然那好对着的人不只是她一个。 夜风徐徐,红杏抽泣了许久,也哭累了,揣摩着碧丝那贱人也该睡了,寻思着要不要也回去泼她一盆水。 方才她太委屈,才不觉得这里阴寒,现在回过神来,只觉得一刻也不想多呆,哆嗦着往回走,却总觉得有什么人在跟着她似的,走几步就忍不住回头。 几次回过身去都没看见人,心里也松了口气,也是,这世上哪有鬼神这种东西?红杏弯唇,嘲笑自己想得太多,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少自己吓自己了,少爷在这,谁敢欺负你。”她在园子里呆久了,原本明媚的月色已经黯淡,周若勋的这处园子又多是鹅卵石铺地,她脚下一个踉跄,没看清路,就扭了脚,“呸!真是倒霉!都怪碧丝那个扫把星!” 她俯身去揉自己的脚踝,方才那下有点重,她还没瞧就觉得可能是肿了。正揉得起劲,却发现在突然重新明亮起来的月色的映衬下,自己弯下腰的影子后面,还立着一个人形。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为什么在我最忙的时候,偏偏上了活力榜。。。。。55555555555 第四十四章 隔日清晨,纪戎歌伏在案上,近日他愈发觉得身体疲惫,不自觉地就多睡了会,楚随风昨儿忙了一夜,连床的边都没沾上,天色微白的时候回府换了身衣裳,再出现在周府的时候就是一身藏蓝。 那人睡得深,楚随风在一旁看了好久都没醒,没有表情的面孔伏在案上,眉间微微蹙起,像在纠结着什么,那人素来都是淡淡的,很少能看见什么大起大落的表情,连同蹙眉的样子都很淡然,仿佛这世上没什么事能真正入他的心。 楚随风看着他,嘴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温良故常对他提起这人,什么都好,简直就是个神话。他自幼就不服气这世上有这么个人能比他还吸引师父的视线,暗恨纪戎歌好久,来参加武林大会也是为了扫扫这个人的威风,让他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 不过,楚随风伸手,有一缕乱发从那人束在脑后的发带里跳了出来,落在他的颊上,纪戎歌不舒服,身陷梦境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皱着的眉头明显地表示出了主人的不悦。楚随风用指尖拨开那缕乱发,细腻的皮肤徜徉在指腹,滑腻得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 楚随风虽是王爷,但为人向来正派,对女色也是敬而远之,男人更是没兴趣,平日摆个王爷架子,若非情势所迫,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正紧牵过。 现在指腹落在纪戎歌的脸上,被那触感所吸引,忍不住多碰触了两下。 纪戎歌似觉得痒似的,侧头微微躲了躲,又惹得方才被楚随风拨开的那缕乱发落在了脸上,顿时脸色更加不好。楚随风见他露出少有的不悦的神情甚是高兴,又伸手替他拨开,白皙的皮肤再次划过指腹,楚随风只感慨,好滑。 纪戎歌可没再让他讨着什么便宜,这一来二往的,纵使睡死过去也被折腾醒了,何况他素来睡眠浅,只是刚醒就见到这人,纪戎歌眸子里尽是迷蒙的雾气,似还沉浸在梦里。 说不上是什么好梦,也不知有什么特殊的寓意,纪戎歌又梦见了那揽月城的公主,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清澈得如同枝上的甘露。 她第一次同他说话,叫的却是陌生的名字,“白,你瞧这些花好不好看?” 他记得自己点了头,眼□前是一大片花海,紫色的花迎风绽放,高高的茎秆笔直而挺拔,他虽明知是梦,却还是着了魔一般闻见了那花海里散发出来的浓郁的醉人气息。微酸的甜味,如同新酿的果酒。 “很美,很衬你。”他听见自己说。 那公主很高兴,虽然依旧看不清五官,可愉悦却是不用表情都能感觉到的,纪戎歌听见自己又问,“这花叫什么?我在中原从来没能见到。” “月下香,就是传说中的月下美人。”她笑得很甜,却丝毫不做作,“盛开在我家乡的花,每逢春日就会满山遍野地开,花是紫色的,可以用来酿酒。并且能在有月亮的日子里对着月亮起舞,枝叶轻盈柔软,所以又被称为月下美人。” “月下美人?这名字倒是不错。”梦里的他伸手去摘,紫色的花折在他手里,浅色的花瓣漂亮极了,可枝干却锋利得很,一下子就划破了他的手指,留下一道极细的丝线般的红痕。虽然不痛,却见那人一把把他的手捧了过去,紫色的花汁染紫了他的伤口,这会又染紫了她的唇瓣。 “你怎么这么鲁莽!”耳边全是那人愠怒又心疼的声音,“这月下美人虽美,枝叶却很锋利,这不是被划破了。这毕竟是开在我家乡的花,对你们人类而言,还是危险的。” “嗯,我以后会小心。”他听见自己说,那紫色的花在他手中,轻轻使力去除了扎人的茎干,就将剩下的柔软的花瓣别在那人鬓角,“送你。” “你啊……”羞怯又满足的语气,还带着点点无奈,“真是像这花一样。” “怎么了?还没睡醒?”纪戎歌回过神来,正对上楚随风的眼睛,幽深的黑,看久了似乎还带了点墨蓝,如同深邃的海水,也许是来自母族的血统,那张脸要比常人更加精致深刻。此刻他正看着自己,墨蓝色的瞳孔里有着自己迷糊的倒影。 “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奇事,楚王爷一大早不上朝,倒是来自己这了。纪戎歌往床上看了看,绿腰还在熟睡,也不知有没有事。 “别看了,绿腰早醒了,这是借着机会睡回笼觉呢。”知他担心,楚随风好心地告诉他。“我昨晚忙了一夜,总算不负你的所托,将事情查清楚了。” “哦?”纪戎歌知他办事极快,却也没想他一夜未眠,就为了替他查案,心里顿时有些动容。“辛苦楚兄了。” “可不是,”楚随风弯唇,“周若勋的确被砌在庵堂的墙中,昨夜我派影卫释放食尸虫,百余只虫子一放出来,齐刷刷地往墙里钻,看来这将尸体砌入墙中来掩盖气味,瞒得了人,却瞒不了虫子。也不枉我一夜辛苦,去锦荣那里一顿好磨才借来这些虫子。” “食尸虫的确罕见。”纪戎歌弯唇,上辈子,若说还有人对他不离不弃,就唯有锦荣一人,那是他的挚友,他上辈子唯一称得上是有过命交情的人。那人最先是楚随风的好友,而后因为他,同楚随风不再来往。此生又听说锦荣,纪戎歌只觉心里一片柔软,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不过再奇怪的东西,那人有也不稀奇。” “这么说来纪兄同锦荣倒是认识?”楚随风心里莫名地有些不爽,暗道这人从未提起谁心情就这么好,心里思量了一番,眉头就皱得能夹死苍蝇,“莫不是他就是你所说的,你满饮一杯酒的人!” “他?”纪戎歌被楚随风那么一控诉,简直无语,他不得不佩服这人丰富的想象力,“在下对陆公子只是久闻,还未一见。”见楚随风一脸“我才不要相信你”的样子,心里更是觉得好笑得很,“陆锦荣同我外公家有些亲戚关系,算下来,是我侄子辈的。”那人上辈子最烦的就是这辈分的问题,从来都耍着脾气不准他说出去,可自己对别人介绍起他的时候,总是带上一句,“这可是我陆某人的亲叔叔。”护食得很,生怕别人欺负他。 楚随风想了想,纪百川的夫人似乎也是姓陆,这才放下心来,“那小子出了名的风流,你若是真喜欢他,可就只能伤心了。” 风流?纪戎歌摇头,却也不同他辩驳。陆锦荣纵横欢场,的确看似风流,对美人也是见一个爱一个,可却从不让人伤心,纵使恩断情绝,也让人对他除了遗憾而不生出别的什么情绪。而要说使人伤心,纪戎歌苦笑,他倒爱过一个十分专情的。 “桃芝!你给我出来!”忽然有人敲门,叫喊的声音又急又气,“别给我假装没事人一样,你快给我出来!二夫人那都炸开锅了,你还给我躲在这会情郎,你要不要脸!” 纪戎歌同楚随风相视一愣,这又是闹得哪出? 绿腰睡得正香,纪戎歌只好亲自去开门,楚随风见状飞身一跃,就藏在了房梁上。 “桃芝呢?”那姑娘来势汹汹,见是纪戎歌开门,一点惊讶之色都没有,没等纪戎歌说话,就一脚踹开了门。这房间本就小,又是正对着床的,绿腰带着桃芝的脸熟睡,此刻正是捉奸拿双。 只见她瞧也不瞧纪戎歌,径自就走到了床前,一把掀开绿腰的被子,“睡睡睡!就知道睡!当自己是主子么?这个时辰了也不回去干活!”见绿腰没醒,又一把狠狠地掐在绿腰胳膊上,那力道,就是死人,也能疼醒了。 绿腰吃痛,惨叫着醒了过来,睁开眼见是碧丝,顿时心情就不好起来。这女人小人得很,又同自己的这张脸不对盘,此番寻上门来,不知又为何事。这会又掐了自己,绿腰说话也不客气,“有屁快放。” “你!”碧丝没想到桃芝敢这么对自己,一路走来她想过无数种桃芝被她捉奸后的反应,没有一种是这样,原指着她从此以后要对自己毕恭毕敬,没想这桃芝还敢对她这般不客气,顿时火又上来了。 “和你要好的那个红杏疯了,这会正在夫人那闹事呢,口口声声说自己见了鬼,要夫人救她,又哭又叫,怎么拉都止不住她的疯病,二夫人知道你同她好,正在到处寻你呢,”随后又得意地笑,“我说你正私会情郎一夜未归,二夫人气急,就等着你回去扒了你的皮。” “还有种花的,”碧丝话锋一转,“二夫人也让你过去,看来是要好好治治你们私通之罪。你啊,就等着好了!” 鬼?见了这么些精怪,纪戎歌还真没见过鬼。他不在意这二夫人对他如何,毕竟他不是周府的花匠,绿腰当然也不在乎那二夫人对她发什么脾气,两人相视,都觉得这事有查探的必要,就像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头刚死了个少爷,后头就有个丫鬟见了鬼。说是巧合,也太巧了。 绿腰昨夜和衣而眠,所以也不用穿衣,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同碧丝一起去见二夫人,纪戎歌随后,不能跟去的就只有悬在房梁上的楚随风。 他虽对此事好奇,却也未十分好奇,权等着纪戎歌回来再同他说,那人刚刚冲他比了个手势,意在让他处理好墙壁藏尸一事,楚随风弯唇,心道这人真是越来越会指派他了。 不过心里却无丝毫不悦,轻功一闪,就不见人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未来几日会不定时多更来补偿对大家的亏欠~先上今天的一更~~继续去画图,没准有二更~~目测24小时内睡了两钟头。。长此以往会不会扑街啊。。。5555求安慰。。。 第四十五章 纪戎歌和绿腰随着碧丝到了二夫人住处时,红杏还在闹腾,长发乱成一团散在身后,双目圆睁象是受了很大惊吓。怔怔地跪坐在二夫人脚边,两手紧紧地捉住二夫人的裙角,任谁去拉都不松手,嘴里神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但声音太小让人无法听清。 二夫人被她弄得没辙,这会儿也不挣扎了,坐在花厅的正中揉着眉心舒缓情绪,同碧丝要好的丫鬟在一旁伺候,若不看地上的红杏,就同往常别无二致。那丫鬟正给二夫人捏肩,见他们三人来了,连忙推了推正闭目养神的二夫人。 此前二夫人见过纪戎歌,对这俊俏的花匠印象还不错,但看见桃芝脾气就不大好了,“这红杏素来同你要好,怎么才一个晚上就说疯就疯了!本来疯了也不打紧,可你瞧瞧,现在她这样像什么样子!” 二夫人真的是气极了,今晨起来,不见桃芝进来伺候梳洗也就罢了,等了半天,来的却是人不人鬼不鬼的红杏。这红杏本来就不受她待见,这会却对她撒起疯来,打了她一只镯子也就罢了,偏偏还摔了周梦生早些年送她的古董花瓶,那一砸不打紧,她的心就像被狠狠戳了一刀,满满的都是血。而红杏却像魔怔了一般,还是缠着她不放,神神叨叨地说自己在周梦生的园子里见了鬼。可见鬼又关她什么事,说句不好听的,那人死了她才高兴呢。 “奴婢也不知。”绿腰低眉顺眼,二夫人最近恼她,她可得夹着尾巴做人。 碧丝在一旁凉凉道,“回夫人,桃芝昨晚去会情郎了,哪里还记得夫人。红杏昨晚独自出门,也不管奴婢如何劝诫,非要去大少爷住的地方逛逛,谁知一回来了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红杏一听见大少爷三个字就激动得利害,方才稍有些平复的情绪又开始激动,嘴里碎碎念着的话这下终于能被勉强拼凑出来。 “女人…没有脸的女人…夫人…大少爷…没有脸…没有脸……是她!是她!夫人!真的是她!没有脸……是那个没有脸的女人……”红杏像是回忆起什么可怖的事情,将身子紧紧地缩在二夫人的身后,畏畏缩缩地看向众人,双眼迷惘而没有焦距,显然是还陷在恐慌中。 二夫人被她这么一拉也是一个踉跄,若不是扶住身后的椅子,险些就摔倒了。 “什么女人!满口胡言,你们谁,就没个有点用的,帮我把这个疯子拉出去!”二夫人半眯着眼,大夫人送红杏过来绝对是恶心她的,一想到是如此,二夫人的脸又黑了一半,恨不得立刻将这疯子送到大夫人那。可她没忘了此刻被红杏死缠着的是自己,只想快些解脱,此刻绿腰在,她也好丢了这个烫手的山芋。“桃芝,你同她要好,这疯红杏就交给你照顾了。” “是。”绿腰点头,桃芝办事利落,所以才甚得二夫人信任,这时出手去拉红杏,虽未用内力,却也费足了力气,那红杏紧紧扯着二夫人,如同抓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此刻见绿腰来拉她,更是被背叛一般看着二夫人,目光里充斥着不信任与伤心。 “夫人,你忘了么…你忘了她…呵呵,你怎么能记得呢…她死了…死了啊…”声音断断续续,既畏惧又伤心,还带着些微嘲讽,此刻看着二夫人,又转化为浓浓的怨毒,“她…她应该来找你啊……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什么都没干!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她…她没有脸…没有脸啊!又不是我拿了她的脸!是你!是你!”红杏早已分不清人,却不知为何死死缠着二夫人。 “松手,你给我松手!”二夫人被她这魔怔的样子吓着了,赶紧用力挣开,红杏的手被绿腰捉住,二夫人用力才终于挣脱,她一脱离红杏的束缚就破口大骂,“什么女鬼?你这个疯子!我这院子里从没死过人,哪里来的没有脸的鬼!” 红杏被拉到一边,又没了反应,怔怔地坐在地上,只碎碎念着,“鬼…女人…她…没有脸……” “把此事告诉大夫人吧。”二夫人终于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不好,这时才又想起来追究桃芝一夜不归的事,不过桃芝毕竟是她跟前最得力的,也不好严惩,就罚了一个月的银钱,绿腰点头称是,二夫人才又开口,对纪戎歌淡淡道,“我这就将桃芝许给你,不过没成婚前,在周府,你们还得注意点影响。”看样子就是放任不管的意思。 碧丝在一旁恨恨的,原以为桃芝这下要被撵出府去,没想却给她指了人家,她苦等那么多年,二夫人对她的亲事却一点打算也没有,这下看向绿腰的眼神更加不满。 绿腰可不在意,她奉命去通报大夫人,此时趾高气扬地出去了,纪戎歌跟着一道离开,而红杏则被锁了起来,等待大夫人定夺。 “纪公子,对于周若勋园子里没有脸的女鬼,你有什么想法?”两人一前一后,提到红杏,虽只是短暂相处,绿腰却感慨良多,“刚刚疯掉的那个红杏,原本是周若勋的侍妾,着实是个可怜人。” “周若勋一死,她无名无份,的确可怜。”纪戎歌赞同道,世上女子多依附男子而生,一旦所托非人,或所托之人逝去,往往就落个惨淡收场。“红杏如此纠缠二夫人,莫非她们之前就有什么过节?听红杏断断续续的话里,好像知道不少不该她知道的事。” “应该不会。”绿腰摇头,“据我所知,红杏到二夫人院中不过这个月的事,此前也没什么往来,二夫人厌恶周若勋,怎么会对他的侍妾有好眼色。而且二夫人很少让红杏伺候,只当是养了个闲人。而且瞧方才二夫人的反应,并不像被戳穿什么。” “此事定夺尚早,如是人有意为之,必会有后续。”纪戎歌突然想起一事,便问绿腰,“那日你跟踪如意,究竟看见了什么?” 绿腰摇头,关于那日的记忆,到她在树上睡着就戛然而止,至于她是怎么出现在纪戎歌的房中,听王爷所言,是如意送回了昏睡的她。 “也罢。”如意不想让他知道的事,一定不会让他知道,绿腰无端失忆,已经显示出蜇人的力量非常人可以想象,竟到可以操控人心的地步。不知不觉中,他觉得自己已经站在神使所布设的棋局之中,进退两难,举步维艰。 绿腰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再多言,独自进大夫人院中传话,纪戎歌站在门口候着,没过多久,就看见如意从里面出来。 两人对彼此身份心知肚明,如意轻轻扯唇,倒是对在这里见到他一点也不奇怪。 直至擦肩而过,两人也没有一个字。 很快绿腰也出来了,脸色却出奇的差,见到纪戎歌就忍不住抱怨,“我方才见到了如意,那个女人竟然叫我小鹦鹉!” 印象里如意的确是这么叫过绿腰,形容的还要多两个字,是叫绿毛小鹦鹉,想想还蛮贴切的。纪戎歌弯唇,当然没说出来,只道,“我也见到了。” “她同你说什么没有?”虽然忘了自己看见了什么,不过绿腰对这个如意的印象很不好,“我总觉得这如意诡异得很。”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抹去自己的记忆,就像用块纱蒙上一般,一想揭开就止不住觉得疼痛,整个人也晕乎乎的,似乎还有个声音在警告自己不要想。 “大夫人只叫把红杏卖出去,别的就不愿管了。”绿腰现在还忿忿的,“毕竟是她儿子的女人,现在疯了,竟然连养着都不愿意。” 纪戎歌同她想的事并不是一件,他还在想红杏说的话,这神使布局都是很有远见的,断不会突然让红杏在他的局上出错,她一定是先前知道什么,昨夜再受刺激才会疯了。这世上的确有鬼神,但行走于世都需要一个躯体,否则也不会有人要去将死者复生了。红杏看见的不会是鬼,莫非也是蜇人?不不过蜇人除了他梦中所见的影响,皆是有面孔的,如果是人……纪戎歌沉默良久才冒出一句,“你说,这世上真的有没有脸的人么?” “人的命理在五官中皆有显现,所谓命运一说从面相就能看得出来。”绿腰摇头,“除了意外,活着的人皆有一张脸孔,只是美丑不同而已。” “那你觉得,红杏是见了什么才疯的?红杏所说的是一个没有脸的女人,而这个女人显然她是见过了,而且脸上的残缺也不是天生的。这样的人,如果红杏只看了一眼就疯了,只能说明,红杏是亲眼见着她死的,而且死状极惨。她知其中内情,担心被殃及所以才会那么畏惧。”如意说过周府中还有其他人同神使有交易,莫非这宗交易同疯掉的红杏有关?纪戎歌只觉得怪事一桩一桩地来,而自己却是一头雾水,那个神使为什么要让他介入这些事,明知他不会如他所愿……那通过他的搅局,他又能得到什么? 绿腰倒不似他烦恼,“管她是什么,只要她再敢出现,我就敢把她揪出来。”又想到在如意那吃了亏,更是气愤,“如果不是如意,昨晚我又怎么会错过那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双更~这是第一更~~ 总算忙完了,现在开始努力码字了~ 不知道桃花有木有被大家遗忘在小角落里~~可不可以看在人家那么虔诚的份上~~给一点点小小的鼓励和支持~~就是继续卖萌就收藏与评论~~ (我知道我该剖腹的。。。) 第四十六章 气愤归气愤,绿腰又想到了即将被卖掉的红杏,她可怜她,难免惆怅。“可是眼下大夫人要卖掉红杏,如果红杏真的出了府的话,再要去调查就难了。” “这不是很好么。”纪戎歌倒不这么想,“卖到王府的话,问话和治疗起来就方便多了。”只要周府愿卖,以楚王爷在京城的势力,随便安排个人买过来倒也容易。 绿腰听罢也觉得这主意甚好,“我过会就去通知王爷。”她怎么忘了这茬,周府不是自己的地界,要办事的话王府要方便多了。何况她主子也不差这个钱。 “嗯。”纪戎歌想了想,又追补了一句,“如意那里,你不必再盯着了。” 见绿腰一脸的不解和震惊纪戎歌就知道这丫头想多了,连忙解释道,“不是担心你泄露行踪,而是有别的事要你去办。” 此时庵堂内,大夫人正跪在蒲团上,一旁是三夫人,她小腹凸得利害,今日一见,连大夫人都有些被骇着了。不过是三个多月的孕期,而三夫人的小腹却隆得像五六个月大,若不是亲眼瞧着这肚子一天天鼓起来,大夫人决计不会相信这女人肚子里怀得是她孙子。不,不如说,要不是瞧着三夫人长大,大夫人绝不会相信,她肚子里怀着的是个人。 “它怎么样了,最近可是在折腾你?”虽然明知这孩子诡异,但大夫人也顾不着了,这是周若勋唯一的骨血,也是她唯一的血脉延续。所以即使她对三夫人最终嫁给周梦生不满,但是这个孩子她可是万分期待的。 昨日完成第二个阶段的变化,三夫人精神好了很多,连带着腹中的孩子也是精气十足,她知大夫人看中的只是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说破,只道“是顽皮了些,不过很健康呢。” “这就好,这就好,活泼好动的是儿子。”大夫人念了句阿弥陀佛,又嘱咐道,“你月份不大,还是小心些好,生孩子是大事,万万马虎不得。” 三夫人点头称是,面上虽挂着笑,但笑意却不入眼底,她对大夫人可了解得很,别瞧她现在待她比亲生女儿还好,等孩子生了下来,她绝对下得了那个手来一个去母留子。 这孩子是她求来的,她可不想最后便宜了大夫人。 大夫人知道孩子还好就安心了,上几日听说三夫人没日没夜的昏睡,她的心也悬在空中,今日一见,才真正放了心。她知三夫人心中还防着她,此次前来也不是专程来让她看看孩子。没等三夫人开口,就主动提了起来。 “红杏那丫头,我已经让二房将她打发卖了。”她手里攥着佛珠,这会又开始念起了经,“你也不必怪我不同你商量就将她处置了,今日之前,我并不知道那件事被她看见了。” “勋儿刚死,红杏又曽是他的侍妾,你虽不是他的妻子,可毕竟怀了他的孩子,这时候也不必妄造杀孽,我知你担心之前的事情流传出去,不过你是多虑了,”大夫缓缓地从蒲团上起身,手中捏着的翡翠做的佛珠也停了下来,她深深地看着三夫人,一字一句地说,“这世上谁会去相信一个疯子说的话呢?” 楚随风办事相当快,还没到中午,皇帝的圣旨就下来了,为避嫌显示不是楚随风故意找他麻烦,还特地派了身边最得力的朱公公前来宣旨。朱公公是皇帝身边的老人,知道当今圣上最疼这个侄儿,草拟的圣旨也甚合那二位心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黑漆漆一片晦涩的字眼,把周家老小说得一愣一愣的。 朱公公心里得意,面上还是相当严肃,周梦生还在朝里忙,是大夫人接的旨,她虽为大家闺秀,却也是山野之地来的,并不大懂这些官话,尤其朱公公的这张圣旨又长又晦涩,以致后来被吩咐起可以身了她还跪在那里。 等到圣旨宣读完毕,朱公公“说人话”让她明白自己方才说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意思,一番解释下来,只见大夫人的脸都青了。 不过朱公公可不管这些,皇帝的意思本来就是先说一通她听不懂的绕晕她,然后再挖周家庵堂,至于名目么,一旁的楚随风想了一个,皇帝虽觉得不靠谱,但也没有想到别的更合适,于是朱笔一挥,就落下四个大字,“龙脉所在。” 这四个字说得极讲究,龙脉一说在哪个朝代都有,事关一国国运,一般只要提出来就没人会反对,毕竟是龙脉嘛,又不是地里长的能看得见,无凭无据,只要皇帝说有,就是有,此刻用来是极恰当的借口。 大夫人跪着接过圣旨,面对朱公公一翻你走大运了的恭喜,也不知是该应还是不该应。朱公公得皇帝授命,早就人精一般准备好了人马。一见大夫人接下了圣旨,就立即带人去庵堂动土。黑压压的一片人里,纪戎歌远远瞧见,有一个微微低着头的,正是楚随风。 那人多少改变了些模样,不过就他的身形,纪戎歌是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远远的楚随风也看见了他,薄薄的唇角微微挑起,纪戎歌只觉得那人在阴影中的脸异常清晰,清晰到可以看见那人翕动的睫毛。 朱公公此行带了不少人,周梦生官居二品,周府还是蛮大的,为了显示皇家对龙脉的重视,所以率领上百御林军前来,周府上下哪里见过这阵仗,全都跑过来凑热闹。就连白日甚少现身的三夫人也挺着个大肚子,由如意扶着,站在庵堂边上。 可怜周梦生,连家都没回就听说自家府上有龙脉被皇帝下旨以庵堂为界划出去一半,后补偿的宅院是京城未来三年建设的官邸之一,连土都没动,还是块荒地。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御林军很快就将来凑热闹的人群分开,开始拆房子,楚王爷就站在庵堂后,对上的正是那堵墙。 这房子拆起来可比建房子快多了,几个专门负责皇宫建设的工匠干起来可相当得心应手,眼瞧着供奉着自己儿子的庵堂随着一块块被抛出来的青砖越来越小,连房间里的布设都瞧见了大半,大夫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此刻身边虽然有丫鬟扶着,却连站都站不住了。 她的反应楚随风都看在眼里,那墙被拆了大半,逐渐显露出一块脏的看不出颜色的布,还没扯出来就散发出一股恶臭,大夫人对那块布再熟悉不过,素来端庄沉稳的她没等那布包裹着的东西完全被扯出来就已经昏了过去。 不过可没人管她,朱公公跟在皇帝身边久了,对这事也有所耳闻,起初只以为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以为将凶手处死也就罢了。但听着楚王爷每日进宫汇报案件的进展,他心里也好奇得很,只派人将大夫人送回房间就继续挖掘。 随着那布被一点点挖出,明显可以瞧见一个蜷缩着的人的形状,朱公公见状立刻派人将那包裹着尸体的布扯开,的确是尸体不错,看样子也死了不到几个月,可这尸体却生了条长长的尾巴,虽已被腐蚀,可却不难从那尾巴和身上烂了一办的毛皮看出,这只是一只大了点的猴子。 纪戎歌远远站着,却将那布里包裹着的猴尸看得清清楚楚,从不完全被筋肉包裹的颅骨的确可以看出来是猴子无疑,并不是人尸伪造。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苦笑着摇头,看来自己的的确确是被摆了一道。 不过大夫人的反应却同这个结果差异太过明显,纪戎歌摸了摸头,一时间也不知从何处下手。再看三夫人同如意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纪戎歌心里才稍稍平衡了些,看来被耍的不只是他一个。 庵堂被拆了一半,虽没继续下去的必要,不过为了落实皇帝笔下的龙脉所在,所以拆除周府剩下的一半的工程仍在继续。这也给了楚随风机会,自此以后他就不必穿梭于周府和燕王府两地。 所以人潮散去后,楚随风就光明正大地出现在纪戎歌房中,对深谋远虑的纪公子抒发他对发现猴尸的诧异之情。 “那么大的猴子不多见啊,这神使为了耍你还真是煞费苦心。”楚王爷脱了鞋子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纪戎歌这里地方小,凳子又相当硬,床虽然也是硬邦邦的,但好在能和那人躺在一起。纪戎歌对他这种不请自来以及相当随性的样子见怪不怪,也在他旁边躺了下来,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完全没有重点。 纪戎歌这次被耍,心里也是懊恼得紧,自觉给楚随风添了麻烦,抱歉的话不自觉地脱口而出,“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楚随风只是随口一说,没想那人竟开始自责,墙中的确有尸体,却是猴子,这谁也不能预料,而纪戎歌的反应却让他心里蓦地一紧,当即就宽慰他,“也不麻烦,周梦生升官是迟早的事,二品的官邸也该扩扩,有龙脉在这里,也算是他三生修来的。” 这样的宽慰不好不坏,却让纪戎歌蛮受用的。前世这人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哪里有安慰人的时候,他看着他,心里远远的,也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倒是楚随风,觉得自己方才说得话有些不合自己一贯的气场,正有些尴尬,总是想说些什么来扭转这样局面,却见纪戎歌对他淡淡地笑,一时间也不觉得局促了。“纪兄的眼睛真是好,隔了那么远还能看见猴尸,那布揭开的时候,不知多少人侧过脸去,也就是你胆子大。” 他不提还不觉得,一提起来,纪戎歌也觉得自己的眼睛最近看的要远了许多,“嗯,最近看东西好像的确是比以往要清楚,方才我连你的”睫毛两字刚要出口,纪戎歌觉得不妥,一时间找不到相近的,却看见楚随风额前一缕凌乱的发,顿时接了下去,“头发丝都能看清楚。”都是毛,纪戎歌在心里弯唇,没什么不同罢。 “我可只能看见你模糊的脸。”楚随风凉凉道,他自觉视力不差,没想纪戎歌却瞧得比他精细得多,一时间难以置信,不甘地指着对面桌子上细微的划痕,“你瞧,有几道?” 纪戎歌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在桌子上瞧见了划痕,他一道一道地数,过了好一会才答,“长长短短,共是三百七十四道。” 楚随风只能看见一百多道,不信邪地走过去数,也只瞧见两百余条,再剩下的,已非肉眼所能见到,他知纪戎歌不会骗他,只觉惊奇,仔细地盯着他的瞳孔,瞧了许久才言,“莫不是这红眼睛的缘故,我瞧着要更深了。” 纪戎歌被他看得毛毛的,立刻移开了眼,楚随风专心起来的模样十分迷人,却不自知,纪戎歌心里本就不能释怀,此刻再视线相碰,一颗心顿时跳得利害。他脸上已然有些发烧,再不敢让那人盯着他瞧,连忙看向房顶。 楚随风正研究着呢,纪戎歌突然转过脸去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他所言非需,那红眼睛的效力并非是一时的,还有逐渐加深的趋势,他沉着脸一把捉过纪戎歌的下巴,低声抱怨了句,“别动。” 而纪戎歌被迫对上他的眼睛,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如擂鼓,连呼吸都快要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的二更奉上~~最近木有更新,好像都没人搭理我了。。。泪目。。。 第四十七章 那人的气息打在脸上,灼热得逼人,纪戎歌从他的眼中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影子,黑发如瀑,白衣胜雪,红色的瞳孔妖异地亮着,而他一脸赧然,原本就白的肤色也渐渐生出两抹红晕。楚随风面无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动,纪戎歌突然觉得自己傻透了。 “的确是变深了。”楚随风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才确定道,原本纪戎歌眸子里的红色只是非常细小的一圈,在瞳孔周围,像一圈精细的花边,不在阳光下根本就看不出来,连颜色也是淡淡的红。而现在,不仅颜色变深,连花纹也比先前大些,散在瞳孔周围,虽然依旧不是很明显,但不在日光下看,也会觉得那眸子呈现出一种偏红的棕色。 见楚随风又用要用力捏开他的嘴巴,纪戎歌赶紧配合地张开,一排整齐的牙齿白得很,没有一丝异常,怕那人不信,又嘟囔着,“没尖牙,真没尖牙……” “那是什么缘故?”楚随风挠了挠头,纪戎歌的动作可爱得紧,一副生怕再被他捏住下巴的样子。他总算觉得这样禁锢着纪戎歌是不大好,于是松开了手,纪戎歌不用再被迫同他对视心里已然松了口气,他并不像楚随风一般担心,倒是觉得如果这红眼睛能让他看得更远更细微,也没什么不好。遂宽慰楚随风,“由着它罢,也没什么坏处。” 楚随风却不这么想,他摇了摇头,“等哪天真有坏处了,就晚了。”又仔细地将纪戎歌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郑重道,“等事情平息,我们去蜀山走一趟。” 纪戎歌推脱不得,只能答应。 楚随风忙了一天这会才停下来休息,见月上眉梢,连挪都不想挪一下,纪戎歌本想将他赶回王府,见他疲惫得紧,已经到了喉咙的话又被他咽了回去。 两人又东扯西扯聊了一会,才一同沉沉睡去。 不过今夜月色甚美,纵使他两人不看,也不代表没有别人欣赏。 周府庵堂边上,如意一身墨色藏在庵堂断壁的阴影中,脸色差得就像她身上的那套衣服。她脚旁还跪了一个人,就是上次出现的那个登云。 “猴尸?呵呵,竟然是猴尸!登云,你连我也敢骗!我明明让你把周若勋埋进这墙内,为何挖出来的却是只猴子?快说!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背着我把周若勋的尸体换成了猴尸!”如意咬牙切齿,虽说今日乍一见到被挖出来的尸体是猴子的时候她也着实松了口气,但一想到登云连说都没同她说一声就自作主张,她又怎能不气恼,如果手下人都像登云一般办事,那她这个宫主有何没有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个空架子而已。“别以为这次帮了我我就要感谢你,你初跟本宫主的时候,难道没听说过本宫主最恨被别人欺骗么!” “登云不敢,实在是事出有因。”此事乃蒹葭吩咐,她们这些做属下的哪里有说不的权利,登云跪着,身子却挺得笔直,“蒹葭宫主特地嘱咐,此事不必让宫主知晓。” “你听她的!”登云这话对如意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宫中所有人都知她与蒹葭不和,而她的心腹却听她对头的调遣,并且还瞒着她。“登云,你掌我手下刑罚,对我的规矩是再明白不过了。” 如意声音冷冷的,仿佛一瞬间怒气已经自她的心中消退,她为神使座下宫主,行事素来果决,登云也明白,若此时她再不和盘托出,恐怕就要同那只死去的猴子一般了。 “登云并非有意瞒着宫主,而是蒹葭宫主所言,皆是神使的意思。”那日蒹葭找她,她本不应,可蒹葭出示的是神使的手谕,这就非同一般了。 神使掌管六宫,是上神旨意传达者,神使的意思,就是上神的意思。 如意闻言也不追究,月族众人视神使为上神在人界的化身,凡是提及神使,莫不尊敬万分,登云此刻敢用神使名义,就不会作假,只是她心中仍有不平,为何蒹葭初来乍到,却偏偏什么事都要压她一头,她在揽月城中叱咤风云之时,那蒹葭还不知在哪个犄角旮旯,如意眸中泛着冷光,“既然是大人的意思,那这事就这么算了,不过登云,周若勋园中的无脸女鬼是怎么回事?月下香不是在秘境中呆得好好的,怎么就脱境而出了!” 登云仍旧跪在地上,这次是真的冷汗连连。 如意冷笑,“也罢,月下香最近蠢动不安,定是闻到了那位的血气,既然没酿成祸事,本宫主就网开一面,令你最近好生把守,若出了半点差池,本宫主一定将你碎石万段!” 登云长跪不起,这次连头也不敢抬了,“月下香离境而去,虽未引起大动乱,却……” “什么?”如意盘算着,再过三两天就是那人回京之日,在此期间,一定不能出岔子,对登云的吞吞吐吐与畏惧渐生不满,“月下香珍贵无比,近日成形,只要不与那位相见就不会出问题,你怕什么?” 登云不语,如意脸色大变,连忙祭出昆仑秘境,只见镜中空空如野,原本束缚月下香的地方符印已破。“登云!” 红眸一闪,鲜血撒破长空。 子时三刻,纪戎歌不知怎的就突然醒了,那人在他身侧全无防备,俊朗的面孔安静无害。这样的楚随风这世见的太多,多的让他几乎都要忘记上辈子那个冰冷决绝的人。犹记他最初重生的几日,夜夜都做着被那人寒剑穿心的梦,梦里梦外都心悸连连,常常是睡了一半就再也没有睡意。可谁能料想,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可以再度同这人同榻而眠,思及上辈子的种种,纪戎歌只感叹,若是在此时给这人心上一刀,既报了他上辈子的仇,又结了他这世的债,也许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也只是一想罢了,若是他此刻对楚随风动刀,只怕更快扎进他心窝的会是楚随风的逆影剑,那人也不是完全信他,逆影剑在他手边三寸,轻轻一动就可以够到。 既然能是朋友,又何必多个敌人。 纪戎歌深深地看了看身侧熟睡的人,还是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楚随风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见是他,又睡了过去。 纪戎歌睡意全无,抬头看了看窗外,正对上一双红色的眼睛。 “如意。”纪戎歌并不意外如意的突然到访,不如说,他一直在等,冥冥中有什么指引着他,告诉他他对蜇人有着远超过周若勋死亡一案的兴趣。 无论是幻境中的女子,还是突然变红的眼睛,甚至是此前王陵中复生的文殊帝,都勾起纪戎歌对二十年前的揽月城浓厚的兴趣。 “纪公子。”如意见他无虞,脸色稍霁,方才登云之语吓得她去了半条命,神使近日就会回到京城,若是在此间出了岔子,别说是她,恐怕六宫主事都将被血洗,神使让她除了守卫月下香就是保护纪戎歌,两件事任一件崩了,她都得受罚。现在两件崩了一件,只得好好挽救,希望还来得及。不过她也没忘记纪戎歌不是那种可以威逼利诱的人,若要他顺从,只有给他他想要的。如意思量许久,才道,“我有一宗买卖,不知纪公子有没有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纪戎歌的人设~~今天新鲜出炉,今天有点短小,实在是答辩完了感觉人都散架了,明日补上字数,今天先这么多。 基友都说小歌很帅~乃是不是也酱紫想~~看看今天给我鼓励的人多不多,多的话,就再奉上小楚人设一张~~ 第四十八章 楚随风做了场梦,梦中纪戎歌一身寡素,青衫墨竹,好不风流。 他手持长箫,垂眸而奏,白玉流苏随风舞动,素来披在肩上的长发高高挽起,用了同衣服上墨竹颜色相近的丝绸,他奏一曲高山流水,箫声绵延有如流水自天而降。他侧耳倾听,许久才回过神来赞了句好。 楚随风从没见过这样的纪戎歌,自打他认识那人以来,那人就似生了一张微微怅然的脸,虽偶有深自眼底的笑,却真的寥寥可数,不像眼前这人,一低首,一回眸,举手投足间都见浓浓的欢愉。 “随风,你可喜欢这首曲子?”一曲毕,那人睁开了眼,楚随风从没见过这样温柔带着丝羞涩的纪戎歌,一时间有些恍惚,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就听自己的声音冷冷答道,“高山流水遇知音,我们之间,何来的知音一说。” 此话出口,楚随风只想狠狠地扇自己一耳光,难得纪戎歌叫他一声随风,那飘飘然的劲还没过,就被自己给破坏了,说话还如此伤人颜面,楚随风摇头,刚想出言道歉,又见纪戎歌方才还有些灰暗的眸子转眼间又亮了起来,弯着眸子盯着自己,唇角也浅浅上扬,“我也觉得高山流水不适合我们,那再换一首相思门如何?”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纪戎歌悠悠地念着,“我素来喜欢这首诗,索性自己普了曲子,不知随风可想听?” 楚随风点头,开口说好,却又听见自己的声音道,“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纪戎歌,你我之间,从未有过这些。”说罢甩袖而去,剩那人在原地吃吃笑着,也不知是喜是悲。 楚随风见不得那人难过,眉心微蹙,只觉得这样的情境不该发生在他二人身上,可画面飘转,一眨眼就换上了院中雪景,再见容貌装束,又是多年之后。 而景中那人云淡风轻,举手投足之间倒与现今的纪戎歌像了七八分,素衣如雪,那人也怔怔地盯着雪中红梅,一窍的玲珑心思也不知落在何处。 见他来了也不言语,先开口的,竟然是他。楚随风也知自己身在梦境,梦中种种皆不由他掌控,只听梦中的自己道,“你……”一个你字出口,再无余字,倒像是两人之间再无话可说。 纪戎歌也只回了句,“王爷。”目光却落在院中雪景上没有移动分毫,而那人形容瘦削,容色也淡淡的,如同置在初春的冰雪,虽知阳光晴好,但这晴好本身却于冰雪不是件好事。楚随风说不出来的怪异,只觉得此时的纪戎歌就是那即将消融的冬雪,看着熠熠生辉,实际上就快要消失了。 他不知两人间究竟是怎么了,就听自己的声音冷冷的,“这是他的院子,我不准你污了这里。”楚随风不知自己怎地如此不近人情,也知此时身在梦境,只是这梦境太过逼真,倒似一场回忆,可他思前想后,也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梦中的纪戎歌连唇角都没有波澜,只淡淡地应了一身,就起身而去。 长发如泼墨落在素白的衫子上,随着那人远去渐渐在雪景中淡去。 楚随风站在原地,一伸手,那红梅就折断凋零,残芳落了一地。 梦醒的时候天已大亮,纪戎歌早就在花圃里忙碌起来,灰色的长衫下摆被系在腰上,袖口也捥上去大半,露出一截白晃晃的胳膊,楚随风刚简单洗漱完就看见这幕,顿时有点失措的感觉。 不知是昨晚的梦还是怎么了,楚随风看见这样的纪戎歌,只有淡淡地心疼。 蔷薇带刺,纪戎歌移植的时候不慎被扎到,顿时有颗血珠冒了出来,红色的,胭脂一般氤氲开,然后被他含进唇里,楚随风不知怎的就想起了昨夜梦中的红梅,心里烦躁得利害。纪戎歌见他醒了,也就一笑作为招呼,楚随风却仍念着梦中那人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更是堵得慌。 “纪兄小心,蔷薇生了许多小刺,往年我府中也种了不少,却因利刺伤人,就此拔掉了。”那时他年纪小,见蔷薇艳丽多姿,就忍不住攀折,手上被划了许多口子,于是整个王府就不再种蔷薇了。他虽遗憾不再见到这般明艳娇俏的花,却也不惋惜,毕竟没有什么会比他自身更加重要。 纪戎歌点头,看向那蔷薇的眼神里却带了些许怜惜。“这样美丽的花,的确是该生出利刺来保护自己。”红颜命薄,花亦如是。若是不为自己打算,那怀璧本身就是一种罪业。 昨日挖出猴尸,让纪戎歌既茫然又庆幸,这茫然指的是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把握前进的方向,之前所查探的种种都付之东流,这庆幸是指昨夜沉思一宿的清明,让他知道下一步子该落往何处。 既身在他人的棋盘之上,不妨自己走动两步,也不负那人用尽心思缚住他的苦心。 至于楚随风…… 纪戎歌在心中喟叹,让那人袖手旁观已是不可能,若真不幸出了什么意外,自己必当全力护他周全,如若不能,就当他还自己上一世的穿心之痛罢了。 “楚兄,关于周若勋的死,我已有头绪,成与不成就在这几日了。”他移植好盆中的蔷薇,覆好土又浇了水,见楚随风还是看着他,顿时有点无措,不过那人最近常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他,久了也就见怪不怪。 “待此事结束之后,我有件事需要验证。”纪戎歌停了下来,昨日同如意的交易更加坚定了他这些日子心中的疑惑,对于楚随风,他只求问心无愧。“揽月城同纪家的牵扯我知道的已经尽数告知楚兄,不过我怀疑,这牵扯不止是表面的这般简单。” 二十年前揽月城的覆灭,同纪家断然有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只是纪百川对此只字不提,让他连揣测的余地都没有。 “我纪家,极可能是揽月城遗民。”他深深地看着楚随风,不放过他脸上丝毫的表情波动。“换句话来说,我很可能就是蜇人的后代,只是尚未化生,这也是为什么神使会选中我的理由之一。而我的红眸,就是最好的凭证。” 是夜,纪戎歌独自赴约。 他同如意的交易很简单,就是这三日夜间呆在三夫人院中,接受她的庇护。 月下香一事她三缄其口,让纪戎歌也不好多问,只是现下二人站在同一阵线,如意也不得不告诉他部分可以让他知道的事。 比如三夫人。 “这就是纪公子?”如今身在三夫人院中,自然要来见过院子的主人,周梦生许久不来此处,也没有什么好避忌的。那三夫人腹中怀着孩子,走路却轻盈得很,与其说是行走,倒不如说是飘着来得实在。她从如意口中知晓不少关于纪戎歌的事,现下见到,也算恭谨。染了胭脂似的的红唇微挑,“果然是神使大人挑中的人,模样俊朗得紧。” 见纪戎歌盯着她,又是一笑,“纪公子不必好奇,这只是化生的第三个阶段。”面白如纸,唇红似血,形销骨立,看起来,是可怖了点。不过三夫人毫不在意,看向纪戎歌的眸子更是骄傲生动,她早已将自己划出人类的范畴,而即将成为远高于人的月族的存在。“入了化生池,喝下化生汤,就可与月长存,脱离尘世苦海。” “化生……”纪戎歌看着眼前的三夫人,不可说不震惊,他见过文殊帝的蜇人化,没想真正的化生却是这般。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个过程。而三夫人捧着肚子,举手投足间满是爱怜,“一旦成为月族人,时间久会停止,所以我必须在真正化生之前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即使有神使保证,三夫人还是满面忧愁,“月族人无法生育,为了这个孩子,我已将化生之期延长许久,也不知是否会有影响。” 见如意时刻盯着她防止她说了不该说的,三夫人又是无奈一笑。毕竟人在屋檐下,三夫人丢下句不知意味的话就翩然回房,剩下如意和纪戎歌留在园中。“据说揽月湖是很美的地方,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去瞧瞧。” 如意并不想同纪戎歌独处,无奈三夫人有孕在身也不便久留,剩他二人站在园中,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 此时月已高升,正是月下香活动的最佳时机,又有纪戎歌为饵,就待那出逃的月下美人循着某人的气味过来。纪戎歌不明其中的危险,但如意却是一清二楚,在蓝月湖畔看似无害的花朵,来到人界,就如同月族一般被妖化。 如意虽然没说,但纪戎歌已从她戒备的神态中看出了苗头,他此一生再不会将自己的性命随便交托他人,当即张开金钟法阵,六十四位天干地支细密织成符咒,就是如意,也不得近身分毫。 体内的灵力不复先前干涸阻塞,畅快许多,甚至跃跃欲试,纪戎歌闭目等待,金钟之阵将他围在中间。一时间金色灵力流淌不绝,使他看来有如神祗。 作者有话要说:桃花最近在找工作。。糊口要紧。。。 第四十九章 早在纪戎歌来之前,如意就已经将结界布下,红色的半圆形的结界笼罩在三夫人院落上方,透过结界只能看见一轮血色的月亮。院落四个角也祭上纪戎歌的血,以此为饵,如意蜇人化悬浮在半空,半透明的翅膀在身后张开,红色的瞳孔紧密地盯着院中的情况如同随时准备捕食的鹰。 纪戎歌并不知未来的危险是什么,但见如意如此也知来的东西必不简单,他体内郁结多日的灵力此刻像被敲开了一个角,先前积聚的能量汩汩而出,金色的光芒流泻不止,像水波一样往四周散去。 如意伏在空中,好久没有过的心悸感觉渐渐传来,她的时间停止了,她也不再有心跳,这样让她心底一寒的感觉许久没再有过。她深切的明白月下香是怎样一个东西,说白了不过是揽月湖畔的一株会开花的草,却因能炼化成盛放灵魂的容器才如此珍稀与贵重。 这件事筹谋二十年,也不过是近来才得了一株。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她绝不会相信,这世上有那么庞大的魂魄,大得,连她的昆仑秘境都存不下。这就是那位大人的灵体,如神使所说,除了那位大人,没有人能带领月族人回揽月湖。她从未见过如此纯洁的灵魂,当她一点点将灵魂移入月下香的时候就已经发现,那位大人的灵魂,圣洁得如同天山上的雪,莹白透彻。 月下香是灵魂的容器,它的威力取决于它其中盛放的灵魂,原本在秘境中还有神使结下的封印束缚,它既能逃脱,又怎会被她所擒。 正当如意神思惆怅的时候,空中飘来一阵浓郁的花香,也许原本就存在,只是此时才浓郁起来,凝神结印的纪戎歌也闻到了,很浅淡的味道,却很熟悉。 “月下三重梦!”如意怒道“该死!它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 随着香气而来的还有重重迷雾,纪戎歌努力睁开眼,却除了茫茫白雾,什么都看不到了。而如意,更是化作了雾中一个深色的点,而后渐渐不见。 迷雾渐收,出现在纪戎歌面前的是一座琉璃宫殿,如同传说中东海里的水晶宫一般,白玉墙,琉璃瓦,大片大片水晶雕刻出各式的宫灯,多为人形,或卧或坐,立在宫殿两侧,言笑晏晏,栩栩如生。 纪戎歌循路往前,水晶石铺就的台阶敞亮剔透,整座宫殿就如仙人高阁,是民间神话里才存在的神境,沿着台阶雕刻着一只只蟾蜍,一只挨着一只,看向远方,倒让纪戎歌一时间想起了在清河郡王陵中看到的景象。 路的尽头有个平台,再迈几个台阶就能进入宫殿,纪戎歌本想进宫殿内瞧瞧,却见一女子抱兔沉思,挡在了宫殿正门之前,见他前来,原本凝视兔子的目光立刻落在了他身上。未等他出言,一道惊雷就自天而下,堪堪落在他脚前寸许,随着惊雷而落的还有女子庄重不失矜持的声音,虽只有一道,却似来自宫殿四面八方,“月宫重地,凡人止步!” 纪戎歌心下一惊,再瞧那女子,虽一身缟素,却隆重繁华,如同穿了一整个冬日的白雪,怀中抱兔,那兔子背后生有两翅,一看就不是凡物。又有先前“月宫”二字,纪戎歌瞬间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 既然有妖魔鬼怪,又怎么少得了神鬼传奇。 只是那女子双目无神,对着他瞧了半天,两眼中却空空如野。见纪戎歌并没有被吓退,又是一声怒斥,只不过这次却是人声,再无整处宫殿的共鸣。“汝之凡人!见吾上仙,还不下跪!”玉指青葱,却指了别处,再次印证纪戎歌所想,月中仙子嫦娥,竟是个看不见的。 “在下纪戎歌,误闯仙府,还望仙子恕罪。”纪戎歌十分恭谨地作揖,“还望仙子指点,如何从这月宫中离去,以求不扰仙子清修。” “清修?”那仙子惨笑,“吾乃九天嫦娥,犯四戒被囚于月宫,汝欲离去,可不知吾被囚了千万年!若吾知离去之法,又岂会日日对着这冰冷的水晶宫殿!” 说罢又指了指月宫正中牌匾上的字,是晶石烙印,三个古体大字,“囚月殿”。 “囚月?”月中嫦娥,因偷食后羿灵药而入月宫,纪戎歌蹙眉,好像这才是他打小就听过的故事罢,可眼下的月中仙子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怎会稀里糊涂的就从三夫人院中进入了这月宫? “囚月……”嫦娥轻笑,面容虽绝美,但不免生了一层苦涩。“汝应也听过‘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吧。也以为,吾是偷了后裔的永生之药才会被困于月宫,每日遥望地面,相思而不能言诉,只得抱着这只兔子。” 后羿嫦娥,这是无论多大年纪都耳熟能详的神话,纪戎歌看着眼前这个忧伤而又不怒自威的女子,很难将她同那个人王后羿最最心爱的天下第一美人联系在一起,那张面孔美丽而又精致,却如覆盖了千年不化的霜雪,她眸子空空,似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九重天里的美人,早已失去了世俗的活色生香。 “人王后羿,嫦娥美眷。”那女子轻笑,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讽,“也罢,数千年没人再陪吾说话,吾就当给汝说一个故事罢。” 纪戎歌点头,“愿闻其详。” 嫦娥垂眸,似冰雕一样陷入深思。 “吾本名恒娥,是大羿的妻子。大羿在成为人王之前一直叫大羿,后因射日救万民于水火中有功,被西王母封为人王,改名后羿。吾也因是人王后羿的妻子,而更名嫦娥。”嫦娥抱着玉兔,一点点回忆曾经。 “汝应该听过后羿射日的传说,吾听过很多这样的故事,都说是发生在上古上神的时代,其实不祥,十日齐出,是尧统治的时期。尧命令大羿上射十日,下杀九婴于凶水之上,缴大风于青邱之泽,杀猰貐,断修蛇于洞庭,擒封豨于桑林。大羿成功射下九日,又击杀重重神兽,他的神力便传九重天,连西王母都断言,他体内流着上古大神蚩尤的血。”提及后羿,嫦娥的脸上终于有了丝暖色,可提及尧,就分分都是怨恨,“大羿是吾数千年来见过的最最英雄的男人,而尧,却是实实在在的小人!” “天上十日,其实是西王母同天帝的十个儿子。十日不听教诲,一齐出现天际,于九重天而言不过弹指一挥,于人界,九重天一日人界一年。十日在九重天嬉闹三日,万里山河就干涸了三年。尧为天帝同凡人之子,本就有同九重天对话的能力,他对大羿说,十日已知人界疾苦,却毫无怜悯之心。欲平此难,唯有以西王母处的扶桑树枝为弓箭,将十日诛杀,才可使众生免于生灵涂炭。大羿同尧素来交好,自是不会怀疑尧的话,他几经周折总算取来扶桑树枝,制成射日神弓,九支箭落,十日也只剩下最后一日。” “后羿射日是壮举,尧因举荐有功,被封为天子,后羿被封为人王。”纪戎歌回想,“我曾在书中见过这样的记载。” “呵呵,天子。”嫦娥嗤笑,“尧身为天帝之子,在人界本就如同天帝化身,凭他的异能,又何须西王母册封。大羿为蚩尤血脉,为上古大神沉睡之躯,又何必稀罕一个人王?十日为西王母同天帝的儿子,哪个母亲会嘉奖射杀自己儿子的人!何况十日年幼,用人界的年龄来看,不过都是三两岁的孩童,神识虽然开启,却童心未泯,西王母平日宠爱得紧,真真是含在口中怕化了,放在手心怕捏重了。十子蓦然丧了九子,怎么会不痛!” “是尧的野心!”嫦娥恨恨道,“他不甘心只在人界称王,他还想上九重天!他原本叮嘱大羿射杀十日,大羿却想,若十日皆逝,大地岂不陷入一片混沌,于是只射杀了九日。尧表面感谢大羿为众生免遭生灵涂炭之苦而做出的贡献,暗中却憎恨大羿不听从他的指示只射杀九日。而大羿也因此深深得罪了西王母,”嫦娥像恍惚了一般,幽幽地看着纪戎歌,“汝知道洛水的希夷么?” “不……”纪戎歌摇头。 “哼,不过是小小的水妖而已,被西王母一点拨,就成了洛水神女。”嫦娥对西王母也是愤恨万分,“大羿成了人王之后,身份贵重,曾携吾一道入九重天接受册封。那是西王母的蟠桃盛宴,吾头一次见过那么多神仙,来来往往,对大羿都礼遇有加,对吾也十分恭谨,没有半分唐突。吾本以为这就是仙界,神仙么,在凡人心中,可不都是慈眉善目的……”嫦娥扯唇,茫然的双目中空空如也,“古来求仙问道大有人在,却不知,真正有身份地位的神仙,却不是修出来的。吾同大羿在天上住了三日,才渐渐明白,原来神仙之中,也有人情冷暖。” “西王母乃西天最大的神,得罪了她,又怎么会有别人给我们好脸色。”嫦娥痴笑,渐渐变得得意又嘲讽,“可她不喜欢吾与大羿,又能怎么样?九重天上做主的,可不止她一人。九重天上的第三日,吾与大羿初见天帝,天帝爱吾颜色,当即就许吾广寒月宫。” 作者有话要说:在苏州漂流中~~希望今天有机会二更。。 第五十章 “也就是现在的囚月殿。”嫦娥轻叹,一丝鬓发乱在肩上,显得无助又彷徨,“谁知兜兜转转会是这么个结局……”见纪戎歌不做声,又轻笑,“凡人,汝相信真心么?”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信真情,却不想为情所苦。”纪戎歌摇头,情之一字,懂的越多,越是疼痛罢。 嫦娥不以为然,又陷入回忆。对她而言,这囚月殿中虚度的年岁,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曾经的美好与痛苦。就像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绮梦,开头如三月春花般美好,结局却如冬日严寒般刺骨。“大羿封为人王后,吾以人王妻子的身份住入人王宫,西王母照例赐下宫殿美人,供人王消遣。大羿并不好美色,又顾及我的感受,只因不好谢绝西王母的美意,就将美人收下养在偏殿,而后分嫁给族人为妻。” “这也算妥善安置了。”自古美人就是锦上添花的玩物,被用作礼物实在正常不过,前世燕王府中的美人数不胜数,同他所居之处仅一墙之隔。楚随风不好美色,不过用来恶心他,就绰绰有余了。 “吾信大羿,对此事不置一词,可是男人,贪花好色才是本性,此时不动心,不过是没遇上能让他动心的人罢了。”嫦娥怨毒地笑,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残酷刻毒。“吾一直爱他信他,却没想终有一日亲自捉他在别人床上。洛水希夷,一条小小的鱼精,得西王母点拨,成为人界散仙,住在尧的府中。希夷容色远不及吾,却天生媚骨,西王母的本意也是将她赐给大羿,试问一个愤怒的母亲又怎会善待她的仇敌?更何况天帝喜爱吾,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希夷看似清纯,被吾撞破后躲在大羿身后楚楚可怜。大羿怜她,又知自古女子将名分贞洁视为性命,因一直顾惜吾,才未将希夷娶进人王殿。此番败露,他索性撕破脸皮,更坚定了他娶希夷为妻的决心。希夷是洛水神女,出身自然比吾凡人要高贵,她入尧府邸时被尧收做义妹,此番嫁与人王,身份地位自然要高过吾这原配,可恨大羿口口声声心中只有吾一人,却也八抬大轿将那鱼精娶了回来!” “我至今也忘不了初见希夷时,大羿瞠目的神情……我也忘不了人王府中不是为我升起的艳艳红菱……希夷就像是人王殿中永不会褪色的牌匾,而吾,就成了刷在殿身上日渐斑驳的红漆。”那彻骨的痛,像附骨之疽般折磨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让她每每想起,就疯魔了一般。她身为上仙,素来在九重天上自称为吾,此刻也忘了,而用我字来代替。“希夷真的美艳,即使吾被盛传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终究也没能留住大羿。” “你不知道,从日出等到日落的滋味……你也不知,日日独守空房的感觉。吾于大羿,渐渐的就如同人王府中的每一件渐渐老去的物什一般,受岁月侵蚀,有了斑驳痕迹。终于,呵呵。”嫦娥轻笑,像想到什么似的,用手在额上捋了捋,“吾有了第一根白发,而希夷,却妖治得如同吾初见她那般!” “人王同王后还是凡人,希夷虽为散仙,却已登仙界,有了仙籍亦生了仙骨。凡人生老病死,经历天道轮回,九重天上的众神,却并未体验。”纪戎歌恍惚,自从见了嫦娥,他才明白这世间真的有九重天,天上也有诸神,冷冷俯瞰人世,不知他的命运又是谁在操控,是否真的如传说一般,有这么一位专门司命的星君,给他排了两重命格。 “不错。吾与大羿日渐老去,就如同盛开到尽头的繁花,终有飘零的一日,最终,大羿因不堪年华老去,向西王母求取了永生的仙药。”嫦娥提及此处,已经渐渐冷淡下来,恢复月中美人本有的清隽与冷酷。“永生的仙药只有一枚,大羿妄图永生不死陪伴的人不是吾,而是希夷。” “纵他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他即将脱胎换骨登上九重天,而吾,则将红颜枯骨,腐朽在这天地之中。”嫦娥抚摸着玉兔,却并不爱怜,这生着翅膀的兔子于她,就像无尽岁月中一枚不会被侵蚀的印记,同地上的任何一枚石子没有不同。“不过他忘了,天帝曾许吾广寒月宫,吾虽为凡人,在这天宫中却是有着一席之地的!” “那夜入梦,吾初次梦见广寒月宫,不是现在囚月殿的模样,而是真正的仙人楼阁。云雾缭绕,烟锁重楼。天帝在广寒宫的正殿中会见吾,吾求天帝赐药,让吾同大羿一般脱离凡世,生出仙骨。” “谁知天帝听闻大笑,只道,‘若成仙真的如此容易,又岂会有凡人苦苦修行?’吾不信,就将西王母赐药于大羿之事说于天帝,天帝闻言只是沉默,而后道‘若汝真心爱他,不舍他登仙而去,就守着他在凡界好了。’那永生之药为西王母炼制,即使是天帝,也不曾有过。”嫦娥弯唇,“吾梦醒后觉得天帝所言极为有理,若吾不能陪大羿永生,那大羿为何不能同吾共死?” “所以,你就盗取了后羿的仙药?”他听过许多不同情节的嫦娥奔月的神话,可没想过,实情竟然是这种。 “不错。大羿取得仙药后祭祀又朝拜,领全族供奉那枚仙丹。真可笑,一枚红色的珠子奉在祭坛上,受风吹日晒雨淋,西王母曾叮嘱,那药需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后方才能食用。而此间事务皆是希夷陪着大羿处置,大羿身为人王,渐渐也忘记了吾才是他的原配正妻,连同族人,都将希夷视为真正的人王之后。吾愈发愤恨嫉妒,见他二人形影不离,更是万箭穿心。” “于是,第四十八日晚,吾盗取仙药,用剩下的那支射日神箭将它一分为二,一半丢进族人井中,一半喂了一个垂死的孩童。” “第二日族人饮水,皆感神清气爽,那命不久矣的孩童,睡了一夜后也恢复生机。只是大羿,见祭坛上的长生之药被盗大怒不止,人王族中无人敢违逆他,他自信无人会动那神药,也就不曾派人看管。吾以为无人能知药丸是吾盗取,未想希夷为人界散仙,自身是有法力的,她祭出洛水镜于祭坛之上,镜中显出前夜吾盗丹药的场景。大羿看着吾一言不发,但眼神却是吾永生也无法忘记的。” “大羿未尝责怪吾,对吾也渐渐恢复往日,也渐渐冷淡希夷。可他夜夜睡在吾身侧,却让吾夜夜难眠。吾起初庆幸大羿回心转意,知晓谁才是他心中挚爱,而后大羿待吾日渐亲昵,吾也并不高兴,只当他是想要明了仙药下落,而对大羿不加理睬。”嫦娥叹息,情爱一事困她一生,即使来到九重天上也无法释怀。“直到一日,吾见大羿拥着尧新送来的美人,心中并无悲痛,吾才知,大羿与吾再也回不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纪戎歌看着眼前冰冷的女子,知她的心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早就死在了前世,活着的躯体是嫦娥,而不是大羿的小妻子,姮娥。 “是啊,哀大莫过于心死。吾以为,吾会这样无动于衷地过完这一辈子,而后尘归尘,土归土。未想,西王母赐的丹药,带来的不是永生,而是一场无药可治的瘟疫!”嫦娥蹙眉,似是万分不愿回想当时的情境。 “最先发作的,是吾救下的孩童。他先是接连几日高热不退,族中的药师来了多次,都无可奈何,吾守在他床前,眼睁睁地看着血色自他脸上渐渐褪去,换上了苍白的死灰之色。十日作恶的三年,吾见过太多这样的死的颜色,虽希望那孩子吃下西王母的神药能活转过来,可见他的脸色,也知是不可能了。吾陪着那孩子三日,第三日夜里,他终于没了气息,亦没有脉搏。吾见他母亲悲恸得昏死过去,就主动请求大羿让吾陪在这孩子身边,送他最后一程。大羿应允,吾便又守了三日。” “吾没有孩子,却也怀过身孕,可惜那时十日作恶,那孩子没足月就流掉了。此后吾身子有了亏损,便再也不能受孕。吾见那孩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嫦娥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谁知三日后,棺木中竟传来那孩子的哭声,非常嘹亮,还咿咿呀呀地叫着他的娘亲。吾当即就命人撬开棺木,果然见到那孩子活了过来,之前的死灰之色也不复存在,只是比先前看起来更加白了些。那孩子的母亲见孩子重新活了过来,立刻冲了过去把那孩子抱在怀里。这本应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是,汝猜吾看见了什么?” “红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嫦娥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一只手也捂住了心口,“红眸在人界,自古就是魔的化身。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都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个人会死而复生,又为何死而复生之后会生出红眸,只有吾知道,这恐怕,就是西王母赐给大羿的不死药带来的。” “不过还是有人欣喜的,就是那孩子的母亲。在众人都叫嚣着要除魔的时候,只有她喜极而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因为他而争吵的人群,吾见他一脸天真之色,便怒斥众人,吾身为一族之后,在族中还是有威信的。见众人对那孩子的敌意渐渐消弭,吾便准备回人王殿。谁知吾还未走远,身后就传来冲天的怒吼,比乍见那孩子的红眸时更甚。”嫦娥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吾见状返回,却见那孩子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而那孩子还被她抱在怀中,血自她的颈子上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敲打在地上。而她的孩子,嘴中生出利齿,正咬在她的颈上,血汩汩地流入他口中,如同至美的甘霖。” 红眸,利齿。这两个词能让纪戎歌想到的只有蜇人,蜇人自称月族,他没想到,月族竟是这么来的。若将其比之为瘟疫也不足为过,而这疫病的源泉,竟然来自九重天,还是九重天上的西王母。 “那孩子身手极为矫健,变得如同最难以驯服的野兽,我们人族自诩以狩猎为生,却也难以捉住那个孩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咬死自己的母亲,而后逃入荒野。”嫦娥叹息,“可怜那妇人,原本为她孩子准备的入葬仪式,变成了她自己的。吾见已无事值得吾驻足,便回了人王殿,将此事告知大羿,自然,吾隐去了吾将不死药给那孩子吃下一半的事情。” “大羿大惊,觉得那孩子魔化是上天对他的预警,当即就去尧的宫殿中求尧将此事上达九重天。而尧,却头一次拒绝了大羿。” “天帝骤失九子,自然对尧这个凡界的儿子愈加看重,已有了让他历劫升入九重天的意思,此番正在尧为历劫做准备的紧要关头,他又怎么会去理大羿辖内的事情。大羿连尧的宫殿都没能进去,就被撵了出来。而可怕的事情在后面,是大羿纵使天生神力,也没有办法挽回的。” “何事?”纪戎歌几乎能想象先前嫦娥回忆中的情景,对而后可怕的事情更是在意。月族人无法像人一样生儿育女,他们化生的方法更令他好奇,那化生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月族传承的方式,会不会就同那被嫦娥扔了半枚不死药的井水有关? “族里的人渐渐开始异变,就像那个突然死而复生的孩子一样。红色的眸子,苍白的脸。整个人族的族里,除了几处不用族中心井中水的族人,而是自己挖井用水的,皆成了那个模样。人王部落本是诸多部落中最繁华,最喧闹的部族,此刻却也像四城一般。”嫦娥摇头,“异变的族人白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户,夜晚就出来四处游荡,未异变的族人只敢白日出门,到了夜里就将家门紧闭。那些人尚未像那孩子一般伤人,但有了先前的例子,也是可怖得利害。” “吾害怕得紧,却也无能为力,部族内人心惶惶,直到某一天,才终于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嫦娥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吾又见到了那孩子,在人王殿外,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死在他噬咬之下的母亲。他们顶着炎炎烈日站在人王殿外,一点也不若族中传言,这些变化了的人害怕日光。而那孩子一直闭着眼,睡在他母亲怀中,同一般孩童别无异处。” 作者有话要说:吾想求长评,不知道有木有人愿意为吾写。。。吾写这文其实至今收益还木有100,吾乃新人连小真空都算不上,还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正版。。吾其实也很想设个防盗,不过吾打算写个两百多章,弄防盗有些麻烦,吾基友见吾收定比那么低,建议吾砍大纲,吾觉得,文就像自己的娃,不管别人怎么看,吾得对它负责,何况,还是有喜欢吾这娃的人存在的。吾不靠写文吃饭,不过每次写个3000+字也得让吾花上两三个钟头。吾最近在学校里等毕业证,会正常更新,虽然过几天吾又要去找工作了,不过大家放心,这个坑吾会好好的填满的。 再次谢谢一直支持正版的亲,吾会继续努力的。 第五十一章 “他们二人在殿外久驻,一直不愿离去,吾一直在暗中看着,越发觉得心绪难平。正当吾准备同大羿诉说该如何应对这母子二人时,一晃眼,他们就消失了。”嫦娥轻叹,“那时吾身为凡人,哪里知道这世上有移形换影这样的法术,只当他们是真的成魔了。吾虽畏惧害怕,却也知自己身为人王之后,身上背负的是全族的安危欣荣,吾要将西王母的不死药的下落告知大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西王母的报复!” “可是太迟了,自吾见到大羿的那刻起,吾就明白太迟了。”嫦娥摇头,唇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大羿也喝了井里的水,他为了找出解救的法子自己也喝了井中的水,他早知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丝毫怪罪吾的意思。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誓言,他是吾的丈夫,理应为吾撑起一片天。” “希夷陪在他身侧,安静美好得像幅画。吾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个女人,才发现凡人与神仙的区别。”她神色淡然,已有些麻木,“神仙再无七情六欲,吾总以为是希夷纠缠大羿,却不知,她如画中笔墨浓重的仕女,美则美矣,再传神也不过是做工精良的空壳子。吾竟然才明白,西王母的报复并不是从这不死药开始,早在她赐下希夷时就已经有了对大羿的要挟。” “希夷奉命监视大羿,一旦有什么错处就上达天听,西王母要希夷为大羿正妻,也是因为吾才是大羿心中挚爱。吾恨大羿与希夷多年,才真真是如了她的意。” 纪戎歌不知自己该出何言,是非对错,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而感情,却是连是非对错都说不清楚的。 “是夜大羿宿在吾处,这么多年,吾终于同大羿尽释前嫌,女子总是这般容易被蒙蔽,从而错失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那枚不死药的确是大羿向西王母求得,却不是为了他自己。他知吾最爱惜自己容颜,又见吾渐渐生了白发,才向西王母求得不死药。可他不知,就算吾再爱惜自己的容貌,也不及爱他之半分。”就算是锥心之痛,用千万年来回忆,再深的疼痛,也会慢慢麻木平息。“大羿为蚩尤血脉,却依旧受这不死药的苦楚,只是泡了半枚不死药的井水,竟然就能使一个部族的人被感染。” “吾去求希夷,但希夷无动于衷。她的主人只有九重天上的西王母,吾求再入广寒宫见天帝,但广寒宫中却再无天帝踪迹。吾从未如此绝望,看着吾的大羿一天天衰弱,一天天变成那样嗜血的怪物。”嫦娥有些哽咽,“此时部族中也有了祸患,之前早些被感染的族人,已经开始嗜血,他们捕食同族人为生,吸食他们的血液。他们身后长出巨大的翅膀,每夜都在空中盘旋,像飞鸟又似秃鹰。” “这样的变化,真的是瘟疫么?”纪戎歌也很想知道,月族人若是由此而来,那枚西王母赐下的不死药中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变成这样的怪物。若是疫病的一种,那像如意和三夫人,她们还可以恢复人身么?“这样的变化,可以被治愈?” 嫦娥摇头,“吾并不知那不死药是何物,吾只知,被不死药浸泡的井水感染的人,不可能被治愈。”她轻笑,眸子里空空的,却是浓重的哀伤。“若是能治愈,吾也不会亲手杀了大羿,吞食他的心脏了。” “大羿愈加衰弱,眸子变红,牙齿变尖,背后也渐渐生出翅膀,他为蚩尤血脉,所以还能对这样的异化稍稍镇压,异化的速度也较常人缓慢,可渐渐的,也开始嗜血,变得无法控制自己。吾每日贴身照料他,没想有一日,他在吾给他擦洗身子时,咬了吾。” “很疼呢,脖子被咬住的感觉,真的很疼。吾没有抗拒,却是大羿自己停了下来,他双目赤红,对咬了吾万分后悔。吾自知也快变成那样的怪物了,吾不在乎,大羿是什么,吾就是什么。却见大羿泪流满面,哀求吾杀死他,并吃下他的心。” “吾禁不住他苦苦哀求,便如他所愿。”嫦娥弯唇,“汝一定认为吾是这天下最心狠的女子,活该住在这囚月殿受无尽岁月的折磨。大羿是蚩尤血脉,他的心脏里有尘封的蚩尤大神的神力,吾食下他的心脏,就有了撼天动地的力量。” “吾以己之力斩杀异化族人两百余人,祭其头颅与天帝,其余异化族人再不敢胡作非为,吾人族部众,也算有了短暂的平静。” “可是君临人界的并不是天帝,而是西王母。”那个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女人,也许才是她这一生最为怨恨的。“吾弑杀人王犯了天规,吞食蚩尤之心更是大罪,可惜蚩尤神力集聚吾身,她并不能赐吾灰飞烟灭。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吾受的刑罚在天界堪称第二,乃九重天雷之劫。” “吾不忍见异化族人无处可归,亦不愿其终生嗜血杀戮,就求西王母赐其一片乐土,西王母应吾所求,便在天地交界之处化出一条揽月湖为其安生之所,并将人族以井水为源方圆百里内的土地移到揽月湖畔。吾与大羿心愿已了,就心甘情愿受天雷之劫。未想,九道天雷之后,吾不但未死,反而生出仙骨,成为九重天上一名上仙。”嫦娥又恢复以往恹恹的神态,“而吾为何被囚禁在此,却是另一码事了。” 纪戎歌平白听了个故事,却生出许多疑惑,他入这囚月殿时分明听见如意在叫什么月下九重梦,如果是梦境,也太过真实了。 而且先前他在三夫人院中,若此处真是天界,他又是何来的机缘能入这天界囚人的地方。不过眼下这些皆不重要,他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该怎么离开。 “嫦娥上仙,在下机缘巧合进入囚月殿,还望仙子赐教,该如何离去?”此处无比奢华,却并不庞大,宫殿的范围也是一眼到头,可是这囚月殿中除了那座宫殿就只有芝兰玉树,以及一些水晶雕刻出的人形。 “囚月殿本就是为了囚禁吾而生出的,吾又怎知如何离开?”嫦娥淡淡的,“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人误入,想是上苍怜吾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让你来陪吾排遣寂寞。” 纪戎歌无语,他再次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这样丰富多彩的重生,不过未待他多想怎么出去,一只手自他身后拍了拍,他一回眸,就见到楚随风笑盈盈地看着他,狐裘红衣,一贯的豪门公子哥的模样。 此刻场景又回到三夫人院中,楚随风一个劲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戎歌,你没事吧,又一个人在这发呆。” 纪戎歌还没从先前的嫦娥那回过神来,此时见到楚随风,又是一愣,心道莫非此前的月宫所见真是幻境,这次又若进入蜇人公主记忆那次一般,所见所闻皆是幻梦。 “如意呢?”先前如意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一般,怎么现在他自幻境回归,却不见如意?楚随风看似在这里等了他好久,怎么他能如此轻易就进入如意布设的结界? “如意?”楚随风见他问起了别人,当下就有些不悦,“我怎么知道她在哪?我只知道,我一来就看见你跟个木桩似的杵在这。” 楚随风不管他现在还有满腹疑问,直接就牵起他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拉。他躲避不及,手就被那人紧紧握在掌中,有些凉,让他心里一惊,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反正同这人亲密接触也不只一次,知那人不放在心上,自己扭捏就显得尴尬了,只得顺从地由着那人。 “不过这里是三夫人的房间,我们这么进去,不好吧?”女子闺阁,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了,多少不是大丈夫所为。 却见楚随风一脸惊怒,“三夫人?什么三夫人!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纳了个三夫人?”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就说你怎么问起如意?那个如意是不是你新纳的夫人!” 纪戎歌莫名其妙,可眼前的楚随风的怒意却是很盛的,看那人无比明艳俊秀的脸,他偏偏觉得这样的感觉也不错,虽不知他哪里来的脾气,纪戎歌却十分喜欢那人怒气冲冲的模样。 “那这里是哪里?”他随口一问,楚随风的脸上却爬上了丝丝红晕。 “在自家院子里发呆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家住哪都不知道了。”明明是一张薄唇,吐出来的话却让人微醺。楚随风嗔怒,“皇上刚给我们两个赐婚,这才搬进这个府邸几日,你就心里有了别人了,看本王怎么治你!” 赐婚?纪戎歌别的未尝听清,这句却听得实实在在的。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是有这么一副场景,金銮殿上,皇上下旨让他二人结为夫妻,虽同为男子,那婚礼却一点也不必常人的要逊色。 他记得楚随风身骑白马一身红衣地带着厚重的聘礼来迎娶他,虽不知为何是聘礼,但在他的认知里,能同那人在一起就是极好的了。 两人各自着着新郎的服饰,在王府中拜了天地,由皇上亲自主婚,他的父母亦未反对,两人热热闹闹和了合卺酒,来示意长长久久。 唔,原来这人,真的是要同他过一辈子的。 纪戎歌浅笑,随着那人进了房中,极尽奢华的装饰,最令人眼热的,是房间正中间那张上好黄花梨木的大床,他见那人赌气地自顾自爬上了床坐在正中背靠着他,墨色的长发散落在绛色的被子上,说不出的温情与撩人。 作者有话要说:吾要剁手,为了让电脑提速,换了用户,结果导致全部的游戏的激活码失效。。。泪目,没有反激活啊,也不知道酱紫还要反激活。。桑心地把游戏都删了,肉疼得一米。。。 桃花新开了读者群,头一个群呦~欢迎诸位来唠嗑~群号:277209723~验证信息为文名或者角色名~啦啦啦~ 今天重新弄了下专栏~有木有亲爱的回去望望,然后一八小心就把人家收了? 第五十二章 “还愣着干什么?等着发霉么?”纪戎歌站在床前,却久久没有碰触那绛色丝滑的褥子,那人撅着嘴不满地回过头来看着他,更是毫不羞涩地催促。纪戎歌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犹疑间被那人使力一把拉入帐中,红绯色的纱幔,若流瀑一般自屋顶倾泻下来,极尽绵软的触感被压在身下,十指所触皆是丝绸般细腻,真如他方才入目那刻所想的那样。 而那人双手撑在他两侧,素来冷傲的眸子出现在他的上方,其中笑意缱绻,是无比浓情的模样。纪戎歌有些恍惚,只得迷蒙地看着那人。 “楚兄……”他喃喃,忍不住抬手想要碰触那人悬在空中的面孔,隽美而光洁,隐约中有种邪肆的美感。楚随风唇角微扬,是少有的戏谑模样。 “怎么了?”那人捉住他伸出一半的手,细细贴在自己脸上,冰凉凉的,纪戎歌努力张开手指,却也掩盖不了那人眼中细细密密的笑意。他怔怔地看着楚随风,心中只深深觉得不安。“不,不该是这样……” “那该是怎样?”那人眸中清冽,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认真,见纪戎歌推拒,先前的别扭似从未发生过一般。“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你喜欢我,想要同我在一起,如今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那人声音绵软,丝丝缕缕沁入他的心扉,纪戎歌随声附和,“我又有什么不开心的呢?我很开心,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开心。” 那人见状弯唇,又道,“你开心就好,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他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壶酒,对着纪戎歌满满斟上一杯,而后牵起纪戎歌的手将那酒放在他手中,又径自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二人手臂交错,就见楚随风一杯满饮,纪戎歌愣愣的,总觉得不该是这样,却也不知哪里不该。而楚随风一杯酒入腹,见纪戎歌还是那副呆呆的模样,“怎么了。这是我们的合卺酒,你怎么不喝?” “合卺酒?”纪戎歌闻了闻手中的酒,酒香扑鼻,酒气醉人,有一丝丝甜,是桃花酿无疑。“我们大婚不是过了?怎么还要喝合卺酒?”他总算找到一丝不对的地方,“合卺酒是绍兴的女儿红,你给我的,分明是桃花酿……”他昏昏沉沉的,只觉得疲累得利害,而手中的那杯桃花酿,更是无比沉重。眼前的楚随风也显得模糊,他顺势浅饮,桃花酿醉人的气息沁人心脾。“楚兄,你为何会喜欢我?” 眼前的纪戎歌神色已经迷糊,浅粉色的脸显得静谧又有丝可爱。楚随风又为自己满上一杯桃花酿,“小歌为什么这般问?我同小歌,自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纪戎歌微微闭着眼,楚随风的声音就如同从空中倾泻下来一般,“我同小歌驿站初识就已经心动,而后一路同行,更是难掩心中爱慕。一路游山玩水来了京城,又蒙皇伯父赐婚,你我之间,早已经是割不断的缘分。” 这样的声音飘渺又诱惑,纪戎歌只觉得心中疼痛,若不是清楚的记得前世楚随风的穿心一剑,若不是清楚的记得前世那人对自己的百般厌弃,纪戎歌这一刹,真的会以为眼前的这个楚随风所述,全都是切实发生的。就如他前世的期待,和那人连丝毫挫折都没有的相伴一生。那样的相濡以沫,那样的唇齿相依…… 如果,他不记得两人之前的牵绊的话,他真的愿意相信,现在的楚随风所言,就是他所拥有的一生。 “只是你父亲反对,让我们稍稍吃了些苦头。”那人弯唇,“小歌,如今这一切都过去了,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我也会像在神佛面前发的誓言一般,一辈子对你好。” 那人的手抚上他的发,冰凉的面孔也贴上他的,那绝色的容颜近看就如同一场华丽到极致的梦,而纪戎歌闭上眼,什么都视而不见,任由那人将身体的重量压向他,口中却轻轻地吐出一句,“我不愿意。” 眼前的一切如走马灯一般向身后散去,连同方才还触碰他的楚随风,浮光掠影一般自自己面前消退,如同潮水,到了潮落的时候。 金色的灵力自他体内往外四溢,他如同被花瓣包裹住的花蕊悬浮于空中,待一切烟消云散,展现在他眼前的还是先前的广寒月宫,嫦娥依旧抱兔忧思,衣袂飘飘。而他也还是先前的模样,站在嫦娥对面,方才的一切就如镜中花,水中月,他一番挣扎,却不过须臾片刻。 倒是嫦娥感觉他神色不对,幽幽道,“你也入了那梦。” “梦?”此地怪异,方才同楚随风的梦境让他现今恍惚得紧,此刻又见嫦娥更是一头雾水,可眼前嫦娥提及那个梦神色也是淡淡的,想必是极为熟悉。 “这就是西王母给吾的惩罚。”嫦娥弯唇,“囚月殿年岁幽幽,总有一梦伴吾恍然度日。此梦可让吾见到吾这一生可遇而不可求,得不得和已失去的。极尽奢华与美好,几乎可以与吾的往昔以假乱真。吾有几次沉醉此梦,以为梦中发生的种种才是现实。” “这难道不好?”纪戎歌迟疑,方才梦中种种想及就有种说不出的躁动。“多少人一辈子都在追寻得不到和已失去……在梦中过了一生,也是情长相付的一生。” “越是当真越是疼痛。”嫦娥摇头,“这梦就像毒药一般令人上瘾。起初汝只会梦见汝想看见的,只要入了梦境就可以得到任何汝要的。可是久了,汝就会发现,汝所入的,终究是一个梦。” “而梦的世界最难掌控,汝无法阻止它一日一日去向你最不想见到的那面,而不入这个梦,汝在梦境中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唯一的拜托的方法,就是再也没有欲求。” “无欲无求,自然也不会有得不到和已失去的。”月下三重梦,莫非就是这样一环扣一环的梦境?若第一重梦为了告诉他蜇人出现的缘故,那第二重,莫非只是为了强调楚随风在他心中的意义?那第三重呢?第三重是什么? “仙子囚于月中,可仍旧为九重天上的上仙,在下有一事想问,不知仙子可否给在下一个答案?” “但说无妨。”嫦娥垂眸。她囚于月宫千年,还是头一次有人问她问题。她空洞的眸子慢慢抬起来,看向纪戎歌,眼中深切,却不知是何含义。 “你是如何揣摩人心的?”纪戎歌直直地看着眼前盛装的女子,眼神里一点迟疑也无。“从后羿嫦娥到楚随风,都是我迫切想知道与我心底深处所渴望的。第一重梦表面上是九重天上诸神的争斗,实际不过是因为我迫切想要知道究竟什么是月族,月族中人是为何而生,你由此来为我做的一个故事。情节合情合理,也让我半信半疑,真的有丝相信,自己已经置身在月中宫殿。”纪戎歌看着眼前的嫦娥,眸中淡然无丝毫波动,见嫦娥不言,又开始自语,“第二重梦不知你从何窥探,给我这样一个梦境,虽然美好,却从不是我所期待与相信的。” “若这只是梦境,就终有梦醒的时刻。你想让我相信广寒宫是真,月中梦也是真,却不知梦境终究是有破绽。”纪戎歌弯唇,模样柔和却不容质疑,“梦中所见种种,皆与我往昔见闻相系。这广寒宫虽然巍峨,但仔细瞧瞧,却是我见过的。”不仅见过,而且还小住过一阵,这样壮丽的宫宇,除了皇城,还有温良故蜀山之巅所筑的别院的影子。这样错综组合,也让他一时没有想起来。 “我虽不知你如何揣摩人心,但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已大致了然。” 他手中结印,口中默念咒语,就见金色的灵力若波动的水面,被他一指就往四周扩散开来。他微微垂下眸子,结印的指尖如同尖锐的刀子,划破平滑的梦境,周围如潮水退散,一切暗淡之后,正坐眼前的女子,精致美艳的五官,却当真让纪戎歌微微一怔。 “我是什么东西?”那女子一双红眸,尖锐的牙齿上一刻在唇角下一刻就抵在纪戎歌颈上。“我虽不知我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却喜欢你得紧。” 纪戎歌自那女子靠过来的那刻起就再也动弹不得,她看似蜇人,却又并非蜇人,蜇人的体温较常人偏低,而这女子,从靠过来的那刻起,就给纪戎歌一种温暖的感觉。虽知她贪食自己鲜血,却也并不惧怕。而那女子虽然靠在纪戎歌怀中,却也并无咬下去的心思。 只是两人还身处梦境,此刻恐怕就是月下第三重梦。 “他们都叫我月下香,你可知月下香是什么?”那女子虽然面容妖治,人却有些天真,但天真并不意味着傻和无害。“你的血很吸引我,不过你不用担心,在那个讨厌的女人退去之前,我绝对不会咬断你的脖子的。” 第五十三章 “如意?”难缠的女人……月下香的话倒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想,月下三重梦是月下香的结界,而如意能幽禁月下香许久,自然也有克制这三重梦的方法。不知何缘故让月下香逃了出来,因为自己的血液对月下香有奇特的吸引,所以才以他为饵。 如意的算盘打得不错,月下三重梦只有最后一重才能见到月下香,这中间耽搁的时间足够她慢慢剥开月下香的结界。只是月下香在关于蜇人公主的那个梦境中,只是揽月湖畔随处可见的月白色花朵,此刻化作人形,不知神使诸人又在谋算什么。 先前进入月下三重梦时所见十分真实,此刻再看,已经显得虚妄了。包括眼前月下香的眉眼,也开始朦胧。让他隐隐有些错觉,错觉眼前明艳的五官,似乎应该生在另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上。 结界已经破开,被如意从顶端打开一个缝隙,露出茭白的月色,月下香见到如意,明显有些畏惧,可这畏惧没持续多久,就被一抹憎恨的神色所替代。 月下香咬牙,完全不愿再被如意所束缚,大有殊死一搏的样子,而如意,对月下香也招招向着要害,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可又偏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令月下香得到喘息的机会。 纪戎歌退在一旁,全然作壁上观。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再被你关回去的!”月下香被如意耗子一般逗弄,虽未受大伤,也渐渐体力不支,而如意就像个资深的捕猎者,完全不把月下香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她招招有后路,一招接一招逼进,而月下香只得越来越往后退。眼瞧着就要退无可退,如意弯唇,摸出那面昆仑镜,要祭出昆仑秘境,而这时纪戎歌一记金色灵力如闪电破空,落在镜面上,虽未击碎镜面,但已留下深深裂隙。如金色蛛网,附在昆仑秘境的入口之处。 而月下香见如意吃瘪,也不再纠缠,立刻逃之夭夭,如意怒意大涨,对着纪戎歌,利爪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红色的瞳孔含着恨意,死死地盯着纪戎歌,但也未持续多久,就见如意弯唇,仿佛先前的怨毒都是纪戎歌的错觉。 而纪戎歌,当然不会以为如意会这样放过自己,她苦心经营,却在自己这里棋差一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如意现在的反应又让他疑惑,自己的举动到底在不在她的计划内? “纪公子有胆子毁约,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如意不再纠缠,收了结界与翅膀,只是那红眸还是幽深得骇人。“月下香因你而生,生性喜食你的血液,纪公子,你一时间的心软恐怕不只是得罪了我,也让月下香记恨。那东西不过是小小的草木精怪,一直以人血浇灌才得人形,此时被我所伤,必将在这京城大开杀戒,以血养血,彼时京城内血流成河,想必是纪公子愿意看到的!” 她就不信纪戎歌不懊悔,不担心,敢坏她的事,哼。 纪戎歌可不是那么好吓的,既然他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世人死生皆有天命,我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如意姑娘你就不一样了,月下香若是大开杀戒,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吧。” 纪戎歌弯唇,个中利害他方才已经想得十分清楚,“蜇人之事于朝廷,始终是心腹大患,所以你们即使身在京城,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重蹈覆辙。二十年前揽月城覆灭,对月族,恐怕造成的不止是伤亡惨重的打击,还有更加伤及根本的……”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时刻在打量着如意,终于在最后从如意眸中捕捉到一丝不确定的慌乱,才让他更加可以自如地说下去。“这个打击同月族人繁衍生息有关,所以才逼迫你们必须苦心经营,重建家园。” “可笑,月族人寿命与天地一般长久,又何来繁衍生息一说。只要神使大人一声令下,让整个京城都变成月族天下都是瞬间的事,我们又怎么会再建个揽月城,让你们……”如意死死地盯着纪戎歌,这个人聪慧异常,不知哪里又让他捉到了蛛丝马迹,可恶,若不是看在他是……的份上,她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岂容他在她座下放肆。 纪戎歌也不恼,不急不缓地道,“如意姑娘也不必遮掩,在下已经猜出其中缘故,方才在□陷月下三重梦,第一重就是嫦娥后羿的故事,月下香所反映的是记忆与人心,却不会凭空编造,若梦境属实,月族起源于九重天,最早的月族人是因为服下了来自西王母的一枚丹药。而西王母主管人间疫病,以月族人繁衍的情形来看,恐怕所谓月族,就是不死病的一种,而非神灵后人,不过是生了治不好的病,一直苟延残喘,自欺欺人罢了!” “你!”如意怎么会甘心被纪戎歌如此侮辱自己一族,“你知道什么?那不死药乃……”如意顿了顿,庆幸自己终究还是忍住了,这纪戎歌真不容小觑,简单几句就在套她的话,她寥寥几字已经犯了忌讳,也让纪戎歌明白,月下三重梦中所见,关于月族起源一段,是真实的。 纪戎歌得到这样的信息已经很满意,如意被套了一次话,再套一次想必没那么容易,而现在如意之于他,也不是可以得罪狠了的人。面对恨恨的如意,纪戎歌不卑不亢,“关于我们的约定,如意姑娘,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承诺?”想到先前她自以为纪戎歌同她在一条船上,却没想被纪戎歌反将一军,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如意讽刺道,“若纪公子还记得同本宫主有约的话,方才是不是就该老实呆着,而不是坏本宫好事!” 这会竟然还敢拿约定来说事,真当她如意是软柿子,好拿捏么! 纪戎歌像不知如意心中所想似的,一本正经道,“如意姑娘之前同在下约定,只要在下这几日都守在三夫人院中,姑娘就告诉我周若勋的尸体在哪,我一如姑娘所言,守在三夫人院中,我已然做到对姑娘的承诺,如今也到了姑娘实现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如意嘴上笑道,“本宫主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心里却呕得紧,先前他不愿纪戎歌知道月下香存在的意义,自然什么都不说,只要纪戎歌来乖乖充当诱饵就好,可这纪戎歌人是来了,坏起她的事来却一点也不手软,如今被他抠字眼,若自己食言,又怎配为一宫之主。何况纪戎歌被神使大人看重,日后飞黄腾达亦未可知……这样聪明的人,成了敌人才是害了自己,不如卖个人情,他日若能同他联手,怎么也不会被蒹葭盖过风头。 如意心念一转,也就说了一句,“周若勋既死,凶手自然不愿他被人发现,藏在别处出了岔子终究麻烦,还是放在眼前比较踏实,尤其是以他滴水不漏的性子。”那红唇微挑,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别种风情,“你说是不是,纪公子?” 登云瞒着她藏了周若勋的尸体,是出于蒹葭授意,而她在蒹葭周围,又岂会没有眼线。她最先侍奉神使,怎甘心让蒹葭强了她的风头,那日猴尸暴露,她仔细询问终于还是抓到了痕迹。此时卖人情给纪戎歌,同时也是给把麻烦丢给蒹葭,怎么算都于她有利无害。 纪戎歌没想如意那么痛快,仔细想想也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心思玲珑,又念及楚随风此时见他不在花圃定会四处寻他,月下香诡谲精怪,若是伤了他自己怎样也不会安心。 如意见他有回去的意思,也不打算再留他,月下香虽然逃脱,但只要纪戎歌在她周遭,就一定能再诱它出来……而纪戎歌,她绝不会相信以这人的才智会被月下香所伤,不如看它们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纪戎歌回到花圃,却不见楚随风,但看自己床铺,明显有一些褶皱,当下眉头紧蹙。他并非绿腰主人,自然不知如何呼唤绿腰,以他的功力,又绝无探知楚随风的可能,当下就有些焦急。 要知正如如意所说,月下香受伤,必得以人血为饲料修复,它精于在暗中潜伏,又擅长幻术,难保楚随风遇见它不吃亏。 又想及方才在月下三重梦中第二重梦境所见,脸上又有些发烧……更担心他们碰面,月下香将那个梦境同样展示给楚随风,那才真真是将他的噩梦重演。他如今相当有自知之明,楚随风贵为王爷,无论从样貌才情,还是身份地位,都不会允许他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尤其还是一个江湖男子。 如今楚随风于他,就像阳光下绽放的明艳花朵,可以远观可以欣赏,却绝不能伸出他的手。 纪戎歌想到这里不免自嘲,若是他上一世这般识趣,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了。 推开门,准备四处去寻人,却见楚随风一袭红衣猎猎,在风中翻飞,正站在他院中,纪戎歌刚要去探寻,却敏锐地发现那人闭上的眸子,而双拳紧握,明显是在同什么做争斗,再过些许时候,那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也平和不再动弹,就像是陷入梦境一般…… 纪戎歌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情景同他方才经历别无二致,当下惊怒,连避讳都不再顾及,一把就握住了楚随风的手。 “楚随风!”他听见自己这般唤他。 第五十四章 楚随风身陷梦中,而纪戎歌身处梦外,除非像如意一般一层一层剥去这月下三重梦的结界,否则就只能在梦外干着急。此时花圃中浓香扑鼻,正是验证了纪戎歌先前的猜测,这受了伤的月下香不愿舍下他的血,奈何现下灵力式微,才拿楚随风来打牙祭。 楚随风也一定想不到,素来横行的他,也有被视为看起来很好下手的对象的时候。 不过眼下不是打趣的时候,楚随风如石雕一样僵硬在他眼前,怎么也无法清醒,而月下香又藏在暗处,让他无法分神去找寻。 可是……纪戎歌犹豫了一下,随后从腰间摸出一把极不起眼的匕首。冷蓝色的刀刃薄如蝉翼,他轻轻在自己掌心划了一道,就见朱红色的液体顺着刀锋汩汩而出,不一会就在他的掌心积出小小的血泊。纪戎歌用血液在楚随风周遭画了个困兽之阵,而后用灵力催动阵术,只见原本在地上的血液仿佛活鱼一般扭曲起来,随后浮在空中,一张一合在楚随风四周翕动。 这个阵法原本就是为困住阵中之人,此刻又用纪戎歌的鲜血为诱饵,一下子就形成了如意在三夫人院中所布设的那般阵术。月下香灵识在梦中,用他的血来诱惑正好,但愿那家伙没那么聪明,受了伤之后更加趋于本能。 纪戎歌布好阵术,就开始慢慢的守株待兔。 此时月下三重梦中的楚随风倒悠闲得很,迷蒙中他又回到了天下第一庄的比武擂台上,刚挫败武林七十三路好手,那架打的,叫一个痛快。 他一袭火红皮袄在风中猎猎如火,楚王爷自擂台正中一立,就再也无人敢上来。楚随风自幼习惯了王府里暗卫比武时的谦让,每每动起手来都不痛快。此时横扫绿林各路英雄,打起来毫不手软,他一双狭长凤目在场上随意横扫,既睥睨又有带着点厌烦。 这武林盟主的位子他没有半点兴趣,倒是对那纪戎歌,感兴趣得紧。 凤眸轻佻,正对上纪戎歌投过来的目光,唇角自然一弯,想及前些日子一道走来的种种,愈发觉得这个纪戎歌,厉害是厉害,只可惜笨了点。 他自己不知身陷梦中,记忆也被月下香的幻术所篡改,隐隐记得自己同纪戎歌颇为熟识,那人将他当成挚友,而自己却时刻存着针锋相对的意思。也怪纪戎歌愚钝,万事都以他人为先,恭谨有礼却难免无趣。 而此刻那人又碍着自己父亲,不得不站在他对立的一方……想到这里,楚随风嗤笑,总是被忠孝节义所摆布,真是迂腐。而他的嗤笑落在纪戎歌眼里却是示好,不由让楚随风更是不屑,连善意同恶意都分不清,这人活着一辈子,还真是糊涂。不过,有这样一个武艺高超又好掌控的人,于他于朝廷,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 “纪兄,请。”楚随风微微一笑,手里的剑却没脸上神色这般柔和,纪戎歌见他招式起手,只舞了几个剑花就盖了过去,周遭观战之人只当他出手气势如虹,却不知这是纪戎歌在让他。那招摘叶飞花看似华丽,却也堪堪卸了他剑势中的气力。 楚随风拿定主意要赢,但他要的是光明正大的胜利,纪戎歌出手就犯了他的忌讳,一下子就让楚随风原本对他的好感更是点滴不剩。楚王爷可不管什么好意不好意,又是一招高山流水自高空飞剑而下,紧接着又是长虹贯月直指纪戎歌命门。本以为此招一出怎么也能伤到那个自大的人,谁想纪戎歌不急不忙,转身刺出一招荡气回肠,那剑中饱含内力,纵使是他,也吃不消。 楚随风受挫,这才真正用心去看眼前这个傻子,却正对上纪戎歌饱含歉意的笑,更是呕的厉害…… 纪戎歌可不知楚随风梦见什么,月下香受他血气引诱,已经逐渐脱离楚随风的身体,但那人却一直不肯醒来,非但不肯醒,眉心也是紧紧蹙着。 纪戎歌又试着推了推他,楚随风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而月下香,这时却冒了出来,贪婪地舔食着纪戎歌用来画阵法的血液,却又因为纪戎歌附在血液中的灵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味近在眼前,却丝毫不能入口。 “你究竟想怎样!”受伤的月下香暴虐无比,面孔也不再是方才的明艳动人,而是整体泛出一种植物的青绿。它本就是生在蓝月湖畔的花,娇弱的身体受不得一丝损伤。 “这话是我该问你的吧。”纪戎歌冷冷地看着眼前贪欲得不到满足的月下香,丝毫怜惜都没有。“你在让他做什么梦?” “当然是他最想见到的。”月下香得不得血液相当烦躁,自知从纪戎歌这里讨不到便宜,又把主意打在楚随风的身上。她在楚随风身上施下月下三重梦,于她本身则可在三重梦之间游走,却不想自己还没碰触到楚随风,就已经被困兽之阵远远弹开,顿时一口青色的血液就喷在花圃地上。 她自有意识起就被如意仔细呵护,从未受过这般的苦楚与羞辱,奈何她一株小花,又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此时受了重伤,连动弹都吃力。而纪戎歌的困兽之阵原本就是为了护卫楚随风,防止月下香出来以后再次回到他体内所设。 纪戎歌慢悠悠地走到月下香旁,这次却是毫不吝啬地将鲜血滴在月下香的唇边,不过几滴血液,就如同回春的神药一般,让方才还奄奄一息的月下香重现生机。 “你……”月下香惊疑万分,一时间连动弹都忘记了。 “让他醒来,否则,我会让你比刚才更惨。”纪戎歌淡淡道,可言辞间却丝毫不容置疑。 楚随风做了场大梦,梦醒时就见纪戎歌单手支着脑袋在他床边小憩,还是一贯平静恬淡的面容,让他即使醒了也不愿意动,生怕自己这枚石子,微微一动就在这平静的水面上激起一滩涟漪。 尤其,是在那样的梦之后。 梦中的纪戎歌对他一见倾心,举手投足都在讨他的欢心,而他偏偏喜爱别人,就此辜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梦中所见朦朦胧胧,如过眼烟云让他无法看清,却又无法忘记最后纪戎歌被他一见穿心的模样,他在梦中无力阻止,眼睁睁地瞧着那血溅了他一脸才惊醒,背上一片冷汗,知道确定眼前闭目安睡的人真的是纪戎歌,他扑通狂跳的心才逐渐平息。 他仔细瞧着那人的眉眼,虽不如自己的精致出挑,却是怎么看也不会厌倦的,不仅如此,还大有越看越耐看之感。此前他懵懂,只觉得讨厌纪戎歌看别人,讨厌他因为别人而忽视自己。 方才经历了那场梦境,他才明白自己究竟为何欢愉,又为何神伤…… 那人就像远山上的山岚,如雾气般飘逸神秘,虽不惹眼,却不知不觉地入了他的心。 楚随风心念一动,原本搁在纪戎歌手边的手微微挪了下,就握住了那人的手腕。见纪戎歌还在安睡,一颗心才落回肚子里。 在梦中他因纪戎歌迷恋自己而欣喜,因自己伤害纪戎歌而恼恨,更怨恨爱上别人而利用纪戎歌的自己。他可以告诉自己这只是朋友间的在乎,可他却无法欺骗自己纪戎歌死在自己剑下的那刻自己心中的伤痛与绝望。 如果这都不算爱。 楚随风微微弯唇,倒有些感激这样一场差点毁了他心神的噩梦,终于告诉他,这些日子,让他烦恼与欣喜的情感究竟是什么。 “戎歌,我必不会再让你受丝毫伤害。”他在自己心中默念,却不知自己这副欣喜若狂与黯然神伤交织的面孔都落在了一双幽深的眸子中。 “一个呆瓜,一个傻子。”月下香伤愈,却一直垂涎纪戎歌的血液不曾离开,就一直在纪戎歌房里打转。它本就是植物,安静下来几乎连呼吸都可以隐去,一副仔细吸收日月精华的模样,所以饶是楚随风这般机警的人,乍一醒来的时候,也没发现月下香的存在。 可任谁被这般嘲讽都不会无动于衷,何况是楚随风这位眼高于顶的王爷。这屋里就他们三个,他毫不怀疑的就将自己和纪戎歌对号入座了。 “不想死的话就闭嘴。”没看见纪戎歌还在睡觉么。楚随风蹙眉,对眼前这女子没有丝毫好印象,可转念一想,他这里除了绿腰根本就不会有第二个女子可以这么旁若无人地进来,而绿腰,则是活腻了才敢这样同他说话。 “凶什么凶,我又没说假话。”月下香天生就有洞悉人心的异能,当然知道楚随风对纪戎歌是什么想法,昨日它又亲自给纪戎歌捏出了第二重梦境,自然也知道这个楚随风在纪戎歌心里的分量。见楚随风对自己那么不友好,当下也不同他好好说话,明眸暗暗转了一圈,就嘲笑道,“可惜可惜真可惜,有人心动有人心死,有人错把梦境当现实,又有人把现实当梦境。”末了还加了句,“难喽,难喽。” 这世上还没谁敢跟楚王爷说这么不吉利的话,还是在楚随风刚刚确定自己的感情,忍不住想要贴近讨好的时候,月下香的嘲讽就像一盆冷水般浇了下来,顿时就让楚随风面色一寒。他的逆影剑一直随身携带,即使昏睡也是放在手边,月下香的话明摆着惹恼了他,只见楚随风右手持剑,轻轻一挥,那逆影剑就像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追着月下香飞了过去。 月下香虽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自身身法轻灵,就在屋子中上窜下跳,逆影剑紧随其后,倒是撞翻了不少物件。 第五十五章 纪戎歌昨夜忙活许久,又失了点血,本来脑子就有些昏沉,所以才睡得沉了些。要是以往,楚随风碰他的那下就能让他清醒过来,不过经过月下香和楚随风这么一闹腾,即使他睡得再沉也不得不醒了过来。< 单手支着额头这样的睡姿着实消耗体力,纪戎歌只觉得手酸无比,他正准备站起来活动活动,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楚随风捉着。而那人见自己醒了,也正看着自己,目光虽不炽烈,但也让纪戎歌觉得局促纪戎歌面上一沉。< 这个该死的月下香,它不会也让楚随风入了那个梦吧……< 一想到梦中的种种,纪戎歌就觉得脸上开始热热的,当下就抚开楚随风握住他的手,而楚随风也知此事不能急于一时,也顺从地松了手。< 方才月下香被逆影剑敲了脑袋,正委屈得很,看向楚随风的眼神也不自觉带了丝愤恨,楚王爷也不甘示弱,兀自狠狠地瞪了回去,两人的情形可用乌龟瞪绿豆来形容,倒是让屋子里原有的尴尬气氛缓和了不少。< 楚随风虽然知道纪戎歌喜欢男子,可这屋子里也不是一个女人能随随便便进来的。再加上月下香先前刺他的几句,更是一点好感也没有,可转念一想,纪戎歌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才不会喜欢这个黄毛丫头,心里正得意着,突然间脸又黑了一半……< 那家伙,可是有心上人的,而且纵使不被喜欢,也还是深深放进心底,这可不大妙啊。< 纪戎歌也莫名其妙,今天的楚随风脸上变化异常,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小心地觑了几眼楚随风,又恰好和他目光相碰,更是尴尬无比。好好的喝着水呢,被楚随风那么深色幽深地打量着,差点没一口喷出来。< 而月下香则笑嘻嘻地看着两个人,一副餍足的模样。< “这是月下香。”为了这样诡异的场景不再持续,纪戎歌决定,还是找些事来转移某人的注意力,虽然自己也很好奇楚随风梦见了什么,但他又不方便开口问,万一真是那个梦,他不是没事找事么。< 好在楚随风也好奇眼前这个得罪他的女子是什么人,纪戎歌几不可见地弯唇,“如意奉命看守的妖物。”< 楚随风闻言开始仔细打量眼前这个让他极不顺眼的女子,容貌算得上品,不过一双眼睛也不似常人,倒不是蜇人的红色,而是浅金,像猫的瞳仁一般,里面的黑色部分是狭长的,而非一般人类所有的圆形。“它怎么跟着你?”< 这人也太容易招女子喜欢了,一个绿腰如此,一个月下香还是如此,而且月下香还不知是什么东西,这要不好好管束,以后还不是什么母猫母狗都往家里捡了,楚随风闷闷地想。< “此事说来话长。”纪戎歌可不想再和他把昨日之事重复,简单一言带过,“我同如意有约,她昨日已将周若勋藏尸的地方告诉我了。”如意身为神使座下宫主,纪戎歌倒不担心她食言,他既已作为一枚重要的棋子出现在这方棋盘之上,就必然有他存在的道理,神使看中他不会没有缘故,而如意,恐怕也不想得罪自己。< “这桩案子是拖了许久,近日周梦生已按捺不住,尤其是出了龙脉以后。”楚随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这些蜇人古怪异常,岂会如此好心?单是那如意就够他们头疼的。“戎歌,你还需谨慎。”< 戎歌……< 纪戎歌摇头,这个称谓一下子让他怀疑自己在月下三重梦中不曾醒来,可一挪开眼就发现月下香在一旁窃笑,这令纪戎歌一丝犹疑也没有了,权当是梦。< “嗯,”纪戎歌不再多想,“有一事,还望楚兄助我……”< 周梦生书房内,蒹葭沏上一杯温茶,周梦生没有丝毫犹豫就一口饮下。血液腥甜的味道蔓延在喉中,周梦生却无丝毫觉得涩口。却是蒹葭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怕什么,二十年了,该来的总是会来。”见蒹葭一脸犹豫与茫然,周梦生倒是看得很开,“若勋是我的儿子,自然也是月族子孙,为族人奉献生命,没有什么可遗憾的。”那张衰老的面孔皱得可怕,他总是比同龄人看上去更老些,最近这些日子,老化的速度更加难以抑制,哪怕是每日都饮用蒹葭送来的药都不大管用了。< “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二十年前你出手相救,我恐怕也不会有今日。”蒹葭在周梦生面前一点架子也没有,语气谦和的就像多年不见的老友。< “什么救不救的,你是大人的女儿,自然就是我的主子,月族以血脉纯净程度为尊,我于小姐你,也只不过是下人罢了。”周梦生摇了摇头,怕蒹葭失落自己倒是开口笑了笑。“自从成为月族后人,我就再没想过自己会有老去的一天,如今,倒是圆了我的梦。何况若勋那孩子,喜欢谁不好,偏偏要喜欢她……能用一死来成全大人的棋局,也算是他的造化。”< “梦生……”蒹葭轻叹,“快了,二十年前的毒也许无法解,但我们总有机会回揽月湖畔,那里是我们月族人的家乡,到了那里,你就再也不用受这样的苦楚了……”蒹葭握着周梦生的手,那里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都是同她的手一般光滑,没有一丝褶皱,而如今,却要受这肉身日渐腐朽灵魂却不灭的苦楚,每一日都能感受到躯体的衰老,就如同日渐失去水分的水果,最后干瘪成一枚果核。< 这是月族亡族的毒药,不,应该说是月族灭族的诅咒。< 她不愿见自己族人最终都凋零成这般模样,她不愿她的族人明明没有犯错却永远不能生活在阳光下……揽月湖畔,那里,有着最美的土地与月下香最纯净的芬芳。< “小姐,我虽一直支持大人的计划,也知小姐对此付出了许多,可我始终还是想劝小姐一句,不要把兴复月族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大人身上,毕竟他是……”周梦生自知这话必会触怒蒹葭,可这话他藏于心中良久,眼瞅着自己没剩多少日子,这些话真是不吐不快。< 蒹葭闻言当然不喜,可周梦生是她家臣,这些年一直在暗中支持她,早就同家人一般,她知他是为她好,当然也不好发作,可她是神使座下宫主,周梦生敢这样同她说话,本身就是一种僭越。“你既选择大人,就应听凭大人的愿望。神使肩负着复兴月族的重任,这是上古神谕又岂会有假?”< “可揽月湖毕竟只存在于传说之中,现存的族人里,又有谁当真去过那个地方?”周梦生摇头,“小姐该多为自己打算,复兴月族,毕竟是男子该去承担的。”< “男子……”蒹葭笑得苦涩,“梦生何必出这话伤我,我们族中的男子,早就零落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数又非血脉纯粹的贵族,想要按神谕上记载的那样打开日月之轮又谈何容易。眼下只有靠月下香来复生公主,才能得到二十年前诅咒的真相,继而找到解开诅咒的方法。否则神使大人再厉害,没有井水,也是无法让月族人丁兴旺的。”< “梦生你所忧虑的那些,本宫都有考虑过。”蒹葭不再自称我,而是以宫主来自称,这意味着她手中的绝对权利与地位是不容周梦生反驳的。“神使大人研制的令人类化生成月族的法子缺陷太多,本宫主并不十分看好,但那些半月族一时用来对付朝廷,已是绰绰有余。如意那家伙没几件事能办成的,唯有这件,阴差阳错的,将月下香送到纪戎歌身边,倒是极合我的心意。”< 周梦生深知自己多虑,他的这位小姐,向来有眼界得令他汗颜。< “我已准备好,以自身鄙薄之躯为月族奉献最后一丝力量。”周梦生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对蒹葭道,“烦请宫主今夜,依计解开勋儿身上的封印。”< 是夜,纪戎歌同楚随风二人再次夜猫子装扮出动,月下香也跟着。纪戎歌没说什么,楚随风却是一脸不高兴。< 好嘛,原本他可以同纪戎歌两人单独相处的,如今非要带上一个拖油瓶,虽然只是多小花,还是让他觉得纠结不已。对月下香说话的口吻语气也是差得惊人。“我说你,怎么一直跟着我们!”< “纪哥哥在哪,我就在哪。”白天窝在一起两人互瞪了一天,月下香已经熟知怎样能把楚随风激怒了,本来对纪戎歌垂涎畏惧的状态也该成了亲近,一口一个纪哥哥叫得极为亲热,倒是让楚随风暗恨了好久,今日清晨,他不过是唤了那人一声戎歌就被轻描淡写一带而过,傻子也知道那人是不喜的,奈何这月下香就占尽了身为女子的好处,怎么叫纪戎歌也不恼。< 当着纪戎歌的面老实乖巧,背地里却对他百般挑衅,而纪戎歌即使知道她在背地里搞小动作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是气死他了。< 本想着晚上两人能好好独处,没想到这丫头一点眼力劲也没有,甚至是故意跟了出来,当真让楚随风呕得厉害。< 而纪戎歌一路上只看他二人笑闹,一言不发,反而让楚随风更是懊恼。只得看着月下香一面扮可爱一面露出本性,这一天下来,倒也有趣。< 好在周府不大,两人一花很快就潜伏在房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