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难缠的女人……月下香的话倒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想,月下三重梦是月下香的结界,而如意能幽禁月下香许久,自然也有克制这三重梦的方法。不知何缘故让月下香逃了出来,因为自己的血液对月下香有奇特的吸引,所以才以他为饵。
如意的算盘打得不错,月下三重梦只有最后一重才能见到月下香,这中间耽搁的时间足够她慢慢剥开月下香的结界。只是月下香在关于蜇人公主的那个梦境中,只是揽月湖畔随处可见的月白色花朵,此刻化作人形,不知神使诸人又在谋算什么。
先前进入月下三重梦时所见十分真实,此刻再看,已经显得虚妄了。包括眼前月下香的眉眼,也开始朦胧。让他隐隐有些错觉,错觉眼前明艳的五官,似乎应该生在另一张他从未见过的脸上。
结界已经破开,被如意从顶端打开一个缝隙,露出茭白的月色,月下香见到如意,明显有些畏惧,可这畏惧没持续多久,就被一抹憎恨的神色所替代。
月下香咬牙,完全不愿再被如意所束缚,大有殊死一搏的样子,而如意,对月下香也招招向着要害,毫无手下留情的意思,可又偏偏总是差了那么一点,令月下香得到喘息的机会。
纪戎歌退在一旁,全然作壁上观。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是绝对不会再被你关回去的!”月下香被如意耗子一般逗弄,虽未受大伤,也渐渐体力不支,而如意就像个资深的捕猎者,完全不把月下香这点小动作看在眼里。她招招有后路,一招接一招逼进,而月下香只得越来越往后退。眼瞧着就要退无可退,如意弯唇,摸出那面昆仑镜,要祭出昆仑秘境,而这时纪戎歌一记金色灵力如闪电破空,落在镜面上,虽未击碎镜面,但已留下深深裂隙。如金色蛛网,附在昆仑秘境的入口之处。
而月下香见如意吃瘪,也不再纠缠,立刻逃之夭夭,如意怒意大涨,对着纪戎歌,利爪挥也不是,不挥也不是。红色的瞳孔含着恨意,死死地盯着纪戎歌,但也未持续多久,就见如意弯唇,仿佛先前的怨毒都是纪戎歌的错觉。
而纪戎歌,当然不会以为如意会这样放过自己,她苦心经营,却在自己这里棋差一招,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可如意现在的反应又让他疑惑,自己的举动到底在不在她的计划内?
“纪公子有胆子毁约,就要有胆子承受后果。”如意不再纠缠,收了结界与翅膀,只是那红眸还是幽深得骇人。“月下香因你而生,生性喜食你的血液,纪公子,你一时间的心软恐怕不只是得罪了我,也让月下香记恨。那东西不过是小小的草木精怪,一直以人血浇灌才得人形,此时被我所伤,必将在这京城大开杀戒,以血养血,彼时京城内血流成河,想必是纪公子愿意看到的!”
她就不信纪戎歌不懊悔,不担心,敢坏她的事,哼。
纪戎歌可不是那么好吓的,既然他做了,自然有他的道理,“世人死生皆有天命,我虽心有余,而力不足。可如意姑娘你就不一样了,月下香若是大开杀戒,恐怕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你吧。”
纪戎歌弯唇,个中利害他方才已经想得十分清楚,“蜇人之事于朝廷,始终是心腹大患,所以你们即使身在京城,也不得不小心翼翼,以免重蹈覆辙。二十年前揽月城覆灭,对月族,恐怕造成的不止是伤亡惨重的打击,还有更加伤及根本的……”他说的云淡风轻,却时刻在打量着如意,终于在最后从如意眸中捕捉到一丝不确定的慌乱,才让他更加可以自如地说下去。“这个打击同月族人繁衍生息有关,所以才逼迫你们必须苦心经营,重建家园。”
“可笑,月族人寿命与天地一般长久,又何来繁衍生息一说。只要神使大人一声令下,让整个京城都变成月族天下都是瞬间的事,我们又怎么会再建个揽月城,让你们……”如意死死地盯着纪戎歌,这个人聪慧异常,不知哪里又让他捉到了蛛丝马迹,可恶,若不是看在他是……的份上,她早就把他挫骨扬灰了,岂容他在她座下放肆。
纪戎歌也不恼,不急不缓地道,“如意姑娘也不必遮掩,在下已经猜出其中缘故,方才在□陷月下三重梦,第一重就是嫦娥后羿的故事,月下香所反映的是记忆与人心,却不会凭空编造,若梦境属实,月族起源于九重天,最早的月族人是因为服下了来自西王母的一枚丹药。而西王母主管人间疫病,以月族人繁衍的情形来看,恐怕所谓月族,就是不死病的一种,而非神灵后人,不过是生了治不好的病,一直苟延残喘,自欺欺人罢了!”
“你!”如意怎么会甘心被纪戎歌如此侮辱自己一族,“你知道什么?那不死药乃……”如意顿了顿,庆幸自己终究还是忍住了,这纪戎歌真不容小觑,简单几句就在套她的话,她寥寥几字已经犯了忌讳,也让纪戎歌明白,月下三重梦中所见,关于月族起源一段,是真实的。
纪戎歌得到这样的信息已经很满意,如意被套了一次话,再套一次想必没那么容易,而现在如意之于他,也不是可以得罪狠了的人。面对恨恨的如意,纪戎歌不卑不亢,“关于我们的约定,如意姑娘,你是不是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承诺?”想到先前她自以为纪戎歌同她在一条船上,却没想被纪戎歌反将一军,真是终日打雁,却被雁啄瞎了眼。如意讽刺道,“若纪公子还记得同本宫主有约的话,方才是不是就该老实呆着,而不是坏本宫好事!”
这会竟然还敢拿约定来说事,真当她如意是软柿子,好拿捏么!
纪戎歌像不知如意心中所想似的,一本正经道,“如意姑娘之前同在下约定,只要在下这几日都守在三夫人院中,姑娘就告诉我周若勋的尸体在哪,我一如姑娘所言,守在三夫人院中,我已然做到对姑娘的承诺,如今也到了姑娘实现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如意嘴上笑道,“本宫主答应的事从不反悔。”心里却呕得紧,先前他不愿纪戎歌知道月下香存在的意义,自然什么都不说,只要纪戎歌来乖乖充当诱饵就好,可这纪戎歌人是来了,坏起她的事来却一点也不手软,如今被他抠字眼,若自己食言,又怎配为一宫之主。何况纪戎歌被神使大人看重,日后飞黄腾达亦未可知……这样聪明的人,成了敌人才是害了自己,不如卖个人情,他日若能同他联手,怎么也不会被蒹葭盖过风头。
如意心念一转,也就说了一句,“周若勋既死,凶手自然不愿他被人发现,藏在别处出了岔子终究麻烦,还是放在眼前比较踏实,尤其是以他滴水不漏的性子。”那红唇微挑,不再是针锋相对,而是别种风情,“你说是不是,纪公子?”
登云瞒着她藏了周若勋的尸体,是出于蒹葭授意,而她在蒹葭周围,又岂会没有眼线。她最先侍奉神使,怎甘心让蒹葭强了她的风头,那日猴尸暴露,她仔细询问终于还是抓到了痕迹。此时卖人情给纪戎歌,同时也是给把麻烦丢给蒹葭,怎么算都于她有利无害。
纪戎歌没想如意那么痛快,仔细想想也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他心思玲珑,又念及楚随风此时见他不在花圃定会四处寻他,月下香诡谲精怪,若是伤了他自己怎样也不会安心。
如意见他有回去的意思,也不打算再留他,月下香虽然逃脱,但只要纪戎歌在她周遭,就一定能再诱它出来……而纪戎歌,她绝不会相信以这人的才智会被月下香所伤,不如看它们争斗,自己坐收渔翁之利。
纪戎歌回到花圃,却不见楚随风,但看自己床铺,明显有一些褶皱,当下眉头紧蹙。他并非绿腰主人,自然不知如何呼唤绿腰,以他的功力,又绝无探知楚随风的可能,当下就有些焦急。
要知正如如意所说,月下香受伤,必得以人血为饲料修复,它精于在暗中潜伏,又擅长幻术,难保楚随风遇见它不吃亏。
又想及方才在月下三重梦中第二重梦境所见,脸上又有些发烧……更担心他们碰面,月下香将那个梦境同样展示给楚随风,那才真真是将他的噩梦重演。他如今相当有自知之明,楚随风贵为王爷,无论从样貌才情,还是身份地位,都不会允许他同一个男人在一起,尤其还是一个江湖男子。
如今楚随风于他,就像阳光下绽放的明艳花朵,可以远观可以欣赏,却绝不能伸出他的手。
纪戎歌想到这里不免自嘲,若是他上一世这般识趣,也不会有后来的种种了。
推开门,准备四处去寻人,却见楚随风一袭红衣猎猎,在风中翻飞,正站在他院中,纪戎歌刚要去探寻,却敏锐地发现那人闭上的眸子,而双拳紧握,明显是在同什么做争斗,再过些许时候,那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整个人也平和不再动弹,就像是陷入梦境一般……
纪戎歌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情景同他方才经历别无二致,当下惊怒,连避讳都不再顾及,一把就握住了楚随风的手。
“楚随风!”他听见自己这般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