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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二人在殿外久驻,一直不愿离去,吾一直在暗中看着,越发觉得心绪难平。正当吾准备同大羿诉说该如何应对这母子二人时,一晃眼,他们就消失了。”嫦娥轻叹,“那时吾身为凡人,哪里知道这世上有移形换影这样的法术,只当他们是真的成魔了。吾虽畏惧害怕,却也知自己身为人王之后,身上背负的是全族的安危欣荣,吾要将西王母的不死药的下落告知大羿,告诉他这一切都是西王母的报复!”

    “可是太迟了,自吾见到大羿的那刻起,吾就明白太迟了。”嫦娥摇头,唇角勾起苦涩的弧度,“大羿也喝了井里的水,他为了找出解救的法子自己也喝了井中的水,他早知发生了什么,却没有丝毫怪罪吾的意思。他从未忘记自己的誓言,他是吾的丈夫,理应为吾撑起一片天。”

    “希夷陪在他身侧,安静美好得像幅画。吾头一次如此认真地打量这个女人,才发现凡人与神仙的区别。”她神色淡然,已有些麻木,“神仙再无七情六欲,吾总以为是希夷纠缠大羿,却不知,她如画中笔墨浓重的仕女,美则美矣,再传神也不过是做工精良的空壳子。吾竟然才明白,西王母的报复并不是从这不死药开始,早在她赐下希夷时就已经有了对大羿的要挟。”

    “希夷奉命监视大羿,一旦有什么错处就上达天听,西王母要希夷为大羿正妻,也是因为吾才是大羿心中挚爱。吾恨大羿与希夷多年,才真真是如了她的意。”

    纪戎歌不知自己该出何言,是非对错,往往就在一念之间。而感情,却是连是非对错都说不清楚的。

    “是夜大羿宿在吾处,这么多年,吾终于同大羿尽释前嫌,女子总是这般容易被蒙蔽,从而错失自己最重要的东西。那枚不死药的确是大羿向西王母求得,却不是为了他自己。他知吾最爱惜自己容颜,又见吾渐渐生了白发,才向西王母求得不死药。可他不知,就算吾再爱惜自己的容貌,也不及爱他之半分。”就算是锥心之痛,用千万年来回忆,再深的疼痛,也会慢慢麻木平息。“大羿为蚩尤血脉,却依旧受这不死药的苦楚,只是泡了半枚不死药的井水,竟然就能使一个部族的人被感染。”

    “吾去求希夷,但希夷无动于衷。她的主人只有九重天上的西王母,吾求再入广寒宫见天帝,但广寒宫中却再无天帝踪迹。吾从未如此绝望,看着吾的大羿一天天衰弱,一天天变成那样嗜血的怪物。”嫦娥有些哽咽,“此时部族中也有了祸患,之前早些被感染的族人,已经开始嗜血,他们捕食同族人为生,吸食他们的血液。他们身后长出巨大的翅膀,每夜都在空中盘旋,像飞鸟又似秃鹰。”

    “这样的变化,真的是瘟疫么?”纪戎歌也很想知道,月族人若是由此而来,那枚西王母赐下的不死药中究竟蕴含了什么样的东西,能让人变成这样的怪物。若是疫病的一种,那像如意和三夫人,她们还可以恢复人身么?“这样的变化,可以被治愈?”

    嫦娥摇头,“吾并不知那不死药是何物,吾只知,被不死药浸泡的井水感染的人,不可能被治愈。”她轻笑,眸子里空空的,却是浓重的哀伤。“若是能治愈,吾也不会亲手杀了大羿,吞食他的心脏了。”

    “大羿愈加衰弱,眸子变红,牙齿变尖,背后也渐渐生出翅膀,他为蚩尤血脉,所以还能对这样的异化稍稍镇压,异化的速度也较常人缓慢,可渐渐的,也开始嗜血,变得无法控制自己。吾每日贴身照料他,没想有一日,他在吾给他擦洗身子时,咬了吾。”

    “很疼呢,脖子被咬住的感觉,真的很疼。吾没有抗拒,却是大羿自己停了下来,他双目赤红,对咬了吾万分后悔。吾自知也快变成那样的怪物了,吾不在乎,大羿是什么,吾就是什么。却见大羿泪流满面,哀求吾杀死他,并吃下他的心。”

    “吾禁不住他苦苦哀求,便如他所愿。”嫦娥弯唇,“汝一定认为吾是这天下最心狠的女子,活该住在这囚月殿受无尽岁月的折磨。大羿是蚩尤血脉,他的心脏里有尘封的蚩尤大神的神力,吾食下他的心脏,就有了撼天动地的力量。”

    “吾以己之力斩杀异化族人两百余人,祭其头颅与天帝,其余异化族人再不敢胡作非为,吾人族部众,也算有了短暂的平静。”

    “可是君临人界的并不是天帝,而是西王母。”那个九重天上高高在上的女人,也许才是她这一生最为怨恨的。“吾弑杀人王犯了天规,吞食蚩尤之心更是大罪,可惜蚩尤神力集聚吾身,她并不能赐吾灰飞烟灭。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吾受的刑罚在天界堪称第二,乃九重天雷之劫。”

    “吾不忍见异化族人无处可归,亦不愿其终生嗜血杀戮,就求西王母赐其一片乐土,西王母应吾所求,便在天地交界之处化出一条揽月湖为其安生之所,并将人族以井水为源方圆百里内的土地移到揽月湖畔。吾与大羿心愿已了,就心甘情愿受天雷之劫。未想,九道天雷之后,吾不但未死,反而生出仙骨,成为九重天上一名上仙。”嫦娥又恢复以往恹恹的神态,“而吾为何被囚禁在此,却是另一码事了。”

    纪戎歌平白听了个故事,却生出许多疑惑,他入这囚月殿时分明听见如意在叫什么月下九重梦,如果是梦境,也太过真实了。

    而且先前他在三夫人院中,若此处真是天界,他又是何来的机缘能入这天界囚人的地方。不过眼下这些皆不重要,他首先要弄清楚的,就是该怎么离开。

    “嫦娥上仙,在下机缘巧合进入囚月殿,还望仙子赐教,该如何离去?”此处无比奢华,却并不庞大,宫殿的范围也是一眼到头,可是这囚月殿中除了那座宫殿就只有芝兰玉树,以及一些水晶雕刻出的人形。

    “囚月殿本就是为了囚禁吾而生出的,吾又怎知如何离开?”嫦娥淡淡的,“这么久以来,只有你一人误入,想是上苍怜吾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让你来陪吾排遣寂寞。”

    纪戎歌无语,他再次感谢上苍给了他一个这样丰富多彩的重生,不过未待他多想怎么出去,一只手自他身后拍了拍,他一回眸,就见到楚随风笑盈盈地看着他,狐裘红衣,一贯的豪门公子哥的模样。

    此刻场景又回到三夫人院中,楚随风一个劲地盯着他看了好久,“戎歌,你没事吧,又一个人在这发呆。”

    纪戎歌还没从先前的嫦娥那回过神来,此时见到楚随风,又是一愣,心道莫非此前的月宫所见真是幻境,这次又若进入蜇人公主记忆那次一般,所见所闻皆是幻梦。

    “如意呢?”先前如意像被什么东西困住一般,怎么现在他自幻境回归,却不见如意?楚随风看似在这里等了他好久,怎么他能如此轻易就进入如意布设的结界?

    “如意?”楚随风见他问起了别人,当下就有些不悦,“我怎么知道她在哪?我只知道,我一来就看见你跟个木桩似的杵在这。”

    楚随风不管他现在还有满腹疑问,直接就牵起他的手,把他往房间里拉。他躲避不及,手就被那人紧紧握在掌中,有些凉,让他心里一惊,却又说不出哪里怪异。反正同这人亲密接触也不只一次,知那人不放在心上,自己扭捏就显得尴尬了,只得顺从地由着那人。

    “不过这里是三夫人的房间,我们这么进去,不好吧?”女子闺阁,他们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去了,多少不是大丈夫所为。

    却见楚随风一脸惊怒,“三夫人?什么三夫人!你什么时候背着我纳了个三夫人?”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我就说你怎么问起如意?那个如意是不是你新纳的夫人!”

    纪戎歌莫名其妙,可眼前的楚随风的怒意却是很盛的,看那人无比明艳俊秀的脸,他偏偏觉得这样的感觉也不错,虽不知他哪里来的脾气,纪戎歌却十分喜欢那人怒气冲冲的模样。

    “那这里是哪里?”他随口一问,楚随风的脸上却爬上了丝丝红晕。

    “在自家院子里发呆也就罢了,现在连自家住哪都不知道了。”明明是一张薄唇,吐出来的话却让人微醺。楚随风嗔怒,“皇上刚给我们两个赐婚,这才搬进这个府邸几日,你就心里有了别人了,看本王怎么治你!”

    赐婚?纪戎歌别的未尝听清,这句却听得实实在在的。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脑子里迷迷糊糊的是有这么一副场景,金銮殿上,皇上下旨让他二人结为夫妻,虽同为男子,那婚礼却一点也不必常人的要逊色。

    他记得楚随风身骑白马一身红衣地带着厚重的聘礼来迎娶他,虽不知为何是聘礼,但在他的认知里,能同那人在一起就是极好的了。

    两人各自着着新郎的服饰,在王府中拜了天地,由皇上亲自主婚,他的父母亦未反对,两人热热闹闹和了合卺酒,来示意长长久久。

    唔,原来这人,真的是要同他过一辈子的。

    纪戎歌浅笑,随着那人进了房中,极尽奢华的装饰,最令人眼热的,是房间正中间那张上好黄花梨木的大床,他见那人赌气地自顾自爬上了床坐在正中背靠着他,墨色的长发散落在绛色的被子上,说不出的温情与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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