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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就是现在的囚月殿。”嫦娥轻叹,一丝鬓发乱在肩上,显得无助又彷徨,“谁知兜兜转转会是这么个结局……”见纪戎歌不做声,又轻笑,“凡人,汝相信真心么?”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我信真情,却不想为情所苦。”纪戎歌摇头,情之一字,懂的越多,越是疼痛罢。

    嫦娥不以为然,又陷入回忆。对她而言,这囚月殿中虚度的年岁,无时无刻不提醒她曾经的美好与痛苦。就像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绮梦,开头如三月春花般美好,结局却如冬日严寒般刺骨。“大羿封为人王后,吾以人王妻子的身份住入人王宫,西王母照例赐下宫殿美人,供人王消遣。大羿并不好美色,又顾及我的感受,只因不好谢绝西王母的美意,就将美人收下养在偏殿,而后分嫁给族人为妻。”

    “这也算妥善安置了。”自古美人就是锦上添花的玩物,被用作礼物实在正常不过,前世燕王府中的美人数不胜数,同他所居之处仅一墙之隔。楚随风不好美色,不过用来恶心他,就绰绰有余了。

    “吾信大羿,对此事不置一词,可是男人,贪花好色才是本性,此时不动心,不过是没遇上能让他动心的人罢了。”嫦娥怨毒地笑,原本姣好的面容也变得残酷刻毒。“吾一直爱他信他,却没想终有一日亲自捉他在别人床上。洛水希夷,一条小小的鱼精,得西王母点拨,成为人界散仙,住在尧的府中。希夷容色远不及吾,却天生媚骨,西王母的本意也是将她赐给大羿,试问一个愤怒的母亲又怎会善待她的仇敌?更何况天帝喜爱吾,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希夷看似清纯,被吾撞破后躲在大羿身后楚楚可怜。大羿怜她,又知自古女子将名分贞洁视为性命,因一直顾惜吾,才未将希夷娶进人王殿。此番败露,他索性撕破脸皮,更坚定了他娶希夷为妻的决心。希夷是洛水神女,出身自然比吾凡人要高贵,她入尧府邸时被尧收做义妹,此番嫁与人王,身份地位自然要高过吾这原配,可恨大羿口口声声心中只有吾一人,却也八抬大轿将那鱼精娶了回来!”

    “我至今也忘不了初见希夷时,大羿瞠目的神情……我也忘不了人王府中不是为我升起的艳艳红菱……希夷就像是人王殿中永不会褪色的牌匾,而吾,就成了刷在殿身上日渐斑驳的红漆。”那彻骨的痛,像附骨之疽般折磨着眼前的这个女人,让她每每想起,就疯魔了一般。她身为上仙,素来在九重天上自称为吾,此刻也忘了,而用我字来代替。“希夷真的美艳,即使吾被盛传是天下第一美人,却终究也没能留住大羿。”

    “你不知道,从日出等到日落的滋味……你也不知,日日独守空房的感觉。吾于大羿,渐渐的就如同人王府中的每一件渐渐老去的物什一般,受岁月侵蚀,有了斑驳痕迹。终于,呵呵。”嫦娥轻笑,像想到什么似的,用手在额上捋了捋,“吾有了第一根白发,而希夷,却妖治得如同吾初见她那般!”

    “人王同王后还是凡人,希夷虽为散仙,却已登仙界,有了仙籍亦生了仙骨。凡人生老病死,经历天道轮回,九重天上的众神,却并未体验。”纪戎歌恍惚,自从见了嫦娥,他才明白这世间真的有九重天,天上也有诸神,冷冷俯瞰人世,不知他的命运又是谁在操控,是否真的如传说一般,有这么一位专门司命的星君,给他排了两重命格。

    “不错。吾与大羿日渐老去,就如同盛开到尽头的繁花,终有飘零的一日,最终,大羿因不堪年华老去,向西王母求取了永生的仙药。”嫦娥提及此处,已经渐渐冷淡下来,恢复月中美人本有的清隽与冷酷。“永生的仙药只有一枚,大羿妄图永生不死陪伴的人不是吾,而是希夷。”

    “纵他巧舌如簧,也改变不了,他即将脱胎换骨登上九重天,而吾,则将红颜枯骨,腐朽在这天地之中。”嫦娥抚摸着玉兔,却并不爱怜,这生着翅膀的兔子于她,就像无尽岁月中一枚不会被侵蚀的印记,同地上的任何一枚石子没有不同。“不过他忘了,天帝曾许吾广寒月宫,吾虽为凡人,在这天宫中却是有着一席之地的!”

    “那夜入梦,吾初次梦见广寒月宫,不是现在囚月殿的模样,而是真正的仙人楼阁。云雾缭绕,烟锁重楼。天帝在广寒宫的正殿中会见吾,吾求天帝赐药,让吾同大羿一般脱离凡世,生出仙骨。”

    “谁知天帝听闻大笑,只道,‘若成仙真的如此容易,又岂会有凡人苦苦修行?’吾不信,就将西王母赐药于大羿之事说于天帝,天帝闻言只是沉默,而后道‘若汝真心爱他,不舍他登仙而去,就守着他在凡界好了。’那永生之药为西王母炼制,即使是天帝,也不曾有过。”嫦娥弯唇,“吾梦醒后觉得天帝所言极为有理,若吾不能陪大羿永生,那大羿为何不能同吾共死?”

    “所以,你就盗取了后羿的仙药?”他听过许多不同情节的嫦娥奔月的神话,可没想过,实情竟然是这种。

    “不错。大羿取得仙药后祭祀又朝拜,领全族供奉那枚仙丹。真可笑,一枚红色的珠子奉在祭坛上,受风吹日晒雨淋,西王母曾叮嘱,那药需供奉七七四十九日后方才能食用。而此间事务皆是希夷陪着大羿处置,大羿身为人王,渐渐也忘记了吾才是他的原配正妻,连同族人,都将希夷视为真正的人王之后。吾愈发愤恨嫉妒,见他二人形影不离,更是万箭穿心。”

    “于是,第四十八日晚,吾盗取仙药,用剩下的那支射日神箭将它一分为二,一半丢进族人井中,一半喂了一个垂死的孩童。”

    “第二日族人饮水,皆感神清气爽,那命不久矣的孩童,睡了一夜后也恢复生机。只是大羿,见祭坛上的长生之药被盗大怒不止,人王族中无人敢违逆他,他自信无人会动那神药,也就不曾派人看管。吾以为无人能知药丸是吾盗取,未想希夷为人界散仙,自身是有法力的,她祭出洛水镜于祭坛之上,镜中显出前夜吾盗丹药的场景。大羿看着吾一言不发,但眼神却是吾永生也无法忘记的。”

    “大羿未尝责怪吾,对吾也渐渐恢复往日,也渐渐冷淡希夷。可他夜夜睡在吾身侧,却让吾夜夜难眠。吾起初庆幸大羿回心转意,知晓谁才是他心中挚爱,而后大羿待吾日渐亲昵,吾也并不高兴,只当他是想要明了仙药下落,而对大羿不加理睬。”嫦娥叹息,情爱一事困她一生,即使来到九重天上也无法释怀。“直到一日,吾见大羿拥着尧新送来的美人,心中并无悲痛,吾才知,大羿与吾再也回不去了。”

    “哀大莫过于心死。”纪戎歌看着眼前冰冷的女子,知她的心就如同她的人一般,早就死在了前世,活着的躯体是嫦娥,而不是大羿的小妻子,姮娥。

    “是啊,哀大莫过于心死。吾以为,吾会这样无动于衷地过完这一辈子,而后尘归尘,土归土。未想,西王母赐的丹药,带来的不是永生,而是一场无药可治的瘟疫!”嫦娥蹙眉,似是万分不愿回想当时的情境。

    “最先发作的,是吾救下的孩童。他先是接连几日高热不退,族中的药师来了多次,都无可奈何,吾守在他床前,眼睁睁地看着血色自他脸上渐渐褪去,换上了苍白的死灰之色。十日作恶的三年,吾见过太多这样的死的颜色,虽希望那孩子吃下西王母的神药能活转过来,可见他的脸色,也知是不可能了。吾陪着那孩子三日,第三日夜里,他终于没了气息,亦没有脉搏。吾见他母亲悲恸得昏死过去,就主动请求大羿让吾陪在这孩子身边,送他最后一程。大羿应允,吾便又守了三日。”

    “吾没有孩子,却也怀过身孕,可惜那时十日作恶,那孩子没足月就流掉了。此后吾身子有了亏损,便再也不能受孕。吾见那孩子,便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嫦娥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谁知三日后,棺木中竟传来那孩子的哭声,非常嘹亮,还咿咿呀呀地叫着他的娘亲。吾当即就命人撬开棺木,果然见到那孩子活了过来,之前的死灰之色也不复存在,只是比先前看起来更加白了些。那孩子的母亲见孩子重新活了过来,立刻冲了过去把那孩子抱在怀里。这本应是皆大欢喜的局面,可是,汝猜吾看见了什么?”

    “红眼睛。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嫦娥的眉头蹙得更深了,一只手也捂住了心口,“红眸在人界,自古就是魔的化身。所有在场的人都怔住了,都不明白为何好好的一个人会死而复生,又为何死而复生之后会生出红眸,只有吾知道,这恐怕,就是西王母赐给大羿的不死药带来的。”

    “不过还是有人欣喜的,就是那孩子的母亲。在众人都叫嚣着要除魔的时候,只有她喜极而泣。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孩子止住了哭泣,怔怔地看着因为他而争吵的人群,吾见他一脸天真之色,便怒斥众人,吾身为一族之后,在族中还是有威信的。见众人对那孩子的敌意渐渐消弭,吾便准备回人王殿。谁知吾还未走远,身后就传来冲天的怒吼,比乍见那孩子的红眸时更甚。”嫦娥攥紧了自己胸前的衣襟,“吾见状返回,却见那孩子的母亲倒在血泊之中,而那孩子还被她抱在怀中,血自她的颈子上流了出来,一滴滴地敲打在地上。而她的孩子,嘴中生出利齿,正咬在她的颈上,血汩汩地流入他口中,如同至美的甘霖。”

    红眸,利齿。这两个词能让纪戎歌想到的只有蜇人,蜇人自称月族,他没想到,月族竟是这么来的。若将其比之为瘟疫也不足为过,而这疫病的源泉,竟然来自九重天,还是九重天上的西王母。

    “那孩子身手极为矫健,变得如同最难以驯服的野兽,我们人族自诩以狩猎为生,却也难以捉住那个孩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咬死自己的母亲,而后逃入荒野。”嫦娥叹息,“可怜那妇人,原本为她孩子准备的入葬仪式,变成了她自己的。吾见已无事值得吾驻足,便回了人王殿,将此事告知大羿,自然,吾隐去了吾将不死药给那孩子吃下一半的事情。”

    “大羿大惊,觉得那孩子魔化是上天对他的预警,当即就去尧的宫殿中求尧将此事上达九重天。而尧,却头一次拒绝了大羿。”

    “天帝骤失九子,自然对尧这个凡界的儿子愈加看重,已有了让他历劫升入九重天的意思,此番正在尧为历劫做准备的紧要关头,他又怎么会去理大羿辖内的事情。大羿连尧的宫殿都没能进去,就被撵了出来。而可怕的事情在后面,是大羿纵使天生神力,也没有办法挽回的。”

    “何事?”纪戎歌几乎能想象先前嫦娥回忆中的情景,对而后可怕的事情更是在意。月族人无法像人一样生儿育女,他们化生的方法更令他好奇,那化生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月族传承的方式,会不会就同那被嫦娥扔了半枚不死药的井水有关?

    “族里的人渐渐开始异变,就像那个突然死而复生的孩子一样。红色的眸子,苍白的脸。整个人族的族里,除了几处不用族中心井中水的族人,而是自己挖井用水的,皆成了那个模样。人王部落本是诸多部落中最繁华,最喧闹的部族,此刻却也像四城一般。”嫦娥摇头,“异变的族人白日躲在家中足不出户,夜晚就出来四处游荡,未异变的族人只敢白日出门,到了夜里就将家门紧闭。那些人尚未像那孩子一般伤人,但有了先前的例子,也是可怖得利害。”

    “吾害怕得紧,却也无能为力,部族内人心惶惶,直到某一天,才终于打破了这样的局面。”嫦娥顿了顿,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吾又见到了那孩子,在人王殿外,与他一同来的,还有死在他噬咬之下的母亲。他们顶着炎炎烈日站在人王殿外,一点也不若族中传言,这些变化了的人害怕日光。而那孩子一直闭着眼,睡在他母亲怀中,同一般孩童别无异处。”

    作者有话要说:吾想求长评,不知道有木有人愿意为吾写。。。吾写这文其实至今收益还木有100,吾乃新人连小真空都算不上,还望大家能多多支持正版。。吾其实也很想设个防盗,不过吾打算写个两百多章,弄防盗有些麻烦,吾基友见吾收定比那么低,建议吾砍大纲,吾觉得,文就像自己的娃,不管别人怎么看,吾得对它负责,何况,还是有喜欢吾这娃的人存在的。吾不靠写文吃饭,不过每次写个3000+字也得让吾花上两三个钟头。吾最近在学校里等毕业证,会正常更新,虽然过几天吾又要去找工作了,不过大家放心,这个坑吾会好好的填满的。

    再次谢谢一直支持正版的亲,吾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