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节,家家户户包粽子,房檐上插艾草。小孩子要戴五丝线,祈求平安。安若素正在缝制香包就听见侍卫道:“卑职见过太子殿下。”她心中欢喜,手中的香包也就剩下几针,他来的刚好。
柏真进门就见她眉眼含笑,于是问道:“莫不是有什么好事情让我赶上了?”
她不说话,收了针,捋了捋香包上的流苏就拿起来在他眼前晃。见是一个好看的香包,柏真正要接过,安若素却躲了开。他便上来抢夺。安若素躲闪不及,香包被抢了去。
柏真将这香包拿在手上观看,上面绣了白花绿叶的栀子,还有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活灵活现。仔细一闻,有淡淡的栀子香味,里面应该也是装了栀子做的香料。
“喜欢吗?”安若素问道。
“当然喜欢!”他理直气壮说道,“快给我系上!”将手中的香包又递到了安若素手中。、
“我就知道你会喜欢。本想着先做好了,戴在身边,等下回见到你再给,没想到的是我才刚做好你就来了。殿下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路过这里,来瞧瞧你在忙些什么?”他没有说明天的端阳节他得同王上王后一起过节,那时不能出来,因此前一天先来看她。
“走,我们出去。”他捉起她手道。
“我们要去哪里?”
“你们岭南人不是喜欢吃糯米鸡吗?九香居来了岭南的厨子,做得地道的糯米鸡,我带你去尝尝。”安若素欢喜点头,随了他去。
往常她忙于医馆中事,未仔细瞧周围的商家铺面,如今看去,竟然好不繁华热闹。有卖成衣的,卖首饰的,卖吃食的,一家家皆是客流不断。路过一家店铺,门口的吆喝声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仔细瞧去,原来是一家卖胭脂的店铺。从那店家的吆喝声中得知,他们最新研制的胭脂细腻粉润,自然透亮,不易掉落,试用过的人都说好极了。
门口有人群拥挤着,不知是谁碰了谁,顿时嗔骂声起,紧接着回骂声起。那被挡在外面进不去的人也跟着嚷嚷起来,直把吆喝的店家推来搡去,急出一头汗,还得不停陪着笑脸劝解。
见此情景,叶以走过去中气十足喝了一声:“都干什么呢?可有闹市聚众斗殴者?”
周围人都被他这一声吓住了,愣愣看着。有人问:“你又是谁?”
叶以掏了块令牌晃了晃道:“燕城衙门巡卫。”
见他气势十足,也没有人怀疑他那牌子上面写的啥,真当是巡卫巡查。
“燕明律,闹市聚众斗殴,按情节行杖责,难道都想试试吗?”
那店家忙道:“大人误会了,他们是来买胭脂水粉的,只因我们这小店门口太小,所以就拥堵在这里了。”
“行要有序,乱则易变。让大家都排好队,一个一个进出,不要都挤在这里,乱哄哄的实在是不像个样子。”
“是,小民这就去安排。”那店家冲门外拥挤的人喊道:“大家都听好了,本店天天开张,胭脂的存货富足,请大家排好队,左进右出。若无秩序,本店不卖。”
听了他这话后门外的人便迅速排好,刚才还挤在一处的人堆此刻排成了两条长龙般的队。
叶以进去对店家道:“把你们这里最好的胭脂水粉给我包一份。”
“好的,大人,您稍等。”店家忙捡了最好的包起来递给叶以。叶以问了价钱,付了银两。那店家推拒不收,他便放在案上离开,店家客气出门相送。
见他走远了便小声对排队的顾客道:“上好的胭脂水粉,衙门的大人都来抢购,买给自家娘子。”顾客听后又是一阵推搡,仿佛慢了那胭脂水粉就会自己消失了般。
柏真将叶以手上的东西拿过来又交到安若素手上:“打开看看,可还喜欢?”
安若素接过来欢喜道:“公子送的我都喜欢。”
“这些都是燕城的姑娘喜欢的东西,知你素来少用脂粉,也就少买了些。试试看,若是觉得不错,以后就来买这家。”
正当安若素打开来看时,太子妃的侍女兰蕙从旁边过来,她手上拿着些吃食,应是替太子妃雪蝶采办。
见柏真穿着有意避开身份,她便行常礼道:“兰蕙见过公子。”
“嗯,我有事要办,你先自行回家。”
“是,公子慢走。”兰蕙退下,快速瞥了一眼旁边的安若素。
九香居,跑堂的伙计是火眼金睛,见到柏真一行便立刻自作主张安排了上好的房间。
“挑你喜欢的点!”
安若素见柏真笑意融融,便点了几个,然后又按照柏真的口味点了他喜欢的菜,并交代伙计:“这几个菜别放辣椒,盐也要少放些。”
柏真对叶以道:“今日随意,你也点几个自己喜欢吃的。”
“谢公子美意,我都好。”
柏真便又照着叶以的口味点了几个菜,叶以听后暗暗感激,没想到自家公子连他喜欢吃什么都记在心里。
“他们几个可都安排好了?”
“就在对面房间,随时留意这边。”
安若素知道柏真同叶以所说的他们是指跟在身边的暗卫,只要她出门,必有暗卫相随。
一顿饭,三个人。叶以吃得快,三两下巴拉完了,安若素道:“叶护卫,你吃得太快了,这样对胃不好。”
“习惯了,也就适应了。公子和姑娘慢慢吃,我去那边看看。”说完他就起身走了出去,顺带轻轻把门关好。
安若素总觉得他没吃好,再考虑到他先前对她的诸多谨慎,于是问道:“叶护卫他怎么自己先走了?”
柏真见她如此天真,笑道:“若平时,他是要同我一起的,今天你在这里,他便给你我腾了地方,让我们一起吃。”
听他这样说,安若素才恍然大悟,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原来如此,我竟不懂他这番心意!”
“饭菜可合口味?”
“合,特别合。尤其是这糯米鸡,很是地道。”
“那你多吃点。”
“好,你也多吃些。宫中的御厨做得也没有这个好吃。”安若素给他夹菜。
两人用餐完毕,安若素问:“你是要回去吗?”
柏真道:“今天我有一整天的时间。”
“哦。”安若素心下暗喜,这样就能同他多待些时间了。
“一会儿我们去野外采些艾草,给你的房子也插满,体验一下民间的端午节。你们岭南的风俗与这里还是有些区别的,你若是想做些家乡的准备,我们也一并办了。”
“我们家乡的习俗比燕城的热闹些,除了包粽子还有驱五毒。岭南多潮湿,所以毒虫也就多了些。到了端午,我们还要喝雄黄酒,可热闹了!”
“你不是一直住在桃花庵吗?那里比较偏僻些,怎么听你说的也这样热闹?”
“桃花庵是不热闹,不过我们镇子上是比较热闹的。每年的这个时候,师父总是睁一只眼闭一眼,由着我去,所以我还是见过热闹的场面的。”
柏真见她一提到师父便带了伤感,于是转移话题道:“能爬山吗?”
“能!”
“好!今天我们就去山上采艾草。”
走了半天时间,他们来到不远处的山上。
“还记得这山吗?”柏真问道。
“记得,这是你第一次带我来的山,虽然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但是我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很喜欢了。它比我们岭南的山要雄伟了许多,看着就让人有一种依靠感。”
“这山叫落雁山。传说大雁飞过时被这里的一切所吸引,会停留下来,不舍离去。”他指着前面继续道,“那是这山的最高峰,它像不像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安若素顺着他指向的地方看去。
“像,真像!”
“因此人们便把它叫做雁巢峰。上回我们就是住在那里。”他继续道,“走,我们去看看。”
柏真一行便往雁巢峰的方向而去。
叶以道:“公子上回也是在那里,突患急症绞肠痧,把我们都吓坏了。也就是那次,让我们见识到了什么是医道高深。”
“绞肠痧是急症,倒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只要胆大心细的医者都能做到。”
“胆大心细必须是在有经验的基础上。对了,你以前做过多少这样的刳割?”柏真好奇问道。
见安若素言语闪烁,他忽然就明白了,“第一次做?”
叶以看向安若素,见她点头,冷汗随即冒了一头,“姑娘做的是惊天之举啊!”
安若素赧然:“在那种情况下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外科刳割术虽非我专长,,但我对自己的针灸术是很有信心的。那一次,即使不能找到能代替银针的竹签,我还能找到另一种止痛的草药,它便是山茄花。只不过这山茄花对人体或多或少会有一些伤害,所以我便把竹签作为了首选。”
“艺高人胆大,大概说的就是姑娘你吧。”叶以赞道。
“你第一次施用的,并且是我所见过的,还有哪些?”柏真问。
“除了公子那一次,还有就是小王爷被金针所困,我与祝姑娘同时施救的那一次,再就没有了。”
“如枫那一次呢?”
“那次不是,是经过我亲自验证了的,已经做过试验的。”安若素急忙辩解。
“我说你年纪轻轻,住的地方偏僻,病源又少,怎么会练就如此高超的手艺?原来好多都是凭胆量啊!”
“我不是只凭胆量就敢做的,我有祖辈留下来的族医谱,上面都有详解的。我救活过好多濒临死亡的动物,也算是实验过的吧。”
“你是把人当动物来做的吗?”
“也不算吧,做的时候我知道是人的!”安若素撵上因说话而落下的路程。因为急着辩解,她略带了喘息。
柏真放慢了步子等她赶上来,爱怜地捋了捋她被风吹乱的头发:“除了医术清醒,全都是迷迷糊糊。看来你在医术方面有着异于常人的灵性。”
安若素望向他道:“我做得刺绣你不喜欢吗?”
“对,我倒是把这个忘了。你的刺绣也是一绝。”
“就是嘛,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呢。”她带了骄傲说道。
见不远处开了紫色的山花,她便又跑开去摘取。柏真只在后面看她欢快的样子,大概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雁巢峰山势陡峭,路程不远,小半日功夫就到了峰顶。所谓登高望远,高瞻远瞩就是此时的样子。站在这峰顶远眺,燕明方圆百里的山水一览无余。再往远处,北面是北疆,属于苦寒之地,北柏桦曾传医于此;南面是南疆,土地肥袤,蛟国一向对其虎视眈眈;东面地势狭小,紧靠水荣国;最西面则是独占一方的边漠,边漠狭长,因依靠蛟国而有恃无恐。
“好美呀!我从没有见过这么美的江山,简直就像画儿一般!我以后一定要常来这里。”安若素赞叹道。
环顾四面八方,是呀,好美的江山!好美的画面!柏真心中不由想到这大好的河山岂能让别人惦记?有生之年必为燕明扫平一切障碍,从此顺遂平坦。
玩荡了一天,带着从山上采来的艾草回到家中。见是太子殿下亲自送先生回来,家中一众人便要忙碌起来。
柏真道:“我也该回去了,若你喜欢落雁山便让侍卫带你去,暗卫也会暗中随行,你自己注意安全就是了。”
“我记住了!”
将他送出门,安若素便又吩咐众人将艾草插满了房檐,连燕子窝旁也顺带插满。晚上时分,她喊来小侍,找出上回柏真送她的天蚕丝,本想着编些“五丝”给家中的一众人,想到今天在雁巢峰所见,便在心中另生主意。
柏真回到宫中,见紫瞳还在做着明天端午节的吃食,于是说道:“这些东西无需你亲自去做,膳房每年都会备着的。时间晚了,早早睡吧。”他将她手中东西取了放下,催促她洗漱。
紫瞳见他有些不似平日的高兴,便想到了一些事情。她心中自知不是他的心头好,虽略有失落,倒也能明白事理,出去再晚他是要回来的。
她笑道:“今日我包了些别致的粽子,想着平日里你没有吃过,让你尝个新鲜。赶在今晚做出来,明日给雪蝶姐姐也送些。”
“你倒是想得周到。随你就是了,也别熬太晚了,小心伤了眼睛。”
“嗯,你先睡吧。”她本要起身伺候他洗漱,却不知为何突然一阵眩晕就上了头,身子就此打了个趔趄,碰倒了身边的摆设。
柏真听见声音回头望去,就见她正要摔到地上。他心中一惊,忙转身扑过来,刚好托住她将要倒下的腰身。
“怎么了你这是?可是感到哪里有不舒服?”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这才问道。
“没有哪里不舒服,兴许是刚才起猛了,一时不适应的缘故。”
“起猛了?原先见你来去都是匆匆忙忙间,也未见你有如此反应?是不是最近过于劳累了些?”问这些话的同时他将手指搭在了紫瞳的手腕上。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最近确有些犯困。起初只当是季节变化导致的,也就没有在意,只想着过些时间会适应的。”她说着便去看柏真反应,只见他眉头微蹙,忽而又放松,接着又紧张起来。
“怎么了?”她好奇问道。
原先只道他是略懂些岐黄之术的,只是身边精通此术的人太多,所以日久也就不记得这事情了。如今见他给自己切脉,表情在瞬息之间变化数次,她便笑问:“三哥可是瞧出了什么状况?”
柏真将她衣服拉了拉道:“最近除了身子犯困之外可还有嗜睡、犯呕、喜食酸辣?”
“嗜睡、喜食辣是比平日里多了些,倒是没有犯呕……”说到这里紫瞳忽然悟到了什么,她猛然吸了一口气又道,“难道是……”
“余波——”
“爷,有何吩咐?”余波忙从外面跑了进来。
“去叫范御医过来!”
“爷可是有哪里不舒服?”余波急忙问道,心下想有紫瞳在哪里还轮得上范御医来?
他又看看紫瞳,见她面露疲惫,只道:“我这就去!”
范御医仔细诊察后便确定了紫瞳有两个月身孕的事实。紫瞳一时之间万千种情绪涌上心头,竟化作泪水,溢满眼眶。待御医走后,她见坐在床边的柏真也是难掩喜色,便将胳膊圈住他脖颈,下巴抵在他肩膀上抽抽搭搭啜泣起来。柏真便搂了她,轻轻拍着,什么话也没有说,只让她将心中情绪全部释放出来。
待她停止哭泣后才道:“从今往后的每一天都要欢欢喜喜,当娘的快乐,孩子也会快乐。”
紫瞳用力点了点头,她尖尖的下巴便在柏真肩膀上戳了戳。
“你再稍微用力一点便能将我肩膀戳个窟窿。”柏真道,“你太瘦了,要好好吃饭,知道吗?”
“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的,保证将孩子养得壮壮的。”紫瞳笑着将自己从他肩膀上挪开道。
“我听说养育一个孩子要母亲三桶血,你是祝门唯一的传人,为了祝门,为了你自己也要照顾好自己。”
“祝门怎么就我一个传人了?不是还有师兄嘛,你把他忘了?”
“虽说大哥也学了祝门奇技,但他毕竟不是嫡传,他最终是要继承左道,以左道弟子名义传承技艺。所以说你是祝门唯一的后人,也是唯一的传人。”
“哦,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紫瞳若有所思道,她并未想过这样仔细。
怕紫瞳有什么闪失,柏真还是将此事告知了王后。王后自是欣喜异常,不止调拨了几个机灵的丫头,好多事情都是亲力亲为。紫瞳对这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颇有怨言,但又不敢多说,只能在柏真面前叨叨几句。她曾几次在允佳面前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想通过允佳在王后面前传个话,也好让自己的日子自由一些。无奈,允佳每每来此都志在余波,从未听懂紫瞳的委婉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