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紫瞳自己也明白,若身体无恙,子女便只是缘分了,况且自己同柏真成亲也不过一年,这倒也正常。可是经过昨天北夫人这样一说她便留了心,怀疑自己身体有恙。她给自己做了详细的诊查,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她还是放心不下,心想着请师兄给瞧瞧,毕竟自己擅长的还是伤病科,而师兄师出博杂,又有着判官指之称。想到这里她便去了医馆。
柏桦性韧,虽再不能行针探穴,却能望闻问切。 远远见紫瞳过来,知她有事,便叫了其他先生接替自己,这才打趣问道:“这是哪阵风把师妹吹来了?”
“师兄说笑,定是身体大好了。”
“好了,就是不能行针,慢慢养着吧。师妹来是有何事?”
紫瞳想起正题,便拉了师兄到无人处才道:“师兄诊脉断病比我长出许多,如今我确有一难言之隐需借师兄妙手诊脉判断。”
柏桦察言观色,见她不似病态,又见她言语略有闪烁,心中便有了大概,又给她仔细号了脉,确定无恙后才道:“一切都好。医者自信,这是我初到异族拜入你族门下时祝门主亲口告诫,良言犹在耳,如今你怎么就不自信了呢?”
紫瞳脸红道:“师兄说得是,你的提醒我必谨记。是我心急一时忘了,还请师兄莫要笑话。”
柏桦安慰她:“莫要担心,你身体无恙,你三哥已有子嗣,更是不必疑惑。只是你们新婚,一时不太适应,他平日太过忙碌,又受赤龙嗜血,气血有些不足,给他好好调补一下,你定会达成所愿。”
尽管师兄的话说得有些隐晦,她也是大夫,但是这种事情同师兄讨论还是让她有些脸红,确定无恙之后便也放心。
柏桦看着她匆匆而去的背影,笑了笑,然后认真反省了一下自己是否对紫瞳不够关心,平日里这种事情即使自己不便问也应该让叶选去问问的。
紫瞳挑拣好的日子施那本门秘术,柏真只当是她每日里喜欢围着自己转,还将调补药方研究得日益精进,所以自己才有足够的气力应对那嗜血的赤龙。
见紫瞳又在为自己忙碌着,他便拉了她过来问道:“你有一身本事,我若将你整日里圈在身边,也着实是浪费了。若你喜欢,仍然去大哥的医馆吧,也好帮帮你那可怜的师兄。”
“我的医术不为万千病人,将师兄和安姑娘留给他们就够了。”
“医者岂可这样自私?”
“我没有自私,保护好三哥便是保护好他们了。”
“好,反正我也说不过你,随你就是了。”
“若要我去帮忙也可以,只是要待我达成所愿之后。”
“那说说你的愿望,兴许我还能帮上忙呢。”
“这忙非三哥帮不可。”紫瞳忽然狡黠一笑道。
柏真看她神情,便能心领神会,将她一把带进怀中,自然就接了这需要帮的忙。
紫瞳问道:“三哥是喜欢男孩子多些还是喜欢女儿多些?”
“这样的问题你都能问出来?若你是希望我回答儿子,那生了女儿是不是就不要了?若你希望我回答女儿,生下来的儿子你看到后会不会很难过?”
紫瞳见他将难题又踢给了自己,于是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你子嗣单薄,雪蝶姐姐又伤了胞宫,我觉得为了燕明的将来,我们还是有儿子的好。”
“你是这样想的吗?”
“不是。都说男人更是喜欢女儿的,我自然是希望我们能有个女儿来让你疼。”
听完紫瞳的话,柏真笑笑不作答,似乎是正在想着什么。
“要不,我们就多生几个好了。儿子女儿都有。”紫瞳试图将他从沉思中拉回来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尽力吧。”他便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那秘香对他实在好用。
林源凭着自己聪明的脑袋,早就将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他的妻子是个贤内助,早出晚归在布庄打理着,老丈人不爱热闹,依然守着他的一片大湖,靠着打渔消磨自己的日子。三个孩子请了私塾,书念得好,用走了几个先生,林源只得花大价钱从城里请了先生来教。三个孩子中,大儿子稳重,读书做事一板一眼,踏踏实实;二儿子聪明果断,善于筹划;老三是女儿,掐猫逗狗、上树掏鸟、下河摸鱼,无一不精,倒是颇有林源小时候的风范。
这一日,林源刚从外面进货回来,就见女儿从房中跑出来喊道:“爹爹你可回来了,家里来了客人,说是你少时旧友,你快回去,我约了邻居小元哥哥去捉知了,我走了啊!”说完便跑出老远,就怕他爹阻拦住不让去。
听说是少年旧友,林源不觉心中咯噔一下。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他便走了进去。一进门就看见花厅中有两个人,一人落座主客位,便是那云清太子北柏真无疑了。另一位站在他身后,英姿勃发,气宇轩昂,看样子是他的侍卫。
柏真并未起身,叶以施一礼道:“见过林公子,这是我家主人,也是公子的旧识,今天特意从燕城过来看望公子。”林源是前太子,他便先开口。
林源将二儿子支走,屋中再无旁人,叶以刚要给林源行跪拜之礼,他急忙拉了他起来:“如今我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你若行此大礼便是折煞我。”
柏真对林源说道:“我该怎样称呼你?是像原来一样叫你一声源弟,还是该叫你的新名字林源?”
林源行的是臣礼,他道:“臣弟柏源见过太子殿下。”
柏真扶了他起来道:“你这一声臣弟,我心中便有万千感慨,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时候。”
二人寒暄过后,林源道:“见到殿下,臣弟也是高兴万分,今日你我兄弟二人来个一醉方休如何?”
“那是自然。”
吃酒到半夜,林源打发了林娘子带了孩子去岳父家先睡下,叶以也在偏房歇了,房中只剩他同柏真。
林源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才问道:“太子殿下此次前来,想必不是为了看望我这个躲隐在远离燕城的弟弟。”
柏真也一饮而尽,尔后道:“嗯。我替你做了十几年的太子,如今算算也到了该还给你的时候了。”
林源听后,心中虽有准备柏真定是为别事而来,但听到是因为太子之位,也是骇然。这十几年,国运渐渐昌盛,太子治国理政的能力就连乡里十几岁的孩童都能谈论上一番。照理说,他的功就应国势,顺民心,此时的太子之位正牢牢地握在手上。可他又为何说出此番话来?莫不是有意试探自己?
想到这里,林源起身跪倒,道:“原来的柏源本就不是治国之才,蒙造化不弃,这世间少了一个不才的太子而多了一个林源,也算是上天的眷顾。太子殿下身携奇技,治国有术,有龙凤之姿,将来定会是千古君王。”林源接着道,“还请太子殿下垂怜,莫要再取笑一个已经连燕城都不敢回的小民。”
柏真笑道:“你是觉得这太子我做得很是受用了?”
“臣弟不敢!太子担当国之大任,非一般人所能堪此。”
“太子不好做?对吗?”
柏源不知所以,不敢应声。
柏真接着道:“如此大任,你这天定的太子,却置国家存亡于不顾,一心贪图安逸,将这样的艰难甩给我一个过继子,你可心安?”
林源见他平静的语气中似乎藏了深深的愤怒,一时心下惊恐,此时仍然不知太子的真实目的,只得继续着前面的猜想:“臣弟不才,臣弟惶恐,请太子殿下宽谅。”
“我不是试探于你,你不用急着表明立场撇清自己。”他看向林源道,“你不想做回太子,那就让你的孩子来吧。”
林源心惊,听他继续道:“我只有一子,自小性软,不是太子人选。我能做过继子,那么,你的孩子也能。”
至此,林源才真正明白太子此次前来的真实目的。为了这太子之位的传承,他一定早就对他和孩子留了意,他也一定是有了合适的人选。
他已来,自己躲不过。
见柏真势在必得的神情,林源艰难开口道:“既然太子殿下已有合适人选,那臣弟……遵命。”林源万般无奈,谁让他当年甩了这个包袱呢?这还真应了父债子还那句古话。他没得选,便也没有一句废话。
柏真见状,道:“你是不放心吗?”
“不,他能承太子殿下教导是他莫大的福分。”
“以后,我便是他的父亲!你,还做你的林源。”
林源明白,称柏真为父亲,自己便与这个孩子连相见的缘分都没有了。
“殿下可否能告知臣弟,是哪个孩子有这样的福缘?”
“长子留给你,继承你林家血脉。”他接着道,“次子我观察了很久,小家伙头脑聪明,性情果断,是个可造之材,我很喜欢。同他告个别吧。我今夜就会离开。”
“今夜?殿下,这……也太快了吧?”
“你也曾是太子,回来的时候就没有看见我带来的人吗?难道连这点眼见也没有了?”柏真道。
林源想起了镇子上的确多了不少人,他们的气质不同于一般的客商,当时自己未做多想,只当是燕城来采办的官商。如今看来,若不答应,这个世上就不会再有林源,甚至连一点生活过的痕迹都没有。他还是顾念亲情的。
五岁的孩子,懵懵懂懂,不敢哭,心里想着,等自己长大了,一定会回来问清楚的。
“殿下,我,以后能看看这个孩子吗?”林源知道不可能,他还是不甘心有此一问。
“这个孩子姓北,你想以什么身份看他?”
“……”
“做好你的林源。”
柏真带着那孩子离开,一路上似乎都能听到林娘子那隐约而压抑的哭声,不禁就想到了自己年少时的遭遇,同爹爹和娘亲分离时,他们也是如此这般如刮骨剜肉,他便心中有些烦躁,下了车走路。
天渐渐下起了小雨,余波道:“下雨了,天有些凉,爷还是去车里吧,免得着了凉。”
“无妨,我们到前面的镇子上歇歇再走吧,你们也去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
那镇子看起来很近了,可是走起来也得半个时辰,马车也不敢走太快,怕颠了睡着的孩子。雨渐渐大了起来,余波拿了凤凰蓑过来给他披上,自己则撑伞跟着。叶以奉命保护孩子,所以随孩子一起在马车上。
到了客栈的时候,随行的几人轮流着歇息,余波安顿了柏真便抽空换了已经湿透了的衣服,望着越来越大的雨,他打了个冷颤,尔后又打个几个喷嚏,这才吩咐店家给所有人煮了姜汤。
待天晴时已是第二天早上,叶以见余波脸色发白,便问他是否有不舒服。余波身体向来很好,极少生病,于是说道:“不碍事,大概是受了一点风寒。我喝了姜汤,估计很快就没事了。”叶以不放心,便换他上了马车,自己则在外面照应一切。
柏真并未将孩子带回宫中,而是直奔自己的东宫而去。先前他早已同谭雪蝶谈过此事,雪蝶不是没有私心,她当然也希望自己的孩子能继承太子之位,将来是万人之尊。可是,她的一切努力都抵不过一个事实,卓儿真就不是一个能做太子的材料,他自小醉心奇技淫巧之术,真真就随了他那二伯,对治国理政一点儿也不上心。若他真继承了太子之位,那得多累,保不齐又会随了他祖上,一生都会在战战兢兢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