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当衡家,裴清光率先大步迈进了门槛,屋内空无一人,就在裴清光张嘴想要喊人的时候,突然觉得裙摆一沉,低头看,一个披头散发灰头土脸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眼巴巴望着自己。
“姐姐,你有吃的吗?”女孩的声音怯怯的,眼神也畏畏缩缩。
裴清光下意识就要摸向自己的荷包,孟流景笑着拉住裴清光的衣袖,夹着嗓子道:“姐姐,我也要吃的。”
蹲在地上的女孩嫌弃地倒吸一口凉气,站起身抬腿朝孟流景踹了一脚,孟流景笑着躲开,对裴清光道:“看来她这打扮不错,连你都骗过去了。”
裴清光这才发觉,原来灰头土脸的女孩竟是修安。
修安不知何时换上了一件脏兮兮的黑色长衫,长衫的尺寸显然是照着男子的身形买的,穿在她身上就像罩了个破破烂烂的麻袋,为了做戏做全套,修安还在脸上手上都乱糟糟地抹了许多黑灰,头发也散乱如鸡窝,活脱脱一个逃难的形象。
“要我说我哥就应该开个戏院,让我上台,保证他赚的盆满钵满,”修安笑嘻嘻看向孟流景,“要不流景哥哥开一个?”
孟流景嫌弃撇嘴:“你可没有那些位角儿的好嗓子,还是别凑这个热闹了。”
修安赞同地点点头,正要顺手搂住裴清光的胳膊,却突然看到自己手上脏兮兮的灰尘,遗憾地收回了手,眼巴巴瞧着裴清光:“要不我先学上百十年,等你下辈子开戏院的时候我来找你?”
修安说这话时眼睛亮闪闪的,神态里是掩不去的稚气和活泼,裴清光看着就觉得心情好,于是朝她点了点头。
孟流景乐得看修安逗裴清光高兴,便也不再插话,扭头四处寻找着当扈的身影。
裴清光也惦记着当扈的易容,问道:“当当呢?”
“人牙子自然是去找村长了,等他和村长谈妥,我就去渡口找他汇合。”修安吸了吸鼻子,扭头看向孟流景,“你手里是什么?”
孟流景这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提着个恶心的东西,连忙将它递给修安:“诸怀的东西,我懒得处理,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干。”
修安倒是毫不嫌弃,顺手接了过来,黑球见换了主人便又折腾起来,上蹿下跳想要逃走,修安轻笑一声,将黑球紧紧抱在怀里,哄小孩一样边摇边轻声道:“我不喜欢调皮的宝宝哦。”
裴清光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修安,孟流景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自然地上前搭上裴清光的肩膀:“咱们先出去,让她先处理着。”
“我不能看吗?”裴清光好奇问道。
孟流景边推着裴清光朝门外走去边笑:“最好不要。”
临到门口,孟流景下意识反手想要关门却摸了个空,裴清光已站在门外,见孟流景呆愣在原地,不由好奇凑上前,惊讶道:“门呢?”
孟流景脑海中浮现一个愚蠢的想法,缓缓扭头望向叶子家的房间,裴清光后知后觉:“拆东墙补西墙?”
修安抱着黑球从屋里探头出来:“要不我跟我哥说一声,让他把酒楼的门搬过来?”
孟流景无语:“不如把芥子家的门拆了,反正总要开个窟窿,开哪的不是开。”
修安热情:“需要帮忙吗?”
眼见两人越聊越不着调,裴清光连忙拦下跃跃欲试的修安:“你忙你的,修门我自有妙计。”
修安无奈地耸了耸肩,同情地望了孟流景一眼,抱着黑球转身进了房间。
裴清光口中的妙计自然就是孟流景这个壮劳力,孟流景在某些时刻还是很有小二的自觉,不等裴清光开口他便认命地朝院子外走去。
按照孟流景的计划,他本想对被叶子踹坏的门板下手,缝缝补补勉强凑出个不漏风的新门板,但还没等他没走到叶子家门口,便看到叶子家院外围了许多人。
跟在孟流景身后的裴清光自然也看到了这样的画面,拉着孟流景就朝叶子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好端端的人怎么就疯了呢?”
“这谁说得准,怕不是想汉子想疯的。”
“她家那汉子好几年都没回来,怕不是早在外面有了新欢。”
围观人群的话被裴清光尽数收入耳中,裴清光就近抓住身旁的一位女子,急切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被抓住那女子上下打量裴清光一番,反问道:“你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我是……”裴清光猜测形势不妙,只好转了身份,“我是衡娘的表亲。”
女子扭头看了眼裴清光来的方向,信以为真,吐槽道:“这户的娘子叫叶子,平日看着好好的,结果突然就疯了。”
裴清光探头朝院中看去,但围观人群如人墙般挡了个严实,她只好继续问道:“什么叫疯了?”
“她非说自己孩子不见了,可她在村里那么多年,哪里有过孩子,”女子嫌恶地看了一眼院子的方向,“也不知这疯病会不会传染,真是晦气。”
裴清光震惊地望向孟流景,他们分明亲眼见过叶子的孩子,那么一个粉雕玉琢的可爱娃娃怎么会突然消失地无影无踪?
只有一个可能,村民的记忆再次被篡改了。
想通这一点,裴清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追问:“这位叶子进村很多年了吗?”
“得有个七八年了吧,”女子话语间多有迟疑,“反正时间不短了。”
但据叶子自己所说,她明明是上个月才搬进村子的。
时间线再次被打乱,这就意味着诸怀和饕餮已经发现她们和假芥子的事,这是对她们的提醒,也是警告。
孟流景弯腰凑到裴清光耳边,轻声提醒道:“鸦杀。”
鸦杀还在他们手上,诸怀一定会想方设法取回,他们必须在诸怀主动出击前将他引出来,哪怕只比诸怀的计划早一个时辰也好。
裴清光毫不犹豫:“最近没有人出海,可以在海上动点手脚,逼村长尽早和当当交易。”
孟流景打量一圈围观人群:“这里你一个人可以吗?”
“我可是掌柜。”裴清光说完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人群,大步朝院子后门的方向跑去。
孟流景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捏着嗓子在人群中高声喊道:“这疯病不会传染吧?”
围观的人群听到这话后无暇顾及声音的来处,一哄而散,都怕自己沾上晦气。
孟流景看着身边四散而去的人们,突然就理解了裴清光复述的那句话:“愚昧造成的恶意,并非区区人类就能抗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