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太后难得一见的发火,卢香哪敢耽误,拾步就往凤仪宫而去。
她陪着冯太后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有的时候也挺看不懂冯玉瑶的,小的时候瞧着也是个冰雪聪明的,怎的偏偏在这婚事上就犯了糊涂。
冯太后在慈宁宫,连用了几盏荔枝胎菊茶也未降下心中的无名怒火。当年她就不同意冯玉瑶嫁与萧衍做太子妃,也不知道冯玉瑶瞒着自己用了什么法子,将冯太师说动,举全族之力将萧衍推上了这个位置,然后呢?萧衍可曾记得他们的功劳?
如今还不是由着杜成济一派来打压冯氏一族?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哪里能指望他能衔草报恩?
卢香去得快,回得也快,冯玉瑶平日在众妃面前瞧着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但冯太后传召,却不敢耽误半分,当即便领着珍珠跟着卢香来了慈宁宫。
“儿臣请母后安,母后长乐无极。”冯玉瑶依着礼数对着冯太后恭恭敬敬行了礼,她小时候很讨冯太后欢心,时常进宫来陪她,可后面渐渐长大之后,面对冯太后,倒有些发怵。
冯太后盯着跪在下首的冯玉瑶看了片刻,眼里的笑意早已消散地无影无踪。“长乐无极?”冯太后冷冷嗤笑,“哪日你能让哀家安安心心在这慈宁宫誊抄佛经了,哀家才真的是长乐无极。”
声线冷冽没有一丝温度,跪在地上的冯玉瑶却是没有来由地一颤,忐忑不安地开口道:“不知侄女儿做错了何事,让姑母如此生气?”
方才的母后是出于礼节,这会儿的一句姑母,倒是有了几分小辈见长辈时的一丝亲昵。
冯太后望着地上的冯玉瑶,喟叹一声,再如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起来说话吧,卢香,赐座。”
见冯太后还惦记着让她起来,冯玉瑶不由地轻舒一口气,可接下来冯太后的话,却让她面上一白,只见冯太后正正地盯着自己,道:“皇上去后苑一事,你可知晓?”
冯玉瑶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轻嗯了一声。“那他夜御数女一事你可知道?”
“母后,你听儿臣解释……”她贵为中宫皇后,皇上举止不断,是有劝谏之责;后妃刻意伤害龙体,亦是有严惩之权,可是她却因着一己私利放任不管。
冯太后将冯玉瑶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挥了挥手,让卢香、珍珠也退了出去,毕竟她也是后宫之主,自己若在宫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也有伤皇后威仪。
“解释什么?哀家看你是越长越糊涂了!”冯太后素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掌心传来的痛感并未让她的怒火消融半分。
“可是姑母,那婉美人如今已有一子一女,若是侄女还如此放任下去,她怕是会成为第二个杜雪岚!”她已经输给杜雪岚一次,不想再输第二次,这满宫之中,无人知晓,看着自己年少倾心之人,宠幸了一个又一个,会是什么心情。
“一个杜雪岚就把你吓得草木皆兵?当初还进宫作甚!当年哀家就告诉过你,皇上他并非良人,是你不听,铆足了劲要嫁给他。如今这区区十几个女人你就受不住了,日后三年一大选,你又如何能受得住?”冯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从你入宫第一日,哀家就告诉过你,养好身子,早日诞下皇嗣方为正理。你算算,你入宫有几年了?你父亲为着你,不知跑了多少趟御书房,可你呢?不知把着陛下不说,还把人往外推,哀家真的想把你的头撬开看看,到底装的是些什么!”
冯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连用了几口茶水,才将火气平了平,又道:“哀家之前就说过,你不仅仅是皇后,更是皇上的妻子,夫妻之间,哪里有端着的道理?哀家看你圣贤书看多了,人都变得迂腐了。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喜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偏偏你日日端地像个女夫子似的,怎的?是想给皇上证明你是你爹亲生的么?皇嗣还未诞下,就想着分恩宠,她们分走的,可不止那江婉君的恩宠,你若是能像她那样,生个皇子出来,你就算是给皇上喂鹤顶红哀家都不会管你!当妻子没个妻子样,做皇后没有皇后的豁朗,这些年哀家的教导全是进狗肚子了!”
话说多了,有些口干舌燥,冯太后又端起茶盏的时候,才发现杯子早就见了底,冯玉瑶战战兢兢地替她斟了一杯茶,嗫嚅道:“侄女明白姑母的意思,也记得姑母您说过,生下自己的孩子才是正道,可是,儿臣真的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着承明帝宠信其他女人,也放不下身段笼络承明帝的心,也做不到像江婉君那般,一胎双子,龙凤呈祥。
掏心掏肺地倒了一车轱辘的话,就被冯玉瑶简简单单一句做不到打发了,冯太后觉得自己今日之举委实多余,冷哼一声:“做不到,等哪里你像哀家这般,连个孩子都没有的时候,便能做到了。”
当年但凡有得选,她也不会萧衍做太子,只要皇位不落在燕王头上,什么都好说。
“这情爱一事,你若再堪不破,你皇后这个位置也到头了。”冯氏已经出了两任皇后,萧衍就算是再无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冯氏再出第三任。
更何况,还有杜成济一党在,杜氏一族不见衰落,可她冯氏,却已有后继无人、青黄不接的迹象了。等到哪一天,她与冯太师老去,便再无人,能庇佑冯玉瑶了。
她唯有生下嫡子,才能将这皇后之位彻底坐稳,冯氏虽无后继之人,好在门生遍布朝野,有利益驱使在,就不怕他们不忠心。
可就怕,冯玉瑶根本就不明白这道理。
冯太后见冯玉瑶一副迷茫,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么多,哀家也累得慌,你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想想到底该如何做好这个皇后,哀家再提醒你一句,这没有家世的嫔妃就像那无根的浮萍,江氏就算再得宠,妃位就已顶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