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婉君传》 第1章 谈判也是一门艺术 承明三年,六月。 今上为先皇守孝三年之期已满,三月,朝廷下旨,凡四品以上官员皆可送家中适龄女子进宫参选。 中书侍郎江元清之女江婉君因长相娇媚封了正六品宝林,明日就得入宫。 江府, 府内寂然无声,零零散散伺候的下人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们的不快。 “嘭”的一声响起,在这三进三出的院子中显得格外的突兀,而后又是“哗啦啦”一声接着一声,伴随而来的还有年轻女子恶毒的谩骂声。 但府中诸人皆充耳不闻,江婉君亦是早已习以为常。自三个月前自己被选中后,这种事情隔三差五便会发生,不过在前院的父亲也能淡定如狗,她亦是没有料到的。 跟着江婉君身边伺候的春桃望了望发出声音的那间屋子,撇了撇嘴,略有嫌弃地说道:“三个月了,我都替她累得慌,这江府就算有再多的好东西也不够她砸的。” 更何况,中书侍郎祖上三代务农,家底并不富足。 江婉君勾唇一笑:“砸的又不是父亲的东西,心疼什么?只要白府不倒,她便永远也摔不完。” 春桃道:“那也是,白府是这江陵城首富,那好东西就像流水一样的送到夫人的院中,想来也够她们摔的。” 江婉君并未搭理春桃的话,而是一脸淡然的叩响了父亲江元清的书房。 而这边,江家二小姐的屋子里,花瓶、杯盏碎了一地,一片狼藉,几乎没有落脚之处。 江二小姐江婉嫣姣好的面容此时因怒气变得有些狰狞,“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姨娘生的,竟能进宫。难不成以后我见了她还要行礼?” 白氏一脸肉疼地看了看满地的残杯碎盏,恨铁不成钢地用指尖狠狠点了点江婉嫣的额头,道:“与那小贱人一起生活了十多年了,你怎么就没学到人家半分?一点也沉不住气!当初若不是你不争气,哪里轮得到她来替你进宫参选?” 提起这事,江婉嫣更是生气,道:“三个月前我若不是莫名其妙的起疹子,又哪里轮的到她?若论起来,当初若不是母亲你拦不住父亲,父亲又怎能将她记在你的名下?有了这进宫参选的资格!” 提起这个,白氏更是来气,当初江元清为了让将来江婉君能许个好人家,便硬塞着将她记在了自己名下,成了着江府的嫡女,自己的女儿反倒成了嫡次女。 揉了揉手中的绢帕,缓了缓心中的怒火,白氏方才语气柔和的说道:“急什么,有你外祖父在,还怕你父亲不送你进宫么?何况,她一个姨娘养的,就算进宫,能捞到什么好处?左右以后也不过是你进宫的垫脚石罢了。 你啊,从现在,好好给我在这屋子里待着,跟着嬷嬷学学规矩,养养性子,就你这毛毛躁躁的,若是进宫,为娘才要为你担心。” 江婉嫣半信半疑地问道:“真的?到时候我也能进宫?到时候若是她不配合怎么办?” 白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柳氏那贱人和小贱人都在咱手上,不怕她不听话。”白氏柳眉轻扬,满脸不屑。 那柳氏当年以一舞姬身份嫁与江元清为妻,靠着酒楼中卖弄风骚资助江元清进京赶考,后来江元清爹爹榜下捉婿,要将自己许配给他。 自己没将她扫地出府,许了个姨娘的身份就不错了,那柳氏竟然还妄想那平妻的位份。 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一个贱人也敢妄想与自己称姐妹么? 若不是江元清将那贱人护得紧,说是当年若非她的资助,自己也没有高中的一天。自己早就将她打发了出去。 有了白氏的保证,江婉嫣喜笑颜开,搂着白氏的腰肢撒娇道:“我就知道,还是母亲最疼我。” 江婉君走进书房的时候,江元清正坐在太师椅上品着茶,一旁的冰鉴散出丝丝凉气,让江婉君觉得人都清爽了几分。 江婉君上前,微微福身:“父亲找我?” 江元清放下了茶盏,敲了敲桌子:“过来坐,为父有些事情要嘱咐你。” 江婉君也不客气,径直坐在了江元清旁边的太师椅上,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道:“父亲想要嘱咐些什么,女儿大概也知道。你放心,女儿进宫之后定会想法子得到皇上的宠爱,光耀江府门楣。女儿在宫里也会小心行事,绝不做出牵累江府的祸事。” 看着自己面前出落得亭亭玉立的女儿,举手投足间皆是闺阁女子之典范,江元清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自己这么多年在她身上耗费的心血果然没有白费:“比起你妹妹,我更属意你进宫,你可知为何?” 江婉君抬头直视一旁的江元清,并未漏过他眸中露出的精光,冷笑道:“因为女儿背后只有父亲,更适合做稳固乃至提升江家地位的棋子。可是妹妹不同,她的背后还有支撑你走到如今正四品中书侍郎的白府。若是妹妹入宫,白府定然也会有所求,想来,这并不是父亲想要的。” 江元清从来就是自私自利之辈,否则当年高中之后,也不会为了娶那白氏进门,将自己的母亲柳氏贬妻为妾,连个平妻的位份都不愿意给。 痴儍如白氏,还呆呆的以为江元清是为了顾忌她的脸面,她根本就不懂,娶一个舞姬做妻,是他今生最不愿意面对的污点。就算没有柳氏,想来江元清也会找由头让自己的母亲病逝。 可有了白氏这一出,别人皆以为是她白府仗势欺人,江元清知恩图报,毕竟,当初支撑他进京赶考的盘缠可是柳氏在酒楼之中一支支舞辛苦赚来的。 江元清闻言脸上的表情渐渐变得阴沉,语气冰冷:“你说话何必如此刻薄?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做的那些小动作,不知道你妹妹当时为何会无缘无故起疹子错过了选秀!” 江婉君嘴角微微上扬,嗤笑一声,道:“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父亲怎么就生气了呢?她连家里的姐妹都斗不过,去那宫里岂不是要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女儿这么做,也算是救了她,她应该感谢我才是。” 一面说着,还一面皮笑肉不笑的给他又斟了杯茶。 从他贬妻为妾的那日起,在她心里他便不配做自己父亲了,不过思及柳氏和弟弟江思齐还在府里,自己也不好与他撕破脸,江婉君换了平日里惯用的笑脸,语气平和的说道:“女儿身为江家女,自是知晓一荣俱荣的道理,只是眼下还有一事若不妥善处理,女儿就算进宫也寝食难安,还望父亲成全。” 江元清听到这话,倒是明白了江婉君所求何事,缓缓道:“你放心,我定会好好待你姨娘和齐儿。” 江婉君目光澄澈地盯着江元清说道:“不,我要父亲许母亲平妻之位,齐儿嫡子之尊,日后不能再让母亲受委屈,处处受夫人刁难。” 如今有了倚仗,当着江元清的面,她便是直呼母亲也不能拿她如何。更何况,这些,本就是他们应得的,她要的,并不过分。 江元清眼眸微动,不知在想些什么,江婉君又道:“这件事以父亲如今的地位,要办到并非难事。更何况女儿以后便是宫中的小主,若母亲还是姨娘身份,那女儿在宫里也会被人瞧不起的。想来,白府也是能明白。” 江元清如今好歹也是正四品,白府虽是江陵城首富,可他们家毕竟世代经商,族中并无人走上仕途,况且,平日里白府最爱借着江元清的身份行事,他早就不满已久。 此事若成了,便是了了柳氏多年心愿,自己在宫里也能安心几分;若是不成,那也在江元清与白氏之间留下了龃龉。 不过,以自己对江元清的了解,此事定然能成,不过是时间问题。 果不其然,提起白府,江元清神色微变,点了点头,道:“我答应你就是了。等过些时候,挑个黄道吉日,我便开宗祠,改族谱。” 不是立即,而是过些时候,显然江元清也有自己的思量,若她进宫之后,不得皇上欢喜,迟迟未曾晋封,那么姨娘也没有扶正的必要了。 毕竟,这江府之中,又不是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目前看来,显然白府的助益更大。 江婉君点了点头,退让了一步:“那也行,不过从明日起,母亲与齐儿的吃穿用度,要按照平妻与嫡子的份例来,夫人也不能随意欺负他们,这是我最后的底线。” 等到江元清再三保证,江婉君方才放心离去,今日她来,本就没有抱着江元清立即答应的希望,有的时候谈判也是一门艺术,将要求略微拔高,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回到后罩房的时候,齐儿早已睡下,柳氏还在借着微弱的烛光做着刺绣,虽已年近四十,她的容颜却仍未见褪色,反而因着岁月的沉淀更添了几分风情。 柳氏的舞姿当年在清平县好歹也是数一数二,若不是嫁与江元清,凭她的本事,无论是在达官显贵家中当个小妾还是去教坊里做个教习娘子,也比现在强。 江元清此人,极重脸面,既不想让人家骂他忘恩负义,又不想舍了白氏带来的万贯家财;一面排斥白氏的商贾身份,一面又享受着白氏提供的锦衣玉食。 可以说,不论自己母亲柳氏还是白氏,他都从未付出真心,偏偏母亲还一心扑在他身上,不能自拔。 思及此,江婉君上前夺过了柳氏手中的绣活,柔声道:“这么晚了,母亲怎么还在做手帕,仔细你的眼睛。” 平日里白氏克扣月银都是常事,她与柳氏又被困在这江府出不去,只能靠着做些绣活补贴家用。 柳氏见是女儿过来,眉梢眼角皆是笑意:“明日你就入宫了,我也没有什么能给你的,就趁着这段日子做了些手帕、荷包。到时候你是留作念想也好,打赏下人也罢,都是为娘的一片心意。我听他们说,宫里的贵人们素来爱将赏银装在荷包里打赏人,娘亲没有什么体己能帮衬你,只能做这些个没用的给你。” 江婉君心中一塞,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抱了抱柳氏:“母亲做的这些就是极好的,想来宫里也没有人能拿出这么多娘亲亲自做的绣活了。银钱父亲已经给过了,母亲不用担心。 只是以后女儿不在您身边,你可不要像现在这般事事忍让,好歹女儿现在也是宫里的小主,母亲你可不要让人随意欺负辱没了女儿的颜面。还有这绣活,太伤眼睛,母亲还是少做为好。” 听了自家女儿的吩咐,柳氏眉梢也添了几分愁容,拍着江婉君的肩膀,安抚道:“你放心,母亲定会照顾好自己与齐儿,倒是你,宫里那个是非之地,可要诸事小心,母亲不求你大富大贵,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度过此生就行了。” 漫漫长夜,在母女俩的秉烛夜谈中悄然流逝,次日一早,天微微亮,江婉君便坐上了进宫的马车。 第2章 入宫 马车缓缓而行,铁蹄踏在青石板之上,发出“哒哒”的清脆声,轮轴滚动间微微晃动着,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昨日与柳氏聊到深夜,今晨又起了个早,江婉君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脑中却在思索自己目前的境况。 今上承明帝名萧衍,南越的第三代君王,登基三年,如今也不过弱冠。 中宫皇后,为当朝太师冯玉成之女冯玉瑶,亦是冯太后的亲侄女。 皇后之下,又有宫内正一品三妃,分别为淑妃杜雪岚,德妃司雅琴,贤妃章文倩。 淑妃杜雪岚乃是骠骑大将军杜成济胞妹,姿色最为出众,亦是最得承明帝盛宠。 不过可惜,承明帝当初大婚不久,便遇上先帝龙驭宾天,守孝三年,膝下并无子嗣。 承明帝并非好色之人,此次选秀加上自己也仅仅添了四位新人,分别是李宝林、周御女、薛御女。 与江婉君同品级的李宝林是吏部侍郎李修文嫡次女,周御女、薛御女身世则更是不显,乃是江南富绅送进来的。 拉着江婉君的马车摇摇晃晃地不知行了多久,忽地停了下来,还未来得及出声询问,便听到一道尖细的声音在轿帘外响起:“顺德门到了,还请小主下车。” 是了她只是个正六品的宝林,按照宫规,是没有资格在宫中用肩舆的,往后的路,便需得由她自己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脚下的青石板路早已被雨水洗刷地失去了原本的模样,宫墙之内,金碧辉煌的宫殿矗立两旁,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走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前面领路的太监方才停了下来,隐于翠竹丛中的朱漆大门上悬挂着一牌匾,上苍劲有力地镌刻“听雪轩”三个大字。 领路太监弯腰道:“小主,这便到了。” 江婉君给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会意将早已准备好的荷包塞给了那太监。 江婉君含笑道:“今日多谢公公带路。” 那太监也不推却,双手接了过去,谄笑道:“不敢不敢,这是奴才职责所在,小主客气了。” 不着痕迹地掂了掂荷包,方才满意地塞进衣袖里。 江婉君只是淡淡一笑,抬脚就进了听雪轩。 听雪轩内,分配给江婉君的宫人早已等候多时,她不过是个宝林,伺候的不过两名宫女,一名洒扫太监罢了,不过好在如今承明帝的后妃不算多,自己还能分到个独立的院子。 将三个宫人仔细敲打了一番,江婉君又让春桃将早已准备好的三个荷包分给了宫人,便让他们退了下去。 等到见几人都退下了,方才由着春桃伺候自己卸了钗环,略微梳洗了一番,便起身进了内殿躺下假寐。 今晚冯皇后会在未央宫设宴宴请诸妃,一是为了让后宫众人互相认识,二来也是为皇上今晚的翻牌做准备,这第三,自是为了彰显她中宫皇后的地位。 作为第一批选秀进宫的新人,谁能拔得今晚的头筹,谁就在皇上面前留个印象,而这,江婉君势在必得,就如当初进宫选秀一般。想要护住母亲和幼弟,她从来就没得选。 待用过午膳,江婉君方才不急不缓地吩咐春桃取出进宫时便备好的一个包袱。 春桃将包袱中的白色纱裙取了出来,又仔细看了看,方才皱着眉头问道:“小,小主,这身衣服也忒素净了,咱们是不是换一件?” 初初进宫,对自家主子的称呼春桃一时还未转变过来。 自家小主长相艳丽,这身衣服套在她身上,虽是尽显清冷之姿,但也太过冷清了。 江婉君并未回答春桃,而是自顾自地对镜淡扫蛾眉解释道:“乱花迷人眼,今夜这种场合,想来盛装打扮的不缺你家主子一人,满屋子的莺莺燕燕,你觉得如何才能让皇上眼前一亮?拔得头筹?” 听了江婉君的话,春桃方才反应过来,仔细替江婉君贴了个梅形花钿,随手绾了一个如意髻,插了支梅花簪,又将一些细微之处改了一遍,方才作罢。 收拾齐整,江婉君便由着春桃与木枝跟着一起赴宴,倒不是对宫里分派的几个宫人已完全放心,只是单纯的自己与春桃也不识得这去未央宫的路。 行至半路,倒是遇到了同去未央宫的李宝林,果不出江婉君所料,李宝林今日着了套累珠叠纱粉霞茜裙宫装,绾了个流云非仙髻,头上别着蝴蝶流苏簪,显得人倒是越发娇俏了。 李宝林见到浑身上下清汤寡水的江婉君心中暗暗诧异,面上却是不显露半分,笑道:“听闻江大人为官清廉,我本不信,今日得见江宝林,方知传言非虚,果真一身正气,不染尘埃。” 这是在嘲笑江婉君浑身上下太过寒酸,上不得台面。 江婉君听了此言,也不生气,而是轻启朱唇回怼道:“那日选秀,我还道这天怎么突然黑了,这定睛一看,原来是李宝林站我前面去了。”说着,还不忘掩唇一笑。 李宝林还未曾反应过来,跟着她的一名宫女却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这才反应过来江婉君是在嘲笑自己胖。 李宝林直接反手一耳光打在了那宫女的脸上,“低贱的玩意儿,也敢嘲笑主子,掌嘴!” 那宫女只得跪地求饶,江婉君虽觉得那宫女受了无妄之灾,却也知道在宫里,嘲笑主子乃是大忌。 李宝林恨恨地瞪了江婉君一眼道:“咱们走着瞧。”说完,还不忘狠狠撞了一下江婉君的肩头,扬长而去。 江婉君对此却不甚在意,自己来这宫里是争宠的,不是与一群女人上演姊妹情深的。 到了未央宫,周御女、薛御女早已就坐,李宝林见江婉君进来,又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也再未多说什么。微微颔首,算是与周、薛二女打了招呼,江婉君也就着自己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后,德妃、淑妃方才陆续进来,而后进来的,才是皇后冯氏。 冯氏身着明黄色石榴褶皱牡丹花宫装,泼墨长发绾着五凤朝阳髻,两鬓斜插牡丹珠花簪,发端垂下凤涎流苏金步摇,全身上下皆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众人连忙起身行礼:“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冯皇后将殿中诸人一一扫视了一番,方才莞尔一笑道:“都起来吧。” 众人谢恩后方才缓缓起身。 冯皇后瞟了一眼下方第一个空空的位置,脸色微微一变,并未多问,习以为常地坐下了。 众人皆知,淑妃杜雪岚仗着自己是骠骑大将军杜成济胞妹,又得皇上宠爱,每每恃宠生娇,在这些重要场合迟到,给皇后下脸。 约摸又过了一刻钟,杜雪岚身着镂金百蝶穿花紫色宫装姗姗来迟。 烟眉秋目,凝脂猩唇,眼波流转间,自有一番雍容华贵与高冷孤傲。 除了皇后,众人皆起身行礼。 “妹妹下午陪着皇上下了几盘棋,一时忘了时辰,来迟了,还望姐姐恕罪。”杜淑妃声如莺啼,话语之间却并不见得对皇后有多尊敬。 待到走近,才对着冯皇后略略施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未待皇后免她的礼,她已重站直身子。 冯皇后神色未变,笑着道:“妹妹不必多礼。” 杜淑妃落了座,将几个新入宫的又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才冷声道:“都坐下吧。” 待到妃嫔们都落了座,杜淑妃方才嗤笑了一声道:“个个都是美人儿啊,嫩得跟水葱似的,本宫看着都觉得舒服,更何况皇上呢。德妃、贤妃,你们觉得如何?” 新人还未入宫时,杜雪岚便分走了萧衍的大部分宠爱。皇后的凤仪宫,皇上每个月也会待上几日,现如今新人入宫,分掉的只会是德贤二人的恩宠。 德、贤二人听了杜雪岚的话脸色微微一变,还想着与她争执一二,却听到宫人通传:“皇上驾到。” 皇后带着众妃对着皇上行了礼,得了皇上允许,众人方才落座。 第3章 侍寝 承明帝落座,晚宴就正式开始了,冯太后因常年礼佛是以并未出席。 酒过半巡,便到了今日的重头戏——新人献艺,其实就是四个新人使出浑身解数施展自己的才艺,争夺这侍寝的机会。 此次宴席,本就是几位新人进宫以来初次面见圣颜的机会,不可免俗地,均是浓妆艳抹、盛装出席。上场之人,或吟唱、或独奏,皆是为了引来那端坐正位之人的目光,失了展示才艺的本质。 待到江婉君上场,一席白裙,青丝绾了一个如意髻,仅插支梅花簪子,打扮出奇的素雅。 裙轻如云,飘逸若仙,白中蕴藏着茜色,裙摆随着江婉君的舞姿翻飞时,隐隐露出里面的桃红洒金内衬,宛如湖中盛开的莲花,婉约而动人。在莹莹的烛火之下,美得灿烂夺目,宛如初升的月华般澄澈无瑕。 轻启樱唇,一首宫怨曲悠扬婉转地从嘴中溢出: “可怜桃花面,日日渐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娥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不见君子面,一日如三秋。不见君子面,常为君子忧。 大雁南飞去,龙体当衣裘。夜宴莫常开,好饮须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瞅。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唱至情深处,款款起身,蕙抒水袖,旋点金莲,素手相触,滟冶的裙摆悉数展开,犹如孔雀屏开,金晖芳华灼着周遭的一切。 一个转眸,一双瞳眸翦水含情脉脉地望着端坐主位的承明帝萧衍。 似笑非笑,似颦非颦,那情真意切饶是阅女无数的承明帝也只以为此女对他情深更重。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个对自己情深不能自拔的美女。 承明帝的片刻失神,让几位新人输了个彻彻底底,当夜,江婉君便被驼妃公公背着进了昭阳宫。 ------------------------------------- 昭阳宫承恩殿内,一道道明黄帐幔与四柱之上雕琢着飞龙腾跃的团,皆是至高无上的皇权象征。 江婉君被驼妃公公置于龙榻上时,承明帝正斜倚在榻上看书。 也是此刻,江婉君方才看清楚承明帝的容颜。承明帝五官如玉雕般精致,浓眉如墨,透着一股天生的帝王威严,眼眸如夜空深邃,似是一眼就能将人看穿。抛开别的不说,就相貌而言,江婉君觉得自己并不吃亏。 见承明帝久久未有动作,江婉君略有些大胆地从被窝里伸出纤纤玉手,轻轻触了触萧衍的寝衣,面带羞涩,声音婉转地呢喃道:“皇上,该就寝了。” 而后,似是被自己这般露骨的邀宠给羞红了脸,如那被惊吓到小兔子,缩进了衾被之中。 萧衍御女无数,却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妄为的女子,虽有些逾矩,但美人面前,规矩终究是死的。 掀开衾被,江婉君的脸上带着些许羞涩与温婉动人的笑容,脸因闷在衾被之中添了几丝沱红,添了几丝女儿家的娇俏妩媚之色。 萧衍嘴角含笑,掀开了覆在江婉君身上对的衾被,女子身段窈窕,身姿曼妙,肤若凝脂,白璧无瑕,萧衍的眼眸又深邃了几分。 一时之间,那是: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 杨柳腰脉脉春浓,樱桃口呀呀气喘。 夜深交颈效鸳鸯,锦被翻红浪。 情至深处,江婉君的青葱玉指在承明帝的后背留下了丝丝红痕,婉转呢喃间还有男子时不时的低沉怒吼。 要了三次水,女子轻声的啜泣声方才渐渐停歇。 清洗之后,承明帝看着江婉君绯红的脸颊,盈盈一握的腰肢,还有那对几近握不住的莹白圆润,以及承了恩泽之后的媚态,更是满意了几分。 “你这胆子也忒大了些。”食饱餍足后,承明帝捏了捏江婉君腰肢上的软肉调侃道。 江婉君一脸娇嗔,轻启樱唇,在承明帝的薄唇上轻啄一口,浅尝辄止,而后风情万种地问道:“如此这般,陛下可还满意?” 看着面前风格万变的女子,承明帝又来了兴致,拉着江婉君又将那人伦之事细细探讨了一番。 十四岁时,作为太子,他便由当时还是皇后的冯太后赐下了宫女教引着通了人事。只是为免帝王沉迷女色,这些女人每每侍寝的时候,就如那案板上待宰的鱼,规规矩矩的躺着,毫无欲望。 就连宠冠后宫的杜淑妃,也不免于俗。 唯有面前的女子,对于男女之情明明是懵懂的单纯,在床笫之间胆子又大的超乎了旁人。 偏偏,他很喜欢,能被一位女子,且长相貌美的女子如此取悦,男人的虚荣心占据了规矩理智,他乐在其中。 “万岁爷,时辰到了。”外间敬事房值夜公公尖细的嗓子忽然响起。 承明帝并未应声,江婉君起身,将一头青丝简单绾了个堕马髻,又将一旁的纱裙仔细穿戴整齐,遮住了身上的斑驳青紫。 规规矩矩行了礼,道:“臣妾先回宫了,陛下早点歇息。” 床榻之下的江婉君,又恢复了选秀时的那般清冷端庄。 按照祖制,只有皇后与三妃才有权留宿昭阳宫,而江婉君,仅是正六品宝林,必须在规定的时辰内离开。 “明日朕再来看你。”承明帝一手揽起跪在自己面前的江婉君承诺道,而江婉君仅是轻轻嗯了一声,以作回答。 她是不会相信自己这么一次的侍寝就能将他的心笼络过来,且,若真要将她放在心上,就不会这么轻易地将自己抛于众矢之的,成为这后宫妃嫔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外间的敬事得了允许,方才弯着腰,垂着头,迈着小步子走了进去。审视了榻上的血迹,满脸谄笑地请示:“万岁爷,留还是不留?” “留。”没有任何温度的声音,一个字,便决定了一个女子的命运。 江婉君行礼谢恩后,方才慢悠悠地搭着春桃的手离开,一步步走得急慢,承明帝将目光收回,他也不明白,自己向来克己复礼,今夜怎么就要了她四次。 回到听雪轩,江婉君又躺着寐了两个时辰,便由着春桃伺候梳洗打扮,预备着去凤仪宫给冯玉瑶请安。 江婉君皮肤生的白,昨日初次承宠,萧衍又索求无度,连着要了她四次,今日身子难免有些不爽利,脖子下的青痕春桃也花了好大的功夫方才盖住,可眼下的乌青,面上的疲倦却是无论如何也遮盖不住的。 春桃为江婉君穿戴好了衣裙,心疼地说道:“这时辰看着还早,小主何必如此辛苦?不若再休息一会儿?” 江婉君将一只白玉簪仔细插在发髻上,淡淡地说道:“我是这后宫新人里侍寝的第一人,今日若是不早早到那凤仪宫,那些子人怕是又要拿我排挤一番。更何况,伺候皇后也是这后宫妃嫔的职责所在。” 第4章 请安 与萧衍在床笫之上的恃宠生娇那叫情趣,可在皇后面前若仍是如此的话,那就是看不清形势了。 江婉君到凤仪宫的时候,冯玉瑶刚起床不久,正由宫人伺候着梳洗打扮。 听见宫人来报,江婉君已到凤仪宫的时候,也是微微诧异,却也让人宣了她进来。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愿皇后娘娘长乐无极。”江婉君恭恭敬敬地给冯氏行了礼。 此刻冯氏正在对镜贴花黄,透过铜镜将跪于自己身旁的江婉君细细打量了一番,方才面带笑容地说道:“起来吧。” 得了冯氏的允许,江婉君方才起身,冯氏今日梳了个朝天髻,正盯着置于紫檀木盘中的首饰沉思,江婉君见状,上前将一累丝嵌东珠金凤簪插于发髻之上。 冯氏对镜仔细瞧了瞧,满意地点了点头,方才平和地说道:“昨夜你伺候陛下辛苦了,今日又何苦一早便来伺候本宫?” 江婉君接过冯氏身边的一等宫女珍珠端过来的冰糖燕窝粥,一面服侍冯氏用着,一面轻声答道:“娘娘您是后宫之主,能伺候娘娘是臣妾的荣幸。”江婉君的回答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冯氏作为这后宫之主的虚荣心,让珍珠又端来一碗冰糖燕窝粥赐予了江婉君。 江婉君恭敬接过,将冰糖燕窝粥用了个一干二净,还不忘将燕窝粥又恭维了一番。 两人又说了会话,算着其他人也快到凤仪宫了,江婉君便很识趣地退到主殿去,找了自己的位次坐了下来。 今日仍是周、薛两位御女先到,一进主殿见江婉君早已端坐在一旁,虽一如冯氏一般面露诧异,仍旧与她见了礼,恭喜了两句。 而后来的,便是李宝林。 昨夜江婉君先她一步承了帝王恩泽,气得李宝林回了屋子便摔了一套上好的茶具,今日见江婉君,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道:“昨日算你走运,不过来日方长,不要以为侍了寝就能得到皇上宠爱。” 江婉君垂眸一笑,道:“那我便等着瞧瞧李宝林的本事了。” 这句话,又招来了李宝林的一个干瞪眼,江婉君也不明白,明明同为四品官员的女儿,同样进宫被封为宝林,到底她是有什么好优越的,处处想要高自己一头,偏偏每次都以吃瘪告终。 殿中四人均是刚入宫两日的新人,江婉君与李宝林不对付,周、薛二人又来自江南,自是没有什么可说的,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直到德妃司雅琴与贤妃章文倩到了,方才打破殿内平静。 “臣妾请德妃、贤妃娘娘安。”四人整齐划一地行了礼。 “起来吧。”德妃与贤妃一前一后落了座,方才发话, “谢德妃、贤妃娘娘。” 德妃司雅琴将坐于下首的江婉君细细打量了一番道:“果然是个美人,也难怪陛下要第一个翻你的牌子。” 江婉君闻言,连起身道:“谢德妃娘娘夸赞,臣妾蒲柳之姿,怎能与娘娘天姿国色争光辉?不过是一时凑巧,得了陛下垂怜罢了。” 江婉君声音柔和婉转,饶是对面从未发话的贤妃也略偏螓首打量了她几眼。 这时,淑妃杜雪岚搭着宫女的手,甚是嚣张的走了进来,美眸在江婉君身上瞟了一眼,冷哼了一声,并未发话。 殿内的诸人却不得不对她行礼。 杜雪岚坐在皇后左下首的第一把椅子上,慢条斯理地品了口茶,略有嫌弃地说道:“今年武陵进贡的这批新茶,还不如本宫殿里去年的陈茶,寡淡无味,甚是无趣。” 德妃在旁边笑着道:“若是妹妹没记错,去岁姐姐宫里的茶乃是陛下御赐的,哪是今年的新茶能比的上的?” 淑妃杜雪岚娇俏一笑,才对着下首跪着的说道:“起来说话吧,一个个跟木头桩子似的,也是无趣地紧。” 她是一宫主位,又得皇上隆宠,李宝林几人就算心有怨言,也不敢抬头说一个不字,只得忍气吞声道了谢,规规矩矩地落座。 这时,皇后冯玉瑶方才扶着珍珠的手从寝殿走出来。 众人又慌忙跪下请安,整整齐齐地说道:“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长乐无极。” 冯氏气度沉静雍容,见下首的淑妃杜雪岚也跪在其中,方才笑容可掬地说道:“妹妹们今日来的好早,都平身吧。” 凤仪宫的主事太监进喜公公领着四位新人向皇后冯玉瑶行了叩拜大礼,冯氏受了礼,又吩咐宫人赏下礼物,众人谢了恩。 而后,进喜公公又朝皇后左手边的第一位一引,说:“众小主参见淑妃娘娘。”,几人对着淑妃杜雪岚又是盈盈一拜,这次杜雪岚倒没有为难众人,受了礼,又让身边的宫人赏下了早已备好的礼物,便让大家起来了。 而后便是德妃司雅琴,她是国子祭酒的司宏良的孙女,东宫时便是太子良娣,等到承明帝登基,便封了德妃。 贤妃章文倩亦是东宫旧人,乃是前征西大将军之女,当年征西大将军战死沙场,先帝为抚恤遗孤、彰显天家仁义,作主将她赐给了承明帝做良娣。 好在承明帝后宫之中仅一后三妃,将几人一一参见完后,除了双膝有些疼楚之外,倒无其他不适。 皇后冯氏笑得一脸和煦,又对几位妃嫔细细叮嘱了一番,不外乎是一家姐妹自要和和气气相处,不可拈酸吃醋惹陛下苦恼,尽心竭力服侍皇上,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方为正道,诸如此类巴拉巴拉。 众人又恭恭敬敬地答了“是”。 这时,冯太后身边的卢香姑姑携着几位宫女,带了赏赐走了进来,卢香姑姑进来,皇后冯玉瑶起身亲自迎接。 “适才本宫还想着带着宫里新来的妹妹们去给母后请安,怎得姑姑就来了?可是母后有事要吩咐?” 卢香姑姑与冯玉瑶见了礼,方才说道:“太后说诸位小主的心意她领了,只是要精心礼佛,让娘娘与各位妃嫔小主就不必去慈宁宫请安了。” 皇后冯玉瑶点了点头,对着众人道:“既然如此,妹妹们便跪安吧。” 一时之间众人散去,因着江婉君昨夜侍寝,太后、一后三妃的赏赐便比旁人更贵重几分。 李宝林款步上前,言语挑衅:“哟,江宝林拿了这么多的赏赐,院子里可还放得下?” 这才出凤仪宫不久,江婉君不愿与她搭理,惹了是非,便笑着说道:“赏赐多少皆是天家恩德,没什么放得下放不下之说。” 李宝林以帕掩唇讥笑道:“也是,想来江宝林从未见过如此多得赏赐,回去就算是抱着睡觉也不奇怪。” 李宝林的话并未惹怒江婉君,一定程度上来说,自己确实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言语坦荡地说道:“也是,我若不是一朝有幸得了皇上恩宠,确实是没有机会见到这么多的好东西。 李宝林也不必艳羡,想来用不了多久也能受到皇上召见,到时候可要将宝贝瞧仔细了,莫要弄丢了才是。” 言罢,也不再看李宝林的脸色,径直带着春桃、木枝走了。 第5章 截胡 回到听雪轩,由着春桃替自己卸去了钗环,江婉君顿觉人都轻松了不少。 昨夜受了累,今儿又起了个早,外面日头正晒,走了一圈回来,江婉君觉得整个人都恹恹的,扶了春桃的手便去内殿躺在贵妃榻上假寐,想着往事。 父亲江元清一介读书人,自己踩着女人往上爬还不算,还要将自己的女儿拉下水,卖女求荣。 从小让人教给自己的东西,不是三从四德,不是为妻之道,而是如何讨得夫婿的欢心。一直以来,他只想着拿自己女儿的婚事作筹谋。 此次若是自己不能成功入选,最好的出路便是配个勋贵人家的庶子为妻,但被送进某些有一定年纪地位的大人家中做填房或小妾的几率显然更大。 所以她才不得不动手脚,让江婉嫣不能参选,这是她为自己进宫做的第一步。 至于第二步,则是如何能在一群秀女中脱颖而出了。这还多亏了白氏,为了让自己的女儿入选,早早花了大价钱打听了宫里贵人的喜好,让江婉君坐收了渔翁之利。 加之她自己的长相,不说倾国倾城,那也是整个江陵城难得一见的美人,何况还有从小刻意学的媚音加持,皇上能不注意到她自己都难。 如今,自己算是在承明帝面前彻底排上了号,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如何固宠了。 不过身体没有容她想出个所以然,便因太过劳累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江婉君是被春桃给推醒了。“小主,顺德公公过来说,皇上待会儿要过来用午膳,让咱好好准备准备。”春桃的言语中不乏有些小激动,自家主子昨日刚侍寝,今日又要陪着皇上用膳,这飞黄腾达那不是指日可待! 顺德是承明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过来知会的同时还不忘将承明帝平日里用膳的喜好给提点了一二,让江婉君几人不至于两眼摸瞎。 春桃也是个会来事的,见自家小主在小憩,便自作主张抓了把金瓜子给顺德,顺德得了赏赐,眉开眼笑地走了。 既然承明帝要过来,江婉君也不再磨蹭,几下梳洗了便开始准备承明帝要过来的一应事宜,虽然,她内心里,其实并不想着他现在就来。 美人有的时候,保持点神秘感才能让人魂牵梦绕。 “春桃,你另取点银子,去御膳房让御厨再做点冰酥酪过来,上面不用放蜜糖,再用几个碟子,弄点蜂蜜、果干之类的就行。我看今儿日头正晒,给木兮、木枝他们也准备点酸梅汤,可不要中暑了,待会儿你自己也用上一碗。” 今年的夏日比往年更要热上几分,想必承明帝过来的时候也没有马上用膳的心思。 不过最终承明帝也没用上江婉君的冰酥酪,在准备来听雪轩的路上,便被淑妃杜雪岚宫里的人截了胡。 “万岁爷,刚怡雪宫有宫女来禀告说淑妃娘娘刚中了暑晕了过去,想要请你去看看。”顺德公公猫着腰走进御书房,小声禀报。 承明帝不露痕迹地蹙了蹙眉,面无表情地说道:“朕知道了,你跟她说待会就去。” 顺德偷偷瞟了一眼承明帝的脸色,他自小便与承明帝一块长大,知晓此刻万岁爷心中定然有些不悦,虽则淑妃现在是宠冠后宫的存在,恃宠而骄是她的资本,但也要分清楚状况,太过把自己当回事了也未必是好事。 不过,虽是如此,每次淑妃娘娘请她过去,万岁爷也不会推托,十次也会去上个七八次。 等到承明帝到怡雪宫的时候,杜雪岚正着一件茜色纱裙懒懒散散躺在贵妃榻上,单手支撑着下颏,桃腮杏脸,没有一丝病态。 见承明帝进来,杜雪岚方才生出了几丝弱柳扶风之感,娇滴滴地说道:“陛下来了,臣妾身子不舒服,请恕臣妾不能起身给您请安。” 承明帝从御书房到怡雪宫,虽有肩辇与华盖,却也难免热出了一身汗,此刻进殿见杜雪岚脚边置了两个冰盆,一左一右还有两个宫女替她扇风,适才的不悦又添了几分。 但他面上却是平静无波,坐在杜雪岚的身边一脸关切地问道:“适才听你宫里的人说你中了暑热,又是怎么回事?” 杜雪岚拉着承明帝的手,娇弱无力地解释道:“今日一早臣妾去皇后宫中请安,适逢几位新入宫的妹妹行叩拜大礼,便在凤仪宫多待了会。回来的时辰便比着平日里晚了几分,这才中了暑热,臣妾刚才可难受了呢。” 说着还不忘抱着承明帝的胳膊撒娇,“现在皇上来陪着臣妾,臣妾倒是觉着不似刚才那般难受了。不过,今日看着几位如花似玉的妹妹,臣妾都觉着见之忘俗,想来以后皇上来臣妾宫里的日子怕是更少了,臣妾现在想想,心里都觉得难受。” 承明帝轻笑道:“这后宫之中,除了皇后的凤仪宫,便是你这怡雪宫朕来得最勤,你现在还昧着良心说朕有了新人忘了旧人,朕可是不依的。” 听了这话,杜雪岚的眉眼之间都是掩盖不住的愉悦之色,她一脸娇俏地靠在承明帝的肩上柔声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皇上你不知道,这几日臣妾的这个心,可是疼的厉害呢,就怕哪天皇上将臣妾给忘了,到时候臣妾可怎么办,不信你摸摸。” 承明帝被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杜雪岚给取悦了,忍不住掐了掐杜雪岚胸前的软肉,道:“朕摸着,似乎并不是岚儿说的这样,想来要再摸摸才能知道岚儿说的可否属实。” 杜雪岚柔媚的声音从内殿响起:“皇上你讨厌。” 而是便是一室旖旎,满屋春色,与杜雪岚时不时的娇嗔声。 江婉君在听雪轩左等右等也不见承明帝过来,心道莫不是被人截胡了吧。 果不其然,洒扫太监小邓子战战兢兢地站在门口,想要进来又怕自己接下来说的话惹了主子不快。 还是春桃眼尖,瞪了他一眼道:“有事说事,贼眉鼠眼的站在门口是什么样!” 春桃的话,直接吓得小邓子腿下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江婉君嗔道:“好好的,春桃你吓他干什么?小邓子,你起来说话,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邓子又小心觑了江婉君一眼,方才吞吞吐吐地回道:“禀,禀小主,皇,皇上,去了,怡雪宫。” 言罢又将头低低地垂了下去,不再多言。 “知道了,你下去吧。”江婉君平平淡淡才是真地说了一句,又对着一旁的木枝吩咐道:“适才你们也辛苦了,挑几样喜欢的菜拿下去一起吃吧。” 木枝、木兮、小邓子见自家小主,被人截了胡还不忘赏赐给他们菜品,又是行礼又是道谢,方才退下去。 春桃忿忿不平地吐槽道:“小主,淑妃也太过分了,明明咱们也没招惹到她,怎么可以这样!” “春桃,慎言!”江婉君狠狠盯了春桃一眼,“我是不是对你太过宽容了,这些话是你我能说的么?” 春桃也意识到自己太过口无遮拦了,连忙跪下,道:“小主,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江婉君亲手将她扶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与我一起长大,虽是主仆,更似姐妹,但今日,你这些话确实是过了,这宫里本就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咱们想要好好活下去,就要时时刻刻地记住小心谨慎,切不可得意忘形。” 春桃点了点头,道:“小主教训的是,奴婢以后一定谨记于心。” 见春桃听了进去,江婉君方才放下了心,如今她的院里除了春桃,就木枝、木兮两个宫女,另一个小邓子,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好好收拢人心,据为己用。 第6章 月下起舞 走出怡雪宫,鼻尖传来缕缕芙蕖的清香,沁人心脾,杜雪岚最爱芙蕖,承明帝便命人在她的宫门前,养了一池。 伴随着屡屡清风,那翠绿荷叶似仙女裙摆在池中轻轻飘动,没来由地,承明帝想起了昨日一舞倾城的江婉君。 “朕记得,库房里有对万字镂空金铃铛手钏,你再挑些其他精致的首饰一起给江宝林送过去。” 从入宫参选到昨夜侍寝,每次承明帝见江婉君的时候,都不曾看她头上有什么首饰。 江元清为官清正,祖上清贫,想来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让她带进宫里的。 顺德听到承明帝的吩咐,连忙点头应下,伺候着承明帝回到御书房,便亲自去库房寻了几件贵重又符合规制的首饰给江婉君送去。 他伺候承明帝多年,自是知晓承明帝并非纵欲之人,可昨日夜里却前前后后要了四次水。今个儿还亲自挑东西让自己去送,可见听雪轩的那位宝林是入了万岁爷的眼。 淑妃娘娘截人这事,又不是第一次干了,可以往,万岁爷哪里会想着拿东西去哄人? 顺德到听雪轩的时候,江婉君正窝在屋子里,由着春桃伺候着染丹寇。 将新鲜采来对的凤仙花仔细筛选一遍,挑了颜色鲜艳的花瓣用捣杵碾压成糊状,又将准备好的明矾仔细与花泥混合,再仔细涂于指甲上用绢帕包裹住等到着色后方可拆去。 江婉君手上不方便,木兮就候在一旁,将切成细块的西瓜喂到江婉君嘴里。 “顺德公公,你怎么过来了?”江婉君一脸和气地问道。 顺德将覆于紫檀木托盘上的巾帕揭开,将里面的东西呈到了江婉君面前。 万字镂空金铃铛手钏一对,金厢飞鱼点翠嵌珍宝首饰一副,白玉嵌莲荷纹扁方,碧玉玲珑簪,另金瓜子、银裸子各一盒。 珠宝类的赏赐不算什么,但那金瓜子、银裸子却是送到了江婉君的心坎上。 入宫之前,江元清虽对她有所贴补,可这两日各处的打点就费了她不少银子,御赐的首饰一类是不能随随便便打赏下人的,可金瓜便不同了,她是有处置的权力的。 江婉君面上的笑又深了几分,对一旁的木枝吩咐道:“快给顺德公公盛杯冰鉴里的酸梅汤过来,这大夏天的,倒是辛苦公公跑这一趟。” 后面这句话是对顺德说的,顺德作为昭阳宫的大总管,平日里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若每每过来自己都用金银这等俗物来打发,才是要与他生分了。 “那老奴便先谢过小主了。”顺德仍旧一脸堆笑。 一碗酸梅汤下肚,顺德顺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就连回去复命的步伐都比来时快了几分。 御书房,承明帝正在埋头批着折子,听见动静抬头,见是顺德,随口问道:“东西可是送到了?” 顺德一面将食盒里用冰镇着的冰酥酪拿了出来,一面低声回道:“送到了,江小主知万岁爷你国事繁忙,还让奴才带了冰酥酪过来,让万岁爷享用。” 承明帝略微活动了一下自己有些僵硬的肩膀,顺着顺德的手看了眼食盒里的冰酥酪,上面铺着的不是宫里惯用的桂花蜂蜜,而后一种紫红色花酱,还放了些切成了碎粒对的果干在上面,看着赏心悦目。 待到一旁的小太监试毒之后,承明帝才开始捧起碗大快朵颐。 浓郁的奶香和着淡淡的酒酿清香,冰冰凉凉,入口嫩滑,紫红色花酱中和了冰酥酪的甜腻,酸甜可口,承明帝一不小心用了个精光。 待到晚膳时,承明帝又赏了两道菜给听雪轩,一道野鸭桃仁丁、一道猴头蘑扒鱼翅。 听雪轩的宫人无一不喜,嘴里的吉祥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倒是晌午才受了训斥的春桃保持的一丝清醒,对着木枝、木兮、小邓子仔细敲打了一番:“今日主子高兴,另使了银子给咱们加了菜,但咱们要懂得知恩图报,往后好好当差,将这院子守牢,莫要让外面的人随便钻了空子。 若是有人心生歹念、吃里扒外,我春桃第一个不放过他!” 三人听了春桃的话,纷纷对着江婉君磕了三个头,表明自己的忠心。 用过膳,江婉君绕着听雪轩走了几圈,便回到内殿歇息了。 新人入宫,承明帝自是要一碗水端平,将剩下的三个新人挨着宠幸了一遍,在怡雪宫歇了两晚后又去了德、贤二人的宫中。 后面连着三日便在皇后的凤仪宫歇了下来。 江婉君再次见到承明帝已是半个月以后。 入宫半月,除了每日去凤仪宫,其余时候江婉君几乎是窝在听雪轩闭门不出,倒不是她太过小心,实在是这炎炎夏日,热得人心慌,哪里有游园的兴致? 今晚月色正好,时不时还有徐徐微风拂面,江婉君一时兴起,就着月色在院中起舞,皓腕如蝴蝶翩翩起舞,时而轻抚衣袂,时而如流水般流转于身侧,缥缈的身姿如柳絮随风,衣袂飘飘宛如仙女临凡。 萧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子踏月起舞的画面,如浮云轻卷,似莲花盛开,脚下之舞似江南丝绸上的斑驳织影,舒展缥缈,犹如洛神般清丽出尘,看的萧衍一时之间有些愣神。 一个回旋,见萧衍就站在前方,江婉君猛然被吓了一跳,却因一不小心踩到了迤地的裙摆,整个人直直地向前扑去。 江婉君骇得闭上了双眼,却意外没有碰到坚硬的地面,反而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搂住了她的细腰,坠入一个极其温软的怀抱里,龙涎香浓郁扑鼻。 江婉君连忙站稳,退出承明帝的怀抱,跪在地上行礼道:“陛下恕罪,臣妾失仪了。” 承明帝将手慢慢放下,手里还残存着江婉君腰肢的余温,盈盈一握,是想念多日的触感。 他眼神柔若浮水,和声问道:“刚才可是朕吓到你了?” 江婉君点了点头,道:“臣妾没想到皇上会过来。”借着承明帝伸过来的手,江婉君缓缓起身,一脸疑惑地问道:“皇上怎么过来了?” 跟着承明帝身后的顺德抬头望了望江婉君,不禁摇了摇头,大晚上的,万岁爷过来自是找你侍寝的啊!也不知道让陛下进屋坐坐。 承明帝并未因江婉君的话而恼怒,一脸恶趣地看着江婉君道:“你觉着朕大晚上的来你这里是为何?” 江婉君眨巴眨巴地望着承明帝,后知后觉地羞红了脸,一如那塘里含苞待放的芙蕖,带着女儿家特有的娇羞。 牵着江婉君的手走进内室,借着烛火承明帝方才注意到她的手指:手如柔夷,肤如凝脂,淡粉色丹蔻的映衬下更显得白皙如玉。 江婉君双眸微抬,柔声问道:“臣妾的手长得可还令陛下满意?” 杏眸微动,眼波流转间透着些许妩媚。 承明帝“扑哧”一笑,赏了江婉君一个爆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哪里来的令朕满意的话。” 江婉君揉了揉微微发疼的额头,嘟囔着嘴说道:“陛下好好的,动什么手!臣妾不管,要呼呼。” 说着,便将未施粉黛的脸颊凑了过去,面若桃花、肤如凝脂。 正是:楼上看山,城头看雪,舟中看霞,月下看影, 灯下则适合看美人, 妩媚动人, 撩人心弦。 承明帝伸出了一只手将江婉君一把揽过,顺道还捏了捏她腰肢上的软肉;而另一只手,则是抬起江婉君的下颔,对准朱唇,吻了下去。 微冷的舌滑入檀口,唇与齿的交融间炽热缠绵,江婉君被吻地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地似要脱力一般。 而后随着江婉君的一声惊呼,承明帝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朝床榻走去。 藕荷色轻帏纱幔放下,帐幔内的一方天地因着俩人的情到深处,温度节节攀升。 烛火摇曳,轻纱随着床榻的微微晃动,一蔓蔓飘开,更添一室旖旎。 ------------------------------------- 翌日,伺候承明帝更衣时,江婉君方才注意到他劲瘦有力的后背上布满了淡淡的抓痕,吃惊地问道:“陛下,您的背……” 承明帝觑了她一眼,道:“怎的,下了床就想不认账了?” 短短的一句话,逗得江婉君面红耳赤,又不得不强装镇定地说道:“陛下恕罪,臣妾伤了陛下龙体,这就将它们绞了去。” 说着,便准备去寻剪刀。 承明帝一把揽过她的腰肢,握着她的纤纤玉手道:“好好的,绞什么绞?朕就说说而已。” 江婉君听了不再动作,仍旧惴惴不安的问道:“可若是后宫的姐妹们知道了,定会嘲笑臣妾。” 嘲笑倒不至于,可若是让一后三妃知晓了,定会将她狠狠责罚一番。 承明帝见江婉君一副提心吊胆的样子,放低了声音哄道:“你不说,朕不说,又有谁知道,若是她们问题,朕就说是朕自己挠的。” “真的?”江婉君抬头,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盯着承明帝问道。 让承明帝的心就似羽毛拂过般,痒痒的,他搭在江婉君腰肢上的手又紧了几分,眸色深沉,语气里有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当然是真的,朕是天子又岂会骗你?” 得到了承明帝肯定的回答,江婉君这才放了心,忍住娇羞掂起脚尖在他面上轻啄了口便跑开了:“陛下您还要上朝,妾就不送了。” 说她胆小吧,偏偏敢在侍寝时抓伤自己的背;说她胆大吧,事后又担心被其他宫妃嘲笑;说她矜持吧,床笫之间像个小妖精;说她妩媚吧,床下的时候娇羞地像个未经人事的闺阁女子。 饶是睿智如承明帝,也看不清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不过,他很喜欢这种,满心满眼里都是自己的女人。 第7章 谈心 自上次用过江婉君托顺德送过去的冰酥酪之后,承明帝便时常来听雪轩蹭吃食,后宫里妃子不少,但也只有江婉君这里能让他有些许放松。 八月的天比之六月更是炎热,江婉君没有什么胃口,便让小邓子去御膳房点了几道小菜。 一道鸡丝凉面,一道凉拌茄子,一道火腿鲜笋汤,一道莲房鱼包。 其中数莲房鱼包最为麻烦,需将新鲜采来的莲花嫩房去瓤截底,剜瓤留其孔,以酒、酱、香料加活鳜鱼块填充其内,仍以底坐甑内蒸熟。 荷叶的清香加上鱼肉的鲜美,一顿饭吃得承明帝很是满意,晚膳过后,闲着无聊,承明帝搂着江婉君倚在贵妃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你在家时,每日里做些什么?”承明帝低头看着趴在自己胸上,绕着自己青丝玩的江婉君问道。 听顺德说,她在宫里除了给皇后请安,几乎都是窝在这听雪轩不出门,他很好奇,以前未入宫的时候,都在干些什么。 突然这样一问,让江婉君微微一愣,言语柔和地道:“练练舞,做做绣活儿,看看书,很无聊的对吧?” 练舞是为了让她的腰肢更软,能取悦将来的夫君,不过这舞,可能与承明帝想象地不太一样,取悦人的舞蹈,又岂是大家闺秀能学的? 做绣活儿是为了赚点银子,补贴日常开销。 至于看书,则是为了开阔见识,不至于蠢笨地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她的每一个爱好都是为了让自己能更好的活下来。 江婉君的回答让承明帝有些意外,一共三后暂且不提,同为四品的吏部侍郎李修文嫡次女李宝林不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么? 怎么到了江婉君这里,似乎这几样都不擅长。 提起这个,江婉君眼眸蓄着水光,抬头定定地看着承明帝说道:“臣妾家世不显,当初父亲赶考,差点连进京的盘缠都没凑够;母亲身份低微,每日居于后宅全靠做点绣活儿补贴家用。 夫人倒是阔绰,不过她膝下尚有一子一女,自是没有多少心思放在臣妾身上,臣妾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走到皇上身边,受皇上宠爱至此,想来也是上天眷顾臣妾。” 承明帝的后宫之中,多是父母千娇万宠长大的女子,少有如江婉君这般不受家中长辈待见之人,便忍不住问道:“那你在家时过得可还好?” 江婉君继续把玩着承明帝的青丝,轻轻绕与自己的指尖,含笑道:“母亲对我极好,每次做绣活换来的银钱,都会让春桃去街上买几样新奇的小吃,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让我受苦。如今想来,还怪是怀念那段与母亲、弟弟相依为命的日子。” 承明帝不由地想起了自己的母妃,登基之后连想要追封自己母妃为太后的这一请求都被朝中大臣驳回了。不禁喟叹道:“至少你还有母亲的疼爱,朕的母妃在朕五岁那年便走了,未免睹物思人,父皇将她的画像烧了个一干二净,现在朕连母妃是何模样都记不得了。” 五岁前,他是得母妃疼爱的皇子,自母妃离世之后,就连父皇似乎都快把他忘了,更不要说其他人,吃饱穿暖与否亦是无人过问。 后来,当时的皇后冯氏,也就是现在的冯太后,因一直没有子嗣,为了巩固后位,才求了父皇,将自己养在了凤仪宫,成了她的嫡子。 原以为,以后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可是冯氏却也只关心他的学业、是否受到了夫子的表扬,拿他作为巩固后位、邀宠的工具,连针线房做的鞋子不合脚她都不曾发现。 他以为自己若是抢到了这个位置,母后会高看自己一眼,可显然并不是,自他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母后就对他处处提防,今年的选秀,参选的秀女就无家世显赫的。最高的品级,便是江宝林、李宝林之流。 前朝也如后宫一般,他的人处处受到太后一派的打压,登基三年,无甚建树,若非太后就他这么一个养子,他都快以为太后是想要谋朝篡位了。 江婉君抱了抱承明帝劲瘦有力的细腰,安慰道:“想来皇上的母妃定然在天上默默地看着你,念着你,想要你日日欢喜地做一个好皇上。” “真的么?朕会是一个好皇上么?”承明帝一脸茫然地问道。 江婉君拍了拍承明帝的手,肯定地说道:“皇上现在就是一个好皇上了,但是臣妾相信,日后,皇上会做得更好,南越在皇上的治理下定会海晏河清、四海承平! 皇上你不知道,其实臣妾在家中时也有顽皮的时候,臣妾偶尔也会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从角门溜到大街上去玩,那会儿臣妾便听到外面的人对陛下时候夸赞。说陛下仁善、爱民如子,定会是南越的一代明君。 那会臣妾就在想,若是有朝一日,能有幸一睹龙颜就好了。反正在臣妾心中,皇上你就是最好的皇上。” 看着面前一双水眸皆是崇拜的江婉君,适才的那些满怀抱负不能施展的愤懑便少了几分,承明帝用指尖点了点江婉君的额头,道:“平日里朕一句话就羞得你面红耳赤的,今儿怎么又如此胆大了? 江婉君摸了摸被承明帝点的有些微微发红的额头,离承明帝又近了几分,咬着耳朵道:“在宫外时,臣妾便仰慕皇上,进宫参选时,臣妾远远看着皇上的第一眼,便一颗心系在了皇上身上。 当时臣妾就暗暗发誓,若是落了选,臣妾就把头发绞了当姑子去,终身不嫁。好在上天待臣妾不薄,让臣妾有了入宫伴驾的机会。 每每臣妾从皇上身边醒来,便忍不住想,这该不会是臣妾在做梦吧,这一个多月来,臣妾总觉得太不真实了。要不皇上您掐掐臣妾,让臣妾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做梦?” 江婉君一脸痴痴地望着承明帝,声似莺啼,字字句句都狠狠地敲打在承明帝的心尖上。 第一次被人如此直白地表白,承明帝亦是觉得有些羞涩与慌张,更多的便是,身心上的一种满足,他咳嗽了一声,轻轻捏了捏江婉君那粉红含春的脸,道:“也不害臊,朕问你,你宫里的木枝、木兮可是出自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江婉君点了点头道:“宫里的姐妹们都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臣妾蒲柳之姿,自是明白配不上皇上,哪里还敢奢求似今日这般能得陛下恩宠。如今臣妾好不容易走到了陛下的身边,又担心哪日陛下恼了、厌了臣妾又该如何。” 情到深处,水眸中的水珠似断了线的珍珠一般从脸颊上滑落,似天上的星星般晶莹剔透。 承明帝没料到江婉君说着说着竟哭了起来,一时之间也慌了神,忙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扑鼻而来,萦绕鼻尖,温柔而又美好。“好好的,怎么哭了?你如此心悦朕,朕又怎会辜负了你的一片真心?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朕若没有将你放在心上,又怎会第一个翻你的牌子,由着你在床上胡来?” 好好对的柔情密语说着说着就变了味儿,这些话说得江婉君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生怕再说下去会将自己恶心到,连用纤纤玉手掩住了承明帝的薄唇,一脸惊喜地说道:“能得陛下如此欢喜,臣妾就算是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却不想承明帝亦是堵住了她的嘴,浅尝辄止便松开了,道:“好好的,怎么又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下次再如此说,朕可就要罚了。” 说着,还不忘“啪啪”地拍了两下江婉君的翘臀。 长这么大还未曾被人如此打过,江婉君又羞又恼,嗔道:“皇上,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 羞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承明帝被江婉君的这副霞飞双颊的样子挑起了兴致,正想与她耳鬓厮磨一番,顺德的声音却在外面不合时宜地响起。 “万岁爷,怡雪宫来报,说是淑妃娘娘身子不适,想要请你过去瞧瞧。”顺德心里也很不情愿,承明帝与江宝林在殿内你侬我侬的,现在打断,这不是招人嫌么? 可偏偏那人又是杜淑妃,江宝林现在看着是得圣上欢心,可也比不得淑妃娘娘圣眷正浓啊。 承明帝面上没了笑意,久久未曾说话,室内的氛围有些许冷冽。 江婉君状似未曾看见一般,搂着承明帝的腰柔声劝道:“皇上赶快过去瞧瞧吧,淑妃姐姐身子不适,定是想要皇上在身边陪着的。” 承明帝语气冰冷地开了口,道:“顺德,摆驾怡雪宫。” 而后又对正在替他整理龙袍的江婉君吩咐道:“朕先过去瞧瞧,你也早已安歇吧。” 江婉君含情脉脉地凝着承明帝,轻嗯一声,以作回答。 等到承明帝离开,春桃方才进的屋子,一面伺候江婉君梳洗,一面忿忿不平地念叨:“第三次了!这是她第三次从小主这里叫走皇上了!” 自那次被江婉君训斥之后,春桃便机灵了不少,虽仍旧改不了背后吐槽人的毛病,却不再直呼人姓名了。 江婉君心态良好,笑着对春桃说道:“急什么?来日方长,她哥哥现如今正得皇上重用,陛下不会如此就恼了她。” 淑妃杜雪岚乃是骠骑大将军杜成济胞妹,如今承明帝登基三年,朝中却几无可用之人。杜成济官阶最高且又有实权,难得还与承明帝一条心,无论现在杜雪岚怎么作,承明帝都会忍耐下去。 第8章 淑妃 承明帝到怡雪宫的时候,杜雪岚穿着身素纱长裙,斜躺在床榻上,未施粉黛的脸上有些许苍白,鬓边几丝凌乱的头发更添了几分病娇。 见承明帝过来,杜雪岚有气无力地支起身子,娇柔地说道:“臣妾身子不适,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承明帝此刻见杜雪岚的病态并未作假,一路行来心中的怒火方才熄了几分,连按住杜雪岚的肩膀道:“你身子不适,不必如此多礼,太医可有说是怎么回事?” 杜雪岚两条柳眉蹙在了一起,捂着胸口柔声道:“臣妾这几日总觉得心里闷得慌,想着恐是中了暑热,便让抱月去让厨房熬了点香薷饮过来。 结果不知怎的,用过晚膳之后便觉得愈加不舒服,适才吐了个一干二净。” 承明帝听了杜雪岚的话,平静无波的脸庞上有了几丝真情,眼眸中散发出奇异的微光,声音中带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急切与兴奋:“你是说这几日你总觉得心里闷得慌,今晚还吐了?” 杜雪岚一愣,呆呆地点了点头。 承明帝一脸笑意:“莫不是有了?”说这句话的时候,承明帝很兴奋,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殿外候着的几个宫人也听了个一清二楚,面上虽仍旧一脸平静,心中却是翻起了惊涛骇浪。 承明帝登基三年,如今已及弱冠,后宫嫔妃不算少,可偏偏,没有一个传出喜讯。 如今冯太后表面上还政于他,平日里吃斋念佛,连后宫之事都少有过问,可承明帝清楚,若非冯太后首肯,那群太后一派的老臣也不会处处为难他。 还有一群持观望态度的墙头草,见他根基不稳,并未表态。可若是他有了皇子,后继有人的话,朝中局势或许能扭转一二。 他对杜雪岚,虽然利用大于真心,可也真心希望她能有个孩子,最好能是皇子。毕竟杜雪岚背后的杜府,若真能彻底拉拢,亦会是一道助力。 至于皇后冯玉瑶,是否有孕,这都不算重要。若是有孕,则能将冯氏内部分化,为他所用,至于将来,也没人说过太子必须是嫡子。 若是没有孕,那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不想让自己将来的太子仍受冯氏一族摆布。 杜雪岚摸了摸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这个月她的月事还未来,这几日确实也有胸闷呕吐之症,但她也不确定是否真的有了身孕。 今晚叫承明帝过来,本就是想要给听雪轩的那位点颜色看看。 江婉君地位低微,她倒也不是真的就把她放在了眼里,可看着这两个月她在新人里出尽风头,而承明帝那里,显然也对她上了心,没来由的,她有些心慌。 所以才在吐了之后的第一时间让人将承明帝请了过来,连太医都未去寻。 承明帝招了招手,顺德便猫着腰走了进来,“你,让人去太医院把太医请来,替淑妃好好看看。” 适才承明帝与淑妃的话,候在外间的顺德也听了一耳朵,他心下惊骇,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点头应诺后,便亲自带着人去了太医院。 淑妃在后宫圣眷正浓,其兄长杜成济在朝堂亦是最得万岁爷看中,如今若是真有了龙嗣,这后宫局势怕是要彻底改写了。 听到承明帝提起太医,杜雪岚方才如梦初醒,一脸喜色地说道:“陛下,臣妾只是不想劳师动众,才没请太医。现在想来都后怕,若因臣妾的疏忽大意让龙胎有碍,臣妾万死都难辞其咎。” 那神情,那模样,好似怀有龙嗣一事是板上钉钉了一般。 还不忘顺道再给自己谋些福利,“臣妾虽然盼着能早日有个与陛下的孩子,可有的时候,臣妾又盼着不要那么快就怀上。” “这是为何?”承明帝神色微冷,但躺在他怀里的杜雪岚却未曾察觉。 他巴不得宫里的嫔妃们个个肚子里都能揣个娃。 “若是臣妾有了身孕,怕是陛下就不常来这怡雪宫了。宫里的妹妹们个个长得如花似玉的,臣妾怕到时候陛下会将臣妾忘个一干二净。” 这番言论承明帝不止在一个地方听过,前些日子江婉君还在他面前剖心析胆了一番,这会儿再听杜雪岚说起,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承明帝神色有异,杜雪岚却浑然不觉,还在继续柔柔弱弱地忆往昔。 “臣妾年少时,母亲怀了幼弟,父亲就以母亲身子不便,宠幸了府里的一个丫鬟,那丫鬟生的貌美,父亲一时之间便被那丫鬟迷了心神。 自那以后,父亲便鲜少去母亲的院子了。若非兄长争气,这杜府之中,怕是早就没有我们兄妹几人的一席之地了。” 承明帝没有料到杜雪岚不想有孕的原因竟是这个,一时之间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你把朕当什么人了?当年朕去杜府寻你哥哥的时候,见你一袭红衣站在樱花树下,宛如天上神女,一见倾心。你若是有了身孕,朕高兴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因此而忽略你?” 当年他去杜府虽是别有用心,但是樱花树下的杜雪岚确实也让他一时乱了心神。 提起往事,杜雪岚面上的笑容更深,连与承明帝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变了,若说刚才她是有三分演技在里面,那现在便是实打实的情真意切:“当初臣妾虽不识陛下,却也是对陛下一见钟情,只是可惜,臣妾以后再也不能穿红衣给陛下看了。” 她虽贵为淑妃,终究也是妾室。 当年兄长虽与承明帝交好,却并不赞同她给他做侧妃,是杜雪岚,就那一面之缘便乱了心神,丢了魂儿,非萧衍不嫁。 她还记得当初兄长与她说的话:“萧衍臣服太深,哥哥我与他虽相识已久,对他心中的想法却不能窥探一二。你在府中,虽不至于几万份宠爱于一身,却也是母亲与哥哥捧在手心中呵护长大的。 若是嫁与萧衍,哥哥不说护你周全,到时候你若是受了委屈,怕是替你讨个公道都难。 皇室之人太过复杂,父母亲情在他们眼中那是可有可无,哥哥不想你到时候后悔。” 但当时的话她并未听进去,仍旧一意孤行成了萧衍的侧妃,也是因为她的选择,让萧衍得到了杜家的全力支持,终登上了这九五之尊之位。 承明帝的眸色淡了淡,一脸情深地说道:“当初,是朕委屈了你。你……” 杜雪岚素手掩住了承明帝的唇,道:“不,这都是臣妾自愿的,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并不觉得委屈。” ------------------------------------- 凤仪宫,冯玉瑶卸了钗环,仅着白色华缎的寝衣,端正地坐在书案前看书。 珍珠走了进来,见房中烛光微亮,又掌了盏灯,嗔怪道:“娘娘也忒不爱惜自己了,这黑灯瞎火的,若是伤了眼睛怎么办?” 她是冯玉瑶的陪嫁侍女,自小便一块长大,俩人虽是主仆,却比一般的亲人更要亲近几分。 冯玉瑶并未放下手中的书,一面盯着书卷一面平和地问道:“适才进喜寻你,为了何事?” “进喜说,今夜陛下去了怡雪宫。” 冯玉瑶翻书的手顿了顿,仍是一贯的平和:“今夜不是江宝林侍寝么?怎的又去了淑妃的宫里?” “淑妃娘娘派人去说自己身子不适,皇上便赶了过去。” “听雪轩那边就没闹?”若是没有记错,这都是第三次了。 立在一旁的珍珠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这面人都有三分性子,江宝林前前后后被淑妃娘娘截了三次胡了,也不见她吭一声的。” 冯玉瑶淡淡地说道:“她家世低,如今在宫里虽有皇上宠爱,但也不能与淑妃相提并论,更何况,淑妃有骠骑大将军在后面撑着,她,江府上下不倚仗她就算不错了。” 说到这个,连一贯云淡风轻的冯玉瑶也摇了摇头,本以为江婉君进宫,能分掉淑妃的几分宠爱,没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 “那娘娘,咱们可要做点什么?”珍珠一脸茫然地问道,杜淑妃这些年,恩宠不断,自家主子虽不至于吃亏,但也没讨到什么便宜,关键,杜淑妃也太不把自家娘娘放在眼里了。 冯玉瑶却不甚在意地说道:“急什么?杜淑妃没有子嗣,翻不出什么波浪。皇上就这么一个,由着她们去斗就行了。本宫是皇后,何须与他们一番见识?” 杜雪岚虽得陛下欢心,可她冯玉瑶也有自己的骄傲,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早日诞下嫡子,如此,她的后位才能更牢靠。 ------------------------------------- 怡雪宫,顶着承明帝与杜雪岚一脸期冀的目光,太医战战兢兢地号完了脉。 “如何?龙胎可还安好?”未等太医作答,杜雪岚便迫不及待地询问道。 这话一出,倒让那太医一脸懵然,以为自己诊脉有误,又细细号了一番,回道:“娘娘这是湿热之邪,蕴结于脉络,脉络滑润有力,舌红苔黄如暴雷之燃,需得纳凉解暑,祛除湿热。” 承明帝不死心:“淑妃不是有孕?” 太医摇了摇头,“淑妃娘娘是灼伤湿热引起,并非有孕。” 杜雪岚却不乐意了,自己月事没到不到,但恶心想吐也不是骗人的,就拉着承明帝的衣袖嗔道:“陛下,不若再请太医院正过来瞧瞧?这后宫里多年没有子嗣降世,想来怕是这太医学艺不精,没有号准吧?” 被人编排学医不精,站在一旁的太医瞳孔微缩,但念及杜雪岚的位份,终究未再多言,由着承明帝与杜雪岚去折腾。 好在承明帝神志还算清醒,知晓这太医院正在这后宫之中,除了他自己,只有太后与皇后才有资格请脉,便让顺德又跑了一趟,另寻了一名太医过来。 等到这位太医细细把了脉,得到的答案却与刚才那位如出一辙。 承明帝大失所望,摆了摆手,让太医去给杜雪岚开方子。杜雪岚见承明帝一脸失望,脸上也笼上了一层薄薄的伤感之色,道:“臣妾并非有孕,可是让陛下失望了?” 承明帝方才发觉适才自己的情绪外露,连握着她的手,一脸情深地说道:“自然不是,你怀孕与否,都是朕放在心尖上的人,朕只是有些担心的你的身子,三天两头地宣太医,怎么能行? 你可要好好将养身子,万不可像今日这般任性了,朕还盼着你早日替朕诞下皇子呢。” 杜雪岚这才放下心来,笑靥如花地搂着承明帝的胳膊,嗔道:“皇子?若到时候臣妾诞下的公主,可是又要令陛下失望了?” 承明帝轻笑:“你听听你说的是些什么话?小没良心的,朕心疼你都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失望?在朕眼中,无论皇子也好,公主也罢,只要是你生的,朕都欢喜。” 心里却是不免觉得有些心累,以往这后宫一后三妃,皇后不用说了,从嫁与他的第一天开始便是端着,根本不用他去哄。 德妃身为国子祭酒的司宏良的孙女,最是看重规矩,平日里在他面前就像个行走的“女四书”。 贤妃作为前征西大将军的遗孤,平日里沉默寡言,每每自己去她宫里,除了行周公之礼,竟然从未坐下来好好说过话。 杜雪岚生得明媚动人,平日里最爱仗着自己的宠爱使些小性子,但好歹也能与自己说说体己话,让他感受到了不一样的闺房之乐,自是愿意忍耐一二。 可如今新人入宫,又有江婉君这朵解语花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床上娇媚,花样百出,床下的时候,姿态又放得极低,虽爱慕自己,但又未因自己的一点宠爱恃宠生娇,而且每次都能在自己两难的时候,作出让步。 譬如今晚,虽然自己是不得不来,可她却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几番比较下来,倒觉得杜雪岚有些蛮横了。 可念及杜成济,承明帝还是压下了自己心中的不满,一把揽住杜雪岚的腰肢道:“不如朕现在就努努力,让岚儿早日诞下龙嗣。” 杜雪岚一脸娇羞,却仍拉着承明帝顺势倒在了衾被上。 怡雪宫内交颈鸳鸯,彻夜缠绵。 第9章 拔舌 翌日凤仪宫请安,淑妃一如既往地掐着点到。 一头青丝绾了个高高的美人髻,满头珠翠怀绕,浅褐宝花葡萄纹绮衣,内衬一腰葡萄石榴缬纹妃红裙,外罩泽斯一腰浅绛纱长裙。细细裁出长条纱料再加以拼缝,轻笼于妃红裙上,更添轻柔娇美的娉婷雅致。 杜雪岚满脸的得意与傲慢,如同高贵的孔雀,面若朝霞,眼尾还有一丝承宠之后久未散去的媚色。 皇后还未从内殿出来,此时宫内就杜雪岚的位份最高,德妃与贤妃与她同在妃位,自是只用轻轻颔首以示尊重。 但几位新入宫的便不同了,需得行了跪拜礼,待杜雪岚受了礼才能起身。 杜雪岚轻蔑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四个人,才道:“起来吧。” 人都到齐了,皇后冯玉瑶方才从内殿雍容华贵地走出来,等到众人行礼问安后才开始她的每日一课。 每日妃嫔的晨省不外乎就是那些内容,端坐在绣墩上的江婉君颇感无聊,脑袋里想着午膳的时候找御膳房做些什么菜。 “看江宝林眼角下乌青一片,可是身子不舒服?”坐于江婉君对面的李宝林声音娇媚。 她难得见江婉君吃瘪,虽不是因为自己,但亦是要好好讽刺一番。 一句话,让殿内诸人的目光全部转到了江婉君身上,昨夜截胡一事,在座的几人皆有耳闻,只是杜雪岚在妃位之首,她们不敢有所龃龉,何况这事本就与她们无关,左右吃亏的不是自己,又何须多言? 江婉君也不慌张,一脸平和地对着冯玉瑶解释道:“近日赤日炎炎,臣妾不甚偶感暑热,故而夜里难眠,看起来脸色不是很好。” 冯玉瑶点了点头:“近日来本宫也觉得炎夏难耐,烈日炎炎诸位妹妹们也要注意身子。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要及时宣太医过去。” 而后,又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转头看着端坐下首的杜雪岚道:“听闻昨夜怡雪宫就宣了太医,连皇上都惊动了,不知淑妃妹妹身子可还安泰?” 这句话算是为承明帝昨夜为何抛了江婉君去寻杜雪岚找了理由,又将话题引到了杜雪岚的身上。 怡雪宫昨夜闹得乌龙,其他人不清楚,可冯玉瑶确是知道一些的。与淑妃几年相处下来,她亦是知道如何能给淑妃不痛快的。 提起请太医一事,杜雪岚心里有些隐隐不快,面上仍旧一脸的傲娇:“昨夜臣妾身子不舒服,本想忍忍就过去了。谁知道陛下放心不下,大晚上的还宣了太医来,惊扰了皇后清梦,还请恕罪。” 杜雪岚的话,一方面故意在冯玉瑶面前故意炫耀自己受宠,另一方面也是在暗讽冯玉瑶不受皇上待见,每日只能盯着宫里的妃嫔。 冯玉瑶面上的不虞一闪而过,饶是一直暗中打量她的江婉君都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她淡淡道:“本宫执掌后宫诸事,这些事太医院的人自会知于本宫知晓。还望妹妹们万不可讳疾忌医,养好身子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方为正道。” 开枝散叶四个字咬的极重,饶是一脸嚣张地杜雪岚都变了脸色。 ------------------------------------- 江婉君才从凤仪宫出来,便被李宝林拦住了去路。 江婉君眼眸微抬,冷冷说道:“李宝林,你这又是什么道理?” 李宝林心里很气恼,她今日本意是想要江婉君难堪,谁曾想却因江婉君简单的几句话就变成了皇后冯玉瑶与淑妃杜雪岚俩人的剑拔弩张。 “江宝林好口才,简简单单地一句话就挑起了皇后与淑妃娘娘的矛盾,也难怪,皇上隔三岔五就往听雪轩跑。” 她就说,一个舞姬生的玩意儿,江元清在朝中也不得重用,怎么就入了皇上的眼,今儿她算是看出来了,就是这张嘴皮子,就是她所不能及的。 当着皇后与几位娘娘的面就如此能说,也不知道背地里是不是说了不少自己的坏话,所以皇上才不怎么去她那里。 李宝林出口,饶是淡定如江婉君也是一噎,知道李宝林没有脑子,但没想到她竟如此脑袋空空。 瞥见一角妃红纱裙,江婉君嘴角一个冷笑,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淑妃娘娘艳绝后宫,我又怎敢不自量力去挑拨她俩的关系(更何况就这关系完全也用不到她来挑拨,江婉君心里暗暗地想着。)?陛下贵为九五之尊,这后宫里他想去哪里便去哪里?岂是我一个小小宝林能置喙的?李宝林也忒是瞧得上我了。” 都是做妾的,谁心里没有点小九九?李宝林没想到江婉君如此没有骨气,心中不快都不敢表露分毫,不禁嗤笑一声:“还真是姨娘生的一股小家子气,若换做是我,她淑妃又如何,定是要告到皇后面前请她作主的。今日我戏台子都替你搭好了,结果你还是不争气。” 江婉君没想到李宝林竟连自己的母亲也编排上了,眸中一丝冷光闪过,指甲深深嵌在手心传来的疼痛让她有了一丝清明,唯唯诺诺地说道:“淑妃娘娘身份贵重,又岂是我能比拟的。且她昨日身子不适,皇上过去看看也是应该的,我哪里还有阻拦的道理? 皇后娘娘每日诫言,后宫姐妹应和睦相处,不要让皇上烦心,李宝林这番话,若不是想要挑起咱们后宫姐妹们的纷争?” 李宝林见江婉君打定了要当面团,不屑道:“都是做妾的,谁又能比谁高贵?你一副穷酸样,也好意思与我做姐妹?杜雪岚一个粗鄙不堪的武将之女,不过是比我早几年入宫,占尽了天时地利罢了,比我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大胆,区区宝林,怎敢在背后妄议皇上、娘娘。”抱月的声音适时响起,杜雪岚前呼后拥、甚是张扬地走了过来。 江婉君连屈膝行礼:“淑妃娘娘吉祥。” 李宝林怔住,还未来得及请安,便被杜雪岚的一个眼神镇住,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一旁候着的成海公公径直走了上前,“啪啪啪”三个耳刮子打了过去。 登时,李宝林的半张脸肿得像个泡发了的馒头,嘴角还隐隐有血迹渗出。 被打的李宝林有一瞬的没反应过来,而后,盯着杜雪岚质问道:“娘娘平白无故殴打地位妃嫔,又是何道理?” 不用杜雪岚发话,抱月便站了出来:“李宝林贵为后宫妃嫔,心胸狭隘,挑拨离间,致后宫不宁此为一罪;藐视帝后威仪,妄议淑妃,此为二罪;性情轻佻、言语无状此为三罪。” 三桩罪一出,适才还在算镇定的李宝林直接双腿跪在了地上,磕了头,战战兢兢地说道:“臣妾语出无状,还请娘娘恕罪。” 本来她还想仗着自己方才所言除了江婉君并无他人知晓,可现在看来,杜雪岚早就将她适才所说听了一耳朵,心里不免暗暗后悔。 而后又似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恶狠狠地盯着江婉君,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是她,是江宝林,若不是她激怒臣妾,臣妾定不会说出这些以下犯上的话,还请娘娘念在臣妾此为初犯,饶了臣妾。” 江婉君冷冷地看着跪在一旁脸肿得像个猪头的李宝林:“淑妃娘娘明察,李宝林与臣妾同为宝林,她心中所想,又哪里是臣妾能够左右的。” 江婉君也不替自己分辩,她刻意引导不假,可若不是李宝林心中也是如此想法,又怎么会口不择言地脱口而出? 一直未曾说话的杜雪岚轻启朱唇,说出的话却让跪在地上的李宝林如坠冰窟,只听杜雪岚平和地说道:“既然李宝林这张嘴如此能说,那便拨了舌头喂御花园里的鹦鹉吧。想来那鹦鹉日后定然也会生成一张巧舌如簧的小嘴。” 虽没要了李宝林的性命,可口不能言的嫔妃,日后和打入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宝林还要拉着杜雪岚的衣裙求饶,却被候在一旁眼疾手快地成海一把拉住,李宝林求饶不成,便开始谩骂,成海忙从怀里拿出一块有些发黄的帕子堵住了李宝林的嘴。 与另几个同行的太监将她拖了下去。 四周一片死寂,江婉君心怦怦乱跳,平日里只以为杜雪岚有些恃宠而骄,不将后宫众人放在眼里,没想到却如此心狠手辣,短短几句话就定了一人的命运。 场面瞬间安静了下来,杜雪岚双眸幽幽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江婉君,满眼轻蔑之色:“适才李宝林以下犯上,虽是她咎由自取,但终究与你也脱不了干系,你也是个不省心的,好好闭门思过吧。” 江婉君如逢大赦,急忙告辞退下,杜雪岚看着江婉君仓皇而逃的背影轻笑一声,甚是得意,原以为是个厉害的,现在看来,能受皇上惦记,不过是仗着三分姿色罢了。 第10章 受惊 等一路仓皇地回到听雪轩,江婉君哪里还有适才的半分失态? 从入宫的第一日起,她便知晓这宫里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适才虽有被杜雪岚的狠毒吓到,但更多的,则是她装的。 她与杜雪岚的距离实在太大,若头着铁硬扛,只有自己吃亏的,偶尔的示弱,不但能令男人心生怜悯,亦能让自己潜在的劲敌放松警惕。 “春桃,你悄悄地去寻几个汤婆子进来。”江婉君俯耳,对春桃嘱咐道。 听雪轩的几人目前虽无可疑之处,但这些私密之事,江婉君只能交给春桃才能彻底放心。 春桃虽不明白自家小主想要做什么,仍旧听话的悄悄摸摸出去了,她脑子不算灵光,只管听自家小主的吩咐就行了。 等到春桃将东西寻来,江婉君便让小邓子闭门谢客,淑妃娘娘让她闭门思过,她自是要乖乖听话、言听计从的。 关院门前,还不忘写了封酸溜溜的情书让小邓子想办法交给顺德,淑妃不发话,她一个区区宝林自是不能擅自出院门的。 冯玉瑶看她们斗得欢,不在一旁敲锣打鼓都是好的了,这个时候又怎么会为了自己与淑妃对着干? 现在她只能用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堵一把,顺道在承明帝面前刷刷存在感,虽不至于立马放她出来,但是关个三个月也行。 书信里,江婉君对杜雪岚没有怨恨,只是一味地埋怨自己,进宫两个月有余,满心满眼了除了与皇上谈情说爱,竟连宫规都能忘记,这才以下犯上,受了杜雪岚的惩罚。 但她不敢就此对杜雪岚心生怨怼,只是与皇上的下一次见面遥遥无期,让她有些许彷徨害怕,怕思念皇上夜不能寐,忧心皇上每日是否能吃饱穿暖,诚然后宫里的嫔妃们也能将皇上照顾好,这是她自己的杞人忧天,但她不能亲自照料亦是放心不下云云。 言辞凿凿、情真意切,看得承明帝心中熨帖,一面想着自己该如何在不惹恼杜雪岚的情况下将江婉君解救出来,一面又埋怨杜雪岚太过小题大做了,明明是那李宝林之过,怎么能迁怒到江婉君的身上。 信送了出去,便只剩下最后一个重头戏了。 晌午用过午膳,江婉君躺在榻上小憩了一会儿,精力充沛,才有演戏的精力。 “春桃,你避着外面那几个,将这汤婆子里的热水灌好,悄悄地拿进来。” 吩咐春桃做这些事的时候,江婉君仍未起身。 约莫又过了一个时辰, 春桃略带惊慌的声音从听雪轩正殿响起:“不好了,小主发高热了。” 声音惊动了木枝、木兮,不过现如今,自家小主要闭门思过,他们也有些慌乱,不知道如何是好。 还是小邓子脑袋灵光,左右他就是个洒扫太监,自是不如春桃、木枝几人显眼,偷偷使了银子寻了人帮忙请了太医过来,顺道适时地将顺德公公也惊动了。 ------------------------------------- 御书房内,承明帝停下了正在奋笔疾书的手,略有些担忧地问道:“你说江宝林发起了高热?可有请太医过去?” 顺德躬身站在一旁,心道自己果真猜对了,道:“奴才让人请了太医过去,说小主只是受了惊,并无大碍。听雪轩那边奴才也派了人过去,江小主也是如此说的,让陛下安心处理国事,不要为了江小主扰了心神。” 听到顺德说江婉君是因惊吓所致,承明帝没来由地便猜到了定是因为杜雪岚惩处李宝林之事引起,心道果然是个心思纯良的弱女子,这点事都能吓出病来。 但却并未因江婉君的胆小怕事而轻视分毫,而是吩咐道:“你寻些用得着的补药给江宝林送去,低调些,不要给她招麻烦。” 平日里看着江婉君还好,现在这么一吓就生病,显然是个身子差的,既然禁了足,趁着这个时候补补身子也是好的。 承明帝暗暗地想,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对江婉君的看重与日俱增。 第11章 隐瞒 收到顺德公公悄悄让人送过来的补药,江婉君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入宫两月,看来自己的这番心思并未白费,现在自己在承明帝面前虽比不上杜雪岚,好歹也排上了号。 关键,贵为皇上的承明帝,竟然能想到为了不给自己带来麻烦,吩咐人偷偷送药过来,这要在两个月前,她想都不敢想。 没了后顾之忧,她只用安安心心待在这听雪轩,等着另一个好消息送出去,顺道看看,这院里伺候的几个,是人是鬼了。 往日里虽不至于门庭若市,可迎来送往的,自是不能分辨。如今自己被禁了足,院里一潭死水,谁擅自递了消息出去,稍稍注意就能探查一二。 “小主,今儿一早木枝偷偷递了消息出去,那边是凤仪宫的人接的头。”春桃一面伺候江婉君绾发,一面说道,言语之中颇有些忿忿不平。 “平日里小主你事事想着他们,生怕他们短了什么,如今小主你不过是禁足一月之久,她就按耐不住了。” 江婉君进宫才两个月,就被杜雪岚禁了足,皇上对此并未置否,众人皆以为江婉君怕是再无翻身的可能。 那些有二心的,可不就要想办法托关系,让自己脱离苦海。 江婉君轻轻抚了抚尚且平坦的小腹,柔声宽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她既然已经露出尾巴,你大可由着她去便是了。不过若是没有猜错,凤仪宫那位,定然不会让她回去的。” 她堂堂中宫皇后,后宫之主,在嫔妃之处安插些眼线尚且说得过去,但若抢了嫔妃们的宫人,那下面的人还会如何看她? 且她听雪轩就这么几个人,好不容易安插进来,又怎会有说撤走就撤走的道理? 那木枝也是太过天真了,也不知道当初安排她过来的人心里是如何想的。 江婉君哪里明白,这本就不是木枝自愿的,这宫里伺候的下人,哪一个不是人精?谁不知道这后宫之主乃是皇后,待在凤仪宫做事便是她们的毕生所求。 可皇后不养无用的人,而木枝来这听雪轩,不过是抽签失败的结果。是的,抽签,就是这么简单。 “咱们不做点什么,岂不是太便宜她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了?”春桃有些义愤填膺。 江婉君解释道:左右咱们已经知道她是谁的人,且也摸清了她的秉性,与其打草惊蛇让皇后派个不知底细的过来,还不如由着她待在这里,你多耗些心神就是了。其他几个人,你看着如何? 江婉君定定问道,自己不能拖太久,抓紧时间摸清楚院里几个人的情况,乃是当务之急。 春桃想了想自己这一个月的观察,分析道:“小邓子因着当初那次当差不利索,未受到小主您的责罚,自此便对小主您感恩戴德,死心塌地,是个能用的,就是能力弱了些。” “木兮现在看来,只一心想要伺候好小主您,并无二心。” 江婉君点了点头,道:“既是能用的,你便将手上的活分派些给木兮,再仔细瞧上一段日子。至于小邓子,只要是个忠心的,能力弱点也无所谓,见得多了,自是能成长的。” “那小主你有孕一事,可要让皇上知晓?”春桃问道。 江婉君垂眸看了眼自己平坦的小腹,道:“再等上两个月,等龙胎彻底坐稳再说也不迟。” 她月事极准,当初被罚禁足的时候,月事就已经推迟了几日,心里隐隐有所猜测,还在苦恼自己该如何瞒下这个孩子,李宝林就自己撞了上来。 所以,在瞧见杜雪岚走近的时候,她才故意激怒李宝林,任由她口出狂言,顺道让杜雪岚禁了自己的足。 至于那场高热,自然也是她用汤婆子演的一出戏,不过是为了让承明帝对杜雪岚心生芥蒂,埋下一颗刺,等将来若是自己与杜雪岚起了正面冲突的时候,或许能用上,让承明帝更偏袒自己几分。 “还有,你会医术一事可要瞒住了,万不可让宫里的其他人知晓。”春桃祖上几代都是江湖游医,当年也是因为巧合,江婉君的母亲柳氏对春桃的父亲有一命之恩,为报答救命之恩,便让自家女儿从小就给江婉君做婢女。 做婢女的同时,还教了不少救命的本事给她,以备不时之需。 原本,江婉君本不欲带她入宫的,可偏偏春桃说,自己在宫外也无牵挂,还不如进宫,好报答当年柳氏的恩情。 江婉君拗不过她,只能将她带着入了宫,现在看来,这反倒成了自己的一大助力。 春桃嗯了一声,保证道:“小主你放心,春桃定不会让他们发现一丁点的蛛丝马迹。” 春桃嘴上虽没个把门,但要藏点秘密还是能守住的,见她一脸认真,江婉君也放下了心来。 养胎的日子有些无聊,江婉君便捡了往日承明帝赐给她的墨宝,小心临摹。 江元清自诩清高,读书习字之类一概不教,到现在,她识得的字,怕是还不如宫里的这些宫女太监。 想要长久侍奉君策,靠着那套媚术自是不行的,总不能和陛下赏月的时候,陛下随口一句“此生此也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而自己只能赞叹一句“今晚的月亮可真圆”吧。 承明帝爱美人,更爱有才艺的美人,她自幼跟着母亲习舞,虽然舞技也还不错,但总不能每每陛下来的时候,都这一样吧? 时有变换,才能给承明帝新鲜感、神秘感,这样的恩宠才能长久。 第12章 有孕 江婉君闭门思过,李宝林拔了舌头,周、薛二人胆小怕事,一时之间后宫又恢复了往日杜雪岚独宠的局面。 承明帝摩裟着手中的一块通体温润的龙纹玉佩上的吉祥结,微微有些发神。 这是江婉君被禁足前给自己编的,到如今已有两月之久,他却能清晰地记得当时江婉君送他这个络子的时候的样子,她一双水眸含情脉脉地盯着自己道:“臣妾不能日日相伴君侧,便只能打了这枚吉祥结赠与陛下,以寄相思之苦。盼着陛下见到这枚吉祥结的时候能想起臣妾一二。” 初禁足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地承诺过江婉君,自己定然不会让她在那院子里关得太久,可如今,两个月过去了,她却仍旧关在那四方天地里。 “万岁爷,万岁爷大喜。” 顺德一路小跑,连刻在骨子里的尊卑规矩都忘了,此时已是十月,凉风习习,他却跑出一头的汗。 承明帝皱了皱眉头,微微有些嫌弃:“朕何喜之有?” 近日他想要给自己母妃的陵墓修整一番,谁料朝上的那些老臣仗着自己是两朝元老,一个个都跳出来反对。 说母妃虽是他的生母,但他毕竟已抱养给了冯太后,若给一妾室如此荣光,伤的便是太后颜面。 又言先帝尚勤俭节约,皇上应秉承先帝遗训,不可铺张浪费、劳民伤财,字字珠玑,承明帝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顺德喘息了几口,一脸喜色地回道:“听雪轩传来消息,说是江小主已经怀孕两个月有余。” 这话一出,承明帝“噔”地一下站了起来,又想着自己要有帝王威仪,才缓了缓心神,淡定从容地踏着步伐朝外间走去,但那步子却比往日里轻快了不少,一面走还一面说:“你去,给江宝林挑些贵重的赏赐给她送去,朕记得,平日里她最爱金瓜子、银裸子,朕私库里有不少,你多挑些。” 顺德一面应承一面故作为难地提醒:“可是万岁爷,江小主如今还在禁足,奴才就算想送,那也送不进去啊。” 承明帝一面换常服一面大手一挥,道:“都有孕了还禁什么足?赶紧的挑好东西朕好过去瞧瞧。” ------------------------------------- 听雪轩,江婉君正用着桂圆红枣燕窝粥,桂圆红枣与燕窝小火慢炖了几个小时,蜜糖与胶质相融,江婉君难得的食欲大开,用了满满一碗。 虚长十六岁,还是第一次吃到如此上乘的燕窝,这也是托了肚中孩子的福。 微眯双眸,江婉君本欲起身去院里走走消消食,却见承明帝一路火急火燎地走了进来。 江婉君一脸诧异地看着承明帝,似是不敢相信,连行礼的规矩都忘了,还是一旁的春桃伸手碰了碰她的衣袖,才如梦初醒一般,准备行礼。 承明帝却是一把搂住了她的蛮腰,两个月未见,江婉君的腰肢一如既往地细且柔软,她身上散发出独有的瓜果的馨香让承明帝那一路行来略有些急躁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你有了身孕,不必行礼,快去躺下朕好好看看你。” 承明帝第一次经历嫔妃有孕,万分小心,生怕一阵风就把龙胎吹没了。 江婉君轻笑一声,虽觉得承明帝过于小题大做了,却也仍旧按照承明帝的嘱咐躺在贵妃榻上,一双柔夷却紧紧地抓住承明帝的织锦暗龙纹衣袖迟迟不肯松手。 承明帝唇边笑意愈深,揽着江婉君的腰肢也顺势躺了下去,身子却小心避开了江婉君的小腹。 “都要当母亲的人了,怎的还如此孩子气?” 江婉君面颊上悄然泛起了两朵红云,宛如晨曦初照时天边最温柔的那一抹霞光,轻启朱唇,声音温婉如丝:“臣妾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陛下了,适才陛下过来,臣妾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没有想到居然是真的。” 素手仍旧拉着承明帝的衣袖不放,抬头一脸情深不能自抑地盯着承明帝:“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两个月臣妾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每日都在想,陛下在做什么,可有想起过臣妾。又想着,陛下把臣妾忘了也好,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这相思之苦臣妾一人承担就行了。” 情真意切,泪雨涟涟,听得承明帝的心都快要化了。 他轻抚江婉君的肩膀,低头嗅了嗅独属于她的馨香,道:“朕怎么会忘了你,朕每日都在想,何时才能见到朕的婉君。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你又怎么能说出朕会把你忘了这种话。” 在承明帝的温声安抚下,江婉君方才止住了抽泣,给了承明帝一个柔婉明艳的笑,而后将他的手拉过轻轻覆在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道:“都怪臣妾大意,月事迟迟未来都没有察觉到不对劲。” 一旁伺候的春桃却不赞同,跪在地上道:“万岁爷,请恕奴婢僭越多嘴一句,自娘娘禁足以来,每日里都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日日对着万岁爷的墨宝垂泪,也是因为这个,小主才未曾察觉到异样。” 听了此话,承明帝看江婉君的眼神比方才更柔和了几分,握着她的手腕轻声道:“朕本打算让你禁足半个月就想办法让你出来的,可你也知道,朕载朝中并无多少人可用……” 承明帝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江婉君素手掩住了唇,道:“臣妾明白,陛下在朝中步履维艰,臣妾不怪陛下。只要陛下心里有臣妾,就算是再禁足半年,臣妾也无所畏惧。” 又温柔说道:“好在太医说,臣妾这胎胎元稳固,气血充盈,将来定会是个结实的孩子。 陛下,臣妾想求您一个恩典,为臣妾把脉的杨太医心思缜密,医术卓绝,臣妾想着以后肚中的孩儿就交给他了,不知陛下可能恩准?” 杨太医的祖父和春桃的太爷爷师出同门,与春桃还算是拐着弯的师侄关系。且杨太医医者仁心,平日里还会给生病的太监宫女免费义诊。几个月的观察,是个可用之人。 两个月未见,如今江婉君又怀有龙嗣,提出的这个请求也不算过分,承明帝没有拒绝,一口应承了下来。 不过这个龙嗣是他盼了多年才有的,自也万分小心,打算日后每隔段日子,让太医院正也来瞧瞧。 江婉君虽位份不高,但她肚子里的孩子金贵,饶是皇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朕想借着你有孕,为你晋一晋位份。还有这听雪轩,看着实在拥挤,你看这宫里可有你瞧着满意的地方,到时候也挪一挪,离昭阳点近点最好不过。” 第13章 晋位 江婉君抬头,又是惊喜又是迟疑地问道:“臣妾如今尚未诞下龙嗣,若是因为怀孕晋位会不会有些不妥?” 承明帝要给晋位她自然是欢喜的,但又怕自己表现得太过让承明帝误会,以为自己只爱权势。 承明帝却是满不在乎,平和地说道:“这后宫之中,如今只有你有了身孕,朕就算晋一下你的位份又怎么了?朕想追封母妃为太后他们反对,朕想将母妃的皇陵重新修葺一番,他们还是不同意,难不成现在朕的嫔妃有了身孕,朕想要龙嗣的生母位份高点他们还要插手!” 承明帝如今正是年少轻狂的时候,朝中大臣越是反对,越是容易触及到他的逆鳞。 江婉君不再推辞,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陛下心里有臣妾,臣妾自然欢喜,但臣妾也不想让陛下为难。不过这换住处,不如等到臣妾平安生产之后再说。一则,这听雪轩现在住着还算宽敞,没得必要大费周章地换住处;二则,臣妾在家中时,听母亲提过,有孕之人不易挪动。若真要搬的话,也要等到六个月之后胎象稳固后再说。” 见江婉君坚持,承明帝也不再勉强,既然这换住处是怀孕忌讳,自己依着她便是了。 但关于晋位一事,还是开诚布公地说了自己的想法:“朕想晋你的位份也不是今日突发奇想,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暂时还未找到由头,如今你有了位份,趁机升一升也是好的,毕竟你是朕孩子的母亲,位份太低对孩子也不好。” 见承明帝如此说,江婉君除了欣然接受再无别的情绪,按照宫规,嫔位以上才能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否则的话,只能交给高位的宫妃抚养。 若是她自己未曾立起来,孩子交给淑妃杜雪岚的可能性最大,毕竟淑妃没有子嗣,承明帝现在还要靠着杜成济一派的支持在朝堂上站稳脚跟。 只要杜雪岚想,别看承明帝现在与自己你侬我侬,明日就能告诉她,要将孩子记在杜雪岚名下。 但现在只是正六品,想要到九嫔的位置,走的路还很长。 翌日一早,承明帝晋江婉君正五品才人的旨意便下来了,还替她取了封号“婉”。 按照规制,九嫔以上的宫妃能有资格拥有封号,她正五品才人承明帝却替她拟了封号,着实算得上是荣宠了。 和承明帝的圣旨一起到的,还有正五品才人的赏赐,江婉君望着一堆的好东西眼眸里冒着精光,这些东西可比她做宝林时得到好得不止一星半点。 消息在后宫传开后,太后、皇后、三妃的赏赐也跟着送了过来,比她侍寝时候的多了三倍不止,一来是恭贺她有孕,二来便是庆贺她晋封才人。 周御女、薛御女则是带着贺礼亲自过来的,江婉君虽不欲与她们来往,但也不好拿乔,只让春桃将殿内的窗户悉数打开,又给自己笼了个汤婆子。 “还望妹妹们见谅,杨太医嘱咐过这有孕之人殿内需得时常通风。”江婉君端坐,看着下首冷得有些瑟瑟发抖的两人嘱咐道。 自猜到自己怀孕之后,她便万分小心,殿里连熏香都不曾用过。 可偏偏这两位御女,最爱将身上熏得十里开外都能闻到,江婉君不想自己鼻子受罪,又担心她们在香里加点什么,只得顶着冷风,打开门户,一是为以防万一,二是想要俩人尽快离开。 谁料,这两位御女却似没听懂一般,周御女笑着道:“姐姐哪里话,姐姐怀有龙嗣,自是应遵循太医们的嘱托,妹妹哪里还有怪罪的道理?” 薛御女亦在一旁搭腔:“前几月姐姐这里不方便,妹妹想来走动都没有机会,现在想来,进宫五个月,这还是妹妹第一次到姐姐这里来,姐姐可不要嫌妹妹啰嗦,赶妹妹走人。” 薛御女这话一出,江婉君连打发人的借口都找不到了。 只得呵呵干笑两声:“薛妹妹这是说的哪里话,你们能来高兴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赶你们走的意思?” 周、薛二人听江婉君如此说,顿地舒了口气,抓着江婉君便开始拉起了家常。 “姐姐不愧是陛下看重的人,连这屋里的茶叶都是妹妹平日没有喝过的。” “有么?这茶还是初进宫的时候,皇后娘娘赏赐的,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妹妹们不也同样有么?”江婉君一脸好奇地问道,问得周御女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可能就是姐姐这里的宫人茶艺好,烹煮出来的茶比妹妹屋里的有味道。”周御女干咳了两声。 谁料江婉君的好奇更深了:“木兮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上次还打碎了一套青釉仰莲纹茶杯,哪里来的什么茶艺,周御女实在是过奖了。” 这下,周御女彻底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搭话了,有这么将话题聊死的人么?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了,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榆木脑袋了。 一旁的薛御女见状,连忙找补道:“想来那便是因为姐姐这里乃是风水宝地,否则的话,怎么会大家一起进宫独独姐姐有了身孕的道理?同样的茶叶,唯独姐姐房里的清新雅致,这定然是风水宝地无疑了。” 江婉君自己平日里便最爱昧着良心说假话,但也没有到薛御女这般马屁硬夸的地步,呵呵笑了几声,实在不知如何作答。 只得招呼:“喝茶,喝茶。” 她不想与他们相交太深,宫里的女人都是惹事精,谁知道她们今日过来想要做什么,却在垂眸间,发现那周御女时不时的朝门外看去,心下了然,对一旁的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一脸笑容地对着薛、周二人说道:“两位小主,前些日子里杨太医有过吩咐,想要龙胎康健,才人需得劳逸结合,作息规律。眼下这个点,才人需得小憩了,还望两位小主见谅。” 这话便是逐客令了,春桃将龙胎都搬了出来,周、薛二人便没有再留下的道理,一脸失望地行礼道:“既然如此,妹妹们便不打扰姐姐养胎了,改日妹妹再登门来瞧姐姐,给姐姐解闷。” 江婉君闻言,心中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明明是想借陪自己之名见皇上,何须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妹妹们费心了,只是太医也说过,这龙胎需要静养,恐怕到时候姐姐也没有精力招待你们。”有特权不用她又不是傻子,左右有杨太医替自己背书,皇上又如此重视,想来她们但凡有点脸色,也不敢再多加纠缠。 果不其然,周、薛二人虽觉得这话有些荒诞,却也听了进去,连连告辞离开,生怕江婉君一个不高兴,说是自个儿给她找了不痛快。 第14章 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待将周、薛二人送走后,春桃才拿着一把艾草进了屋。 如今已是深秋,为免江婉君吹了冷风受了凉,殿内的雕窗仅开了个小缝,但每隔一段时辰,春桃便会让人将雕窗大敞,给殿内透气 。 拿了件银白色掐牙镶边折枝花卉披风给江婉君披上,道:“小主,奴婢扶你去外面转转。这殿里木兮拿艾条熏熏去去味儿。” 倒也不是他们太过谨慎,方才周、薛二人过来的时候,身上那股刺鼻的熏香饶是他们几个做奴婢的都有些受不住,谁又知晓里面会不会掺杂点别的。 二来如今秋风萧瑟,宫里因此受寒着凉的不在少数,就听雪轩新来的宫人里面就有染了风寒的。春桃担心将病气儿过给了江婉君,每日都会用艾草将殿里仔细熏熏。 “好。”江婉君也不矫情,搭着春桃的手就出了门,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掀开毡帘的时候迎面扑来的那股寒风还是让她打了个哆嗦。 “如今天儿正冷,可有使银子让御膳房日日送姜汤过来?夜里的被子可还暖和?内务府新做的冬衣可有送来?” 江婉君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如今虽不至于飘雪,但这冷风也有几分刺骨,冬衣早点送来若哪一日天寒也有个准备。 春桃与她从小便待在一起,胆子也比旁人大上几分,忙打住这个话题:“哎呦,小主您就安安心心养胎吧,这些小事哪里用得找您操心了,木兮早就打点好了,您大可放心。新来的那几个,奴婢与小邓子也仔细敲打了一番,不过是否能用,还要再看看。” 自江婉君有了身孕,春桃比往日里更稳重了几分,掌事宫女的威仪已渐渐显露。她嘴虽是碎了点,但偏偏手底下的几个就吃她这一套。 如今她已是婉才人,又怀了承明帝的第一个孩子,内务府自是要赶着巴结,在她册封的第二日就送了一群宫女太监过来由着江婉君挑选。 貌美的不要,嘴笨的不要,油嘴滑舌的也不要,一番筛选,江婉君留下了三名宫女,三名太监。 三名宫女跟着木枝、木兮赐名木菊、木兰、木竹,以小邓子为首的四个太监,江婉君赐名长庚、长乐、长顺、长宁。 木枝是皇后的人,虽不至于故意刁难,但也不会让她近身伺候,春桃的主要重心转到了江婉君的胎儿上,手上的琐事便分派给了木兮。 长庚(小邓子)比之江婉君刚入宫的时候,亦是稳重了不少,几个新进的小太监皆是以他马首是瞻。 手底下的人有上进心,江婉君自己便安安心心地养起了胎。 听雪轩风平浪静 ,其余各宫就不同了。 得知江婉君有了身孕,杜雪岚在怡雪宫发了好大一番脾气,她陪伴承明帝的时日不算短,侍寝的次数也最多,可偏偏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 上次惩罚了江婉君虽解了一时之气,但她后知后觉地发现,承明帝对她已不似从前,这与恩宠无关,是两人相处的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再后来,承明帝曾经委婉地向她提起过,想要解了江婉君的禁足,但她不允,俩人最后不欢而散,从那日至今一月有余承明帝再未踏足过怡雪宫。 这次江婉君有孕,兄长便让嫂子进了宫,替她仔细分析了一番宫中形势,还劝她宫里不是家中,皇上坐拥后宫,并非她一人的,想要长久,就该收起自己的小姐脾气,将承明帝的心好好笼络过来。 虽知道兄长是为了自己好,但心里却也止不住地难过。 “娘娘,东西已准备好。”抱月的声音适时响起,打乱了她的思绪。 “知道了。”杜雪岚纹丝不动,面平无波。 ------------------------------------- 听雪轩 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在窗外簌簌落下,江婉君斜倚在贵妃榻上,烤着炉火,吃着木竹剥好的烤栗,听着木兰念话本子。 往日里她虽不出门,好歹能做点打发时间的事,比如练舞、习字、做针线活儿。可自从有孕后,春桃便不允了,每日里除了绕着听雪轩走几圈活动活动筋骨,以便来年好生产,再无其他事情可做。 木菊一脸八卦地从院外走进来,还不忘靠着火盆先将身上的寒气消了再走到江婉君的身边。 “小主,昨日夜里万岁爷宿在了怡雪宫。” 虽自家小主从未提过,但当初也略有耳闻,当初的禁足是淑妃娘娘下的,木菊作为听雪轩的“包打听”,自是暗地里将怡雪宫的各类动作放在了第一位。 江婉君挑眉,示意木菊接着说,她还很想知道,杜雪岚是如何挽回帝心的。 “昨日夜里,淑妃娘娘在梅园里配着红梅迎着大雪跳了支舞,被万岁爷瞧见了,就抱着她回了怡雪宫。” 江婉君心下了然,承明帝与杜雪岚俩人的初见便是在杜府的樱花树下,眼下没有樱花,红梅也是一样。 杜成济对承明帝还有用,他就算是再有不满也会顺着台阶下来,更何况是个为爱痴情的美人。 见江婉君不说话,木菊便以为是自家主子生气了,想了想,说道:“这淑妃娘娘倒也狠得下心,那冰天雪地的,连奴婢都不想出门,她还能眼巴巴地等着陛下过去。不过听说,怡雪宫今日已请了太医过去,说是淑妃娘娘身上不好。” 怡雪宫正殿,杜雪岚才用了药睡下,身上盖了好几床的羽被,床榻下还点了几个火盆,承明帝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一双眼睛盯着榻上人事不省的杜雪岚,脸色有些难看。 适才已让太医过来瞧过,不过是受冻引起的高热,难就难在,她已有了月余的身孕,如今受了寒,胎儿有些不好。 说这些话的时候,杜雪岚早已晕了过去,承明帝的气无处可发,便让抱月及怡雪宫的宫人将外殿跪了个满满当当。 抱月跪在前面,眸光瞟了眼躺在床上纹丝不动的杜雪岚,心里后悔莫及。 要是早知道淑妃娘娘有了身孕,她就是拼着被淑妃责罚的风险,也会拦着不让她去的。 也不知道那日将军夫人给娘娘说了什么,娘娘怎么就不顾自己的身子去那雪地里受冻,如今龙胎不稳,这岂不是得不偿失? 第15章 本宫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杜雪岚悠悠醒转过来的时候,已是午后。 嗓子犹如刀割一般扯得人生疼,“抱月,抱月。” 应声而来的并非抱月,而是一瘸一拐的揽月,她端了一杯温水,伺候杜雪岚喝了下去。 “怎么不见抱月?”用过温水,嗓子不似方才那般难受,说出的话却有些沙哑。 揽月小心伺候杜雪岚坐起来,拿了软垫靠在她的身后,却迟迟不应杜雪岚的话,杜雪岚亦是察觉到了不对,硬撑着声音稍大地问道:“抱月呢?” “回娘娘,抱月姐姐她……”揽月嗫嚅着,有些支吾,终究还是壮着胆子道:“昨夜您被万岁爷送回宫后,半夜就发起了热,今日儿一早仍不见好转,万岁爷便请了太医过来,太医说,说……” 揽月吞吞吐吐,让杜雪岚早已失了耐性,“太医说什么?” 揽月却是“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太医说,您已有身孕两月余,如今受了寒,胎儿有些不好。”说着,也顾得宫中规矩,抽抽泣泣地哭了起来。 今日阖宫上下伺候的人,都被承明帝下令拉下去各打了十个板子,这会儿她也是忍着剧痛来伺候杜雪岚的。 “那抱月人呢?” 提起抱月,揽月方才止住哭泣,战战兢兢地回道:“今日一早万岁爷审问娘娘您去梅园一事,要知道是谁的主意,抱月姐姐自己出来顶了罪,就被遣去暴室了。” “暴室?”杜雪岚震惊失色,那是惩罚犯事宫人的地方,每日劳作之苦,时间之长并非常人所能忍受的,更何况从小与她一起长大的抱月。 抱月、揽月是她从杜府带出来的,虽不若世家小姐身娇肉贵,但亦是比平民百姓要尊贵许多,不然也不会有“宁娶大家奴,不娶小家女”的说法。 暴室那种地方绝不是抱月这等弱女子能撑住的。 “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见皇上!”杜雪岚着急想要下床,却被跪于地上的揽月起身一把抱住。 揽月哭诉道:“娘娘,太医说过,接下来的几个月您需得卧床静养直至龙胎落地,您不能下床。” 杜雪岚一怔,虽不再似方才那般急切,却仍旧不死心,道:“揽月,本宫若是任由抱月待在暴室,她会没命的。你起来,仔细一些,会没事的。” 抱月虽是奴婢,但与她亦是朝夕相处了十几年,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抱月去死。 揽月却又跪倒在地,泪雨如涟地哭道:“娘娘,您别去了,去了也没用。”揽月不顾尊卑死死抱住意图下床的杜雪岚,半步不肯退让。 “今日一早,万岁爷已是盛怒,将怡雪宫上下的宫人,连同外面那些负责洒扫的太监一起,各打了十个板子,势必要奴婢们供出谁为您出的主意。 抱月姐姐眼看不对,才自己站了出来,这段时日娘娘您见过的人,唯有将军夫人哪。” 揽月哭得泪如婆娑,抱月姐姐与她从小一起伺候主子长大,俩人偶尔虽意见不合的时候,却也就闹闹小孩子脾气,可今日一早,她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姐妹被拖出去。 暴室是个什么地方?那是宫人们闻风丧胆的住处,从她进宫到现在,就没有听过有能活着出来的。 她也想救抱月姐姐,可既然抱月姐姐做了选择,那她就要按照她的心愿保护好娘娘才是正理。 听了揽月的话,杜雪岚停止了挣扎,一脸颓废地靠在软枕上。 抱月为何要顶下罪名,不就是想要保护嫂嫂、保护她、保住杜府么? 若是她现在仍旧执迷不悟,去惹怒了皇上,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本宫知道了,揽月你起来,你放心,本宫以后再也不任性了,一定会好好养胎,平安诞下龙嗣。” 她不怪嫂嫂,嫂嫂说得没错,只有抓住了皇上的心方能长久,她不过就是太笨,用错了方法,既然皇上如此在乎皇嗣,那她生下来便是了。 ------------------------------------- 凤仪宫,东配殿,皇后冯玉瑶正在全神贯注地练着字。 珍珠掀开金地缂丝五彩加孔雀羽云蟒纹帘,端着碗红枣牛奶燕窝羹走了进来。 “娘娘,小厨房做了燕窝羹,天凉儿,快趁热吃了。”珍珠一脸平和地说道。 冯玉瑶闻声未动,直到将最后一个字写好了方才搁下手中的狼毫,由着珍珠伺候自己舆洗。 珍珠一面用巾帕替冯玉瑶拭去手上的水渍,一面说着自己打听到的消息:“淑妃娘娘下午已经醒了,奴婢便自作主张将娘娘的赏赐送了过去。” 淑妃有孕,中宫皇后的赏赐不能少。 “你做得不错,她可有说些什么?”冯玉瑶一面用着燕窝羹一面问道。 珍珠收拾着冯玉瑶方才写下的墨宝,道:“淑妃娘娘身子不适,并未下床,不过今日出来接赏赐的并不是每日跟在淑妃娘娘身边的抱月,而是揽月。听说,抱月去了暴室。” 说这句话的时候,珍珠抬头看了冯玉瑶一眼,又埋头继续收拾。 怡雪宫也有冯玉瑶安插的人手,不过,杜雪岚平日里虽有些恃宠生娇,但她的宫里却牢靠地似铁桶一般,他们的人,并不能去内殿伺候。 但今日一早无缘无故挨了顿打,终究还是能打探些消息出来。 “去了暴室?”冯玉瑶也是一愣,这件事承明帝自己私底下处置的,饶是这后宫耳线遍布的冯玉瑶,亦是不清楚状况。 “似乎与昨日夜里淑妃娘娘梅园起舞有关,但具体为何尚未打听到。”为免有人借题发挥,针对杜雪岚背后的杜成济,承明帝就算是有再大的怒火,也很是小心谨慎,生怕被人钻了空子。 “不过,还有另一件事,淑妃娘娘这胎有些艰难,太医建议需得卧床休息,直到生产。” 杜雪岚平日里与冯玉瑶作对的时候,一副中气十足的样子,冯玉瑶一时之间也想不明白为何康健如淑妃,怀个子嗣却能如此艰难。 但,艰难好啊,若是能早早流掉那就更好了,省得她来亲自动手。 江婉君只是个区区四品中书侍郎之女,就算陛下再抬举,也改不了她母亲是舞女的身份,有没有子嗣,对她来说都一样。但是淑妃不同,淑妃家世与自己不相上下,又得陛下恩宠,若是再有了子嗣,对她来说就是威胁了。 第16章 往事 “姑母那边如何?”优雅地将碗中的燕窝羹用完,冯玉瑶轻拭嘴角,问道。 珍珠思索片刻回道:“太后娘娘那边仍旧如往常一样,静心礼佛,只是让卢香姑姑将赏赐送去了怡雪宫。” 冯玉瑶一时无话,片刻之后,方才道:“怡雪宫那边你派人盯着就行,万不可露出马脚,暂且不要动手。” 左右这几个月她只能在床上躺着,那就躺着好了,现在动手惹人怀疑不说还给了杜雪岚痛快。 她要慢慢地,慢慢地,让杜雪岚在满怀期冀之后又大失所望,那样,才能让她感到愉悦。 提起杜雪岚,便让她想起了那些不痛快的往事。 她与萧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年幼时,萧衍便允诺了自己,日后定会娶她为妻,与她携手一生。 可这一切,从萧衍第一次在杜府见到杜雪岚开始就悄然发生了变化。若不是杜成济使手段让萧衍去了杜府,萧衍又怎么会不顾他们幼时的情意,动了要娶杜雪岚的心思? 好在她机警,说服了家中的叔伯支持萧衍称帝,否则的话,这坐在后位上的便是杜雪岚的那个贱人。 明明当初萧衍满心满眼里都是她冯玉瑶,但那杜雪岚惯会撒娇争宠,将萧衍的整颗心都勾了去。 她恨,她怨,但她亦是明白作为皇后就要贤良淑德,不能善妒,她能善待贤、德二妃,不亏待后进宫的这些新人,但偏偏,她就是容不下杜雪岚! ------------------------------------- 温华宫 “这淑妃娘娘也怪豁得出去的,有了身孕都还忘不了争宠。”司雅琴的贴身宫女侍书亦在与司雅琴谈及此事。 “淑妃自诩家世不凡,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太子妃的呼声就她二人最高,可到头来冯氏做了太子妃,她却只捞了个侧妃名头。 既然没有了名分,她便要将陛下的宠爱抓牢。可隔三岔五就要去她宫里坐坐的陛下前些时日硬是足足一个多月都未曾踏足过怡雪宫,她能不急么?” 都去争吧,以她的家世与这点少之又少的宠爱,能做一宫主位便已顶天,闲着无聊看着她们闹腾也是趣事。 ------------------------------------- 怡雪宫,杜雪岚盯着头顶的丁香色鎏金花纹帐,默默垂泪。 这已经是第十日了,自那晚承明帝抱着她回怡雪宫之后,便再未来过。 她躺在床上不能动弹,连抱月的消息都打探不到半分,亦或是揽月是铁了心要瞒着自己。 “揽月,揽月。”揽月应声而来,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昭阳宫的掌事姑姑万巧,萧衍很小的时候,万巧便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待到萧衍登基,顺理成章地成了昭阳宫的掌事姑姑。 “万巧给娘娘请安。”万巧在后宫地位极高,自是不用自称奴婢。 杜雪岚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全礼,问道:“万姑姑,本宫想见陛下。” “淑妃娘娘,万巧是奉陛下之命,带昭阳宫宫女云织来伺候您的。”万巧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淡,听不出一丝感情,犹如她那张从没表情的面容一般。 听她此言,杜雪岚便明白了萧衍的意思,是定不会让抱月回来了。 “万姑姑,本宫想见陛下,还请您代为禀告一声。”杜雪岚哀求道,不似往日那般心高气傲。 “淑妃娘娘,您怀有龙嗣,还请好好将养身子,陛下这几日忙于国事,怕是不能过来见您。”语毕,又对着一旁的女子吩咐道:“云织,好好侍奉淑妃娘娘,若有闪失,你也看到抱月的处置了。” “奴婢遵命,定竭力侍奉好淑妃娘娘。”说话的声音是温温柔柔的,如三月的微风拂过脸颊一般。 “淑妃娘娘,万巧先行告退,稍后太医会过来给您请平安脉。”万巧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虽早已料到会是这个结果,眼泪还是不禁滑落,揽月忙着拿丝帕替杜雪岚擦拭,杜雪岚却是轻轻摆手,道:“扶本宫去暴室!” “娘娘,不可,您有孕在身,怎能去那种地方?”揽月惊道。 “本宫再说一次,扶本宫去暴室!”杜雪岚的话语间有不容违抗的命令,虽然萧衍派来的云织就在去,却仍旧要去抱月那边,即便萧衍再次迁怒于她。 “娘娘,抱月姐姐两日前便已去了。”揽月眼见拦不住,只得跪在地上道出了实情。 此话一出,杜雪岚仿佛支撑不住一般,靠在了软枕上,“去了?她怎么会就此去了?” 揽月却哭哭啼啼未再言语,暴室那种地方,怎么会是抱月这种身娇肉贵的侍女能待的?且揽月素知自家娘娘秉性,若抱月不死,娘娘便不会放弃救她出来。 可是如今陛下盛怒,龙嗣不稳,抱月唯有一死才能绝了娘娘想要救她出去的念想,让承明帝不再对杜府心有介怀。 揽月心里清楚,亦是凄苦,却再也不知自己该与何人说。 抱月姐姐在杜府时便对将军芳心暗许,可她清楚,凭她是娘娘侍女的身份,今生便已无伺候将军身侧的可能,既然如此,还不如陪着娘娘入宫,让远在宫外的将军安心。 此去暴室,一死了之,让杜府少了一件烦恼事,想来抱月姐姐亦是欣喜的。 只可惜,将军怕是连抱月姐姐长什么样子都记不得了。 “江婉君,你等着,本宫定不会放过你。” 哭过之后,杜雪岚整日晕沉沉的脑袋方才有些清明,若不是江婉君,承明帝便不会与她闹别扭,那她就不会不顾身份邀宠,抱月亦不会被承明帝打入暴室。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江婉君而起,那就从她结束好了。 第17章 臣妾又怎敢埋怨 马上就到年末了,江婉君入宫已有半年之久,前些日子,江元清递了帖子进来,一是庆她怀孕晋封之喜;二则便是告知她,自己已按照当初的约定,将她母亲扶为了平妻;三则便是她如今有了身孕,家中之人放心不下,想要请旨让白氏与江婉嫣进宫来看看她。 江婉君看着手中的信笺,欣喜有余又冷笑了几声。 父亲还是一如从前,有用之人便高高捧起,当初进宫之时就答应了自己会尽快将母亲扶为平妻,可偏偏等到她被册封为了才人,才兑现此事。 眼瞧着自己有了身孕不能侍寝,便又想把江婉嫣送进来固宠,这算盘打得,她在宫里都能听见。 “小主,方才顺德公公派人过来,说了陛下午膳的时候要来听雪轩,要咱准备着,你看,这午膳要用些什么?”木兮站在一旁,轻声禀道。 江婉君看着窗外的鹅毛大雪簌簌落下,沉思了片刻,道:“弄点羊肉汤吧,其余的让御膳房看着办。” 如今天冷,风吹得人胃疼,喝点羊头汤暖和暖和也好。 不过江婉君虽只点了羊肉汤,御膳房可不敢敷衍了事,江婉君母凭子贵,承明帝本就贵重,御膳房呈上来的东西分量虽小,却也摆了满满一大桌。 顶着承明帝的一脸诧异,江婉君解释道:“不知道为何,今日就想喝羊肉汤。” 承明帝问一旁的侍膳公公:“婉才人如今怀有身孕,进食羊肉可有妨碍?” 侍膳公公恭恭敬敬地垂着头答道:“回万岁爷,已经问过太医了,太医说才人身体康健,少吃一点无妨;但不宜多食,羊肉性温热,过多食用会因热气过旺进而引发不适之症。” 既然太医如此说,承明帝便不再阻扰,不过让盛给江婉君的汤和肉,那可真就是“一点”。 碗本就只有江婉君的拳头大小,羊肉切得薄如蝉翼,却也不过两三片,汤也就小小的两三口而已。 加了几尾鲫鱼炖煮了几个时辰的羊肉汤白如牛奶,上面撒了一些碧绿青翠的香葱碎粒,浅尝一口,羊汤的香味儿浓郁扑鼻,有了胡椒粒的中和并无膻味,里面还夹杂着白萝卜特有的甘甜。 江婉君又加了片肉,沾了点御膳房特制的辣酱,入口滑嫩又夹杂着刺激味蕾的辛辣,让江婉君不觉食欲大增,就是可惜,还未尽兴,便吃完了。 承明帝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就知道她还未满足,便亲自夹了块笋片给她。 笋是一早才挖出来的冬笋,汆水之后,用油和着少许辣椒清炒,白嫩嫩的笋片和着翠色辣椒,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脆嫩爽口、鲜美甘甜,江婉君接连用了几片。 如今江婉君已有身孕六月有余,隔着几层衣料那高高凸起的肚子也明显,原本清瘦的脸颊之上经过春桃的细心照料也有了几分孕相,明媚的面庞更添几分娇憨,看得一旁的承明帝不免有些愣神。 今日御膳房另做的一道酸笋菌丝鱼丸汤,也很合江婉君的胃口,连着用了几个鱼丸,又用了碗汤,见承明帝一直盯着自己,停下碗筷,在面颊上摸了摸,询问道:“陛下如此看着臣妾,可是臣妾有何不妥?” 承明帝方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轻咳一声,道:“朕看你近日里胃口颇佳,甚感欣慰。” 以前他还是皇子的时候,就见过父皇的妃子有孕之后,为维持身材,刻意地去克制自己的膳食,到了孩子诞下,身材是维持住了,但孩子却小得不成样子。 江婉君虽未生产过,但亦是猜到了承明帝提到这个缘由,温婉一笑,道:“杨太医与臣妾说过,只有母体身体康健,生下的孩子才能长得健硕,这是陛下与臣妾的孩子,臣妾就算是受再多的苦,也是值得的,更何况,这也不苦。” 她与杜雪岚都有了身孕,怡雪宫有小厨房用不着皇后操心,她这边,皇后可是下了懿旨,让御膳房的人紧着听雪轩来。 虽惹得后宫的姐妹们眼红,但谁叫人家肚子争气呢? 以前宫里的姐妹多,倒也罢了,现在最受宠的两人双双有孕,能伺候承明帝的人扳手指都能数地过来,可偏偏就不见一个有孕的。 提到孩子承明帝的脸色便沉了下来,杜雪岚如今已有三月有孕,若非她自己作,哪里用得着像现在这般离不开床榻? 气消之后,他也去过怡雪宫,可每次去时,杜雪岚就拉着他哭,他本想发火,但看着杜雪岚那张暗沉无光、瘦地有些脱相的脸,又狠不下心,只得受了一肚子气再自行离开,现在想来,自己这个皇上当得也是够憋屈的。 江婉君知道承明帝的心结在哪里,轻声安慰道:“陛下不必忧心,淑妃姐姐定会想通的。太医不也说了么,只要她安心养胎,孩子亦会平安落地的。” 承明帝见江婉君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对杜雪岚的不满又深了几分,她在这后宫是仅次于皇后的存在,为何紧抓着江婉君这么一个地位嫔妃不放? 当初是杜雪岚惩罚的江婉君,可江婉君却从未对她有过怨言,倒是杜雪岚对江婉君的怨念不少。 承明帝也觉得有些好奇,“你就不曾怪过她?” 江婉君娇柔地轻轻抚摸了一下自己隆起的肚子,含笑道:“娘娘一宫主位,自有责罚低位宫嫔的权利,臣妾又怎敢埋怨?何况,只要陛下您明白臣妾的心意,臣妾就算是受再多的委屈也值得。” 她并非不怨,只是因着位分太低而不敢怨恨,为了不让承明帝两难而不去怨恨,短短两句话,让承明帝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心里又难免有些后悔,自己当初为何就给了她一个这么低的位分,谁都能来踩上几脚。 又想着那江元清就如此这么不争气,好歹做点成绩出来让自己有借口提拔提拔也成。 正在书房喝茶的江元清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知道白氏是不是又在念叨自己。 第18章 宫里的娘娘比自家的爷们儿顶用 自江婉君入宫以后,江元清的日子并未轻松多少,白氏隔三差五在自己面前吹耳旁风,不外乎就是想要他将江婉嫣也送到宫里去。 可白氏也不想想,这往皇宫里塞人,是他这个四品小官做得到的么?这商人就是商人,就算是坐拥万贯家财也改不了目光短浅的毛病。 当初若非自己在这江陵城人生地不熟,囊中羞涩无钱打点,又怎么会看上她一个区区商户女。 偏偏白氏到现在,还觉得他江元清能有今日这地位,全靠她白氏一族的扶持。 江元清如今看着满身铜钱味的白氏,倒想起住在后罩房的柳氏了。 柳氏性格温婉,以他为天,当初就算自己要求娶白氏也没什么怨言,偏偏柳氏所出的江婉君倒是不知道像谁了,满身反骨,连自己请求进宫探望的折子都被她驳了回来。 偏偏自己还不能拿她如何,毕竟她肚子里怀的龙种可金贵着呢。 见江元清进屋,柳氏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行了礼,平淡的问道:“老爷今日过来,可是有事要吩咐?” 江元清看了看这间转个身都有些困难的屋子,心中不免对柳氏生了几分怜惜,说话的语气也温和了下来:“这些年住在这后罩房,委屈你了。” 通常情况下,后罩房是做马厩或者仆妇用房,可到了江府,后罩房被一分为二,一半为他们母子三人所用,另一半则是家中仆妇居住。 江元清自觉体贴的话,到了柳氏耳中却不尽然,自己带着婉君姐弟在这后罩房住了快有二十年知己?江元清又不是第一天来,怎的今日良心发现委屈了自己娘三? 不过柳氏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语气一如既往的平和:“夫人能给妾身一容身之所,妾身已是感激不尽,哪能嫌弃屋宇简陋。” 是夫人并非老爷,那是因为这座三进的院子乃是白氏的陪嫁,明明当初白府要陪的是个四进院落,是江元清自视清高拒绝了。 然后呢?然后做了整整十几年的绿豆小芝麻官,能到如今的位置也是靠着白氏的扶持。 当初白府要他停妻再娶,柳氏虽觉白氏太过蛮横,却也看清了江元清的真实嘴脸,本想要和离,也是江元清为了自己的名声熬着她不放手。 正如她所说的,她并不怪白氏,白氏虽然苛刻,但却给了她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但江元清不同,当年的承诺如过雨云烟,烟消云散,没有一句话做过数,这么多年,但凡他关心一下,自己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如此艰难 。 被柳氏的话噎了一下 ,江元清本想甩手离开,但想着自己今日来的目的,又忍了下来:“我记得思齐该是要启蒙了吧?哪日我去替他寻一良师,好好教导一番。” 柳氏做针线的手顿了顿,而后一脸怪异地看着江元清说道 :“老爷莫非忘了,三年前婉君就替齐儿延请了西席,为此婉君可是跪在夫人房前苦苦哀求了一天。前段时日婉君就递了消息出来,说是陛下出面,百川书院已愿意让齐儿入学。” 当年江元清一心只为仕途,哪里有时间来搭理自己母子三人的死活,可若没有当家主母出面,自己就算有银子也请不了西席。 还是婉君冒着大雨在夫人房门前苦苦哀求了一天,好说歹说,夫人才软下心肠答应出面,不过束修却要他们自己想办法。 好在那会儿有婉君搭手,她们娘俩不知熬了多少个日夜,才将齐儿的束修给凑好。 婉君也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这次求陛下帮忙亦是将江思贤 、江思齐二人的名字一起报上去的,不过能否过了百川书院的考校,就凭他们自己了。 好在兄弟二人都争气,竟然双双都被百川书院给收录了,不过柳氏没有想到,这么大的事,江元清竟然不知道。 江元清亦是没有料到,这两个妇人,如今胆大妄为到这个地步了么?入学这么大的事情也不与自己商量。 心中尴尬,面上却不显,起身道:“近日诸事繁忙,想来白氏提过我给忘了,你忙你的,我先走了 。” 柳氏也不挽留,只起身行了礼就由他便了。这新年将至,宫中陛下都快封笔了,也不知道他一个小小中书侍郎有什么好忙的。 江元清到正院的时候,东厢房传来两稚童朗朗读书声,细细一听还能分辨出这是江思贤 、江思齐二人的声音,江元清不觉有些纳闷,这二人以前不是水火不容么?怎么现在还能一块儿读书了?白氏 居然也不阻挠 ? 等走到白氏的门前,听见白氏与仆妇在挑料子。 “我看这料子倒是很衬柳氏,待会儿你拿下去,做两身衣裳给她送去,还有齐儿那边,开了春就要去百川书院了,可得做两身好衣裳送去,万不可丢了宫里才人的面儿。” 语气平和,处事贤惠,江元清忍不住又举目往四周看了看,以为自己是走错院子了。 亲手掀开毡帘走进,白氏只抬头看了他一眼,便又开始视若无睹地做起了自己的事,连杯热茶都不曾给江元清斟上一杯。 江元清轻咳两声,见白氏仍不理会,只得先开口问道 :“思齐怎么在思贤这里?” 白氏凉凉的看了江元清一眼,道:“那他应在哪里?在那转个身子都困难的后罩房么?” 这话把江元清问住了,能在哪里他也说不清,小院就这么大,东厢房给了江思贤,西厢房给了江婉嫣,柳氏带着江思齐能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以前你不是最见不得他们母子么?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江元清自以为好笑的一句话 却遭了白氏一个冷冷的白眼。 “那是以前没发现,宫里的娘娘比自家的爷们儿顶用。” 三年前贤儿启蒙的时候 ,她就给江元清提过,想要找个书院让贤儿去读书,江元清口头上答应,三年过去了,连个屁都不曾放过。 到头来还是入了宫的江婉君出手,自家贤儿跟着沾光去了百川书院。 世人都说他们行商的势利眼,可饶是他们都明白投桃报李的道理,江元清这个读书人却不明白。 百川书院啊,那是她白氏一族使银子都进不去的地方,江婉君一句话就轻松搞定了,饶是自家儿子确实是像了便宜老爹,是块读书的料,但没有敲门砖,那也是进不去的。 第19章 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 江元清被白氏的话噎了半响,甩了甩衣袖道了句:“妇人之见!” 这话却点燃了白氏心中的怒火,叉着腰指着江元清的鼻子骂道:“妇人之见?不是府里这群妇人你能坐到中书侍郎的位置上?这会儿来装什么清高?早干嘛去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她看不惯柳氏几人不假,但人家闺女现在可让贤儿进了百川书院,心中就算是有十分的不满,也被收买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一点就是,若是江婉君能让自家嫣儿也进宫那就好了。 但现在她也醒转了过来,自江婉君进宫之后,江元清就将柳氏扶了平妻,虽府里大小事务仍旧由她作主,但多少还是不一样了。 连她都知道将柳氏挤到后罩房去,江婉君又怎会不懂这个道理? 以前她还天真的以为,自己拿捏了柳氏,便是拿捏住了江婉君,现在她算是明白过来了,要么狠狠打压,不让其出头;要么就雪中送炭,全力提拔,否则要像她现在这样,才是最尴尬的。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江元清气急败坏,指着白氏“你,你,你了半天”,结果也就说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而后又冷哼了一声道:“前几日我已递了折子进宫,想要让你们母女二人进去看看婉君,这两日你准备准备。” 江婉君驳了他的折子,但总不至于每每都能驳回,到时候闹僵出来,她江婉君也不好看。 念及此处,江元清定了定心神,又轻咳了几声,故作镇静地说道:“这临近新年,我预备在广聚斋布两桌酒席,与同僚们聚聚,你支五百两银子给我。” 白氏冷冷地盯着江元清,并未搭话,直看到江元清都有些发毛了方才哼笑了几声。“我还说这要过年了,让老爷使点银子出来花。结果老爷倒问我要起了银子,合着你这一年到头的忙碌,都是白干呢?那还不如早早辞了官,跟着我父兄们学经商呢,好歹府里还能有点进项。” 平日里江元清时常问她要银子打点,到头来,使出去了不少,水花都不见扬一个。 江元清被白氏的话说得有些心虚,却仍旧梗着脖子为自己壮胆:“你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懂这些?不使银子出去打点打点就想升官了?简直就是愚蠢!愚蠢至极!” 白氏却被江元清的话给彻底气笑了:“愚蠢?我白蕙兰嫁给你江元清是这辈子做过的最愚蠢的事!原还想着你能看在白氏一族扶持你的面上,你能好好帮扶帮扶白氏。到头来,哼,你连自家儿子都顾不上,哪里还能靠你? 这男人的话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今日我就告诉你,我白氏不挖金矿,没那么多银子给你玩儿。” 前些日子,白氏在临县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恰好那县令与江元清有点交情,兄长便着人来,想要江元清出面帮个忙。 谁曾想,江元清听了此话,便宿在了外面,任由她将江陵城找了个底朝天儿,都不见人。如今兄长花了大笔银钱、费了好大的劲儿把事情摆平了,他跟个无事人似的出来了。 江元清没有料到事情过了这么多天,白氏还记着,解释道:“你当我没找过?我连那县令的面都未曾见到。” 白氏被江元清的这句话气笑了,道:“江元清,你是拿我当傻子还是自己没睡醒?你堂堂一个正四品的中书侍郎,你说你见不到一个区区正七品的县令?你骗谁呢!” 以前她还以为江元清是个高风亮节的正人君子,现在看来,不过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又不是违法乱纪的事,不过是她白氏不小心,搅和了人家的生意,谁曾想那背后的东家竟是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先帝的宸贵妃,如今的宸太妃之子,燕王萧淮。 临县的县令本就是燕王的人,他们本是想要由江元清从中牵线调和一二,谁曾想,这狗东西跑得比兔子还快。 江元清看着面前的白氏,觉着有些陌生,这府里一个两个的,原来都对自己百依百顺,怎的如今开始给自己唱反调了? 自己亲自倒了杯茶,几口牛饮下肚,缓了缓心中的火气,道:“区区正七品县令,你不看看他后面的人是谁?那可是燕王,当年的先帝在时,他在百官中的呼声可并不比当今圣上低,这南越最富庶的地方都是他的封地,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去招惹他!” 白氏可不愿意听这些,“再尊贵又如何,还不是要对当今圣上俯首称臣?他若是个好的,也不会硬要了我白氏在临县那一条街的铺子!” 那可是整整一条街的铺子,就算她家是江陵城首富,也觉得心都在滴血。 这话一出,吓的江元清赶紧捂住了白氏的嘴,又出门将四处看了看,眼见并无异样,才放下心来回过头对白氏警告道:“这些话岂是你我能妄言的,想要脑袋不搬家,就管好你的嘴。” 经江元清这么一番警告,白氏也醒转了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而后,江元清又放缓了声音解释:“你当我不想替兄长出头么?只是燕王确实是你我不能招惹的。 你且放心,左右婉君已在宫里站住了脚,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白氏被江元清的这番言论险些逗乐,将那些不开心的事想了个遍,才压制住微微翘起的嘴角,道:“我知道老爷是为白氏好,只是老爷您也知道,我这个人性子急,说了些气话,你可不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去取五百两给你,你看我们何时进宫?” 她是商贾出身,又没有在宫里得宠的女儿,贤儿尚且年幼,眼下自己还是只有靠着江元清,不能与他翻脸。 江元清见白氏松了口,心下高兴,保证道:“你且等着,过不了两日婉君就会宣你们入宫。” 待江元清拿着银子离开,白氏寻了个奴仆过来,道:“你寻两个人悄悄跟着老爷,不论他做了什么,都不要出面,只管回来细细说与我听就是了。” 这奴仆是当年她嫁过来的时候,兄长给他的,最善打探消息,且他的卖身契和一家老小都在白府,不怕他不尽心。 第20章 想要翻个白眼送给她 听雪轩,江婉君看着自己大的有些出奇的肚子,心中有些惴惴不安。 这段时日,自己的胃口比之从前又大了几分,每每才用过膳食又觉得饥饿难耐,肚子就像个无底洞,怎么也填不饱。她的身量,尤其是肚子又大了一圈,前些日子内务府送来除夕夜宴的宫装又穿不了了。 “春桃,这胎儿真没问题?” 江婉君盯着一旁在替自己整理待产包的春桃问道,明明离生产还有几个月,春桃便开始忙碌起来了。 将手中的包被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春桃才停下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小主,奴婢与杨太医已为您把了脉,龙胎很好,您怀的双生子,肚子自然比之一般女子要大上几分。” 自家小主也不知道怎么了,最近总是神神叨叨地,有的时候半夜哭着醒来,说腹中的胎儿没有胎动了。饶是耐心如春桃,都想要翻个白眼送给她。 这大晚上的,龙胎在肚子里不睡觉么? 不过自家主子现在这个食量,确实应该控制一下了,否则到时候胎儿过大,生产便会愈加艰难。 “小主,明日奴婢便给你配点药膳,控制控制您的食量。不过每日您可要配合奴婢在这院子里多绕几圈,到时候生产才不会那么辛苦。” 这段时间夜里总是下雪,春桃担心御花园里湿滑难行出岔子,就拘着江婉君不让她出门。 好在江婉君也是个知道轻重的,每日里只在听雪轩的小院里绕着走,无事的时候便临摹些大师名作,亦或是看看书。 这几个月听木兮、木兰二人给她说话本子,江婉君倒认识了不少字,那些浅显易懂的书也能理解个七七八八。 春桃再是祖传医术,可到底也是个未经人事的黄花大闺女,对生产一事也精通不到哪里去。 不过自江婉君有孕之后,她就开始研读起了与之相关的医书,懂了不少,如今就差一个实战的机会。左右还有杨太医盯着,江婉君也不怕这中间能出什么岔子。 可到了三日之后,春桃便意识到了不对劲,按理说,主子用了自己配的药膳,食量应该会减下去一半才对,怎么如今用起来那是毫无效果。 但江婉君现身子重,她不敢用这些模棱两可的事去吓她,就将此事瞒了下来,只说与了杨太医听。 杨太医也不含糊,当即将每日里给江婉君用的安胎药的药渣拿出来细细查看,这一查却把他吓了一跳,这药里不知何时让人掺杂了些别的东西在里面。 这些东西对江婉君的身子倒也无害,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能使江婉君食欲大增,生下来的胎儿会比寻常的健硕不少。 当然,前提条件是江婉君肚子里只有一个,可偏偏这是双生子,胎儿过大那是会一尸三命的! 兹事体大,杨太医和春桃也做不了主,只得将这事细细报与江婉君知晓。 江婉君思索了一会儿,才问道:“这东西是何人所为?可有查清楚?” 春桃摇了摇头,听雪轩没有单独的小厨房,安胎药只得在太医院熬了再用食盒提过来,这中间经手的人太多,大张旗鼓地查起来定然会打草惊蛇。 江婉君对着春桃招手,春桃上前一步,俯身,由着江婉君将手附在她的耳上嘱咐,虽觉得诧异,但也并未出声。 好在离生产还有几个月,现在发现,江婉君只要合理饮食、多多走动,倒也不用担心到时候会一尸三命。 天色阴沉沉的,过了午膳就起风了,晚上的时候窗外飘起了鹅毛大雪,雪打在瓦上沙沙作响。 次日一早起来的时候,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 江婉君披了件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丝鹤氅,捧着竹节白铜手炉站在回廊上,看着长乐、长顺扫净院内的雪,他们还另寻了些稻草过来,将院子里的那株石榴树包裹了起来。 长乐、长顺身上穿了件厚厚的新袄子,脚下也是一双厚厚的棉靴,因为扫雪的缘故,头上热气腾腾。 这时,木枝抓着机会走了过来。 自小主被关了禁闭之后,她就发现了其中的变化,木兮与她同时被选来听雪轩伺候小主,如今已能贴身伺候了,可她,却是连后面那几个新来的都比不上。 她隐隐有些猜测,却也不敢随意站队,只得抓住机会献殷勤,万一小主并未发现呢? “小主,昨日夜里飘了一夜的雪,您小心地滑,奴婢扶您走走。”木枝弓着腰,轻声说道。 江婉君盯着木枝的头顶,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到木枝都快撑不住了,江婉君才开口,道:“今日不在这院里溜达了,去御花园走走。” 这话一出,木枝便愣住了,往日里小主的行动仅仅局限于这听雪轩,怎的今日偏偏要去御花园了? 不过她也不傻,江婉君如今在这后宫里,就像一块肉,谁都想上前咬上一口,吃得她骨头渣滓都不带剩的,若是自己今日带着她去御花园,出了什么事情,下午自己就会人头落地。 木枝略有些迟疑劝道:“小主,如今天寒地冻地,御花园里的花早就谢了,雪地湿滑,咱不如就在这院子里溜达溜达?” 江婉君却是眉头一拧,沉声道:“怎的,主子的话岂有你反驳的道理?今儿你主子就想去御花园逛逛。” 木枝无奈,只得又另寻了木兮、木兰、木竹一起跟着,又让长庚、长宁一前一后地跟着。 江婉君见木枝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的猜测便愈是肯定了几分。 今日的雪虽下的小了,但簌簌寒风仍旧刺骨,在御花园简单逛了一圈,江婉君便由木枝几人领着回了听雪轩,一路无事。 用过晚膳之后,江婉君便听见御花园中有些缥缈的女声传来,似是在唱曲,不过那声音太小,江婉君只以为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次日一早,江婉君还在由木兮、木兰伺候着用膳,便见木菊匆匆走了进来,江婉君眉毛一挑,忍着心中的好奇,等着木菊在炭盆旁烤火,将身上的寒气去掉之后来说与自己听。 第21章 温采女(上) 待到身上有了暖意,木菊才缓缓过来,道:“小主,昨日夜里陛下宠幸了一名乐姬。” 这种事放在后宫毫不稀奇,木菊都没放在心上,只当玩笑讲给江婉君取乐。 “展开说说。” “昨日夜里,陛下与朝中的几位大臣用膳,一时兴起选了梅花咏诗,膳后陛下就起了夜游梅园的兴致,谁曾想就遇见了位在梅园练曲的乐姬,当时,就将那乐姬带去了昭阳宫。” 说到此处,木菊还不忘嘟嚷一句:“这梅园还真是个好地方。” 前不久淑妃娘娘不就是为了重获盛宠,在梅园跳了支舞么,这梅花还未凋谢,就又有人借着梅花邀宠了,陛下对这梅园还真是情有独钟的。 江婉君忍不住笑道:“促狭,皇上也是你们能编排的,仔细肩上的脑袋。” 这乐姬背后显然是有人指点,淑妃能借梅邀宠并不奇怪,但教坊司离御花园相隔甚远,哪里有跑到这里来练曲的道理?且还偏偏是在梅园。 “今夜起兴吟诗的是哪位大臣?可有打听过?” “大理寺卿光泰初光大人。”木菊作为听雪轩的包打听,自是将这些也顺便打听了个一清二楚。 江婉君还未反应过来这人有什么不对劲,一旁的木兮就提醒了一句:“小主,这位光大人乃是骠骑大将军夫人的姊夫。” 如此就能解释通为何这乐姬放着别的地方不去,单单挑在梅园了,显然,这本就是杜将军安排进来替自家妹妹固宠的。 不过,眼下看来怕是要失望了。 本来,寒冬腊月的,冯玉瑶因宫里的诸多事务忙的脱不开身,就免了各宫的请安。 但眼下又有了新人,自是要召大家过去坐坐的。 昨晚号了一夜的北风,今儿一早天上就飘起了鹅毛大雪。 木兮仔细替江婉君将前些日子承明帝赐下的一件鹅黄色缂丝水仙纹灰鼠皮大氅穿上,灵蛇髻上斜斜垂下缠枝钗花步摇,清雅大方又不失尊贵。 饶是江婉君做好了心理准备,待木菊撑开殿门的帘子,一股寒风迎面吹来,让江婉君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搀扶着江婉君的春桃对殿内的木兰喊到:“快把小主的手炉拿回来。” 又一脸关切地问江婉君:“小主要不再添件衣裳。” 江婉君垂眸看着自己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摇了摇头:“不冷,就这样吧。” 孕妇本就体热,何况她肚子里还是两个,就算不用镜子,她也知道此刻自己定然被春桃几人裹得像个棕熊。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倒也不必过分在意这些,哈气成霜,江婉君又对春桃吩咐道:“多使点银子让御膳房熬点姜汤备着,味道虽不怎么好,但总比受寒生病了强。晚上用碳的时候,可要将窗子掀开,仔细中了毒。” 一同跟来的木菊一脸笑意:“小主宽厚,入冬以来咱听雪轩就喝上了姜汤,用上了碳火,倒也没有几个受寒的,大伙儿都很感激小主。” 木菊伶牙俐齿,一路上叽叽喳喳说着宫里最近的一些无关痛痒的琐事,倒也有趣,不知不觉就到了凤仪宫。 江婉君到的时候,不算早也不算迟,除了淑妃需卧床保胎,德妃身子不适没来,其余的都来了。 李宝林被淑妃拔了舌头,早就被冯玉瑶撤下了绿头牌,这些场合自是不会让她出现在众人面前来碍眼的。 贤妃一如既往的不爱说话,江婉君与她打了个照面,问了安,就规规矩矩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下首的除了周、薛两位御女,又添了几个新面孔,除了昨日夜里侍寝的那位乐姬,剩下的几位皆是些富商的闺女,有趣的是,其中一位还是白氏的侄女儿,论理,江婉君还要叫她一声妹妹。 人到齐了,冯玉瑶才姗姗来迟,一身正红色祥瑞锦绣凤袍,裙上绣满大朵祥云,尽显高贵大气,青丝潘成高耸的凌云髻,左右两侧插着朝阳五凤羽宝步摇,在宫人的簇拥下坐上主座,先问候了江婉君的身子,又赏赐了一盏难得的冰糖百合血燕羹。 坐在江婉君下首的周御女半是艳羡半是嫉妒地说道:“还是婉姐姐有福气,凳子都没坐热,娘娘就赏了冰糖百合血燕羹,生怕姐姐冷着了。” 皇后赏赐,江婉君自是不能拒绝,左右这么多人看着,想来她也不敢在里面做手脚,只起身谢了恩就开始慢条斯理地用了起来。 冯玉瑶见她毫无防备,亦是含笑地点了点头,对着周御女道:“为皇家孕育龙嗣乃是后宫嫔妃的职责所在,哪日周御女有了身孕,本宫亦是同样如此。” 殿内的几人又是起身称赞了冯玉瑶一番,才缓缓坐下。 冯玉瑶看着下面的众人,含笑道:“本来这天寒地冻的早就免了各位妹妹们的请安,这不是昨儿又添了位妹妹,想着让大家过来聚聚,认识认识,也好过日后互不相识冲撞了好。诸位妹妹们可要和和气气地相处,早日像婉才人一样怀上龙嗣才是正事。” 这话一出,殿内的众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江婉君算是明白了,冯玉瑶今日之举,一来是为了让大家互相认识顺道借着新人膈应膈应旧人,二来怕就是想要把自己弄成这后宫里的活靶子。 江婉君仍旧一脸含笑,并未因冯玉瑶的话而惶恐,反是一脸感激地盯着冯玉瑶道:“臣妾能有今日,也是陛下垂怜、娘娘仁善,诸位妹妹花容月貌,想来得到陛下恩宠、怀上龙嗣也就早晚得事情。” 简简单单的一通话,将在座的众人都夸了一遍。 冯玉瑶神色如常,将那乐姬叫上前来,与众人一一见了礼。乐姬本名温雅蕊,昨日侍寝之后便被封了采女,故而众人皆叫她温采女。 待到见了礼,冯玉瑶一脸温和地说道:“这温采女犹善唱曲儿,本宫记得婉才人的舞技在这宫里亦是无人能及,就让温采女住倚翠楼,日后你姐妹二人也能有个伴。” 第22章 温采女(下) 冯玉瑶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从皇上的昭阳宫到听雪轩,倚翠楼是必经之路,这一安排,到底真的想要她二人作伴还是另有考量,怕就只有冯玉瑶自己清楚了。 且谁不知道江婉君的亲生母亲是舞姬出身,论起来身份还比不上乐姬出身的江婉君高贵,冯玉瑶这会儿拿江婉君的舞技说事,那不就是在人家心窝子插刀么? 春桃在殿外自是也听见了冯玉瑶的话,心里难免不为自家主子担心。冯玉瑶自诩贤良淑德,但拿这些事情膈应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江婉君神色未变,抚了抚自己高高凸起的肚子,道:“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臣妾自有孕以来,万岁爷就将听雪轩的宫人敲打了一番,不许臣妾再偷偷练舞。且这倚翠楼紧邻听雪轩,过些日子龙胎诞下,还望温妹妹不要嫌弃吵闹才是。” 后面这句话是对着温才人说的,江婉君当初会得陛下恩宠,殿内的诸人皆以为是因江婉君舞技卓绝,如今有了同样擅长唱曲儿的温雅蕊与她打擂台,自是愿意做壁上观看热闹。 可她们忘了,人家早就不玩那套了,现在走的,那可是“母凭子贵”的路线,她怀有陛下的第一胎,还是两个,这样的福气,哪里是她们能比拟的? 不过温才人倒也不介意,她能被陛下宠幸,本就是杜将军刻意安排,本来还愁日后该如何固宠,皇后冯玉瑶倒是帮了她大忙。她既然能在御花园邀宠,自然也能靠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去截江婉君的胡。 “能挨着婉才人,是妹妹的福气,哪里还有嫌龙胎吵闹的道理?妹妹还想沾沾婉才人的光,早日怀上陛下的龙嗣呢。”温采女盈盈一拜,不卑不亢,吴侬软语,听得人骨头都酥了,也难怪,承明帝会看上她。 本来适才还在作壁上观的几人,这会儿听温采女发话,面上神色微变,心道:这教坊司里出来的,果然也不是善茬。 本来杜雪岚、江婉君同时有孕,她们都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谁曾想,承明帝宁愿宠幸那些低贱的宫女,也不愿多在他们那里宿上一晚。 现在还来了这么个无论美貌、技能、心机都不缺的温采女,她们的那丁点恩宠,怕是也要到头了。 见殿内的众人皆没了谈笑的兴致,冯玉瑶满意的点了点头,让大家都散了。 江婉君在这凤仪宫规规矩矩地坐了这么长的时辰,早就受不了了。 她怀的双生子,如今月份大了,每次端坐的时候便觉得肚子顶地心慌,若是有的时候遇上胎动,肚里的孩子给她来上一脚,江婉君觉得隔夜菜都要被踹出来了。 这会儿她着急出门,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方才肚子不知道是哪个不听话的踹了她一脚,这会儿她想如厕了。 春桃见自家小主脚步有些凌乱,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忙上前搀住她,还未开口询问,江婉君便略有些着急地说道:“走,回听雪轩。” 凤仪宫一股刺鼻的脂粉味,且她素有些洁癖,自是不愿在凤仪宫解决的,好在如今怀有龙嗣又得圣心,也没有似李宝林那般不长眼的来为难自己,一路畅通地回到了听雪轩。 薛御女看着如疾风一般从自己身旁走过去的江婉君,有些许愣神,周御女用手捅了捅她的胳膊问道:“你盯着她看做什么?” 当初江婉君刚传出有孕的时候,她们去探望,本就是向江婉君示好。想着她如今有了身孕,自是不方便伺候皇上的,她们二人不介意做她固宠的工具。 谁曾想,这江婉君这般不懂事,都有孕了还抓着承明帝不放。 “你有没有觉得,温采女的背影与婉才人有些相似?”薛御女一脸平静地说道,不止背影,连侧面,都有几分神似。 要说这后宫里的人,第一艳羡的是江婉君,那第二个羡慕的对象便是温雅蕊了,毕竟她可是这侍寝后便受了册封的第一人,虽只是正八品采女亦是殊荣,饶是当初受宠如婉才人,也是有了身孕之后才晋的位份。 周御女平日里有些粗枝大叶,哪曾注意到这些?道:“哪里一样了?我看那温采女,颇有些不知尊卑。” 她们虽不似江婉君一般有皇上宠爱,但好歹也是比她高一品阶的御女,方才叫着她们,那温雅蕊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径直掠过她们身边走了。 薛御女却提醒道:“这些话以后可不许再说了,她有陛下的宠幸,跋扈些又如何?保不齐哪天你我二人还需与她见礼呢。” 进宫这几个月,经历过被陛下宠幸带来的众人吹捧,也经历过失宠带来的冷言冷语,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些宫人的势利。 若非自己家中还算富庶,时不时能拿银子打点一下宫人,还不知道这日子能过成啥样呢。 周御女却是不屑,道:“就她?她一个乐姬,又能高贵到哪里去?” 人家江婉君位份能高,那也是她母亲当年烧了高香,嫁给了能高中的秀才,如今人家肚子争气,怀了龙嗣,万岁爷想要抬举她无可厚非。 可这温采女有什么?除了貌美和那副勾人魂儿的嗓音,还有什么? 薛御女见周御女仍旧不开窍,也不欲过多解释,只独自踱步先行离开。 ------------------------------------- 怡雪宫,杜雪岚倚在床上,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温雅蕊,随手抄起放在手侧的衾枕砸了过去,狠狠地砸在了温雅蕊的身上。 惹得揽月一声惊呼:“娘娘,息怒。” 好在适才温雅蕊来请安的时候,揽月便寻了由头将云织打发走了,若让云织看见自家娘娘随意殴打宫妃,那还得了。 杜雪岚气急败坏地指着温雅蕊说道:“息怒,你让本宫如何息怒,本宫如今还好好地在这怡雪宫保胎呢,哥哥便等不及了,火急火燎地找人来替代本宫,你说本宫怎么息怒?” 第23章 要想日子如意,定要远离男人 揽月看着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温采女,心中对杜成济的做法亦是不满。 娘娘怀这胎本就艰难,眼下万岁爷对娘娘也不似以往那般宠爱了,娘娘对万岁爷用情至深,将军怎能在这个时候送人来给娘娘添堵呢?这不是添乱么? 揽月对着跪在地上的温采女使了个眼色,那温采女也不含糊,立马自己站起来还不待杜雪岚做任何反应便起身离开了。 杜雪岚炮仗性子一点就着,自己虽要借着她这个登云梯青云直上,但也没有必要平白在这怡雪宫受这些委屈,大家同样是宫妃说白了都是妾,谁又比高贵? 待到温雅蕊走出了怡雪宫,揽月才斟了杯温热的大麦茶伺候杜雪岚用下。 大麦茶是太医院开的,可开胃助消化,最宜似杜雪岚这般需卧床保胎的人喝。 替杜雪岚小心拭去嘴角残留的茶渍,揽月才温声劝道:“娘娘方才气性也太大了,远的不说,若是伤了您腹中的龙嗣,到时候不也是娘娘您自己伤心?” 温雅蕊走了,杜雪岚的气也消了不少,这会儿见揽月劝自己,便垂泪道:“揽月,连你都明白本宫的心思,哥哥怎么就不明白呢?” 她一门心思扑在萧衍身上,哪里愿意与他人分享?人人都道她恃宠而骄,只有她自己清楚,每次承明帝宿在他处的时候,她心如刀绞的痛,彻夜难眠的苦。 揽月不明白这男女之情为何物,但见自家娘娘每每独自神伤、抱月对月长叹的时候,就暗暗叮嘱自己,要想日子如意,定要远离男人。 绞尽了脑汁劝道:“娘娘,将军如此亦是为了您着想,那温采女再如何也不能越过您去,何况,她的倚翠楼挨着听雪轩,想来定能给婉才人添不少堵。”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不过温采女好歹也是自己人,能给江婉君找些不痛快,杜雪岚心中的那些怒火倒是熄了不少。 “前些时日让你做的事,可有被人发现?”提起江婉君,杜雪岚倒是少了几分哀愁、多了几分斗志。 “娘娘放心,奴婢做得隐秘,并未被人发现。” “那就好,我看她,还能得意到几时。” ------------------------------------- 听雪轩。 解决了人生大事的江婉君觉得自己舒畅了不少,一脸平和地斜靠在贵妃榻上,由着木兰替自己捏腿。 这些日子她的腿有些微微浮肿,杨太医过来仔细瞧了瞧,说是没甚大碍,不过是孕期的正常反应,又亲自教了木兰、木菊二人一些缓解的技巧,让她们时不时地给江婉君捏上一捏。 自那日被江婉君硬压着去御花园逛了一圈后,木枝就彻底老实了下来,她算是看出来了,江婉君早就对自己起了防备之心,不然也不会如此捉弄自己。 同样不得江婉君重用的还有木竹,她身材高挑,是几个木字开头的宫女里最出挑的一位,但也是如此,倒是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所以平日里被其他几个宫女排挤地连内殿都去不了。 “小主,今日凤仪宫那位,到底是何意?” 春桃将一瓶有着浓浓果香的精油置于火炉旁放着,等到没了寒意便要预备着给江婉君抹肚子。 这会儿屋里就江婉君、木兰、春桃三人,江婉君便柔声解释道:“左不过是看我如今有了身孕,想要借着那温雅蕊敲打敲打我一番,不让我成第二个淑妃。” 她诞下的若是公主还好,若是皇子,那便是皇上的长子,虽非嫡子,但这地位也是不同一般了。 且温雅蕊是谁的人,冯玉瑶又怎会不知,左不过就是坐山观虎斗,只要不影响到她的位置,下面的人斗得越是厉害,她就越放心。 提起温雅蕊,春桃略略有些不安,今日在殿外,她远远看了一眼,倒是与自家主子有几分神似,这背后意图,那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江婉君却并未感到压力,有压力才会有动力,何况承明帝虽然多情,但也长情。 宫里的如贤妃、德妃之流,虽无多少宠爱傍身,但皇上念着她们是身边的老人,一个月里,还是有个两三次的侍寝机会。 杜雪岚如今虽惹了盛怒,承明帝未曾怪罪下去一半原因是因杜成济,另一半还是因为皇上对杜雪岚有情,这一点,怕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发现。 至于自己,左右伺候了他几个月了,往后还是他孩子的母亲,就看在这一点上,也不用担心失了宠爱。 至于温采女,今日能用这个方子得宠,又怎能确保明日不会有人效仿?何况,若是没有猜错,杜成济应是不会让她有孕的。 没有子嗣的宫妃就似那没有根的浮萍,任由杜成济摆布;但若有了子嗣,那就不一样了,为了自己的孩子,泥人也会拼一把,更何况,温雅蕊并非甘于平凡之辈。 “放心,骠骑大将军不会由着她坐大的。” 春桃见江婉君心中有分寸,也不再多言,小心翼翼将有了些许温热的精油倒在手心,精油遇热,散发出阵阵果香,温柔深邃,待着一丝丝淡淡的甜意与宁静。 在手中摩搓了片刻,春桃便将那油悉数抹在了江婉君的肚子、大腿内侧等处。 她如今身子重,龙胎一天天长大,若是不仔细呵护,长了膨胀纹就不好了。 承明帝素爱美人,尤其是身子皎洁无瑕的美人,将身子保养好,亦是后宫妃嫔的一项功课。 仔仔细细不漏过任何一处,又将江婉君身上的皮肤细细打量了一番,未见到一条线纹后,春桃才放下心来。 对着江婉君说道:“娘娘放心,这油是奴婢家中祖传的秘方,且娘娘自有孕以来便一直用着,只要合理饮食,不让胎儿长得过快,定然不会长那膨胀纹的。” 春桃如此保证,江婉君自是不会质疑,只是轻声嗯了声,吩咐道:“明日母亲要进宫来,你拿点银子过去打点打点御膳房,让他们明日多做几样菜。” 第24章 小年夜(上) 再过几日就是新年,冯玉瑶为彰显她的贤良淑德,在请示冯太后与承明帝之后,准后妃亲属可在小年夜这日入宫探亲,江元清见缝插针,趁着机会又递了折子进来,有了冯玉瑶的默许,江婉君倒是不好驳回了,只是将柳氏加了进去准了江元清的请示。 她知江元清与白氏各怀鬼胎,但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毁俱毁的道理,所以当初百川书院一事,自己也愿意为江思贤搭把手。 无论如何,他也是自己娘家的兄弟,她不图将来能给自己带来什么助益,只要不在外面打着自己的名号招摇撞骗便是极好的。 何况,看江元清如今这副样子,能做到正四品怕也是到头了,江府的将来,还是在江思贤、江思齐俩人身上。 一旁的木菊听到江婉君的吩咐,搭腔道:“小主您也忒小心了,御膳房里的那群人都上赶着巴结您,只要您一声吩咐,明日什么好东西做不出来?哪里费得着使银子?” 江婉君还未开口,一旁的春桃便啐道:“使银子添菜这是规矩,何况这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若是日后那御膳房的御厨有难求到小主这里来,小主是帮还是不帮? 平日里咱偶尔领了他们的心意受点小恩小惠便罢了,若是招待夫人连银子不想打点,这让外面的人如何看咱们听雪轩?” 木菊听了春桃的话,忙住了嘴。 春桃又训道:“你平日里最爱出门闲逛,与人的来往之间可要把握好分寸,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也应该有个谱才是。” 木菊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才人对她们这些宫人好,平日里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她们,她不想因为自己给才人招惹些不必要的麻烦。“小主您放心,在外面春桃定会守口如瓶,绝不多说一个字。” 江婉君点了点头,笑得一脸和气:“你心里有谱就行,今日御膳房上的这牒松子水晶糕不错,你拿下去尝尝。” 木菊听江婉君赏糕点,方才被春桃训得没精打采的眼眸瞬息间如星星般耀眼,满脸笑意地接过了牒子就急着告了退出去享用了。 江婉君看着木菊有些雀跃的背影,也有些哭笑不得,木菊到听雪轩这些时日,江婉君就发现了,金银之物她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各种各样的美食挪不开眼,所以每次赏赐的时候,江婉君都会赐些宫人尝不到的御膳给她,哄得小丫头眉开眼笑的。 ------------------------------------- 翌日一大早,长庚就带着长乐、长顺几人扫院子里的积雪。 柳氏要进宫探望,江婉君难得的失眠了,起了个大早,由着木兮、木兰伺候自己舆洗之后,便在院子里踱步消食。 见江婉君时不时地走到垂花门旁拉长脖子往外瞧,木兮几人也觉得好笑,长庚便自告奋勇道:“小主若是不放心,不如就让奴才去顺德门侯着?” 江婉君微微有些迟疑:“这样可以么?” 顺德门是内廷与外廷之间的宫门,入宫几个月,她走得最远的地方就承明帝的昭阳宫了,但也未出过内廷。 长庚仍旧一脸笑意地解释道:“无碍,只要没出内廷,也不会如何,更何况今日各宫后妃均为亲眷入宫,顺德门那边侯着的也不止咱听雪轩,就算皇后娘娘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下来的。” 所谓法不责众,更何况今日这般阖宫欢喜的日子,冯玉瑶没必要请了恩旨又来触大家的霉头。 江婉君这才放心下来,让长庚又添了冬衣才让他出了院门。 春桃在一旁凑趣:“小主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等陛下呢。” 提起承明帝,江婉君一脸娇羞:“不害臊的,又来取笑我。” 扶着春桃的手又在院子里溜达了半个时辰,江婉君才在木兮几人的劝诫下慢吞吞地回了屋。 一双水眸却仍旧时不时地盯着殿门的帘子,春桃知自家小主此番定是着急想见柳氏,便安抚道:“小主您就安安心心地歇歇吧,昨日夜里起来了几次,今日又起了个早,仔细待会儿夫人来了,您没精神了。” 江婉君如今月份大,又是双生子,起夜次数本就比常人频繁,今日还起个大早,春桃都担心她身子吃不消。 但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春桃此刻也清楚自家小主的心情,莫说江婉君,就连她自己,都有些紧张,可能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吧。 江府今生怕是没有机会回去了,能见到江府里来的亲人,那也已经很能满足了。 半个时辰之后。 “来了,来了,江夫人到了。”候在门外的长顺、长宁生怕主子等着急,柳氏一行人才走到垂花门,便开始吆喝起来。 柳氏从未进过宫,今日前来,那是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唯恐被人耻笑了去,丢了自己女儿的面儿。 白氏以往倒也不是没有来过,但那都已经是在三年前先皇驾崩、新皇的登基大典上,何况那会儿都是在外廷,哪里像如今这般还有来内廷的机会? 内廷里花木扶疏、雕梁画柱,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皇权的威严与皇家的奢华,白氏不禁有些暗恼,当初若是自家女儿争气,江婉君又哪里来的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江婉嫣看着御花园内亭台错落有致,假山池沼相映成趣,也是有些咬牙切齿,如今江婉君所享受的一切,本应是她的! 等到了听雪轩的时候,她的这份嫉妒就到了极点。 听雪轩一个二进院落,江婉君一个才人住在这后宫之中倒也不打眼,但与江府里主仆一群人挤在一个三进院落相比较起来,倒有些过于豪奢了。 尤其是在掀开门帘走进的时候,见到江婉君满头珠翠、浑身上下无不透露着精致奢华,更是让江婉嫣嫉妒的要疯狂。 有些东西,就算是白氏一族再有钱,也是买不到的,比如说,江婉君身上的这件雪里金遍地锦滚花狸毛长袄,就是她使再多的银子也买不到的,就算有那个运气得到了,以她的身份也是不能穿的,这就是她们之间的身份差距。 第25章 小年夜(下) 好在江婉嫣还有一丝理智尚存,规规矩矩行了礼,才酸道:“姐姐好福气,在这宫里过着仆从环绕、荣耀繁华的好日子,可怜了妹妹与母亲几人还要蜗居斗室。” 江婉嫣如连珠炮,站在一旁的白氏还未来得及阻止,便被站在江婉君身侧的木兮打断:“大胆!讽刺才人,以下犯上,这就是江府规矩?还不给才人道歉!” 春桃好歹也是从江府出来的,这等场面自是不能搭腔,但木兮不同,她本就是宫里长大,与白氏一行并无交情,一脸严肃地说起话来倒也将江婉嫣震慑住了。 白氏忙上前拉着江婉嫣对着江婉君规规矩矩行了礼,道:“才人莫怪,小女顽劣不知礼数,冲撞到了才人,还望才人念着往日的情分饶了她。” 而后又一脸卑微地对着木兮道:“姑娘莫生气,小女初次进宫不知礼数,还请恕罪。” 木兮仍旧未搭理她,连端坐在一旁的江婉君都未曾拿正脸瞧瞧,江婉君一脸谦卑地问道:“夫人好歹也是江府的人,我还尊她一声母亲,可否看在我的面上,饶了他们这次?” 言语恳切,看得一旁的白氏目瞪口呆,不说江婉君在宫里受宠么?怎的还需要给一女官低声下气的。 木兮并未因江婉君这句话动容,仍旧面无表情地说道:“小主,进了宫,你就只是皇上的后妃,这江府的夫人就算是给你跪地磕头也不为过,哪里有江二小姐这样以下犯上的,尊卑有别,他们若是不行礼道歉那就是藐视天威!” 这顶帽子扣下来,白氏也淡定不了了,赔笑道:“姑娘,这不至于,不至于,只要你不说,才人不说,就不会有人知道。” 木兮道:“江夫人觉得您是中书侍郎的夫人,婉才人的母亲,就能免于责罚么?若是这般,我倒要好好问问江夫人,这就是你江府的规矩么?若是如此,我便去禀告娘娘,让娘娘来评评理如何?” 白氏适才还觉得纳闷,一个女官哪里有为难宫妃的道理,这会儿听她把冯玉瑶搬出来,方才惊觉这位宫女莫不是皇后冯玉瑶的人吧? 当即态度就又软了几分,满脸堆笑,褶子都凑在了一起,拉着江婉嫣对江婉君恭恭敬敬赔了罪后,一脸小心地问道:“姑娘,您看,这样可还行?” 木兮仍旧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白氏才如释重负又小心翼翼地从袖子里拿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塞给木兮:“那姑娘,你看这事……” 木兮颠了颠手中的荷包,满意地点了点头,将那荷包塞进了自己的衣兜里才道:“娘娘日理万机,怎能用才人的家事去打扰。” 意思就是,江婉嫣以下犯上的事就此揭过了,白氏悬着的心才放了下去,规规矩矩坐在凳子上,身子挺得笔直,生怕被这些宫人瞧不起。 心里却开始了自己的盘算,原本她还想借着江府当家主母的身份,敲打敲打江婉君,让江婉君想想办法将江婉嫣也接进宫里来。 如今却打起了退堂鼓,这江婉君好歹也是才人位分,如今还怀了圣上的孩子,自己作为江元清的夫人,江婉君的嫡母,江婉嫣就算有何不对之处,那也轮不到一奴婢教训。 可方才那个宫女可是丝毫没给江婉君面子。也不知这是宫里的规矩,还是皇后冯玉瑶并不似表面看起来的那般贤良淑德。 不论哪种情况,都与她先前想的不一样,这皇宫还真是一个见不得人的去处。连江婉君都只有生生受着,按照江婉嫣的性子,自己怕是只有替她收尸的份,也不对,收尸都没有自己的份。 等到木兮出去了,柳氏见屋里只留了春桃,才一脸担忧地小声问道:“才,才人,这女官是向来如此么?” 女儿已是这后宫的嫔妃,自是不能像往常那般唤她的闺名。 江婉君见白氏也看着自己,面露难色,强颜欢笑道:“母亲不用担心,女儿在宫里过得很好,那女官是娘娘派来的人,都是按照宫规办事,平日里行事只要谨慎小心些就无大碍。” 这话一出,白氏便彻底坐不住了:“你好歹也是万岁爷的后妃,她不过区区女官,难道还任由她欺负不成?” 江婉君眸中的秋水不受控制般溢了出来,拿着锦帕小心拭泪,抽泣道:“夫人你哪里知道,这入宫为妃看着是风光无限,可这其中心酸,也只有自己清楚。” 一旁的春桃适时补充道:“自小主入宫以来,各处大大小小的打点那就不用说了。便是这些后妃们一个个的看着小主身份低微,都上赶着来踩一脚,先前的李宝林,后面的淑妃娘娘,如今夫人您也看见了,就连这女官也能仗着背后有人撑腰来给小主使脸子。” 说着,还绘声绘色地将当初罚江婉君禁足一事仔细说了一遍。 白氏少有入宫的机会,虽她背后的白府能花点银子买点陛下的喜好,但消息哪有独家权?那些花点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不知转手卖了多少回了。 心里虽对江婉君的话半信半疑,但方才那女官的态度却也做不得假,江婉君也不怕白氏去细查。 左右她这听雪轩又不是没有冯玉瑶安排的人手,不过是借了个名添油加醋一点罢了,白氏若真手眼通天能查到内廷来,那就是她的本事。 至于白府借机送进来的那位采女?开玩笑,自己好歹也是正五品才人,难道还能由着她一个采女来听雪轩捣乱不成? 不过看着柳氏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江婉君又有些不忍,如此这般,柳氏回了府怕又要为自己提心吊胆一些日子了。 便温声安抚道:“母亲莫怕,如今好歹我也有了身孕,陛下时不时地也会为这肚子里的孩儿来看看臣妾,他们也不敢做得太过。只要府里的两位弟弟争气,考取功名,女儿在这宫里有了撑腰的,到时候他们自会掂量掂量。” 第26章 李宝林 “呵,就你,自己不中用,还想靠着家里庇护?”江婉嫣一脸嗤笑,方才她被面无表情的木兮吓傻了,这会儿才缓过来,心里不免有些埋怨,自己今日进宫可不是来听她诉苦的。 “当初逼着爹爹扶正你母亲,我还以为有多大本事呢,没想到也是个不中用的,连个女官都对付不了。”她自小便是在白氏的千娇万宠下长大,哪里明白这背后的人情世故。 白氏却担心自家女儿惹恼了江婉君,再不怎样,那也是见了面要行礼的才人,呵斥道:“你再这么口无遮拦,回去就跪祠堂去。” 她是正妻,自是明白皇后真要拿捏江婉君,那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江婉嫣自小就怕黑,听到自己母亲的警告,缩了缩脖子,虽对江婉君面露不屑,却也好歹住了嘴。 她倒不是怕江婉君,只怕这些话若让那个女官听见了,怕又少不了一番责罚。 柳氏看着自家女人那张眼若桃花的脸,虽知这些话是在安慰自己,却也只有强颜欢笑由着她骗,心里暗下决心,自己一定要将江思齐抚养成人,日后若是江婉君的一大助力便是最好。 中午用膳的时候,承明帝让人赏了四道菜下来,西湖牛肉羹、八糙鹌鹑、白炸春鹅、梅花香饼。 四道菜,让方才歇了心思的白氏又开始眼热起来,万岁爷赶着午膳的时候赐下这些菜品,可见江婉君在承明帝面前还是有几分地位的,方才那般,莫不是在演戏给自己看? 江婉君含笑问道:“这些东西是单单我有,还是各宫姐妹们都有?” 送膳的小太监规规矩矩地道:“回小主,各宫娘娘、小主们都有。” “那就劳烦公公替我与陛下道谢。”江婉君一脸笑意,使了个眼色,春桃忙掏出一个荷包给那小太监,小太监双手接住,笑嘻嘻地收了下来便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白氏看着桌上的几道御菜笑着道:“这大冬天的,万岁爷还惦记着才人,看来万岁爷对才人还是有几分上心的。” 江婉君瞥了眼桌上的菜,道:“不过是看着今日各宫皆有亲眷探望,皇上为显仁义,让人送过来的罢了,各宫都有的东西,没必要太过当真。” 这倒是实话,没听见方才那小太监说么,各宫都有。 白氏还道这江婉君在皇上面前有多特殊,如此一看,不过如此罢了,她方才有些热络的心此刻又冷淡了不少。 虽不喜欢江婉君,但不得不说,各方面看下来,江婉君都比江婉嫣更适合在这宫里生存。 再转头看看一旁吃地津津有味的江婉嫣,白氏又是气不打一处来,方才不还哼哼唧唧一副看不起江婉君的样子么?能不能有点骨气? 柳氏见自家女儿一脸平静,倒也不似方才那般担心了。虽说这赏赐各宫都有,但四份菜品里却有三样是荤物,显然也是有人提前吩咐了的。 再看看江婉君,虽说在宫里日子艰难,脸颊却比进宫之前圆润了不少。且看着她气色红润有光泽,显然这日子比在江府里要舒心许多。 也只有白氏这种素日本就不待见江婉君才没发现其中蹊跷,但女儿要做戏,她做娘的自是不能拆戏台。 一脸愁容地看着江婉君,道:“前些日子你想办法将两个弟弟送去了百川书院,娘还道你在这宫里过得如意,如今看来,你莫不是为了宽娘的心,骗娘的吧?” 柳氏哭得梨花带雨,却又不敢惊动了外面的宫人,只得紧咬朱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江婉君以为自家母亲当了真,连顶着个大肚子起身揽着柳氏的肩膀安慰道:“母亲你放心,陛下礼贤下士,最爱有上进心的读书人,当初女儿也是顺嘴说了句,他便当了真。若是两位弟弟没有真才实学,就算是陛下关照,也进不了那百川书院的。” 柳氏却反手将江婉君的手按住,略用了些重力拍了拍她的手,道:“你就莫要安慰我了,若你过得果真如此如意,今儿除了几道御膳,便再无其他赏赐了?你若真过得如意,为何一个小太监就过来打发了咱?你若过得如意,为何怀了身孕还要看这些女官的脸色行事?” 三连反问,白氏心中最后的那一抹怀疑也被消除地一干二净。 是了,未入宫的时候,江婉君便最在意柳氏,她若真的受宠,又何必演这么一出戏白白让柳氏替她担心。且方才柳氏说的那也是实话,若承明帝真把他放在心尖上,怎么会几道个各宫都有的御膳就打发了? 她肚子里的可是个金疙瘩,可一个女官都能给她脸色看,如此瞧着,在这宫里怕也混得不怎么样。 当初还想着贤儿能进百川书院是江婉君的功劳,如今看来,那也不过是万岁爷自己的心意,与江婉君无关,不过是要给自己培养几个可用之人罢了。 江婉君会意,怕是柳氏已经知道自己是在演戏给白氏母女看,在配合自己,既然母亲已经知道,她也放心不少。 用过午膳,柳氏几人就不能再待在宫里了,江婉君手头紧,拿不出什么好东西给他们,就赏了压在库房里的几块布匹。 布匹虽然名贵,但仔细一瞧,花样早就过时了,怕是宫里贵人们不要,才赏赐给江婉君的,也只有江婉君,还把这布料当宝贝一样放着。 白氏虽心里鄙夷,面上却是瞧不出分毫,满脸堆笑的地谢了恩,便预备着离开了。江婉嫣仍旧一脸嫌弃,半蹲着身子勉勉强强行了一礼,还未等江婉君叫起,便自行起来了。 这时候木菊却走了进来,道:“小主,御花园里的几株腊梅开得正香,不如咱去御花园逛逛,顺道消消食,送送夫人。” 江婉君会意,由着木菊几人给她裹得严严实实地出了门。 待到御花园,见到有些疯傻的李宝林,江婉君才明白木菊的用意。 李宝林自失宠之后,伺候她的宫人就想办法另寻了出路,独留一个陪她进宫的侍女在身边照顾。 她口不能言,受了刺激就开始变得疯癫起来,此时正在御花园里,手持一根枯萎得只剩枝丫的红梅游荡。发髻凌乱,身上的衣服也脏兮兮地不成样子。 江婉嫣看得愕然,指着李宝林问道:“这哪里来的疯子?” 一旁的木菊回道:“这是吏部侍郎之女,李宝林。几个月前得罪了淑妃娘娘,拔了舌头,受了刺激才成了这个样子,江二小姐放心,她不会伤人。” 说着,还不忘送了几颗饴糖给李宝林。 那李宝林一见木菊手中的饴糖,笑得像个三岁小孩,一双脏手接过,就开始毫无形象地吃起来,看得江婉嫣又是一脸嫌弃。 江婉君见一旁的白氏欲言又止,神色淡淡地解释道:“宫里就是这样,没了宠爱便是人人都能欺辱的,李宝林还算好的,左右她父亲是吏部侍郎,这宫里的人就算再狠心,也要给她父亲几分薄面。” 白氏心里最后的那点送江婉嫣入宫的念头也没了。 第27章 除夕夜宴 待到将柳氏几人送远了,木兮才将适才白氏送的荷包拿了出来,准备还给江婉君。 江婉君看了一眼,淡淡道:“这是白氏给你的,你收着便是。” 木菊有些好奇里面装的什么,就怂恿木兮赶快拆开看看,木兮也很好奇,打开一瞧,里面放着各色各样的金裸子,还有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饶是对金银丝毫不上心的木菊也忍不住惊呼一声“大手笔”。 这江陵城首富果真名不虚传,她都有些明白为何当年江元清宁愿冒着被天下人戳脊梁骨的风险娶白氏了。这么多银钱,都够她买好多零嘴了。 木兮之前并未仔细看过,这会儿见了里面的银钱,一脸为难,收下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倒是春桃看破了她的顾虑,劝道:“小主叫你收下,你就收下吧,权当今日做戏的辛苦费了。” 木兮见江婉君点了点头,便将荷包收下了,留作自个儿的体几。又从里面拿了些银钱出来,预备着晚膳的时候,让御膳房多做几个菜,就当江婉君提前给听雪轩的众人过早年了。 木菊有些不解的问道:“小主今日让咱们演这出又是为何呢?难不成那白氏还能硬按着你点头不成?” 江二小姐能否入宫,又不是自家小主说了算,若白氏提起,大不了一口回绝或是满口应承下来敷衍了事就行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让白氏断了念想? 江婉君嘴角噙着,勾起一抹笑意,解释道:“那白氏,你不过相处了几个时辰,又哪里了解?她啊,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若今日我应承了下来,定会追着我问江婉嫣何时才能入宫。若是今日我拒绝,她亦会想其他法子让江婉君进宫。 左右那白氏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丢些银子出来,给自家女儿买个采女当当,那也不是不可能,陛下又不会嫌钱多,左不过宫里多个伺候他的人。 但今日你们也瞧见了,我那妹妹,哪里是入宫的料?依照她的性子,到时候怕是如何死的都不知道。白氏虽目光短浅,但是好在有一副慈母心肠,她舍不得江婉嫣进宫受苦。” 以前在江府的时候,她还道白氏狠毒,可进了宫才发现,白氏那点子手段,在这宫里简直不够看。 那会儿她看柳氏不顺眼,顶多也就是克扣吃穿用度,却从未想过要了他们的命。 自己如此大费周章不让江婉嫣入宫,也不过是报答她白氏这些年的不杀之恩罢了,白氏固然可恶,好歹也给了他们三人一个容身之所,这些年也不至于挨饿受冻。 但母亲不幸的来源是江元清,若非他既要又要,他们又何须遭这些罪? 可这后宫里的女人,嘴上念着阿弥陀佛,做出来的净做些取人性命的事。 过了小年,承明帝也封了笔,面向代天行政的御笔致敬,以谢一年之劳。从小年封笔到元旦开笔,这期间皇上是不能动笔的。 除夕这日,宫中会举办名为“大傩”的祭祀仪式,以驱除瘟疫、消灾避祸。 承明帝身边的禁军会戴上面具,穿上绣花彩衣,执金枪龙旗,身晶魁伟者,贯全副金镀铜甲,装将军;丑恶魁肥者,装判官;另有人扮作门神、钟馗、小妹、土地、灶神之类,拢共上千余人。从皇宫开始驱除鬼祟,一直驱赶到城外,这个过程称作“埋祟”。 除夕卯时,承明帝就得起床,头戴二十四梁通天冠,身着着玄色龙十二章纹服,纁色围裳,率领皇族宗亲、文武百官前往太庙祭祖,以求保佑南越繁荣昌盛、风调雨顺。 祭祖之后,承明帝会在麟德殿设宴款待皇亲国戚、文武百官以示恩宠,这是后妃们难得一次的露脸机会,自是会卯足了劲儿想要引起承明帝注意。 麟德殿外张灯结彩,麟德殿内花枝招展,一时之间看得人眼花缭乱。 淑妃杜雪岚仍旧不能下床,江婉君母凭子贵,坐得离承明帝并不远,今日随大流穿得热闹吉祥,面上也化了浅浅的淡妆,烛光摇曳下,添了几分母性的柔和与温婉。 入宫几个月,江婉君还是第一次见冯太后。 按照祖制,后宫诸妃无论位份高低,每逢半月便应由皇后带着去给太后请安。 可冯太后常年礼佛,请安的时候,除了一宫三妃有机会进慈宁宫主殿与冯太后一叙之外,其余宫妃皆只能在主殿外候着。 饶是怀有身孕的江婉君亦是如此。 冯太后一身金底绢缎如意牡丹裙,锦珠翡绿绕鬓坐在主位,虽年逾四十,岁月在她姣好的面容上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看似威严,眼底却时时刻刻都带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似是感觉到了江婉君的打量,冯太后也看了过来,待看清江婉君的面容时,冯太后眸底一震,却又不着痕迹的掩盖了过去,只略偏螓首,似是在向卢香姑姑询问什么。 卢香亦是抬头看了过来,江婉君只得微微垂首,抿嘴一笑,以示尊敬。 酒过三巡,燕王萧淮起身向承明帝敬了杯酒道:“臣弟今日回京,听闻皇兄得了位美人,犹善踏月起舞,不知今日可否有幸,能观上一观?”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江婉君手心,不觉之间,竟有些冷汗冒出。 这后宫之中,最擅舞者,众人皆知乃是听雪轩婉才人,可当初自己的那一舞是在听雪轩内,有幸看到的除了承明帝也没几个人,这燕王又是从何得知?亦或是这皇城之中,他的眼线遍布各地。 萧衍神色莫测,并未置可否,一旁的冯玉瑶打着圆场道:“这后宫之中,善舞者众多,但如燕王所说的,擅长踏月起舞的,倒是不知是何许人也,想来怕是燕王记错了。” 萧淮嘴角擒起一丝笑意,并未因冯玉瑶的话善罢甘休,而是一字一句地说道:“臣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应是听雪轩的婉才人吧?” 此话一出,殿内众人神色各异。 但无一例外,皆在好奇,久居深宫的婉才人,连她们这群长住江陵城的人都不知其真容,怎的这久未归京的燕王,连人家的住哪里都一清二楚,这其中可是有何隐秘? 江婉君亦在心中细细琢磨,如果没有记错,这是她与燕王的第一次见面,两人并无交际,燕王何故,要在除夕夜宴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来为难自己? 第28章 燕王挑衅 有的时候,击垮一个女子的,便是这种莫须有的谣言,望着承明帝有些漠然的打量,江婉君后背早已浸出丝丝冷汗,尽管这是在寒冬腊月里。 今日若是不澄清,怕是晚宴过后,关于她与燕王的流言便会漫天飞了。 江婉君扶着自己大的有些离谱的肚子站了起来,带有些诧异与羞愧道:“嫔妾自有孕以来,陛下便不再允嫔妾跳舞。细细算来,已有两月有余。嫔妾自知舞技平平,在这后宫之中都能被姐妹们比下去,也不知道是谁以讹传讹,怕是要让燕王失望了。” 江婉君这话,一是在言明如今自己怀有身孕,不便献舞;二则便是在提醒承明帝,自己久居深宫,已有几个月未曾跳舞,这燕王如何得知,还需细查才是。 燕王盯着江婉君挺着的大肚子看了片刻,也不生气,只是笑了一声,举着杯盏对承明帝祝贺道:“没想到婉才人已有了身孕,臣弟在此先提前恭贺皇兄早日得偿所愿,诞下皇长子。” “皇长子”三字咬的极重,冯玉瑶的面色亦是跟着黑了几分。 承明帝面静如波,让侍膳公公替自己斟了杯酒,遥遥举杯与燕王对饮,道:“那朕在这里便多谢二皇弟的吉言了。”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新鲜出炉的采女温雅蕊自告奋勇地站起身来赔笑道:“今日婉姐姐有了身孕,扰了燕王殿下的雅兴,不若嫔妾献曲一首,代婉姐姐赔罪?” 低位嫔妃本就是取悦皇上的存在,自也不存在在这等场合献技有什么丢份儿的说法,相反,若是因此受到朝中诸人的赞赏,皇上说不定还有赏赐。 “两袖梅风,谢桥边,岸痕犹带阴雪。过了匆匆灯市,草根青发。燕子春愁未醒,误几处、芳音辽绝。烟溪上、采绿人归,定应愁沁花骨。 非干厚情易歇。奈燕台句老,难道离别。小径吹衣,曾记故里风物。多少惊心旧事,第一是、侵阶罗袜。如今但、柳发曦春,夜来和露梳月。” 温雅蕊的嗓音,仿佛春日里初绽的花朵,温柔而明媚,又似山间清泉,清澈透亮,听得殿内的诸人久久都未回过神来。 而后,便是满堂喝彩,温雅蕊掩唇一笑,毫无掩饰地朝着承明帝盈盈一笑,眼眸含春顾盼神飞,诱人无比。 适才燕王提起自己与后妃之间隐私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浅尝一口杯中的琼浆,承明帝嘴角微扬,眼里仍旧冰冷一片:“不知温采女的这首曲子可还让二皇弟满意?” 燕王倒也不刻意抬杠,一脸认真地赞扬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皇兄宫中卧虎藏龙,能歌善舞者不计其数,臣弟也只有羡慕的份了。” 燕王仅比承明帝小一岁,至今仍未娶亲,府中主母空悬,如今见承明帝妻妾环绕,心里难免艳羡,不过是不是场面话,就有待考证了。 承明帝与燕王明争暗斗久矣,但这种场合下也不会与他撕破脸皮,只意味深长的薄唇轻抿,看向端坐在凤座上的冯太后说道:“母后,您瞧瞧,二皇弟这是找朕要媳妇儿来了。” 冯太后还未接话,一旁的宸太妃率先笑出了声,与冯太后的雍容华贵不同,宸太妃面容不施粉黛而自然清丽,眼波流转间既有上位者的深邃,又有一丝少女的娇憨。 她的美倾国倾城却又毫无攻击性,给人一种温婉淡雅之感,也难怪先帝在时,盛宠多年。若非先帝去世的突然,坐上那个位置的是否还是萧衍就不一定了。 宸太妃笑容矜贵,声音如玉石撞击,清冽动听:“皇上如此说,哀家可就要当真了,淮儿年轻气盛,怕是要费陛下多花些功夫,哀家不求别的,找个能镇得住他的就行。” 这话的意思,就是家世太低、小家子的宸太妃王可看不上。 冯玉瑶不傻,哪能没听懂宸太妃的弦外之音,帮腔道:“这有何难?到时候儿臣将那些适婚的妙龄女子小像送到慈宁宫、寿康宫,等母后与太妃亲自挑选就是了。” 适婚妙龄女子,这里头的学问就大了,左右宸太妃又没规定家世品性,到时候如何个适婚法,还不是自己来定。挑选是冯太后与宸太妃自行拿主意,将来不论燕王是否满意,那都与自己无关。 这一点上,冯玉瑶难得的和承明帝意见一致,自己的嫡子还没出来呢,给一个亲王选家世高的王妃作甚?留着将来篡位么? 冯太后一如既往的端庄,面色平淡地说道:“哀家年纪大了,老眼昏花的,哪里还能做这些叛人姻缘的事情?到时候看走了眼那不是惹人嫌?到时候皇后直接将小像送去寿康宫就是了。” 儿子又不是她生的,操这么多的心干什么? 冯太后不愿插手,宸太妃心中一喜,却一脸遗憾地说道:“哎,还是姐姐有福气,儿媳妇是亲侄女,皇上又不用操心,哪像妹妹,天生的劳碌命,怀着淮儿的时候孕相不好,好不容易生下他,诸事都要操心,若是妹妹哪日能像姐姐一般当个甩手掌柜,那就阿弥陀佛了。” 众所周知,承明帝并非太后亲生,当年冯玉瑶执意要嫁给萧衍的时候,姑侄俩也闹了诸多不愉快,宸太妃这话无疑是往太后心窝子上戳。 殿内诸人神色各异,场面一时之间冷凝了下来,还是青阳长公主出面打起了圆场:“小嫂子这话说的,当年皇上小的时候,也玩劣地让人头疼,我还记得,有年夏天,嫂子正在午休,听得宫人来报说是太子不见了,嫂子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跑出去寻人。结果后面发现,他就在凤仪宫的偏殿午休呢。” 青阳长公主是先帝的妹妹,先帝在世的时候,便最偏疼自己这个同父同母的亲妹妹,因此青阳长公主与冯太后、宸太妃也很熟络,有她搭腔,场面倒不似方才那般针尖对麦芒了。 江婉君杏眸微抬,见承明帝仍旧一脸的冷漠孤傲,心中暗忱,这话怎的和陛下说与自己的有些不一样。 第29章 和好如初 除夕夜起,连着三日,承明帝都歇在了凤仪宫,冯玉瑶贵为皇后,宫里一个两个的有孕,冯太师已颇有微词。承明帝为堵住朝堂上的悠悠众口,趁着这几日封笔,几乎都是待在凤仪宫。 冯玉瑶与承明帝少年夫妻,倒也不至于相看两厌,不过是因冯玉瑶背后的家世,萧衍不想日后他的太子仍旧任由冯氏一族摆布。 大年初三,承明帝歇在了温雅蕊那里,连着待了两日,倚翠楼亦是连着唱了两日的曲儿。 听雪轩紧邻倚翠楼,每每温雅蕊唱曲儿的时候,这边都能听到,木菊有些不忿,道:“唱,唱,唱,南曲班子的都比不上她会唱。” “哟,你还真别说,好歹也是教坊司出来的,南曲班子的哪能与她相提并论。”春桃搭话道。 自除夕夜宴之后,承明帝也连着三日未曾踏足听雪轩了,这太不寻常了。自江婉君有孕以来,承明帝就算再忙,也会想法子过来坐坐,看看江婉君和她肚子里的孩儿们。 木菊这话,惹得江婉君微微一笑,一脸促狭地盯着春桃。春桃心领会神,脸上亦是有些微红,以前还未入宫的时候,春桃亦是如现在的木菊一样,时常吐槽江婉嫣,短短几个月过去,她倒是稳重了不少,如今成了看别人吐槽的那一个。 木菊见主仆二人一脸无事地样子,越发着急了,道:“小主,陛下几日没来听雪轩了,你就不着急?” 婉才人如今怀有身孕,哪里能比那些妖艳贱货玩地花,若万岁爷真就此将她忘了,以后的日子可如何是好? 江婉君平和地说道:“你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陛下会来的。” 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她也摸清楚了萧衍的脾气,多情且长情,只要入了心,多少也会念着旧情给对方几分体面。何况她肚子里还揣着两个崽。 况且除夕夜时燕王说的那也并没什么,承明帝只要细心去查,就会发现,那晚是她第一次见到燕王。那些话,不过就是挑拨二人关系的把戏,亦或者是在向承明帝示威,他与后妃相处之时如此隐秘的事都能知晓,又怎知昭阳宫里没有燕王的人? 果如江婉君所料,连着在昭阳宫休息了几日,正月初十这日,承明帝实在是惦记江婉君肚子里的崽,再加上踏月起舞一事已经查明,还是忍不住去了听雪轩。 不过去的时候,碍于面子,承明帝并未叫人通传。 长顺正在屋脊上打扫下了一夜铺了厚厚一层的积雪,瞧见承明帝的轿撵路过了倚翠楼径直朝听雪轩而来,忙轻咳了两声,对着院子里同样扫雪的长乐使了个眼色。 长乐赶紧跑到江婉君的主屋窗轩下连敲了几下。 春桃会意,“小主,您快不要写了,这《女诫》您没日没夜地不知誊抄多少遍,身子是吃不消的。” “春桃,你别管我,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那日若非我自己不小心,在这听雪轩踏月起舞,让人看了去,又怎会闹出宴席上的笑话,让陛下难堪。” “可是小主,万岁爷并没有怪您,您又何必如此折磨自己?今日的午膳你都几乎没有动过,这怎么能行?您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了肚子的皇嗣想想。” “春桃,我知道,就算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也应咬牙吃下去。可是,我的心好痛,若不是我,陛下又岂会如此为难?若不是我仗着陛下的宠爱在这听雪轩没个正行,又怎么会让人瞧了去?春桃,我好怕,好怕陛下会因此厌了我,不再来看我了。那个时候,我该怎么办?” 眼泪似珍珠滚落,一滴一滴,掉落在写满了《女诫》的宣纸上,晕染出一幅水墨画。 在外偷听的承明帝,终究再也忍不住了,径直冲了进去,抱住哭得不能自已的江婉君。 春桃一脸吃惊地看了一眼,行了礼后便悄然退下。 承明帝一面用衣袖替江婉君擦去脸上的泪珠,一面抱着江婉君安慰道:“婉君,你快不要哭了,哭得朕的心都揪成了一团。这一切与你无关,是燕王,他是为了挑衅朕才会在宴席上如此说,朕怎么能这么狠心,不来看朕的婉君呢?” 江婉君双手紧紧抱着承明帝,睫毛上还沾着两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水汪汪的眼眸一脸深情地盯着承明帝:“真的么?陛下真的不怪婉君?这不是婉君在做梦吧?” 肚子里的孩子顺势也踢了一脚,惹得江婉君一声闷哼,吓得承明帝连扶着江婉君小心地坐在椅子上,一脸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江婉君一脸柔情地将承明帝的手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道:“陛下,你感觉到了吗?孩子在踢臣妾。” 承明帝将手小心翼翼地搭在江婉君的肚子上,掌心下适时传来的触感让承明帝顿时眉开眼笑:“婉君,孩子,孩子在动。” 高兴之余,承明帝对着候在外面的顺德吩咐道:“顺德,你去御膳房让人做几道婉才人平日里最爱的吃食送过来,尽快!” 万岁爷吩咐,顺德哪敢怠慢,一溜烟地就朝御膳房跑去,心里不免嘀咕,这婉才人果真有两下子,哄起万岁爷一套一套的,简简单单几句话,就把万岁爷哄得找不着北了。 小别胜新婚,承明帝搂着江婉君,一面感受着时不时地胎动,一面诉说着自己的相思之情,还不忘对着江婉君说教:“朕就没见过你这么傻的人,那夜朕又没怪你,你还怀着身孕呢,哪里有自己责罚自己的?当初你有孕的时候,是如何向朕保证的?” 承明帝眸色深沉地看着江婉君,话虽说的严肃,却并未生气。 江婉君娇娇柔柔地倚在承明帝的怀里,一脸歉意地说道:“陛下,是臣妾不好,臣妾只是太想陛下了,一时忘了当初答应要给陛下生个大胖小子的话,请陛下责罚。” 承明帝揪了揪江婉君的琼瑶玉鼻,故作生气地说道:“确实该罚,不过朕要想想如何罚才能解气。” 俩人正说着,却见顺德领着人,拎着食盒在外面候着:“万岁爷,膳食已备好,可要现在用?” 第30章 唱曲 承明帝冷冷地瞥了一眼顺德道:“你说呢?” 没听见方才春桃说么?连着几日都未曾好好用膳了,那张小脸都瘦了一圈了,看着怪心疼的。 顺德连扇了自己两个耳刮子道:“是奴才狭隘了。”又让跟在后面的膳食太监将膳食整整齐齐摆了两桌。 承明帝看着面前的膳食,温声问道:“可有什么想吃的?” 膳食太监经过方才顺德那一茬,这会儿倒是机灵多了,江婉君点哪样,便将那牒菜端到江婉君的面前,一旁的承明帝反倒成了陪衬。 承明帝也不在意,有的时候还会亲自夹两块放在江婉君的碗里,方才过来之前他就用过午膳了,这会儿又哪里用得下。 江婉君被承明帝的举动感动,脸颊泛起一抹霞红,受宠若惊地说道:“陛下,这于理不合。” 哪里有皇上伺候妃嫔的,若是让宫里的其他后妃知道,眼神就能将她盯成筛子。 承明帝毫不在意:“你不说,我不说,又有人能知晓?朕在后宫做点自己喜欢的事,她们也要阻拦么?” 前些日子,每每早朝过后,那冯太师还要跟着自己在御书房坐上一圈,嘴里念叨的也是中宫无子,社稷不稳之类的。 他萧衍又未偏宠一人,冯玉瑶的肚子不争气,哪能怪他? 江婉君见承明帝脸色有些阴沉,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只埋头用膳,一顿膳食用下来,江婉君才发现自己好像吃得有些撑了。 承明帝见她的动作有些僵硬,猜到了几分,道:“去御花园走一走吧,今儿倒是个好天气。” 确实是个好天气,连着阴沉了几日的天,昨夜一场大雪之后,今日便放晴了。天空湛蓝如洗,万物似拢上了一层白白的绒毯,冬日的阳光透着苍白,洒落在雪层之上,泛出耀眼的光芒。 久未出门,江婉君只觉眼前有白光闪过,用手遮了遮自己的一双水眸。 春桃、木菊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谨慎地扶着大肚便便的江婉君。 出了听雪轩,入目的便是簇簇白雪,长亭旧廊,红瓦灰墙,美得令人心惊。梅园的树枝全被皑皑白雪包裹了起来,满园殷红梅花就像从团团白雪中开出,别有一番景致。 “雪面冰肌无语,心似红红千树,持意劝佳人,折赠罗浮仙侣,春去,春去,伴我尊前归路。” 江婉君随性吟唱,却惹得一旁的承明帝惊叹道:“没想到,朕的婉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会吟诗了。”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初江婉君的写的字,那可是状如鸡爪,形如鬼爬,歪歪扭扭的,都不能称之为字。可今日她誊抄的《女诫》上面的字迹娟秀,看着倒是有几分像模像样了。 江婉君一脸娇羞,道:“陛下您为天下至尊,臣妾虽是这后宅女子,自也应勤奋刻苦,不能丢了陛下您的面子。等将来臣妾肚子里的孩子平安诞下,臣妾还要预备着亲自教他习字呢。” 承明帝幼年丧母,在宫里有度过了一段无人问津的日子,这种对母爱的渴望,让他对江婉君又满意的几分,无论如何,能花心思在孩子身上,总归是好的。 心中熨帖,便想做些亲密的举动,可碍于有人在,只能亲昵地捏了捏江婉君的鼻子,江婉君娇嗔道:“陛下,今日您已经捏第二回了,再捏下去,鼻子都要塌了。” 承明帝微微皱眉,一脸无奈,他也想捏其他地方啊,可这不是大庭广众之下么?若真那么做了,面前的人儿怕是会连着几天都不带理睬自己的。 俩人正说着趣事,却听得前面的亭中传来一声细腻的女声:“臣妾参见陛下,才人万安。” 温雅蕊身披织锦镶毛斗篷,内着象牙白暗纹团花锦裙,一头青丝随意垂落腰间,发间一支玉兰点翠簪,更衬得她眉乌肤白,胜却冬雪。 承明帝面色淡淡,平和地问道:“起来吧,温采女怎得也在这里?” 温雅蕊弯起一双水眸,冲着承明帝浅浅一笑,道:“臣妾昨儿新学了首小曲儿,今日在这亭中演练,不曾想打扰了陛下与姐姐赏梅的雅兴。” 承明帝点了点头,毫不在意地说道:“无碍,适才婉才人才用过午膳,朕陪她出来走走,顺道消消食。” 说着,便准备带着江婉君离开。 江婉君看了看温雅蕊略有希冀的目光,嘴角微噙,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对着承明帝撒娇道:“陛下,臣妾自那夜听了温妹妹的小曲,便觉余音绕梁,想了好久了。今日正好妹妹也在,不若借着这雪顶红梅,让妹妹来上一段,给臣妾解解馋?” 温雅蕊略带诧异地看了江婉君一眼,一旁的承明帝见江婉君一脸渴求,心里一软,轻咳了一声,道:“既然婉才人想听,温采女你就随便来一段吧。” 温雅蕊面上笑容不减,看向承明帝的眼神倒是添了几分哀怨。她私底下唱给承明帝听那叫情趣,现在当着婉才人的面唱又是什么?教坊司的乐姬么? 看着温雅蕊一副吃瘪的样子,伺候在江婉君身侧的木菊硬是将伤心事想了个遍,方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心里却想着,做这些事,还得才人来。每次万岁爷去倚翠楼的时候,那温采女就咿咿呀呀地唱个不停,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江婉君见温雅蕊迟迟没有动作,嘴角微扬,柔声细语地问道:“温妹妹迟迟不愿开始,可是有何问题?” 江婉君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娇媚,听到同为女子的温雅蕊的耳里却并不是那么回事,方才她还在解释说自己是来练曲儿,这会儿难不成还能推脱自己身子不适? 温雅蕊面色有些尴尬,声音柔柔,解释道:“没有,臣妾只是在想,唱什么曲儿给陛下与姐姐好。” 江婉君扶着春桃的手,小心地坐在了一铺了层厚厚毡毯的凳子上,一旁的承明帝伸手摸了摸江婉君的柔夷,触手温热,才放下心来。 江婉君素手托着脸颊,语气温和地说道:“方才听妹妹说在练新曲儿,不若就唱这个。” 第31章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温雅蕊有些为难地看着承明帝,想要他能替自己说上两句。 前几日她是在新学小曲儿,不过现在并非唱的时候,且今日这御花园,她本就是冲着承明帝来的,根本就没准备。 承明帝却视若无睹,只在一旁帮腔道:“既然你在习新曲,唱唱又何妨?婉才人在这方面略懂一二,或许能给你指点指点。” 既然承明帝都开口了,温雅蕊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一曲毕,江婉君似笑非笑地看着一旁眉毛微皱的承明帝道:“陛下觉得如何?” 承明帝有些失望,今日的温雅蕊不知是怎的,其中有几处的失误,倒没有前些日子在倚翠楼的时候那样惊艳了。 江婉君一脸温和地说道:“许是这曲儿是妹妹新得来的,暂未领悟到其中的真谛也是有的,妹妹再多练几次,定能惊艳众人。” 这种邀宠的事,她江婉君又不是没有做过,怎会不知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今日这般贸然开口提出这等要求,也不过是仗着自己在承明帝面前的宠爱,杀杀温雅蕊的威风。 事已办妥,江婉君也没了留在御花园的心情,起身对着承明帝道:“陛下,臣妾想要回听雪轩去歇会儿。” 午膳之后,江婉君素来有小憩的习惯,这会儿肚子里的食也消的差不多了,江婉君也不想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费精神。 承明帝见江婉君没了兴致,只摆了摆手,让一旁的温雅蕊退下,自己又亲自陪着江婉君回了听雪轩。 看着毫无停留的承明帝,温雅蕊染了丹蔻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拳头紧握,却仍旧规规矩矩地对着承明帝与江婉君的背影行礼道:“臣妾恭送陛下、婉才人。” 待到承明帝与江婉君一行人已走远,伺候温雅蕊的绿萝才有些忿忿不平地说道:“婉才人也太过份了,她连一宫主位都不是,怎能让您唱曲呢?” 温雅蕊嗤笑,道:“她是才人,如今还有了身孕。而我,不过最末等的采女,又有什么资格说她?” 过分么?这后宫本就是个尔虞我诈的地方,且江婉君也不过是小小地折辱了自己一番,和她比起来,承明帝对自己的态度,才是真的让人心寒。 前几日还在倚翠楼与自己你侬我侬,今天就像跟她不熟似的。 承明帝陪着江婉君在听雪轩小憩之后才离开,等到承明帝走远,春桃才不解地问道:“小主,今日你何故如此让那温采女唱曲儿?” 温雅蕊好歹也是伺候过万岁爷的人,自家主子如此不加掩饰地找温雅蕊的不痛快,若是万岁爷因此与她生分了可怎么办? 江婉君抚了抚手上的羊脂白玉莲花镯,这是今日承明帝来的时候赏给自己的,玉镯洁白细腻,莹透纯净有光泽,衬得江婉君越发的温婉雅静。朱唇轻启,柔声道:“春桃,你需得懂得,在这后宫之中,并非你无害人心,他人就无伤你意。她今日既然选择了在那御花园偶遇陛下,就需懂得,也要做好受人刁难的准备。” 且前些日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自己,她江婉君可以忍让,但绝非是对比自己低了不止一个品阶的采女。 更何况,她的人设本就是满心满眼皆是承明帝的痴情女子,见着抢了自己恩宠的人,若没点小脾气,那才真的惹人怀疑。 对下使性子,那是她对承明帝一往情深;对上克制情绪,那是她温柔贤惠,不想承明帝左右为难,且如今她也没有那个资本。 江婉君轻抿一口热茶,问道:“前些日子交代你做的事,进展如何了?” 春桃见外殿是木兮在守着,才细声禀道:“奴婢这些日子依照小主的吩咐,仍旧去太医院煎药,确实有些发现。那负责抓药的小药童收了怡雪宫的银子,偷偷将淑妃娘娘的保胎药与小主的调换了。” 苦心孤诣调查出来的背后真相竟是如此,江婉君也有些哭笑不得,这也难为杜雪岚了,想出这么一个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她与杜雪岚俩人体质不同,杜雪岚因当初邀宠一事伤了身子,如今需卧床静养且胃口不佳,自是需要一些增强食欲、稳固胎气的药。 这药对杜雪岚来说百利无一害,对江婉君来说确实恰恰相反。不过若是将药给了江婉君,杜雪岚那边想来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找人盯着怡雪宫,若是有什么动静就细细禀来。” 她担心,若是再这么下去,杜雪岚肚中的孩子怕是不好。到时候若她反过来说是自己害了她,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 怡雪宫正殿,室内寂静无声,温雅蕊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 杜雪岚如今已有四个月的身孕,面上却未圆润分毫,甚至隐隐还有一丝病态。 “听说前些日子,陛下连着两日宿在了倚翠楼?”杜雪岚声音冷冷,话语之间充满了不悦。 本来这事揽月一直瞒着杜雪岚,也是昨日殿外一个负责洒扫的太监与同伴闲聊时说漏了嘴,让杜雪岚听了去。 “除夕的时候,燕王殿下刻意在宴席上给陛下难堪,臣妾献曲解了围,所以才……”温雅蕊小心地回答。 杜雪岚却将手中的盛着热茶的杯子扔了过来,揽月一声惊呼替温雅蕊挡住了快要砸到她额头的杯子,却未挡住四处飞溅的热茶。 温雅蕊垂眸,手背火辣辣地疼,朵朵红团似梅园里绽放的红梅,在白璧无瑕的手背上绽放。她咬紧贝齿,未吭一声。 “臣妾?你一个低贱的乐姬也敢在本宫面前自称臣妾?若非你刻意勾引,陛下怎么会去?”杜雪岚咬牙吼道,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 若非听雪轩那个贱人从中作梗,自己怎么会与陛下渐行渐远?若非兄长将这个低贱的乐姬送进来,陛下怎么会连着半个月都没来自己宫里? 她恨江婉君,但也同样恼怒与自己同一阵线的温雅蕊,看见她,就能让她想起承明帝的宠爱早已不复从前。 揽月见主子动怒,也顾不上手上的灼伤带来的疼痛,只得跪在杜雪岚面前劝道:“娘娘,太医说过,切勿动怒,您可要保重身体,仔细腹中的孩儿。” 幸好方才见形势不对,将云织打发了出去,揽月在心里暗自庆幸。 第32章 天长节 听到揽月提起腹中的胎儿,杜雪岚才清醒了几分,对着跪在地上的温雅蕊冷声道:“你过来。” 温雅蕊的身子不自觉的抖了抖,捏紧了手,迟迟不敢上前。 “过来!”杜雪岚的声音拔高,吓得跪在地上的温雅蕊浑身一震,她咬紧贝齿,只得跪在地上,用双膝挪动前行。 待挪到杜雪岚的跟前,杜雪岚将早已握在手中的绣花针狠狠刺入了温雅蕊的肩上。 入骨的疼痛让温雅蕊不禁哀嚎起来,忙哭着求饶:“娘娘,娘娘,求您饶了奴婢,奴婢以后再也不伺候万岁爷了。” 杜雪岚厌烦温雅蕊,更听不得她自称臣妾。 但温雅蕊的话并未让杜雪岚的愤怒减少半分,素手抬起眼前之人的下巴,脸上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冰冷的话语响起,如寒冰般渗人:“你是兄长费尽心思送进来的,不去伺候怎么能行?你伺候得好,能让陛下念念不忘那是你的本事。不过你莫要忘了,你只是一个低贱的乐姬,别以为有几分功夫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想要骑在本宫头上还早着呢。” 言罢,便将温雅蕊的脸狠狠甩开,又道:“本宫听闻,陛下这两日又去了听雪轩,你的倚翠楼离得那么近,都不能把陛下引过去?看来,你也不过如此,你要记得,能留在宫里帮本宫是你的福气,若是哪日你不中用了,那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此话一出,温雅蕊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她已是承明帝的妃嫔,若没了留下的必要,等待她的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但她并不想死。 “娘娘,您放心,奴婢定会想办法,留住陛下。”温雅蕊保证道,感受到杜雪岚那如毒蛇般想要置她于死地的目光,心思流转,改了口:“奴婢会想办法让陛下从此厌弃听雪轩那位。” 略微抬头,觑杜雪岚面色微霋,又补充道:“过不了多久听雪轩那位便要生产了,这从古至今一尸两命的不在少数,更何况她怀的是双生子,娘娘静待佳音便是了。” 杜雪岚闻言,半信半疑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温雅蕊,道:“你能有什么法子?” 不是杜雪岚看不起她,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采女,能有法子要了听雪轩的命?到时候可不要把自己也牵扯进去了。 温雅蕊却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道:“娘娘只管看戏就行。” “东窗事发之时,你可不要将本宫和杜府牵扯了进来,否则的话,本宫定会要了你的命。当然,若是事成,那才人的位置你也不是坐不得。” 闹了半日,杜雪岚也累了,只挥了挥手,让温雅蕊退下。 待出了怡雪宫,绿萝见左右无人,才心有余悸地劝道:“小主,那婉才人身怀龙嗣,到时若是被人发现,是会没命的。” 杜雪岚教训温雅蕊并未背着绿萝,左右不过是个奴婢,料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不这么说,等两日我也没命了。”温雅蕊很清楚,若自己不想个法子在前面吊着,等不了两日自己怕就会莫名出现在御花园的某口井里或者琼玉湖里。 左右不过先想法子把自己的命留着,且这后宫之中,想要听雪轩那位命的,也并非她一人。 绿萝见温雅蕊主意已定,便也不敢多说什么。 ------------------------------------- 怡雪宫,揽月将屋内的狼藉收拾妥帖后,又端了碗安胎药过来预备服侍杜雪岚用下。 杜雪岚看着碗内热气腾腾的浓黑药汁,娥眉紧蹙,道:“这安胎药一碗一碗地喝,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是个头。” 但好在不似以往那边任性,皱着眉直接将碗中的药汁一饮而尽,揽月顺势递上了一颗蜜饯,杜雪岚用绢帕拭去嘴角的残汁,摆了摆手:“一日三餐吃药当吃饭,哪里还需用的着这些。” 苦的从来就不是嘴,而是心。 承明帝如今虽不至于冷落她,但也不似从前那般对她百依百顺,这些态度,是从何时开始转变的,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娘娘,温采女那等女子,又何须用得着您来?如今平安诞下龙嗣才是最重要的。”揽月在一旁壮起胆子安慰,虽知逾矩,但如今并未入穷巷,又何必一条路走到黑。 杜雪岚摆了摆手,道:“揽月,你不懂,不用劝本宫,本宫自有分寸。” 言罢,也不再理会揽月,面朝内侧开始假寐。 揽月哪里知道,自己不满的根本就不是温雅蕊,而是兄长,明明小时候哥哥最疼自己了,为何如今长大,这些就全变了? 嫂嫂让她去邀宠,哥哥寻人进宫替她固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好,可是为何自己并未感到分毫的开心? 揽月见杜雪岚不欲多说,只沉沉地叹了口气,仔细为她掖了被角,便悄无声息地踱着步出去了。 若是再由着娘娘如此下去,抱月的昨日就是她揽月的明日,想要保住小命,还得靠她自己。 ------------------------------------- 日子如流水般匆匆溜走,转眼间就已是阳春三月,江婉君的肚子又大了不少,冯玉瑶为显重视,早早就免了她的请安。 三月初七,是萧衍登基以来的第四个“天长节”。 承明帝大宴群臣于麟德殿正殿,三品以上升殿,余列于丹墀,赞拜如仪。太后携冯玉瑶同时宴请后宫嫔妃、王妃、公主、命妇于麟德殿侧殿。 江婉君端坐在自己的座次上,看着殿内舞乐频频,觥筹交错,以及身边几位妃嫔似有若无的目光,便觉得心中有些烦躁不安。 寻了借口,便扶着春桃的手腕出了麟德殿,走到殿外一边的观景台,往下眺望。 第33章 什么话都当真,只会害了自己 麟德殿建在皇城北隅的凌云台上,台高十丈,九阶为一层,分十层叠次而上,台下则引江陵城河水经暗道穿凌云台流入琼玉湖,波光潋滟,水影迷离,愈发衬得凌云台的气势非凡。 入宫几月,虽也有来麟德殿的机会,但今日却还是第一次踏足此处,江婉君对周遭景致难免有些好奇。凭栏远眺,琉璃瓦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对的光芒,如同宝石般璀璨夺目。 凌云台是整座皇城的最高处,可俯瞰整座皇宫,江婉君看着远处桃树下,拉拉扯扯的一男一女,微微皱起了眉头,那女子的身影甚是有些眼熟。 “才人姐姐好兴致,竟离席来了此处。”一娇柔高傲的女子声音打断了江婉君已然飘远的思绪。 江婉君回眸,望向那女子,原是温雅蕊,她只带了一名贴身宫女跟在身侧,一双水眸冷冷地盯着江婉君。 互相见礼后,温雅蕊才道:“虽说凌云台上景致一绝,但姐姐如今有了身孕,还是不要登台高望为好,若是一个不小心,滑了脚,伤了龙嗣可就不好了。” 言罢,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江婉君高高隆起的肚子。 跟在江婉君身旁的春桃、木菊皆是一脸戒备地看着温雅蕊,生怕那温雅蕊发起疯来,将自家才人从这高台之下推下去。 江婉君浅笑,道:“多谢妹妹关心,凌云台虽美,但也没有听雪轩那般让人舒服自在。且只要我愿意,这凌云台随时可以来,倒是妹妹,可要好好把握这难得一见的机会。” 凌云台平日里一直有禁军守卫,并不是人人都能来的。 温雅蕊毫不在意,慢慢走近江婉君的身边,呵气如兰:“这些日子,怡雪宫那边身子每况愈下,才人你说奇怪不奇怪,那淑妃娘娘明明已遵了太医嘱咐,卧床养胎,且她素来身体康健,怎的偏偏就不见好转呢?你说,这其中有何蹊跷?陛下可会细查?” 温雅蕊一脸含笑地望着江婉君,神色娇俏,说出的话,却让江婉君心中一紧。 若杜雪岚有碍,承明帝定会彻查她的保胎药,到后来,贼喊捉贼,自己倒是有理说不清了。以前,她只以为这是杜雪岚想让她一尸三命的伎俩,但现在看来,她这分明就是想以身作局,让她永无翻身之地。 谋害皇嗣、戕害宫妃,这是大忌,到时候谁也保不了她。 “今日你特地来给我说这些,又是何目的?”江婉君蹙眉不解。 温雅蕊是杜雪岚的人,大家心知肚明,今日她的这番作为,说是临阵倒戈也不为过。温雅蕊冷声道:“还请姐姐屏退宫人。” 江婉君迟疑了片刻,并未对温雅蕊的话作出反应,温雅蕊却自顾自地让绿萝退了下去,一脸挑衅地笑道:“怎的?姐姐不敢?怕我将你从这凌云台上推下去?” 温雅蕊的话并未刺激到江婉君,温声笑道:“姐姐胆小,确实不敢。” 谁又知道她今日来说这些话,不是想要让自己放松警惕,趁机做点什么?毕竟她对于杜成济来说不过一颗棋子,用一颗棋子换她腹中孩子的安危,怎么算怎么划算。 温雅蕊被江婉君的话气的有些面红,但也知道自己今日所为何事而来。温雅蕊轻轻捋起袖子,露出一截洁白如玉的手臂,细腻的肌肤在光下泛着象牙般的光泽,宛如初夏清晨里的第一缕阳光。 江婉君不解,温雅蕊又将手臂抬起来几分,道:“姐姐再仔细瞧瞧。” 江婉君定睛一看,却才见那手臂之上还有一些微不可见的小红点,密密麻麻,如同绣针扎过一般。 “你这是怎么回事?”自入宫以来,自己虽与其他嫔妃免不了明争暗斗,但也没有想过要她们的性命,当初借杜雪岚的手教训李宝林,也不过是想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谁曾想,杜雪岚竟生生拔了她的舌头。 温雅蕊苦笑一声,道:“怎么回事,姐姐不是早已猜到了么?想来我侍寝的第一天,才人姐姐就已知我是杜将军送进宫来替杜淑妃固宠的,你可知他们又是对我的?我进宫的前一晚,便被他们硬灌了一碗绝孕药,我这一生,都不要妄想能怀有子嗣,可是这后宫的女人,若是没有子嗣,一朝红颜老时,又该如何立足?” 江婉君并未因温雅蕊的话动容,这后宫之中,什么话都当真,只会害了自己。“当初进宫,难道还不是你自愿的?” 这杜成济又不是非她不可,若非自愿,又哪里来的逼迫? 温雅蕊一噎,冷哼道:“既然你们可以进宫一搏,坐享荣华富贵,我又为何不可?我有样貌有才华,这后宫难道还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她杜雪岚也不过是有个好哥哥,好出身罢了,凭什么她能有的,我不能有?” 江婉君冷冷地看着温雅蕊说了一通后,才道:“那你今日又是为何而来?” 她们俩人还未熟识到说体己话的地步,也知道温雅蕊此番来找她,定然也有自己的打算,从一定意义上来说,她们俩都是一路人,若非入宫,怕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我想找你合作。”温雅蕊也不拐弯抹角,坦坦荡荡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你有陛下的恩宠,但这后宫女子不少,两年后选秀,又会有源源不断的女子进宫,我们谁都不能料到将来会如何。但你我合作,那就不一样了,想来定能在这宫中杀出重围,抓住陛下的心。” 如今江婉君有孕不能承恩,后宫新人不断,谁能保证将来她能一如既往?且,如果没有猜错,江婉君的保胎药里杜雪岚定然是动过手脚的,将来能有多久谁也说不准。 但眼下她们二人合作的话,得利的定然是温雅蕊自己。 江婉君垂眸浅笑,道:“你也知道我如今有身孕,且还是双生子,等孩子平安诞下,就算红颜不再又如何?陛下仍旧会看在我是两个孩子生母的份上优待于我。倒是你,如今在这后宫本就不是一枝独秀,将来也不可能有孩子,你又能帮我什么?” 第34章 生产 见江婉君油盐不进,温雅蕊也有些恼怒,都是怀了孕的女人最傻,自己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的多,她怎么就能无动于衷? “姐姐,怀上龙嗣不难,难得的是如何平安诞下龙嗣,将龙嗣养大成人。何况,姐姐如今只是才人位分,就算是再进一品,也没有亲育皇嗣的资格,姐姐难道就愿意,看着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子,在别人膝下承欢?”温雅蕊循循善诱,就不怕她不上当。 温雅蕊这话倒是说的不假,江婉君如今只是正五品才人,就算是再进一阶,也不过是美人位分,是没有亲育皇嗣的资格的。 见江婉君面带犹豫,温雅蕊又温声道:“难道姐姐就不想让孩子养在自己的膝下?” 此话一出,江婉君面上神色又松动了几分:“你可有何妙计?” 温雅蕊心里讥笑,面上却是不显,道:“淑妃娘娘能拿皇嗣来害你,姐姐为何不能用肚子的胎儿反将她一局?” 富贵险中求,有舍才有得,这个道理温雅蕊相信江婉君定能懂。 江婉君却有些犹豫:“若是伤了腹中孩儿可怎么办?” 温雅蕊轻轻抚了抚江婉君的肚子,道:“姐姐自有孕以来,太医便打了十二分精神盯着,平日里亦是好吃好喝地养着龙胎,就算此事诞下,想来也会安然无恙。” 江婉君思忱片刻,点了点头,道:“我考虑考虑。” ------------------------------------- 承明四年,三月二十。 听雪轩产房中,时不时地传来一声声压抑的呻吟。 顺德守在屋外,又悄悄抹了一把汗,手中的帕子都已经快能攥出水来了。 昨日一早,江婉君饭后消食,逛御花园的时候,不小心踩到石子滑了一跤,胎气有些不稳,本想着用点保胎药拖到四月,谁曾想几碗保胎药下肚后,直接让她今日提前发作了。 承明帝还在御书房与朝中大臣商议西晋入侵边关一事,暂无法脱身。 自己得了吩咐就赶过来守着,冯玉瑶、德贤二妃如三尊大佛守在正殿,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低着脑袋,看着地上的淡淡的鞋印,大概是方才拖出去的那个接生嬷嬷在挣扎之间留下来的。 接生嬷嬷在进产房的时候,都会另换一身衣裳,绝对没有夹带私货、私藏东西的可能。但刚才的那一个,还是他顺德亲自过了眼的,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药藏在了指甲缝里带了进来。 那药名为 “断魂散”,无色无味,只需一点,就能让人神智昏沉,虽不至于要人性命,但用到此刻就要生产的江婉君身上,却是致命的。 想到此处,顺德便后背发凉,刚才将人逮住的时候,顺德便让人扭脱了那接生嬷嬷的下巴,能将毒藏在指甲缝里,难保不会她会咬舌自尽或者在牙齿里藏毒。 这一回若是不能揪住这幕后黑手,他顺德也不用在这宫里混了。 产房内,江婉君双手紧紧抓着悬于床头的布条,眉头紧锁,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浑身上下都被汗湿透了,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江婉君望着床边摇曳的烛火,脑子里昏昏沉沉,疼痛让她的思绪陷入迷茫与空白,眼前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江婉君无力的眨眼,歪头看着周边的人忙进忙出,耳朵里全是嗡嗡的杂音。 好像回到了小时候,江府后门外有一棵刺槐树,每到三月开花的时候,蜜蜂就会嗡嗡团绕。母亲柳氏会在树下铺上一层干净的床单 ,再用竹条将那槐花打下,洗干净后裹了面粉油炸,酥酥脆脆中带有一丝槐花的清甜,让她想着就忍不住咽口水。 她想家了,想要告诉母亲,自己真的好疼好疼,若是母亲知道了,定会心疼坏了吧? 可是她不能回去,没有用处的女儿,江元清定不会好好善待,她不想母亲再过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头没有希望的日子;为了给齐儿凑束修,挑灯做绣活到半夜的日子。 身下持续不断地疼痛让她忍不住想要沉沦,就这样吧,慢慢的,疼痛就会逐渐消失,日后也不用像如今这般战战兢兢地过日子了。 “小主,您使劲,使劲啊。”耳边是春桃略带焦急哭泣的声音。她有些茫然,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为何要使劲?身下传来的疼痛不容她思考。 阵痛如潮水般一阵阵涌来,让江婉君几乎无法承受,“小主,使劲儿,已经能看到头了。”接生嬷嬷在一旁沉稳的唤着她,是了,她是在生产,她不能放弃。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刻都过得格外的漫长,屋外的光亮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乌黑一片,莹莹烛火摇曳就像此刻江婉君沉沉浮浮的身体一般。 步履匆匆的宫人,门帘时不时发出来的碰撞声,让江婉君有了片刻的清明。 江婉君觉得自己的气力在慢慢消耗殆尽,腹中的孩子在接生嬷嬷的一句句“快要出来了”的声音中,并未出来。 太过漫长了,漫长到江婉君以为时间已经就此暂停,忽然间,似是有一只手想要从内而外将她撕裂一般,绵绵不绝、一浪一浪的疼痛让她已没了思考的能力,握在布条的手掌似要被勒断了,她紧紧牢记柳氏当初进宫时的吩咐。 生产的时候切忌大吼大叫,要积蓄力量,不然生到最后没了力气等待她的就只有死路一条。 江婉君紧咬贝齿,娇艳欲滴的嘴唇上渗着丝丝血迹,春桃怕她用力过度伤了自己,忙将一干净的布条折叠成棍塞进了她的嘴里。 承明帝急地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惹得一旁的三人又是一阵心酸,听雪轩占地不大,为免生产的时候扰了江婉君,冯玉瑶早在江婉君发动的时候就下了口谕,妃位以下,在婉才人平安诞下皇嗣之前,不得过来探望。 是以,院内除了行色匆匆伺候的宫人之外,倒还清净。 “陛下,您快歇歇吧,太医说了,婉才人初次生产,又是双生子,没有那么快的。”冯玉瑶在一旁劝道。 诸事处理妥当之后承明帝就赶了过来,除了用膳的时候坐了坐,其余时候几乎再未坐下过。 承明帝置若罔闻,伸手拉住产房里匆忙出来的木菊问道:“才人怎么样了?” “回陛下,产婆说快了。”语毕,不待承明帝吩咐,便行了礼径直走开了。 第35章 保大保小 对木菊的无礼之举,承明帝毫不在意,毕竟这位很得江婉君信任,且如今她在里面生产,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这两日承明帝也有些恼,自江婉君有孕以来,后宫看着一片和谐,他还想着自己的这位皇后别的不说,在处理后宫的诸事上,倒是有几分本事。 谁曾想眼看着要瓜熟蒂落了,这些焦心事接二连三的发生,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背后之人是冲着皇嗣来的。 先是御花园一脚差点早产,又是保胎药成了催产药,接着在产房里都差点遭了接生嬷嬷的暗算,如果说没有内应,他定然不会相信的。 冯玉瑶几人从江婉君发动的时候就来了听雪轩侯着,从清晨到掌灯,这会儿早已撑不住了,可承明帝不走,她们皆不敢动。 如今已是深夜,江婉君这胎又迟迟不肯出来,眼看着怕是要枯坐到天明了。几人心里苦不堪言,早知道,还不如就在自己寝殿待着算了,无论如何,也比现在这般强。 产房里的情况不太好,这是江婉君初次有孕,且还怀着俩,生产的艰辛自是不言而喻。 江婉君积蓄着力量,痛得咬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身下撕心裂肺的疼痛如海浪般一阵阵涌来,越来越强烈,越来越密集。 忍住身体带来的痛楚,江婉君对着候在外面的杨太医吩咐道:“若是待会儿大人与孩子只能二选一,还请杨太医全力以赴保下孩子。” 这话江婉君几乎是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喊出来的,等在外面的承明帝几人以为是她生产不顺,神色皆是一变。 “杨太医,若有意外,务必保大。”承明帝站在外面以帝王之尊命令起来。 龙嗣固然重要,但他更清楚没有母妃的皇子公主生存的艰辛。 他是帝王,不能时时刻刻都留心他们,且他也不能保证若干年后,自己能否不像父皇那般偏心。 思忱了片刻,承明帝又沉声对着产房内的江婉君说道:“婉才人,你若有事,朕定然会将孩子送给他人抚养,你难道就忍心母子分离?” 承明帝一直知道江婉君的心中所求,这话便是他的承诺。若她能平安诞下皇嗣,无论男女,均会由江婉君自己亲自抚育。 “陛下,臣妾也想能亲自将他们抚育成人,可是臣妾担心,臣妾做不到。”浓浓的喘息声下带有几丝挣扎,她也想,可是她怕自己做不到。 “不,你能做到,这是命令。”隔着产房的禁闭的轩窗,承明帝的声音里隐隐有些焦躁与不安。 德贤二妃神色微微一变,皇后是后宫之主,她是不会轻易将其他妃嫔的孩子养在自己名下的。 杜雪岚如今已有了身孕,且她与江婉君素来不对付,想来也不会抚养。 如此,后宫之中有资格抚育的,就只有她们二人,原本养与不养都无所谓。但眼下宫中人才辈出,她们又没有什么恩宠,能以妃位留在宫里全靠承明帝念着旧情。 若是有了孩子,承明帝就算是看在孩子的面上也会给他们三分薄面,所以江婉君有孕,她们并不感觉是威胁,相反还觉得这或许是自己的一大助力。 可现在不一样了,按照承明帝的想法,若是江婉君能平安生产,就算不是嫔位,孩子仍旧由她亲自抚育。 “皇上,这于理不合。”冯玉瑶在一旁劝道。她不会看着江婉君坐大成为第二个杜雪岚。 承明帝有些微怒,如今江婉君在里面命悬一线,她们还在这里计较这些。 “那依皇后看法,又当何如?”承明帝冷冷地问道。 冯玉瑶意识到了承明帝有些恼了,仍旧硬着头皮道:“江氏如今是正五品才人位份,就算产子晋封,也不过正四品美人。若是陛下您执意让她亲育皇嗣,则是弃祖宗规矩于不顾啊!朝中大臣到时候定会反对的。” 冯玉瑶最后一句话,是在暗示承明帝,自己与背后的冯家不会同意他这么做。 可这种时候,当着这么的多人的面当众反驳承明帝,恰恰触了他的逆鳞。 “既然有违祖制,那待婉才人顺利诞下龙嗣后,就封为充媛吧。” 充媛虽在九嫔末位,但好歹也是正二品,是有抚育皇嗣资格的。 但从正五品连跃两级到正二品,这在整个南越那也是前所未有的了。 冯玉瑶还未开口,承明帝便冷冷提醒道:“皇后,今日你已驳了朕一次了。” 言外之意便是不要再开口了,冯玉瑶虽仍不赞同,倒也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别的不谈,就说朝中那群大臣也不会同意承明帝的做法,自己何必这个时候自讨没趣,将承明帝得罪的死死的。 不过这会儿她也有些后悔莫及,早知道这样,当初还不如答应将孩子直接扔给江婉君算了。左右只是个才人,又能弄出什么幺蛾子? 这会儿她只能期盼,江婉君能一尸三命或者直接难产而死了,早早死了就不会来碍她的眼了。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伴随着一阵婴孩的啼哭声,接生嬷嬷的呼喊声从产房内传来。 “生了,生了。”接生嬷嬷的有些兴奋的声音里透着一丝丝的疲惫。 清晨第一缕阳光轻轻掀开夜色的帷幔,天边已渐渐泛起一抹温柔的橘红,缓缓地在东方的地平线上探出头来。 历经一天一夜,江婉君终于顺利地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一直候在产房外面的顺德精神一振,极力向前探头,耳朵都高高的支棱起来了。 帝后争执,他一个做奴才的,巴不得此时此刻自己又聋又哑。 接生嬷嬷一脸喜色地将裹在包被里的婴孩抱出来,对着承明帝恭贺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位小皇子!” 婴孩双脸红彤彤的,裹在包被里小小的,双手都能托住,被抱在接生嬷嬷的怀里温软地好像没有骨头一般。 承明帝面上方才与冯玉瑶争执后的不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初为人父的喜悦。 “好,好,好。”连说了三个好之后,才想起仍旧在产房里的江婉君,“婉才人如何了?” “婉才人一切尚好。”接生嬷嬷恭恭敬敬地说道。 这时,又一阵婴孩的啼哭声响起,比之抱出来的这个,倒显得有些柔弱,听着就像小猫在叫。 又过了片刻,另一位接生嬷嬷将一个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孩抱了出来。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是个小公主。” “好,好,听雪轩上下重重有赏。”承明帝龙颜大悦,方才硬着头皮要晋江婉君位份的时候还有些心虚,此时此刻他却底气十足。 一儿一女,龙凤呈祥,这从南越建朝以来都很少见,就算是越级晋封又如何? 而后,承明帝让接生嬷嬷们将两个婴孩抱给一旁的冯玉瑶看了一眼,就让嬷嬷们把孩子抱走了。冷冷问道:“皇后,你说,婉才人担不担得起这个嫔位?” 冯玉瑶皱了皱眉,心口不一地回到:“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陛下认为婉才人担得起,她就担得起。” 虽然不赞同,但冯玉瑶也不得不对江婉君刮目相看,这人运气也太好了。进宫没多久就怀了孕,一路顺顺当当到生产。这九死一生的鬼门关她都能闯过来,还顺利诞下了一儿一女。 再看看自己,与承明帝成亲也有几年了,每月里除了初一十五,承明帝还会挑些日子来她的凤仪宫就寝,怎么自己这肚子就不见动静? 念及此处,冯玉瑶又补了一句:“婉才人如今已诞下皇嗣,听雪轩看着就不够用了,臣妾想着等到孩子满月之后,另择一处给婉才人母子三人住。” 既然自己阻止不了,那就顺了承明帝的意,将她高高捧起,她就不信,后宫里这群各怀鬼胎的女人能容得下他们,不知道怡雪宫那位若是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不止冯玉瑶,德贤二妃也在心里暗自盘算,这婉才人的运气也太好了,都到保大保小的地步了,还能将孩子平安诞下。 皇上的第一位皇子与公主均由她所出,日后在这宫里,连她们都要忌惮几分了。 产房内,生产后的江婉君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大脑却还异常的兴奋与清醒。 一脸询问地看向守在身侧的春桃,见春桃点了点头,知道事情已成,心才安定了不少。 江婉君看嬷嬷们正在忙碌的收拾东西,招手让春桃近身,附在她耳边虚弱地吩咐了几句,才放下心开始闭目养神。 承明帝看着嬷嬷们手中抱着的一双儿女,心里的爱恋溢于言表。 两个人儿脸颊红彤彤的就像进贡的蜜桃。刚出生的时候哭的惊天动地,这会儿早就睡着了,小小的鼻子轻轻呼着气恰是可爱。 左看看右看看,爱子之情油然而生,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让本来就不开心的三人组又觉得一阵胸闷得慌。 杨太医适时禀告:“皇上容禀,婉才人诞下双胎如今虚弱得很,待坐完月子后也得多多修养。小公主因着出生时受了惊,身子有些孱弱,日后还虚得好好将养。” 其实江婉君身体并无什么大碍,但如今看整个后宫,就她生下了一双儿女,实在太过扎眼,恰到好处的示弱才能让其他人不至于太过针对。 但这,听到在座几人的耳里却截然不同了。 江婉君是因为在御花园里滑了一跤,后误喝了催产药才九死一生,甚至她在产房里准备生产的时候,都还有人想着要害她。 此时听到太医的话,自然而然地将江婉君的虚弱与小公主的孱弱怪在了幕后之人身上。 他且等着,等水落石出的那一日,定然不会放过这人。 冯玉瑶等人听了杨太医的话,心中的酸涩才减轻了几分,还以为还真是上天眷顾,如此看来也不尽然。 甚至冯玉瑶还想着,为何身子弱的不是那个小皇子,公主体弱又没有多大影响。 怡雪宫,杜雪岚同样接到了江婉君已平安诞下一儿一女的消息。 气的直接摔碎了手中盛着安胎药的药碗,道:“怎么就没把她摔死?” 天长节的第二日,温雅蕊就来了怡雪宫,还告诉杜雪岚,自己已经取得了江婉君的信任。只要到时候杜雪岚能听自己的,定会让她一尸三命。 她将自己的人手拨了两个给温雅蕊,原以为会憋什么大招,谁曾想,就这?还不如她自己动手算了。 “不过娘娘,这次除了咱们,应该还有其他人也想对她动手。”揽月将江婉君生产时候发生的事一一禀告给了杜雪岚。 听得杜雪岚亦是一愣,她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竟然也有人想要江婉君的命。 “那依你之见,那换安胎药的和接生嬷嬷的药,又是何人所下?” “奴婢愚钝,猜不透。不过奴婢担心,听雪轩那边会不会顺着药物查到之前的东西?”揽月小声回禀,若是让人查到怡雪宫在听雪轩以前的安胎药里动了手脚,怡雪宫到时候又该如何脱身? 杜雪岚却毫不在意地摸了摸肚子,道:“怕什么?不过是些让人食欲大增的东西,又不是索命的毒药。就算到时候查到,也不能让人怎么样。” 但揽月却觉得心中有些焦躁不安,总觉得怕是会有事发生。 燕王府,天长节之后,因为宸太妃身子不好,承明帝便允了他四月回封地的请求。 “王爷,宫里递了消息出来,听雪轩那边已平安诞下一子一女。”下人小声禀告,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燕王的脸色。 燕王轻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热茶,而后开口淡淡问道:“这么说,是行动失败了?” 冷冷的一句话,却吓得那人一个激灵,“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地上。 “属下办事不利,还请王爷恕罪。” 燕王仍旧面色无波,嗤笑了一声,冷漠地说道:“子明,你要知道,本王从来不养闲人。这么好的机会,你都失手了,你又拿什么保证,下一次不会失败?自己下去领罚吧。” 那叫子明的人素知燕王秉性,也不再求饶,一脸灰败地退了下去。 第36章 算计 江婉君悠悠醒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整整睡了一觉,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身子也不似之前那般疲惫。 候在一旁的春桃见江婉君醒来,忙将壶里的温水倒了一杯,又小心将江婉君扶起来,身子拉扯间带来的疼痛,让江婉君“嘶”的一声叫出了声。 “主子,可是还疼?”春桃一脸关切地问道。 江婉君摆了摆手,“无碍”,睡了一日此刻的声音还有一些沙哑。 春桃将一旁的温水递给了江婉君,水的温度刚刚好,他们不知江婉君何时醒来,只得每隔一段时间就重新倒上一杯,以保证江婉君要用的时候水温适宜。 将水一饮而尽后,江婉君才觉得不似方才那般口干舌燥了,小声问道:“孩子如何了?” 见江婉君提起孩子,春桃忙退出去,让歇在隔壁的两位奶娘将孩子抱过来。 两位奶娘小心翼翼地将孩子一左一右地放在江婉君的枕头边上,让她躺在那里侧头就能看得见。 “杨太医已经替两位小主仔细瞧过了,除了小公主身子有些孱弱外,其他倒还好。” 双生子本就是一强一弱,且也会比其他孩子要小上几分,不过好歹小皇子有五斤四两,小公主也有五斤,只要人悉心照料,不出几个月,也会和正常的单胎婴孩一般大小,甚至还可能赶超。 江婉君轻嗯一声,将两个孩子又细细瞧了一番,左看右看,怎么也觉得瞧不够。 还是两个孩子哭得惊天动地时,奶娘提醒说要喂奶了,江婉君才让二人抱着孩子下去。 待奶娘们抱着两个孩子离开,江婉君才给春桃使了个眼色,春桃会意,又走近了几分,两人脸颊都快贴在一起了,江婉君才细声问道:“你给我说实话,两个孩子的身子到底如何?” 春桃用只有她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奴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把过脉了,杨太医也说,两位小主看着身量比一般孩子小,但生得特别结实,娘娘无需担心。” 江婉君点了点头,“我也觉得他俩挺结实的,哭得那么响亮。” 适才是小皇子先哭,妹妹听见了哥哥哭,也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虽不如哥哥那般洪亮,听着却也不似刚出生的时候那般小猫叫了,俩个孩子一前一后的哭,将听雪轩闹了个人仰马翻。 等到奶娘将奶喂进了他们的嘴里,立马就不闹了,开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小家伙们饭量虽小,脾气倒还挺大的。 见隔壁再没传来两个小家伙的哭声,江婉君才微微一笑,细声问道:“那碗催产药,皇上可有说什么?” “如小主所料,陛下已下令,让顺德公公彻查此事,还说,既然有人能趁着现在给您下催产药,保不齐先前的时候没在安胎药里动手脚,不过为免打草惊蛇,这些都是悄悄吩咐的。” 小公主身体孱弱那是事实,江婉君不过是借了这一点让承明帝顺藤摸瓜将安胎药一事也查上一查。但她也知道,就算承明帝能查到安胎药之事与杜雪岚有关,也不会做什么。 毕竟如今西晋入侵,承明帝正是要用杜成济的时候,且杜雪岚也有身孕在身,最后的结果不过是高高拿起、低低放下。但江婉君这边,如果无法交代,承明帝定然会想办法在其他地方补偿给她。 “那御花园里的石子又是何人所为?”江婉君淡淡地问道。 “是怡雪宫所为,不过这后面,应该是倚翠楼那位在出谋划策,扔石头的人,是倚翠楼里洒扫太监。” 江婉君勾唇一笑,道:“她还真是,算无遗策,两面都想讨好。” 天长节那日,温雅蕊找上江婉君的时候,虽有些诧异,但对温雅蕊的话江婉君并不是全然都相信的。 从在凤仪宫见到温雅蕊的第一面,江婉君便觉得她不是普通人,有些时候,她觉得温雅蕊其实与自己挺像的,都是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但江婉君不是白莲花,在她的眼里只有可用、不可用两类,并无什么姊妹情深。 当初在凌云台上的那番话,不过她的托词,如今看来,温雅蕊怕也并未当真。 “现在看来,怡雪宫那边也不全然就信了她的话。”若是杜雪岚真的听了温雅蕊的话,也不会让倚翠楼的人动手了。到时候承明帝真要查点什么,倚翠楼可就成了一步废棋。 “可是主子,您不是说倚翠楼那边本就是杜将军安排进来替杜淑妃固宠的么?杜淑妃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想要这颗棋子废了?”春桃不解的问道,若是用来给她固宠的话,出了事情推她出来背锅还说得通,像淑妃娘娘这般自己绞尽脑汁都要将棋子弄废的还是第一次见。 江婉君摇了摇头,语气轻缓地说道:“这男女之情你又哪里明白?淑妃与杜将军感情再好,那也比不上陛下在她心中的地位。如今杜将军都不与她通气,就将人送到了陛下的床榻之上,你觉得淑妃那性格能忍?她连皇上多看其他人几眼都忍受不了,哪里还能忍这个?” 杜成济若是真要帮杜雪岚,就应寻几个机灵的人进来替杜雪岚出谋划策,让她重新获取承明帝的心。而不是送几个眼中钉进来替杜雪岚邀宠。 这上了心的女人,其他都能分,唯独自己的男人那是万万不可分的。 可惜杜成济作为能拥有三妻四妾的男子,并不明白这个道理。 江婉君的一番解释,春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些东西她却是不懂。 “不过奴婢觉得,倚翠楼的那位,也是打的一把好算盘。一面用苦肉计想要说服主子你去对付怡雪宫,一面又让怡雪宫的那位铆足了劲想要取您的命。” 江婉君淡淡瞥了一眼春桃,凉凉道:“有些话,倒也没必要说得这么直白。” “反正这后宫里,想要您命的,也不止怡雪宫那位。”春桃毫不在意道出了事情。 先前进宫的时候,说好的低调呢?如今都快成这后宫里的活靶子了,也不见自家主子有什么慌乱的。 “春桃,你不懂,活靶子又如何,这宫里没了帝王的宠爱才是真的与死亡没有任何区别了,你看那疯疯癫癫的李宝林,卧床养胎的淑妃娘娘,还有先帝的宸太妃。” 她若是一味的低调不求上进,怕是侍寝几次之后,承明帝就对她失了兴趣,这后宫里,最不缺的就是美人,但只有做让承明帝记在心里的美人,等到新秀进宫的时候,才会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然一朝红颜老,等待自己的也只有红墙枯灯为伴了。 淑妃在这后宫受宠,自己若想得到承明帝的宠爱,无论如何都会得罪淑妃杜雪岚,毕竟她公平地看每一位伺候过承明帝的嫔妃都不顺眼。 “不过奴婢有些不明白,倚翠楼那位的靠山不就是怡雪宫么?为何她还想要与怡雪宫为敌?”江婉君待春桃很好,好到若是让春桃以命相报,春桃怕也是愿意的。 所以她就不明白,明明杜雪岚算是温雅蕊的主子,为何温雅蕊却想着要给怡雪宫的使绊子。 “她手上的伤并不是作假,我估计平日里怕也不好过,温雅蕊想要对付杜雪岚,不过是万不得已罢了。” 既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天下哪里有这种道理?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那个接生嬷嬷,到底是谁人指使。”提到接生嬷嬷,江婉君的话语之间有些冷冽。 早在被发现有孕的时候,江婉君就已经在琢磨寻接生嬷嬷的事情了。 冯太后平日里就在慈宁宫里吃斋念佛,连皇上的事都不管,又怎会在意她一个小小的才人?冯玉瑶虽为皇后,但几个月处下来并没有皇后应有的胸襟,又怎么会在接生嬷嬷一事上面上心? 江府?江府就更不用说了,内部本就是四分五裂的,哪里还能指望江元清能给自己寻什么可用之人? 还是江婉君借着有孕给承明帝撒娇,承明帝才指派了顺德帮她搜罗人过来。 顺德虽不至于帮她,好在也不会在龙嗣这等大事上面害她,且顺德是皇上的人,自然是盼着皇上能多子多福。 因江婉君怀的双生子,当初便是按照四个接生嬷嬷寻得,几人的底细顺德还派人细细查看了一遍,没有异常才选的。 出事的那个,还是之前他们看着很放心的那位,哪里想居然还出了岔子。 能在承明帝的眼皮子底下动手,想来这背后之人的身份并不简单,纵观整个后宫,怕也只有皇后、淑贤德三妃有这个能力了。 但到底是谁,却还需要细细查证了。 见江婉君一脸愁容,春桃只得劝道:“主子,如今你才生产,不宜如此劳心伤神,况且有陛下亲自下旨查,相信过不了多久定能水落石出。” 江婉君摇了摇头,但想到自己现在却是也没有那个能力暗自查探,只得听了春桃的话,养好身子才是正经,又对春桃吩咐道:“两个奶娘那边,我有些放心不下,你让木兮、木兰仔细盯着,可不要出什么岔子。” 孩子还小,奶娘虽也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但人心隔肚皮,她拿不准奶娘会不会像那接生嬷嬷一般被人收买。 说起这个,春桃也正色道:“主子放心,木兮、木兰、木菊三人是轮流盯着,奴婢和杨太医也会时不时地将两位小主细细查看一番,不让那些人有可乘之机。” 当初去御花园里消食,并非是江婉君一时兴起,而是她隐隐觉得肚子有些坠疼的时候,临时想出来的法子。 杜雪岚似一条毒蛇一般盯着自己,江婉君到时候自己真的就在他身上栽跟头,才让人扶着自己去御花园走走,给她一个下手的机会。 好在温雅蕊这个邻居倒也给力,没过一会儿就想出让人来御花园的青石板路上摆石子,好让自己难产的法子。 她本就要生了,踩了石子之后的脉象无论哪个太医过来把脉都不用作假。 而至于催产药,自然也是江婉君自己给自己下的,事前早就问过杨太医,这药下肚对龙嗣不会有碍,甚至还有助于她生产。 只是可惜,百密一疏,他们没有想到竟然有人能想到指甲缝里藏毒这么阴险的法子。现在想起来,春桃都有些后怕,若不是运气好,主子那日怕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江婉君见春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也放心不少,现在这个时候,明里暗里不知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听雪轩,就算自己体谅他们的辛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让他们好好休息,放松警惕。 “你去将我衣柜最里层的那个木匣子取出来,里面是这次给你们的赏赐,拿下去好好分一分。” 虽然承明帝已经赏过听雪轩的上下人等,但那并非她江婉君的,想要下面的人对自己死心塌地,那就要舍得付出东西。 平日里承明帝给江婉君的金瓜子、银裸子并不少,且小年夜自白氏进了一趟宫,绝了让江婉嫣入宫的念想后,倒是隔三岔五想办法送些银钱给她,所以那一匣子的赏赐分到听雪轩每个人的手上,都能算得上阖宫上下数一数二的丰厚了。 一日之间得了两份赏赐,听雪轩的宫人皆是一脸喜色,今日算是他们最扬眉吐气的一天了,自家主子诞下了这后宫里面唯一的皇子、公主,以后他们就算是在这宫里横着走,那些人也只有艳羡的份了。 “主子今日的赏赐,是要犒劳大家这些时日辛苦伺候的,咱们在这宫里本就是做牛做马的,就谈不上如何报答了。只要各位日后提一万个心眼子伺候主子与小主子们,日后的赏赐定不会少。” 春桃作为听雪轩的头号宫女,江婉君面前的大红人,她的话,听雪轩里的宫人谁都不敢不听。见众人没有异议,春桃才放下心来,将承明帝离开时候说的话又细细说了一遍给江婉君知晓。 第37章 病弱西施 木兰提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春桃正说在兴头上,便瞪了春桃一眼道:“主子才生产完身子正是虚弱的时候,你怎么又拿这些费神的事来扰她?” 虽然春桃在江婉君身边待得最久,平日里看着挺像那么回事,但私下里也怕老实沉稳且还会识文断字的木兰,因为木兰最会唠叨。 春桃吐了吐舌头,适时的闭了嘴,江婉君解释道:“无碍,睡了一日,这会儿精神头正好,听她唠嗑唠嗑,权当是打发日子。” 木兰却不赞同江婉君的话,取了件舒适绵软的衣裙出来给江婉君穿戴整齐,又将她有些散乱的头发随手挽了个堕马髻,小心头上有些歪扭的抹额扶正后,扶着江婉君下了床,坐在了垫了软垫的太师椅上。 待到江婉君坐定,木兰才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来,这会儿已过了晚膳,听雪轩又没有小厨房,给江婉君炖的栗子淮山鸡汤是早早就炖好了煨在小灶上的。长时间的炖煮下鸡汤已成金黄色,鸡肉鲜嫩软烂,栗子粉糯香甜、淮山一抿即化,江婉君不觉食欲大开。 因已入夜,所以御膳房另做的亦是易于消化、滋阴养血的小米粥,另还有几道清淡小菜,虽不至于奢华,但也可看出这是用了心的。 等到江婉君吃了个七分饱后,木兰才开启自己的碎碎念模式:“主子如今年轻,自是不将这些顾忌放在身上,可奴婢却不得不多嘴劝您一句,你诞下的是双生子,自是比一般人更耗费精血,如今正是需要好生静养的时候。” 江婉君点了点头,对木兰的话并不置否,面带笑意地说道:“我知道啦,你快去忙你的,这儿有春桃陪着呢,快去看看小主子他们如何了。” 木兰是关心自己才会说出这些话,江婉君虽做不到但也要领她的这番心意,只得想方设法将她支走。 木兰只得气的跺了跺脚离开了。 待木兰走后,江婉君才问道:“你说,陛下和皇后起了争执?” 春桃点了点头,道:“还是木菊出去取东西的时候不小心听见的。听陛下的意思,似是想要册封主子为充媛。” 言罢,春桃还抬头仔细打量一下江婉君的神色,见她神色淡淡,心里不禁暗叹,自家主子也太过淡定了,自己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可是兴奋了好久呢。 “不会的。”江婉君语气平缓地说道,春桃还未反应过来,就听见江婉君继续道:“陛下不会册封我会充媛的,至少现在不会。” 她如今只是正五品,且家世不显,就算是为陛下生了一儿一女,也不会能有如此之快的晋封速度。 不说别的,就说杜雪岚背后的杜府,就不会允许她坐大。 且,她能肯定,她还没有这么大的魅力,能让承明帝为了自己舌战群儒,再过几日就是承明帝上朝的日子,若是没有猜错,那些人定会在朝会上公然反对。 “明日,你想些法子送点吃食去昭阳宫。” 江婉君对着春桃淡淡地吩咐道,她要赶在这之前见上承明帝一面,皇后既然想方设法要捧杀自己,戏台子都搭好了,她又如何能让她失望呢? 果不出江婉君所料,上午春桃送了牒糕点过去,下午的时候,顺德就过来只会他们,待会儿承明帝要过来用膳,让他们准备着。 承明帝要过来,江婉君自是要好好梳洗一番。不过在木兰准备给她用香露的时候,却被江婉君摆手拒绝了:“这个就不用了,以防到时候熏着孩子。” 因着还在坐月子,江婉君未施粉黛,头上也顾忌着孩子并未戴钗环,看着不似以往那般明艳娇媚,更添一丝柔弱病态之感。 木兰想着江婉君气色有些不好,便准备给她上些口脂,谁料江婉君同样摆手拒绝了。 承明帝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幅娇弱西施卧榻图。 想起那日江婉君生产时候的九死一生,心中的爱意又重了几分。 江婉君见承明帝进来,忙起身准备行礼,却被承明帝一把按住,道:“如今你身子正虚弱,用不着如此多礼。” 江婉君也不反驳,依着承明帝又顺势躺了下去,对一旁的春桃吩咐道:“快去让奶娘们把皇子公主抱过来给陛下瞧瞧。” 又对着承明帝娇嗔道:“陛下国事繁忙,又何必巴巴过来?” 承明帝搂着她,江婉君身上若隐若无的花香萦绕鼻尖,比之其他嫔妃身上那股浓烈刺鼻的熏香不同,让他的心都平静了下来。 又见江婉君唇色一片苍白,便又想起了那日太医说的她这胎亏了身子,日后还需好好将养的话,心中的爱怜又深了几分。 道:“你替朕诞下了一儿一女,朕过来瞧瞧你,又能怎样?” 江婉君语气柔柔地说道:“臣妾自是盼着陛下能时时刻刻守在臣妾母子三人身边,但陛下您贵为九五之尊,更应该雨露均沾才是。” 温婉的话语中带有些许的言不由衷,承明帝瞪了江婉君一眼,道:“你就这么盼着朕走?” 江婉君却是一把抓住承明帝的衣袖,柔柔道:“臣妾日日盼着陛下来,又怎么想要您走?您这话说的也太伤臣妾的心了。” 江婉君的泪说来就来,一颗一颗似那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敲在承明帝的心上。 他一面替江婉君拭泪,一面温声道:“都是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爱哭。” 江婉君低声抽噎道:“还不是陛下您,净说些戳人心窝子的话,你摸摸,臣妾现在的心还在痛呢。” 说着,也顾不上娇羞,直接将承明帝的手覆到了自己更显丰腴的圆润上。 触手的柔软让承明帝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好歹他还记挂着江婉君如今尚在月子里,并未做出更多逾矩的动作。 春桃进屋的时候见承明帝正与江婉君你侬我侬,吓得连带着奶娘们又退了出去。 顺德在外面看见春桃这番动作笑得摇了摇头,这丫头,进屋的时候难道就没看到自己在朝她疯狂使眼色么? 这也是在听雪轩,若是在他处,怕是早就被主子赏板子了。 第38章 天上的仙女,一定都长得平平无奇 一番浓情蜜意之后,承明帝才揽着江婉君的肩膀温声道:“朕预备晋封你为充媛,等到孩子满月的时候,再行册封礼,还有当初说好的迁宫,你可有中意的地方?” 江婉君闻言,抬头,一脸惊愕地看着承明帝道:“陛下,这不符祖制,臣妾不想您因这些事情左右为难。” 承明帝登基四年,连朝局都还未完全把控,这个时候自己没必要上赶着去当这活靶子。 不但让后宫一群女人记恨不说,怕是前朝也不会有几人能看她顺眼,这并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应对的。 承明帝以为她是怕皇后阻拦,笑着解释道:“你不要怕,有朕在。” 江婉君仍旧一脸柔弱地摇了摇头:“臣妾之前已经说过,此生能进宫伺候陛下已是三生有幸,哪里还敢奢求什么名分。只是如今西周起事,边关告急,正是用人之时。臣妾不愿这个时候让陛下左右为难,伤了能臣之心。” 言外之意,便是如今正是需要杜成济的时候,不想让他因为晋封一事伤了杜成济的心。 承明帝听完,搂着江婉君呵呵笑出了声,道:“成济素来最识大体,也不爱关心朕后宫之事,你且放下心来,养好身子,等着朕册封的圣旨就行。” 江婉君见承明帝仍旧坚持要给她晋封,也不再阻拦,自己暂且等着,那群人总归会跳出来就是了。 眼见屋内再没了动静,顺德才给候在一旁的春桃使了个眼色,让她把孩子抱进去给万岁爷瞧瞧。 心中也在思忖,这听雪轩如今住着也太紧凑了些,还是尽快迁出去比较好。 承明帝看着襁褓里的孩子,拳拳爱子之心溢于言表。明明就两日未见,怎么就觉得孩子又长大了几分。 两个孩子倒也乖觉,除了饿了,拉了,要睡了,其余时间一哭不哭,不是眼睛骨碌碌转着四处看就是呼呼睡大觉,像那刚出生的小猪崽似的。 好在今日他们倒也给自家父皇面子,承明帝过来的时候还未睡觉。 承明帝一把抱起娇娇软软的小公主,鼻子小小的,还没他的手指大,眼睛倒不算小,小脸红彤彤的,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奶痂。 待承明帝的手触到她的嘴唇时,还以为是给她喂奶,张开嘴就吮吸起来。 惹得承明帝哈哈大笑,道:“这孩子不论模样性情,就连馋嘴都遗传了你。” 那副什么都往嘴里吃的样子,可不就和平日里爱吃美食的江婉君一模一样。 江婉君揉着绢帕娇嗔:“陛下惯会取笑臣妾,太医都说了,小公主身体孱弱,臣妾还担心不好养大呢,哪有像陛下这般嫌弃自家女儿嘴馋的。” 承明帝忙解释道:“不馋,不馋,朕的囡囡想吃多少吃多少。” 他顾忌着抱孙不抱子的规矩,只一脸热切地盯着自己的宝贝小皇子,倒也没有上手抱上一抱,江婉君除了为自家儿子心塞,倒也并未勉强。 而是开口提醒道:“不知道陛下准备赐他们什么名字?总不能一直儿子,女儿这般叫吧?” 大皇子,大公主的叫着也不合适,想来自己每叫一次,这后宫女子的心就算酸上几分。 承明帝略有嫌弃地瞪了江婉君一眼,道:“你当朕像你一样,选了几个月了,都没将自己的住处选出来?内务府早就拟了几个名字让朕来选,朕想着他们现在年纪尚小,还是先取小名算了,正式的大名等到上玉牒的时候再说。” 玉牒是帝王封禅、郊祀的玉简文书,同时也是记载帝王谱系、历数及政令因革的东西,亦是历代皇族族谱。 按照南越的规矩,玉牒是每十年一修,下一次修纂已是六年之后。 也就是说,两个孩子需要等到六岁的时候,才能上这皇家玉牒。 江婉君倒也不在意,左右孩子都出来了,又何必在这些细枝末叶上纠结? 她温和的说道:“臣妾但凭皇上做主。” 承明帝揪了揪她小巧挺翘的鼻子,笑着道:“朕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点,不争不抢,什么事都由朕来安排,若是其他人能似你这般,朕也没有这么累了。” 江婉君纤指把玩着承明帝的乌黑长发,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是因为臣妾死脑筋,榆木脑袋,除了听从陛下安排,哪里能想出什么法子出来? 姐妹们个个伶牙俐齿,冰雪聪明,又岂是臣妾能比的上的?臣妾还担心,若是哪日陛下厌了臣妾,到时候臣妾又该如何?” 承明帝轻啄了一口江婉君的光洁如玉的额头,道:“说得好好的,又开始妄自菲薄了,在朕眼里,这天上的仙女都及不上你分毫,朕又怎会厌弃你?” 江婉君抬头一脸狡黠地看着承明帝道:“想来这天上的仙女,一定个个都长得平平无奇,既然陛下怎会觉得臣妾比仙女还好看。” 承明帝被江婉君一句话逗地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道:“好你个促狭鬼,倒编排起朕来了。” 一时之间,屋内一片欢声笑语。 顺德瞧着室内一片其乐融融的场面,心里也跟着宁静了不少,这听雪轩也不知道有什么魔力,就这么待上一会儿心情就舒畅了不少。 望着屋内大大小小的四个主子,顺德想着,这婉才人日后前途无量啊。 慈宁宫,冯太后正在素手誊抄着一卷佛经,卢香低眉顺眼地走了进来。 伺候了几十年,卢香素来知道自家主子的规矩,等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冯太后最后一个字落笔,端了铜盆伺候冯太后静了手,才将后宫里早已传开了的事仔细禀给了冯太后听。 冯太后仍旧一脸平静,道:“他若是真能坚持给那位婉才人晋封,哀家还能高看他两眼。” 怕就怕到时候抵不住朝臣的压力,又成了一场笑话。 “可是太后娘娘,万岁爷这样做。根本就不符合祖制。” “祖制?”冯太后嗤笑,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大笑了几声,道:“这规矩都是人定的,哀家今日下道懿旨,等到哀家哪日薨逝了,不也一样是祖制?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何必为了这些劳什子的规矩活的那般累?” 第39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 后宫嫔妃晋封的考量不外乎就是品行、才学、容貌、子嗣等几个方面,最重要的还是看是否得圣心。虽然太后、皇后、朝中大臣能给出自己的意见,不过最终的决策权仍旧是在皇上自己手中。 如果承明帝真有那个魄力,早在江婉君诞下皇嗣的时候就颁下册封的圣旨,又何必巴巴还要等上几日?不过还是担心到时候事情闹大,一发不可收拾罢了。 果不出江婉君与冯太后所料,在三月二十五的朝会上,礼部的人就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将这事提了出来。无外乎就是江婉君家世不显,入宫不足一年已晋封了一次,若是再越级晋封,就不合祖制了。 那礼部的官员本就是冯太师的人,承明帝气得吹胡子瞪眼,还想着杜成济一派能帮忙反驳一二,谁曾想这一次平日里水火不容的双方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皆不同意给江婉君充媛的位分。 承明帝高坐在龙椅之上,看着下面喋喋不休的朝臣,心中烦闷不减,却又不能大发雷霆,心中很是窝火。 别看南越朝堂之上的官员不算多,却分了几个派别出来,一派是以冯太师为首的诸事均已后宫里的冯太后马首是瞻,亦是南越朝堂上最大的一个派别,前些年承明帝能顺利登基他们功不可没,不过因着冯太后的关系,这些人并不为承明帝所用。 一派便是以燕王为首,势必想要将承明帝拉下马。这些人平日里正事不做一件,专揪承明帝的小辫子不放,势力却也不容小觑。 一派则是以杜成济为首的武官,虽然粗鄙不堪,但因南越这些年来边关战乱不断,在朝堂之上亦是很有话语权。 另外的则是一群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谁也不讨好,谁也不得罪。 不过冯太师不愧是两朝元老,老奸巨猾,给了承明帝一巴掌还不忘给他一颗小糖哄哄:“亲育子女乃是人之常情,如今后宫的嫔妃们尚且年轻,均未孕育子嗣,老臣认为婉才人的皇子公主倒可以交由她亲自抚育。” 这后宫之中,母凭子贵,子凭母贵,嫔妃与子嗣之间素来是相辅相成。 婉才人如今诞下的皇子已经占了“长”,若是再给他寻一位位份高的母妃,那将来才会成为嫡子最大的威胁。 如今这般,既给了承明帝一个台阶下,又让冯玉瑶得到了好处,何乐而不为? 承明帝见站于下首的杜成济全程未发一言,亦未对冯太师所提意见有一句辩驳,思及几日前自己在江婉君面前信誓旦旦的保证,不免有些臊地慌。 但如今支持他的大臣都有如此大的意见,若自己仍旧一意孤行,到时候怕真就成了这朝堂上的孤家寡人。届时燕王再在背后撺掇一二,这群文臣的唾沫都能将他淹死。 不过,好歹最终他还是坚持给了江婉君美人的位分。 晋封的圣旨传到听雪轩的时候,江婉君说不失望那都是假的,虽然她也知道要承明帝为了她一人与满朝文武百官为敌那是不可能的,但也没料到,僵持几日的局面都不曾有,就这么一个早朝的功夫,承明帝就改了主意。 春桃觑了一眼江婉君,小声提醒道:“主子。” 顺德公公还未离开,若是她以这般模样接旨,回去顺德说与了承明帝,怕会让承明帝因此生了嫌隙。 江婉君倒未在意,故作开心的问道:“不知朝中的大臣可否有为难陛下?” 她如今扮演的角色对承明帝一往情深,自是应以承明帝为中心,这种情况下显而易见是他博弈输了的结果,自己若是太过开心肯定不好,若是太过失望定然也是不行的。 顺德没想到江婉君接旨后的第一句话,竟是问承明帝如何了,心里感叹,果然是万岁爷放在心尖尖上的人。 苦笑道:“婉美人也知,陛下自登基以来,一直受冯太师掣肘,燕王一派又虎视眈眈,陛下那是寸步难行。就连这美人之位,也是陛下力排众议给您争取来的。” 有些话,陛下不好说,他这个做奴才的定是要让婉美人知道的。 果然,江婉君一脸感动地对着昭阳宫行了叩拜大礼,而后道:“陛下的心意我知晓,还望公公回去转告陛下一声,君当做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又将一个明黄色双龙戏珠荷包递给了顺德,道:“这是我闲着无事给陛下做的,还望公公转交给陛下。” 最近因西晋在边关骚扰,承明帝忙的脱不开身,自是没有什么时间来后宫转悠的。 顺德会意,双手将荷包接了过去,满脸堆笑地离开了。 等到顺德离去,春桃才略有不解地问道:“主子你方才……” “春桃,你要知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是个人都有七情六欲,我不可能时时刻刻都能做到面面俱到,完美无缺。那样的话,就太假了。” 太过美好的人虽让人心生愉悦,但相处久了也会觉得寡淡无味,偶尔的情绪外泄才会显得有几分的烟火气,这才是她想给承明帝展示的。 虽然承明帝不会亲眼目睹,但顺德作为承明帝身边的亲信,谁又能知道他会在承明帝面前说些什么? 昭阳宫,顺德猫着腰踱步进殿的时候,承明帝正在看书。 瞥见顺德进来,开口淡淡问道:“婉美人如何了?” 前几日自己信誓旦旦地说要晋她充媛,这不过几日,就啪啪啪地打了脸。 顺德将仔细收好的荷包递给承明帝,道:“婉美人看着还好,接旨后就问奴才,万岁爷您如何了?” 他也不懂江婉君为何会是那种表情,明明其他的嫔妃就算是再不如意都会强颜欢笑,她却装都不带装的。 承明帝听后,却不生气,只是淡淡说了声:“她定然也有些失望吧?” 但在失望之后,仍旧将自己放在首位,却也让承明帝心里不免熨帖了几分。 他不喜索求无度的人,也不喜诸事皆看淡的人,前者让他觉得心烦,后者让他觉得太过虚渺,可像江婉君这般,有些小欲望却又好容易满足,才让他觉得心里踏实。 第40章 下黑手 怡雪宫,阻了江婉君的晋封之路,杜雪岚很是开心,这怕是自她有孕以来听到的唯一的一个好消息了。 “可惜了,这后宫现在唯一的两个孩子都养在她的手里。”孩子在手,做母亲的又哪里会有失宠的道理?可她也知道这怕是承明帝能做出最大的让步了。 心中不免有些酸涩,若是换做自己,承明帝还会如此偏疼么?她不能肯定。 “娘娘,将军让人捎了话进来,让你只管安心养胎,其余的自有他来想法子。”杜雪岚因着温雅蕊一事,还是与自己的兄长生了嫌隙,这会儿听揽月如此说,不由冷笑了一声,道:“他想法子?再送几个女人到陛下龙床上的法子么?” 到现在,她已不能相信自家兄长,到底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了。 揽月也只杜雪岚所言不假,但也只有昧着真心劝道:“将军是娘娘的依仗,娘娘如今可不能因为这些与将军生分了去。” 在这杜府之中,能真心待娘娘的,除了将军便只有老夫人了,可是老夫人身居后宅,对于后宫之事也只有鞭长莫及的份了。 但对于揽月的话,杜雪岚并不赞同,正欲反驳,却觉得小腹隐隐坠痛,下身也似有暖流流出,心中有一个不好的预感,忙一把抓住揽月的手,道:“快,快宣太医过来,不可让其他人知晓。” 好在她嫌云织有些碍眼,几乎不让云织在殿内伺候,不然自己的一举一动怕都会在承明帝的眼皮子底下了。 揽月见杜雪岚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唇色也开始泛白,心中一慌,也不顾上其他,只得连走带跑地去将太医寻了过来。 好在怡雪宫平日里请太医早已是家常便饭,是以倒未让人起疑。 太医皱着眉头替杜雪岚诊了脉,表情亦是有些严肃,杜雪岚的情况不是很好,明明自太医诊断有孕以来就已遵循医嘱卧床养胎了,可现在却有了先兆流产的迹象。 太医跪在地上身子颤抖个不停,杜雪岚躺在床上,虽心中愤怒,却也只得生生忍了下来,道 “你不是说,只要卧床养胎就能保龙嗣无碍,为何本宫已有孕六个月有余,还会见红!” 天知道这几个月她是如何过来的,如今告诉他龙胎恐怕保不住了,这让她如何甘心。 “娘娘容禀,微臣说的是卧床静养,才有八成把握保龙胎无虞,可娘娘您……”太医也是有口难言,当初他说的卧床静养,可杜雪岚阴虚火旺哪里还算得上是静养? 淑妃娘娘有孕之后,脾气比往常更臭,他们又哪里敢来凑这个霉头? 杜雪岚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道:“张太医,你的意思是,这龙胎不妥,是本宫的问题咯?” 张太医哪里来承认这是杜雪岚的问题?他一家老小可都在杜将军手上,若是娘娘不好过,自己怕是能有个全尸都是好的了。 “不,是老臣伺候不当,不是娘娘的问题。”张太医身子抖得跟个筛子似的,战战兢兢地说道。 “如今可有解决的法子?”杜雪岚横眉冷竖,凉凉地问道,如今陛下虽也时常过来瞧她,可却已不似从前了。 “老臣每隔两日可来替娘娘针灸三阴交穴、足三里穴等处,再佐以艾灸,应能将龙胎保到七月,到时候龙胎成形,就算提前生产,若是能加以细心照料,亦是能平安长大的。” 为今之计你,他也只有拿上自己的身家性命来赌上一赌了,左右命都在杜将军手上,搏一搏,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杜雪岚虽对张太医的话有些质疑,但眼下她也找不出其余能信任的太医了,且,现在这个关头换太医的话,也会引起冯玉瑶的疑心,但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 ------------------------------------- 倚翠楼,温雅蕊正在研究新得的曲谱,她虽不至于盛宠,但每隔几日承明帝还是会在倚翠楼来歇上一晚。 曲子再好,也有听腻的时候,好在她对琵琶也略懂一二,这两日正在想等下次承明帝过来的时候给他来个新鲜的。 绿萝却在这时急匆匆地走了进来,道:“小主,怡雪宫那位有些不大好。” 温雅蕊抬眸,定定地看着绿萝,示意她细细说道:“奴婢今日替您送那虎头鞋去的时候,闻到揽月身上有着若有若无的艾草香,奴婢记得以前听太医说过,只有妇人有滑胎之象的时候,才会熏艾草。” 对于这个推测,温雅蕊并无过多兴奋,不以为然地说道:“绿萝,你莫不是忘了,咱隔壁那位,最爱用艾草熏屋子了。” 如今人家可是顺利把龙胎都生下来了,说是因着生产的时候受了惊吓,身体孱弱,她是一万个不赞同的,谁家的病娇儿有隔壁那两个会闹腾啊,哭起来的时候,房顶都快被掀开了。 “不,小主,那不一样,婉美人那是冬日熏,且并非每日都熏,可奴婢看着,这怡雪宫,确实每日要熏上几回。”绿萝很肯定地说道,说起来还要感谢怡雪宫那位,看小主不顺眼连带着她这个做奴婢的也跟着遭殃,怡雪宫的下人时不时地要找上她羞辱一番,不然的话,她也发现不了这个秘密。 听到绿萝如此分析,温雅蕊倒也信了几分,原以为还会再等些时候,没曾想,杜雪岚这具身子如此不中用,连将腹中孩儿保到七个月都做不到,还真是,没有意思。 勾唇一笑,计从心来,俯身附耳对绿萝又细细吩咐了一番。 同样收到了消息的,还有冯玉瑶,她的人也似绿萝一般,虽不能亲眼所见,却从怡雪宫正殿每日里清扫出来的东西里面发现了猫腻。 冯玉瑶扬唇一笑,心里忍不住叹息,杜雪岚啊,杜雪岚,也不知道你在这后宫里到底是得罪了多少人,才让她们一个个的都想向你下黑手。 思忱了片刻,冯玉瑶吩咐道:“你找个机会,让听雪轩的那位知晓,本宫瞧着,好戏怕是要开场了。” 第41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听雪轩,江婉君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看奶娘们给两个小崽子换衣裳。 方才两个才吃了奶就尿了一身,奶娘好不容易替他们穿好衣服,谁曾想又尿了一床。俩人这一折腾,直接将瞌睡都折腾没了,江婉君就拿了一个快做好的肚兜在他们面前晃悠,逗得两个家伙眼睛骨碌碌的转,看得江婉君直乐。 抬头见木菊行色匆匆地进来,江婉君给木兮使了个眼色,木兮会意,带着两个奶娘和两位小主子退了下去。 等到木菊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悄声复述一遍后,江婉君久久未说话。 思忱了片刻,才问道:“这件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种事虽说只要有心,也不是查不到,但怡雪宫的人定然也会想尽办法隐瞒,不应该让他们这么快就能打探到消息才对。毕竟她江婉君本事还大不到把手伸到怡雪宫里去。 “是奴婢经过御花园的时候,听到两个宫女在偷偷议论。本来奴婢并未当真,可去太医院给主子取泡脚的药包时,听见有小药童也在说此事。”木菊细声说道。 “那你可有看清他们的脸?”江婉君问。 木菊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江婉君便明白了过来,又指了指小几上的牒子道:“今日御膳房做的这道桃花糕不错,你拿去尝尝。” 木菊却是一脸惊愕地抬头问道:“主子你不怪奴婢?” 江婉君正正盯着她:“怪?怪你什么?” “奴婢连个消息都未打探清楚就来邀功,若是到时候主子因奴婢犯的错误了事,那……”木菊小声道,相处了大半年了,她似乎从未见自家主子发过火。 江婉君不甚在意地摆了摆手:“木菊,我说过,我要的是你们的忠心,至于能力,那种后天可以培养的都是次要的。更何况,这个消息未必就是假的,不过是有人刻意放出来想让你听见罢了。” 木菊更是不懂了:“刻意?” 江婉君挑唇一笑:“你觉得,这满宫上下,谁表面看着与怡雪宫那位积怨最深?” 木菊低头,想了想,道:“主子您。” 虽然杜雪岚半道截胡的把戏耍了不少,但惩戒宫妃,要其闭门思过的,江婉君怕也是第一人。当然,被拔了舌头的李宝林不算。 更何况,如今杜雪岚有了身孕,就算为了孩子,也应争上一争。 “这段日子,让听雪轩的人尽量少出门,不要往人堆里钻。”江婉君淡淡地说道,如果没有猜错,就算她不动手,怕也有人会自己动了手栽到她的头上。 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既然她能知道这些,想来宫里其他有点手段的嫔妃也已得到了消息,端就看着,谁能赢到最后罢了。 “待会儿出去的时候,给长庚说一声,准备给怡雪宫的谢礼可以送出去了。”来而不往非礼也,若非发现地及时,杜雪岚当初给她的安胎药里面掺的那些东西可是让她差点一尸两命,既然如此,她亦是要礼尚往来一番的。 木菊点头应诺后便躬身退了出去。 ------------------------------------- 日子一溜烟就来到了四月,两个小家伙能吃能睡,比之刚出生的时候壮了不少。 按照惯例,月底的时候就要为两个小家伙办满月宴,按照承明帝的意思,这是他的第一对孩子,自是要大办特办的。不过江婉君拐着弯让杨太医又给承明帝掉了一下书袋子。 大概意思就是两位小主子是提前生产的,看着白白胖胖,实则内里空虚,不宜往人堆里面凑,以免过了病气。 虽有些遗憾,但承明帝仍旧按照太医的话,将满月宴的规格缩小了。 满月宴大办,这是殊荣,亦是为自己的一双儿女提份儿的机会,但如今后宫就她生了孩子,想起生产时的那个接生嬷嬷,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承明帝的后宫看着风平浪静,实则下面暗涌不断,后宫里到底有几方势力她到现在都未摸清。 在听雪轩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好歹还在她的掌控之下,出了听雪轩,连她自己都没有几分把握,不然的话,当初自发现有了身孕,她也不会窝在这听雪轩不出门了。 这日,江婉君照例在床榻上陪着两个孩子玩儿,木菊神秘兮兮地走了进来。 “主儿,万岁爷往怡雪宫去了,瞧着脸色有些难看。”那日给长庚说了之后,木菊便盯着怡雪宫的一举一动,如今看来,怕是顺德公公那边查出了什么东西。 ------------------------------------- 怡雪宫,揽月才伺候杜雪岚用下了安胎药,就见承明帝一脸怒气地走了进来,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顺德一把拉了出去。 杜雪岚虽有些懵,但还是温声道:“臣妾身子不便,未迎圣驾,还望陛下恕罪。” 这些日子的针灸虽有些效果,但也将她折磨得不成人样了,面色无光、双唇苍白,若换做以前,承明帝早就心疼上了,可现在,在查出她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他只觉得眼前之人太过陌生,甚至有些心生厌恶。 见承明帝眸色阴沉地盯着自己,杜雪岚心里也有些打鼓,定了定心神,才开口问道:“不知陛下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虽已是午后,殿内却依然清冷,承明帝背手站在杜雪岚的床榻前,漠然地,如同雕塑般伫立。许久未有声音,周遭的一切静谧到时间似乎停止了流逝。 良久良久,才听他低低的声音响起:“前些日子婉美人因在御花园摔了一跤,又误食了催产药,导致孩子提前生了下来,淑妃你可知道此事?” 听承明帝如此说,杜雪岚便猜到了几分今日他过来的缘由,强装镇定地说道:“臣妾虽卧床养胎,但也略有耳闻,好在婉美人平安诞下了皇嗣,真是上天保佑。” “保佑?”承明帝一把拉住杜雪岚的手腕,让俩人的距离又近了几分,杜雪岚抬头看着居高临下盯着自己的承明帝那张近乎精致的脸庞,有些许陌生。 第42章 滑胎(上) “朕若非让人细细探查了一番,也会以为这真是上天保佑。”承明帝双眸紧紧盯着半躺在床榻上的杜雪岚,嘴角讥讽:“可他们却告诉朕,这是朕素来宠爱的淑妃娘娘做出来的,戕害妃嫔、毒害皇嗣,你来告诉朕,这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你杜雪岚做不出来的?” 下颌被承明帝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抬起,逼得杜雪岚不得不和他对视,身子忍不住颤了颤。 杜雪岚此刻才意识到,承明帝这次过来并非是兴师问罪这般简单,嘴角嗪着一丝冷笑,心里却是寒凉一片:“陛下今日过来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已找到了证据?” 不过是在保胎药里加了点健胃开脾的东西,又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有必要为了那个贱人这般大张旗鼓地过来找自己兴师问罪么? 承明帝没想到都已证据确凿,杜雪岚却仍旧一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样子,冷冷开口:“顺德已着手查明,婉美人当初的保胎药里有致胎儿落产的慢性毒药,当初御花园的那一跤,亦是你在背后指使,你还想赖罪不曾?” 好在江婉君嫌那药苦,每次都趁着宫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将药倒掉了,不然的话,这后果不堪设想。 杜雪岚没有料到,朝夕相对的枕边人竟然相信她会下毒谋害皇嗣,心中一片凄凉,苦笑道:“臣妾自入宫伴驾以来,虽有些专横跋扈,但自认也没如陛下说的那般狠毒,这药,说是臣妾给婉美人下的就是臣妾了?难道就不可能是别人借婉美人之手陷害臣妾的?” 有些事她确实做过,但有些事却并非她所为,譬如那慢性毒药,既未做过,为何要当别人的替罪羊? “你不恶毒?”承明帝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盯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女人,“当初你因一点小事拔了李宝林的舌头害的她疯疯癫癫整日浑浑噩噩度日。温采女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亦是你的杰作吧?你还觉得你不够恶毒?” 入宫几年,还从未见过承明帝有今日这般失态过,杜雪岚勾唇一笑,满目苍凉:“看来今日臣妾不论说什么,陛下也不会相信了,既然如此,陛下又何须白白跑这一趟,直接一道口谕将臣妾打入冷宫不就行了?” 她整日待在这怡雪宫,揽月素来不爱给她说外面的情况,今日这般无妄之灾,她也不清楚到底是为何。 承明帝看着杜雪岚这副不知悔改的样子,心中的气又深了几分。 “你当朕不敢么?别以为你背靠杜家就能为所欲为!”承明帝双目泛着凌人的寒意,前几日杜成济才上书了一封,话里话外不外乎就是指责自己冷落了杜雪岚。如今再看杜雪岚这副模样,对杜府的不满又重了几分。 “陛下若真敢,就不会白白跑这一趟了。”杜雪岚冷冷地看着承明帝,一双水眸似是要将人看穿一般。几年相处,她对承明帝的脾气秉性自然也是了解几分的,若真要惩罚自己,早就下旨了又何必巴巴地跑过来? 这一句话彻底激怒了承明帝,反手一甩,丝毫未顾及杜雪岚肚子里的孩子,杜雪岚始料未及,额头狠狠一偏,直接撞到了立柱上。 额头上痛早已不及心中的痛,她现在算是明白了,什么帝王恩宠、山盟海誓都是假的,那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当年她能从冯玉瑶的手上抢走承明帝的宠爱,如今江婉君亦是能在她这里一一得到。 “看来今日臣妾的话是戳到了陛下的痛处,陛下才会如此恼羞成怒。”头上的鎏金如意合欢钗早已掉落,绾好的发髻也已散作了一团,杜雪岚略过小腹传来的阵阵抽痛,声音里不带一丝怯意,静声道:“臣妾出身武将之家,素来不懂后宫女子的那些弯弯绕绕。但臣妾今日可以在此发誓,除了在婉美人的安胎药里放了些有助她脾胃大开的东西以外,便再无其余动作。臣妾此举,不过就想让她生产之时遭点罪,并无取她性命的想法。 臣妾自己不能替陛下早日诞下龙嗣,又怎能如此子嗣,戕害其他姐妹的孩子?陛下今日这般不问缘由地来责问臣妾,实在是,太过辱人了。” 就算心中对承明帝失望至极,但此刻身子上带来的疼痛倒让她清明了几分,当初入宫之时,哥哥说的话还在耳旁盘旋,当初哥哥早就说过,萧衍并非良人,是她自己一意孤行,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没了情意,脑子倒是比往日更清醒,现在,还不是任性的时候,她不能因自己的一己私欲连累了哥哥嫂嫂一家人。不过她亦清楚,承明帝今日过来并非是要取她性命,毕竟如今边境不宁,正是用人之际,承明帝不会在这种情况下与杜府撕破脸。 果然,如她所料,承明帝有些迟疑地问道:“你所言当真?” “臣妾可以对着神明发誓,若有半句虚言,此生与陛下再也不复相见。”杜雪岚一脸认真地说道。 承明帝素知自己在杜雪岚心中的位置,见她如此说,倒也信了几分,面上的怒火也慢慢褪去:“好好的,怎么就发起誓了。” 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不过承明帝也不遑多让,小腹的阵痛并未随杜雪岚的情绪稳定而消失,反而是愈演愈烈,身子无力地瘫软在床榻之上,额头上虚汗如雨。 承明帝终于意识到了杜雪岚神色不对劲,忙一把扶住她的肩膀:“岚儿,你怎么了?” 杜雪岚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手指冰凉,汗水已将衫裙悉数浸湿,明明是阳春四月,她却感不到一丝暖意,下腹突然剧烈抽痛起来,有热热的液体从腿间躺下。 “陛下,臣妾无能,恐怕没法护住咱们得孩子了。”一缕暗红的血线透过杏色裙摆蜿蜒流出,在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 “太医,顺德快宣太医。”承明帝大惊疾呼,早已没有了帝王威仪。 第43章 滑胎(中) 消息传到凤仪宫的时候,冯玉瑶正在书桌前练字。 珍珠眉目低垂地走近,见冯玉瑶正写得起劲,不敢打扰,只是静声候在一旁。 冯玉瑶眸中余光瞥见了她,淡淡开口:“说。”手上动作不停。 “娘娘,太医院来消息,说是怡雪宫那边传了太医过去,有小产的迹象。”珍珠低声回禀。 冯玉瑶手一顿,浓浓的墨汁从笔尖滑落,落在雪白的宣纸上晕染出乌黑一片。“可是听雪轩那边开始了?”冯玉瑶仍旧语气淡淡。 珍珠摇了摇头,道:“听雪轩这些日子紧闭门户,生怕惹火上身,奴婢想着,那婉美人素来胆小怕事,应该是没有这个胆量去招惹淑妃娘娘。” 当初婉美人进宫时唯唯诺诺地样子她到现在还记得一清二楚,看着也不是个能惹事的人。冯玉瑶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道:“珍珠,你要知道,会咬人的狗都不会叫。有些人看着平日里张牙舞爪,但她有什么心思你一眼就能看穿,唯有那些平日里沉默寡言、看着无欲无求的人,你才猜不透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去年江婉君刚入宫的时候,她也觉得不过是有些美貌的空头美人儿,可这将近一年的相处,承明帝在杜雪岚身上的心思越来越少,江婉君却是连升两级,诞下了一儿一女,差点还被晋封充媛,她就明白,这人,并不似她们看到的这般简单。 “那怡雪宫何故会如此?”张太医虽非她的人,不过他的医术冯玉瑶却是了解几分的,按照道理,应能保龙胎到顺利生产才是,怎的如今才六个月,就有小产的迹象了? 珍珠又是一阵摇头:“今日午膳之后,万岁爷就去了怡雪宫,听人说面色有些不好看,但万岁爷进了正殿之后,就将殿内的人都打发了,殿外有顺德的人守着,咱们的人没法靠近,并未打听到什么消息出来。谁料万岁爷进去没多久,就宣了太医。” 冯玉瑶静静地看着面前废了的墨宝,顺势将手中的狼毫也扔在了宣纸之上,一张苍劲有力的书法大作被毁了个一干二净,摇了摇头,略带惋惜地说道:“可惜了本宫这半日的功夫,替本宫更衣,去怡雪宫瞧瞧。” 费了这么多的功夫打探出来的消息,原本想着让江婉君与杜雪岚自己斗去,哪里料到,这事江婉君未沾染半分,杜雪岚腹中的孩子倒是快要掉了。 她贵为中宫皇后,后宫之主,定是要过去瞧一瞧的,就算不是真心又有何妨?但心中也不免纳闷,这自杜雪岚有孕以来这事就透着古怪,按理说,她身子强健,就算受了寒气也没有如此虚弱的道理。这背后,似乎还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珍珠,你让进喜去偷偷查查淑妃的脉案,本宫总觉得这事有蹊跷。” 杜雪岚小产没有关系,她可不想有朝一日自己有了身孕,遭了暗算都不知是何人所为。 ------------------------------------- 怡雪宫,杜雪岚悠悠转醒的时候,承明帝正守在身侧。她的衣衫早已被汗濡湿,黏腻地贴在肌肤上,有些难受。小腹处依然疼痛,低低吟了一声,却惊动了一旁的承明帝。 “陛下——”杜雪岚轻轻换了一声,承明帝如漆的墨瞳里不再冷漠,酝了几缕不易察觉的情愫在里面,是心疼与悲痛,倒显得午膳之后的那一番争吵似是梦境一般。 “臣妾睡了多久?”窗外明亮,显然不会太久。承明帝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杜雪岚面上的碎发,“不算久,一个时辰而已。方才皇后已经来过,见你仍在熟睡,便未作打扰,放下补品就走了。” 按下心中的不安,杜雪岚的手抚上了小腹,肚子高高凸起,还好,孩子还在,杜雪岚微不可察地呼了口气。 睡过一觉,倒是想明白了许多事情,譬如这几年稍瞬即逝的宠爱,承明帝的反复无常,兄长嫂嫂的恨铁不成钢,或者腹中的孩儿,会是她将来唯一的倚靠。 承明帝却默默地凝视着杜雪岚,眉心紧蹙未发一言,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顺德公公适时地端着红漆托盘出现了,一碗深褐色的汤药静静地置在那盘内。 “万岁爷,这药,奴才已盯着药童熬好了,张太医特意嘱咐,请淑妃娘娘尽快服用,方能对身子无碍。” “药?”杜雪岚一脸疑惑地望着承明帝,几个月下来,每日要用些什么汤药,她自己都已倒背如流了,这会儿并非是她用药的时辰。 承明帝的眸底拂过一丝愈深的悲意,伸手从托盘内取过碗盏:“你先下去,候在外面,没有朕的传召,不许任何人进来。” “老奴遵命。”顺德公公恭恭敬敬地退下。 杜雪岚举目看去,并不见揽月的身影,生怕抱月的悲剧再重演,问道:“陛下,揽月呢?” 按照道理,张太医的药应是揽月亲自端进来才是,为何会是顺德?难不成揽月也被打入了暴室。 “揽月无事,只是朕吩咐让她去做别的事情罢了。”承明帝解释道,又将手中的汤药递到了杜雪岚的面前,语气平和地说道:“岚儿,快趁热把药喝了,喝了你的身子就会无恙。” 这几个月以来,杜雪岚难得一见承明帝对她好颜色,眸底漾起几许纯粹的笑意,完全忽视了他神情反常,将碗中的汤药一饮而尽,还不忘朝着承明帝撒娇:“陛下,这药太苦了。” 这碗汤药比以往她喝过的任何一碗都要苦上几分,忍不住皱起黛眉。 “何必喝这么快,又没人和你抢,仔细烫着自己。”承明帝亲自将一旁小几上的蜜饯挑拣了一颗喂给杜雪岚,又递上绢帕,让杜雪岚拭去唇瓣边的药渍。 “只要孩子无碍,即便苦若蛇胆,臣妾亦是无惧的。” 承明帝却是将手覆在了杜雪岚的一双柔夷上,似宽慰,眸底却酝积着更深的阴郁:“岚儿,如今,你的身子最重要,其余的不必多想。” 第44章 死胎 杜雪岚并未读懂承明帝眸中的深意,待要再开口,小腹处却突然一阵绞痛传来,似有千把刀子从内里刺出,旋转犀利地割断所有牵连。 手心、额际、身上,沁出阵阵冷汗。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地涌来,似是要将人湮没,无力抵抗。 “啊……啊……”凄厉地惨叫无法抑制地从杜雪岚的喉中迸出,剥骨抽筋一般的痛,比死还要难熬百倍千倍。 “陛,陛下……”杜雪岚一双水眸哀求地看着承明帝,小腹传来的疼痛,已让她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此刻她的心中也已猜到了几分。 “适才太医院正已为岚儿把过脉,说是你当初寒气入体,加之这几个月保胎不当,孩子已胎死腹中,若不及时堕下死胎,恐会危及岚儿性命。” 承明帝声音清冷,一字一句清晰地映入耳中,印证了杜雪岚的猜测。 “所以——那碗——其实是堕胎药?”杜雪岚费力地问道,答案明明早已不言而喻,却仍旧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承明帝并未回答,但从他的神情已经验证了杜雪岚心中所想。虽早在昏迷之前,就已料到这个孩子应是保不住了,但承明帝这般连哄带骗的行事还是让杜雪岚有些心伤。 她并非不讲理之人,为何又要如此诓骗自己?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她杜雪岚诞下南越皇嗣? “有的时候,臣妾都替陛下累得慌。”冷冷地缩回了覆在承明帝手下的柔夷,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身子蜷缩成一团,紧闭双唇,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未让杜雪岚叫出一声。 愈来愈烈的坠痛,让杜雪岚忍不住呻吟了出来。“速传接生嬷嬷进来。”承明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雪岚紧闭眼眸,思绪陷入无尽的哀痛中,下身,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支撑着她到今日的某种信念也在那瞬间消耗殆尽。 经过一夜的折磨,终在次日曙光初现的时候,诞下了一个死胎,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杜雪岚仅看过一眼,便挥了衣袖,由着揽月抱出去将他掩埋。 连孩子都算不上的死胎是没有资格入皇陵的,杜雪岚让揽月直接埋在了怡雪宫后院的那棵榕树下。这本于理不合,但杜雪岚如今正是心伤的时候,承明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由着她去了。 ------------------------------------- “主子,怡雪宫那位,已经落胎了,听说还是个男胎。”长庚隔着轩窗将打听到的消息细声禀给江婉君听。 这会儿还早,并非用早膳的时辰,御膳房的人却仍旧做了一碗酒糟荷包蛋过来给江婉君垫垫底。如今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听雪轩的婉美人最得圣意,不到一年的时间,连淑妃娘娘都要靠边站。 江婉君轻嗯一声,以示回答,又问:“尾巴可曾处理好?” 杜雪岚能给她下药,她不过是借着几个月的时间,将那药换成了一种慢性毒药,为不引人怀疑,孕期的时候也适量的用了一些,但剂量不大,不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儿。 按照杜雪岚的性子,在面对承明帝的质疑时,定不会先替自己洗脱罪名,而是先气急败坏地发一通脾气,承明帝这个时候对她的耐心便会少上几分。 加之自己之前刻意在承明帝面前营造出来的柔弱形象,与杜雪岚习惯性的恃宠生娇作比,自会让她在承明帝面前的印象大打折扣。 失去了为自己辩驳的先机,就算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承明帝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又有哪位母亲会狠心到给自己的孩子下毒?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至于那石子,本就是杜雪岚手下之人所为,自也不用深究,不过为免温雅蕊狗急跳墙,江婉君还是从中拉了一把,把她身上的污水洗了个干干净净。 “主子放心,奴才手上有倚翠楼那位下药的证据,她不敢乱说。” 江婉君本就是生育过的人,对着孕育之事,自是比其他人更清楚几分,之前她便疑惑杜雪岚平日里看着身子不错,怎会怀个孩子如此艰难。 本来并未多想,但“天长节”那日,温雅蕊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倒让她有了几分疑心。 怡雪宫不好打探,但与自己紧邻的倚翠楼就不似那般牢不可靠了,有了猜疑,查探起来倒是轻松了许多,没过几日,就让长庚查出了温雅蕊给杜雪岚偷偷下药的事情。 如今后宫里应该又会安静些日子了,自己接下来便是好好休养,等着出了月子之后迁宫就行。 好在承明帝还算是个靠谱的,早在怡雪宫出事之前就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小名,大皇子名唤“青雀”,寓意聪明伶俐。大公主身子孱弱,承明帝便取名“兕子”。兕子是《山海经》中一种凶猛壮硕的小独角犀,承明帝替她选这个名字亦是希望她能茁壮成长,远离病痛。 新的居所,江婉君并未按照承明帝的想法选紧挨昭阳宫的娴玉宫,而是选的离昭阳宫不远不近的倾霁宫。 为此承明帝当初还与她生了两日的闷气,待到气了两日,又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是巴巴地跑到了听雪轩来,这个时候有孩子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 江婉君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静,语气温婉的解释道:“这两个家伙闹腾起来,房盖都要掀翻,臣妾若是选在昭阳宫隔壁,陛下怕是等不到三日,就想将咱母子三人打包踢到冷宫去。何况,臣妾也有私心,不想见陛下宠幸其他姐妹们的时候,自己成了怨妇模样惹人烦,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不去陛下面前招人嫌。” 所谓远香近臭,离得近了,每日都有机会串门子,等到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失了新鲜感。隔远一点,忙碌起来几日都见不到人影,才能给人一点神秘感。 更何况在承明帝与顺德公公眼皮子底下行事,有的时候多有不便,她还不至于蠢到自掘坟墓。且自己如今两张王牌在手,还怕人跑了不成? 第45章 菩萨都该让给她来当 青雀和兕子出生以后,原本还算宽阔的听雪轩就显得有些拥挤了,除了一人两个奶娘外,另还有八个宫人伺候他俩,加之江婉君的位份提了一阶,内务府又寻了几个宫人过来伺候,将听雪轩塞了个满满当当。 承明帝大手一挥,在江婉君定下了倾霁宫的次日,就让内务府着手开始修缮。 这次倒没有人跳出来反对,主要是这听雪轩众所周知的小,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了皇子公主不是? 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四月的最后一日搬到了倾霁宫。 原本也用不着这么急,可有句话叫“五月不搬家,六月不建房”,真等到六月日头正晒,更没有迁宫的心情。 原本江婉君是没有资格做一宫主位的,还是冯玉瑶向承明帝进言,她是这满宫里唯一诞下了皇嗣的嫔妃,且还要亲育两个孩子,不如直接就将正殿拨给她,省得日后麻烦。 这话说的承明帝龙心大悦,连着两日歇在了凤仪宫,气得还在坐小月的杜雪岚揉皱了手中的绢帕。 “她倒是惯会做好人的,那菩萨都该让给她来当。” 揽月在一旁垂着脑袋默不作声,上次承明帝一碗堕胎药哄着自家娘娘喝下之后,已半月有余没来过怡雪宫了。 她本想劝娘娘服个软,想办法留住承明帝,可转念一想,留住之后呢?娘娘如今恶露未清,尚且不能伺候万岁爷,到时候又该如何? 又想到当初抱月之死,念头又打消了几分。左右如今娘娘再不济,外面也有做将军的兄长撑腰,况且她的位份在这儿摆着,那些人就算想趁着娘娘失宠也得掂量掂量身份。 “揽月,你说若是那个贱人生的两个孩子死了,她会怎样?”杜雪岚双眸冒着幽光,犹如那地府里的鬼魂,看得揽月有些心惊。 “娘娘,谋害皇嗣乃是诛九族的大罪,还请娘娘三思。”揽月被杜雪岚的话吓得一哆嗦,直接跪倒在地。 杜雪岚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揽月,也不叫她起来,只有些空洞地看着揽月头上的那朵石榴样式绢花道:“凭什么她可以平安生产,本宫的孩子只能胎死腹中?陛下为了她,差点违背了祖宗定下的规矩。她个区区四品官宦家里出来的,怎能与本宫相提并论?” 若是输给了冯玉瑶还能甘心,偏偏对方无论家世还是品相都不如自己,唯一的优势怕就是好生养。 “娘娘,您还请三思,将军已经递了消息进来,让你好好将养身子,等他凯旋归来为你请封贵妃。”揽月劝道,自家娘娘若是能安安分分地做她的淑妃娘娘,早日诞下皇嗣,又哪里会有今日这个局面? “揽月,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男人的鬼话,本宫就是当初信的太多,才有今日这般下场。” 杜雪岚并未因揽月的话展颜,其实刚落胎的时候,承明帝也并非没有来怡雪宫,只是连着两次被拒之门外之后,下了面子,歇了心思罢了。 想到这个,杜雪岚就忍不住冷哼,这就是男人,刘备请诸葛亮尚且还会三顾茅庐,他连第三次都不愿坚持,当初能昧着良心与自己许下山盟海誓也怪难为他的。 见揽月一副不解的模样,杜雪岚也不着急解释,只道:“你放心,本宫不会想不开的。” 她不过是要让承明帝付出点代价罢了。 有些事情,只有到了人生低谷的时候,才能拨开迷雾,看清真相。如今细细想来,承明帝当初的一言一行,无不透露着虚假与工于心计。 当初他能看中自己。怕也是看中她身后的杜家吧。至于对自己有几分虚情几分假意,怕是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吧。 倾霁宫比听雪轩大了几倍不止,如今阳光正好,江婉君便让伺候两个小崽子的宫人寻了张厚实的地毯,放下院子里的银杏树下,阳光透着树叶,在地毯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让人瞧着都心情舒畅。 两个小家伙如今还不能翻身,躺在地垫上除了手舞足蹈外再无其他动作,奶娘们寻了两个做工精巧的拨浪鼓,轻轻晃动,“咚咚咚咚”,惹得两个小家伙频频扭动着头寻找,看得江婉君直乐。 青雀和兕子每日里吃好睡好,如今青雀已长到了八斤二两,就连兕子也有七斤五两。如今已是仲夏之初,再等些日子天儿也要渐渐热起来了。 江婉君让人抬了个摇摇椅摆在树荫之下,一面看着奶娘们陪小家伙们玩,一面与木兮做肚兜。 她不爱往人堆里扎,在这后宫里颇有些特立独行的味道。大家见面的时候虽是和和气气姐妹相称,私下里恨不得撕烂对方的脸,倒是没必要将时间花在这些无用的社交上面。 两个崽子皮肤娇嫩,倒也用不着那些名贵面料,江婉君做的是件白绫红里的兜肚,上面扎着鱼戏莲叶的花样,红莲绿叶,五色锦鲤,既吉祥又有趣。针脚细密,布料绵软,小小巧巧,煞是可爱。 承明帝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和乐融融的画面,一天的疲惫都消融了几分,也不让顺德通传,径直走了过来,抱起了四脚朝天的兕子。 长了几斤的兕子比之刚出生时更有手感,笑着道:“这两个小崽子,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倒是长了一身好膘。” 这话一出,江婉君直接赏了两个白眼给他,做了母亲的人就是这样,虽开心孩子长的好却也不愿说出来,更听不得别人夸,就算是他俩的父皇也不行,老一辈的说过不能这样夸孩子,夸了容易招病来。 见江婉君这个动作,承明帝才想起之前江婉君的提醒,有些讪讪地走过来,一只手将兕子随意托起,另一只手将针线篓里做好的那件拿出来瞧。 他这一举动,吓得两个奶娘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主要是他这个动作太过危险,若是一个不慎,孩子怕就掉地上了。 江婉君看着有些心惊胆战,只得轻声提了一嘴,承明帝抬眸看着严阵以待的几个人,勾唇一笑,道:“朕有分寸,你们没必要做出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好在还是听了江婉君的话,坐在了一旁。 “父皇的小囡囡,今日可有吃饱?母亲有没有陪你玩儿?有没有凶你啊?” 回答他的是满场寂静。 江婉君有些想要扶额的冲动,说好的帝王威仪呢?这么夹着嗓子说出来连三岁稚童都不如的家伙真的是皇上么?莫不是被人夺舍了吧? “孩子这么小,你确定她能听懂?”江婉君嗔道,言语之间的柔和但是让人有一种是在普通人家里的错觉。 顺德看着似平常人家一般相处的两人,心里不免有些羡慕,也难怪万岁爷无事就爱到婉美人这里坐坐,怕也只有这里,才能让人能有一刻的放松。 正感动,却被长庚满脸都快笑出褶子的一张脸拉回了现实。 “你来干什么?”顺德压着嗓子问道。 “小的昨日儿运气好,主子赏了个羊腿下来,想请哥儿赏个脸,抽空来尝尝。”长庚笑嘻嘻地说道,他靠着主子的信任走到如今管事太监的位置,自然是想要跟万岁爷身边的第一大红人取取经,学习学习如何管好一所宫室。 顺德却不买账,啐了长庚一口,道:“咱家跟在万岁爷身边多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没见过?还让你小子巴巴地在咱家炫耀?说吧,何事?” 他虽与长庚相处的时间不算长,但也阅人无数,又怎么看不明白长庚是有事相求? 长庚见目的被看破,也不恼,仍旧嬉笑着说道:“您也知道,小弟当初不过是个洒扫太监,多亏主子信任,才能成为这主事公公。小弟担心自己资历尚浅,到时候伤了主子的心。” 顺德这还有什么听不懂的,不过他也知道江婉君素来最信任长庚,也不藏私,直接道:“回头咱家给我那徒儿说一声,让他好好教教你。” 这宫里本就忌讳嫔妃的管事太监与他走的太近,他虽想着卖江婉君一个面子,倒也没有必要白白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长庚见顺德没有拒绝,且满口应承了下来,也不再多言。站在一旁一起看自家主子与万岁爷如何逗两个小主的。 江婉君有些孩子心性,让木兮切了两片薄薄的苹果片过来,两个小家伙虽然口不能言,但却好像能看懂一般,直接伸长了脖子就着允吸。 偏偏又允吸不出汁水,只得又继续,久久没有尝到自己熟悉的味道,急得青雀直接嗷嗷哭了起来。 青雀起头,兕子作为妹妹自然也不遑多让,撇了撇了嘴,也号啕大哭起来,奶娘们见怪不怪,手脚熟络地抱过去就哄。 承明帝瞪了江婉君一眼道:“你平日里就是这么陪他们玩的?” 江婉君狡黠一笑,辩解道:“臣妾不过是让他们提前知道这人心险恶罢了,又没欺负他们。” 承明帝白了她一眼:“就你这张利嘴最会狡辩。” 又指了指针线篓里的肚兜问道:“你替那两个崽子做针线,就没想过给朕做点什么?” 如果没有记错,入宫都快一年了,江婉君好像还未曾给他做过针线活,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吃味。 江婉君抬头,眉眼含笑地盯着承明帝,直盯的承明帝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才笑着道:“陛下堂堂九五之尊,坐拥五湖四海,怎的还吃两个小崽子的醋?”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承明帝就吹胡子瞪眼:“他们两个,没日没夜地霸占着你,朕能不气?朕当初选你进宫是来陪朕的,又不是陪这两个兔崽子的。” 江婉君嗔道:“说得像这两个不是陛下您弄出来的一样。” 承明帝被江婉君这话堵得哑口无言,江婉君已经出月子半月有余,每次自己过来准备与江婉君亲热一番的时候,就被两个崽子的魔音绕耳打断了好事。 想要发脾气吧,可看着可可爱爱的两个小人儿,又狠不下这个心。 江婉君笑着双手环住承明帝那劲瘦的腰,附在他的耳边轻声道:“那今夜臣妾好好陪陪陛下,可行?” 眼波流转之间,风情万种,既有少女的娇憨,又有初为人母特有的韵味,承明帝心底一热,欲要将她就地正法,但想着两个小家伙还两双眼睛滴溜溜地盯着,只得歇了心思。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膳之后,等江婉君将两个小家伙哄睡着了,承明帝抱着江婉君就欲行那人伦之事,却被江婉君一把推开:“陛下,这天儿怪闷热的,臣妾还未沐浴呢,你再等一等。” 言罢,就送上了一个香吻,承明帝爽朗一笑道:“不如就由朕来伺候婉君如何?” 也不等江婉君应允,直接拦腰一抱,就往那盥洗室行去,惹得江婉君一声娇呼。 等躺到床上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承明帝餍足吃饱后神采奕奕,江婉君却是累得脚拇指都懒得抬了。 只窝在承明帝怀里,闭目养神,莲足若有若无地轻轻蹭着承明帝的腿。 被蹭地久了,承明帝又来了兴致,将江婉君摁在床上又来了一次,这一次,江婉君连娇哼的力气都没了,只是搂着承明帝的背胡乱抓了一通。 情到浓处的时候,在承明帝的肩胛上留下了两排牙印。事后,江婉君懒得动弹,好在承明帝还记得江婉君素日最爱洁净,方才一番激烈的纠缠出了一身汗,黏糊糊的难受怕也难以入睡,便亲自抱着她去了盥洗室仔细清洗了一番。 江婉君一觉醒来的时候,已是翌日一早,承明帝早已不在身侧。微微起身,只觉得浑身酸痛地厉害,骨头就像散架了似的,软绵无力。 只得开口让木兮进来伺候,可一开口,却发现自己嗓子已哑地不成样子。还是木兮自己听见了响动,端着漆盘走了进来。 漆盘里放着一盅冰糖雪梨羹,最是清肺润嗓,昨日承明帝要了几次水她们这些做奴婢的又怎会不清楚。 一面替自家主子高兴,一面又心疼地紧,主子诞下双生子没多久,生产的虚空虽借着做月子补上了不少,更多的却要靠着慢慢养。 当初杨太医的话,虽是故意说给承明帝与冯玉瑶、德贤二妃听的,但不宜有孕这句话却作不得假。 用过了雪梨羹后,江婉君才觉得嗓音恢复了几成,悄声对木兮吩咐道:“待会儿你让春桃偷偷地做碗避子汤送过来,别让其他人发现了。” 她的身子现在不宜有孕,但这避子汤药也不是说用就用的,便只能偷偷让春桃从杨太医那里想办法弄过来。 子嗣多是好事,但若是因此伤了身子不就本末倒置了么?她还要留着自己的命好好享受呢。 木兮低声回禀道:“春桃姐姐昨日就配了避子药,这会儿正在暖兜里稳着,等主子用了膳就送来。” 听木兮这么说,江婉君才放下心来,下面的人会来事,她这个做主子的自是能省不少心。 第46章 贤妃 锦绣宫,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一身着淡雅劲装的女子,衣袂随着微风轻轻摇曳,宛如初绽的莲花,手持一柄长剑,寒光闪烁。那女子闭目凝神,深吸一口气,仿佛在与天地间的灵气共鸣。 随着一声清啸,那女子猛然睁开双眼,脚尖轻点地面,随即身形暴起,如同离弦之箭般穿梭于花丛之间。剑光如织,时而化作漫天剑雨,时而凝聚成一线。 天地之间,一人一剑仿似融为了一体,女子身姿曼妙而危险,让人既想靠近又心生畏惧。 这时,一身着淡粉色宫装的女子小跑着朝练剑的女子奔走而来:“娘娘,娘娘,万岁爷那边传来口谕,待会儿要过来用膳,让您准备准备。” 那正在练剑的女子忽地一下敛了剑气,收了细剑,接过宫装女子递过来的绢帕拭去了鬓边的汗珠,略有些嫌弃地说道:“大清早的,就来些让人没胃口的消息。” 这练剑的女子正是前征西大将军遗孤,贤妃章文倩,跟在身侧的便是她最为信任的宫女楚云。 “娘娘,小心隔墙有耳。”楚云小声提醒道,虽然锦绣宫周边并无妃嫔居住。 章文倩一改在众人面前有些沉默寡言的形象,满不在意地说道:“你家娘娘的功夫,别人不知道,难道你还不清楚么?这方圆几里,别说人,就算有只鸟,本宫都能一清二楚。陛下今日又是抽的哪门子疯?想着来本宫这里用膳了?” 还是一大早就来,自己这一日的好心情都快没了。 “听说与西周那边有关。”楚云瞥了自家娘娘一眼,小声道。 西周在边境叫嚣地厉害,承明帝为了尽快掌握朝局,不顾朝中诸位大臣的反对,毅然决然下旨让骠骑大将军杜成济西征。只可惜,出师未捷,与西周对峙的第一场便以南越惨败而告终,承明帝在这个时候想起章文倩,怕也没有好事。 章文倩冷哼一声道:“他打的怕是我章家军的主意。” 当初她父亲与几位叔叔伯伯战死沙场,满门忠烈仅留下她一个女子,先帝为抚恤遗孤、彰显天家仁义,作主将她赐给了还是太子的承明帝做良娣。 但,这只是表象,真正的原因,怕也是担心她章文倩作为章氏主支仅存的血脉,若是另嫁他人,恐章家军会为他人所用。 如今章家军虽由章氏旁系把控,但其实亦会看章文倩这个前征西大将军遗孤几分薄面。 “那,娘娘咱们到时候该怎么办?”楚云略有些担心的问道。 “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回去沐浴更衣。”章文倩淡淡说道。 等承明帝到锦绣宫的时候,章文倩已换上了一身中规中矩的绛紫色宫装,这颜色既为挑人,若是选对了便是韵味十足,若是选错了那简直就是灾难现场。 而章文倩,就是后者,她随父亲的小麦肤色,看着虽给人一种洒脱干练的舒适感,但在这人人以白皙肤色为美的后宫则显得有些突兀了。 另一个原因,则是她身材高挑,站在承明帝身旁时,章文倩只比承明帝矮一个头顶,这让承明帝多少有些不舒服,这也是她不得盛宠的原因。 但章文倩却满不在乎,她自小接触的便是如父亲一般孔武有力、驰骋沙场的男子,又哪里看得上如承明帝这般手无缚鸡之力的。 承明帝看了端坐在一边稳如木桩的章文倩,违心道:“爱妃今日这身衣裳,端庄大气,朕看得赏心悦目。”言罢,还不忘干咳几声,掩饰自己内心的尴尬。 章文倩却因承明帝这一夸,羞红了脸,嗫嚅道:“这身衣裳是皇后娘娘春日里让内务府送来的,皇上喜欢就好。”而后,又紧闭双唇,半天憋不出一句话。 承明帝着实尴尬,又夹了一筷蟹粉包给章文倩道:“今日这蟹粉包做得不错,爱妃尝尝。” “回禀陛下,臣妾蟹肉过敏,不能食用。”承明帝语塞。 “那试一试这碗八宝粥,早膳就应食些易于克化的。” 章文倩摇了摇头,道:“臣妾乃是北方之人,素来吃不惯这些甜腻之物,陛下随意,臣妾用碗油泼面就行。”也不问承明帝意见,直接让楚云端了一碗油泼面上来。 那碗,有如斗大,里面满满当当地盛满了一钵面,色泽金黄、红油浮面,辣椒面与蒜末的完美相融,形成一股难以抗拒的味觉诱惑,章文倩“呼哧哧”的用得大快朵颐,却看得一旁的承明帝直摇头。 原因无他,这后宫女子为避免身上沾染上味,极少用这种油辣重口的,且为了保持形象,都是小口慢咽,哪里像张文倩这般不顾及形象地胡吃海塞,中途还不忘剥了两粒大蒜就着面条吃。 用到一半的时候,章文倩还不忘夹起碗中的面问道:“陛下可要试一试?” 承明帝摇了摇头,他自小便有膳食公公引导,用得皆是些清淡养生之物,哪里吃得惯这些重口的东西。 见承明帝不用,章文倩也不勉强,一面大快朵颐,一面口齿含混不清地问道:“陛下今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找臣妾?” 先发制人才能掌握主动权,这是从小父亲就告诉她的。 承明帝没有料到章文倩会问得如此直白,嘴里打着哈哈道:“没有什么事,不过是朕想着许久没到爱妃这里来了,就过来看看你。” 章文倩故作感动地看着承明帝,心里却忍不住冷笑,他若真念着自己,每月里也不会像点卯一样来这锦绣宫了。 “陛下能念着臣妾,是妾的荣幸。”她自入宫以来,立的就是木讷嘴笨人设,哪里还肯多说一句话? 承明帝在章文倩这里坐得着实是煎熬,但又放不下面子开那个口。 章文倩却开始对着承明帝大倒苦水:“陛下您也知道,我章家军征战沙场多年,如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群缺胳膊少腿的残兵需要养活,可自我父亲死后,府里哪里还有多余银钱来贴补他们,臣妾今日斗胆,求陛下一个恩典,能不能看在往日的战功上,赐他们几亩薄田亦或是让他们在府衙里能谋个一官半职,有个养家糊口的生计。” 第47章 条件 承明帝有些为难地看着章文倩,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道:“爱妃,你应知道,早在他们回乡荣养的时候,朝廷就已拨了银钱下去,如今暂且不提这是否合规矩,就国库不丰这一条,朝中的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拨了银钱不假,可真一层一层拨下去,到大家手上的时候,已经所剩无几了。 “哎。”章文倩一脸叹息,“那臣妾也只有给叔叔伯伯们写信,还是让章家军卸甲归田算了。左右当年有幸活下来的,也没几个健全的了。” 章文倩这句话不假,当年与西周一战,南越虽然险胜,付出的代价却也可见一斑。 原本她章家军与西周有着血海深仇,她章家军在这时候不应该袖手旁观的,可当年若不是有人为了功名,延误军机,她父亲与那些亲人又怎会战死沙场。 那延误军机的如今好端端地站在朝堂之上,她又怎愿让章家军再去送死。 毕竟,杜成济这一战虽以惨败收场,但却并未伤到他杜家军的元气,又怎么用得着章家军? 不过是想让章家军送死,他杜成济在背后捡漏罢了。 章文倩的这句话,直接让承明帝的面色又红又白,想要说不要解散,由他来养,可他的私库那也养不了这么多人啊。 更何况,这里面有一半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的无用之人,而他。只想留着那些对自己有用的就行了。 想要顺着章文倩的话,就此解散也罢了,可那部分四肢健全的人数着实也不少。 承明帝思忱了片刻,道:“朕回去想想,再给你说。” 他还是舍不得这么一大块要到嘴的肥肉,要知道,若这部分人真的完完全全由他所用,那这朝堂局势将会彻底改写,且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处处还要顾忌杜成济。 送走了承明帝,章文倩才噙着一丝冷笑直起了身子,章氏一族有祖训,就算是只剩下了一兵一卒,也要由她章氏替他们养老送终,她又怎会真的就舍得卸磨杀驴,让那些老兵回像去,不过是为了试探试探承明帝罢了。 楚云一脸不解地问道:“娘娘,您何故如此说?若到时候万岁爷答应了怎么办?” 章文倩将身上那套绛紫色宫装褪去,换上一套捻金锦镶雪绢罗裙,衣服不似先前的那套繁重,但却让章文倩松快了不少。 “本宫还盼着他能答应呢。” 她章府再家大业大,养上这么一群人也困难,不能坐山吃空,就只能想着如何开源节流,可是章氏一族素擅领兵打仗,哪里会这商贾之道? 若承明帝能应承下她的条件,无疑就是解了她章家军的后顾之忧。 不过,承明帝未必能促成这事,别的不提,杜成济就第一个不干,他好大喜功,又怎会容章家军坐大? 何况,只要放眼将这几年的大事细细一盘,就会发现,承明帝登基至今就未促成一件大事,不过是动嘴皮子逞口舌之快罢了。 也就冯玉瑶和杜雪岚将他当个宝。 当年若不是她二人背后的势力鼎力相助,登上这大宝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不过承明帝比起燕王来,做事虽不至于干脆利落,好在不会如燕王那般心狠手辣,不顾百姓生死,这怕也是他身上唯一的优势了。 “怡雪宫那边如何了?” “自小产之后,淑妃娘娘就闭门不出,下面的人打探不出什么消息。”楚云小声回禀。 心里也不免纳闷,这淑妃娘娘以前最爱缠着万岁爷,怎么这一次,却如此反常。 章文倩也不在意,左右杜雪岚是个藏不住事的,若真憋着什么大招,自己等着看戏就行。 “那东西,可处理干净了?”章文倩又问道。 楚云轻声道:“娘娘放心,未曾留下把柄,参与的人,奴婢也把他们悄悄送出了宫,交由大人看管。” 大人则是如今章家的掌事人,与章文倩隔了几房的一位伯伯,能力虽然有限,但好在对章文倩掏心掏肺。 “婶娘身子不好,你该挑些补品一道送出去。” 这世上真心待他好的没几个,但是伯伯一家却是其中之一,所以抓着机会章文倩就想给他们送点好东西出去。 楚云笑着解释:“上次奴婢让人送东西出去,还被夫人说教了一顿,还说,她这辈子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没见过,要眼巴巴等着娘娘您去接济,也忒看不起他们了。” 章文倩却摇了摇头:“你不懂,为了养那些人,伯伯他们那是掏出了大半的积蓄。上次婶娘进宫的时候你没瞧见,她穿在里面的里衣袖口磨得都已不成样子了。” 父亲在世时,伯伯他们这些旁支没曾占着什么便宜,不过他们是武将,且素来受历代君王忌惮,自也没有什么便宜可占。 可如今父亲死了,伯伯虽降一等袭了父亲南阳侯的爵位,成了南阳伯,可相应的也要承担起父亲的担子。 她困在深宫,婶娘素来也是个报喜不报忧的性格,自是对宫外之事知之甚少,不过这几年单看朝堂局势变化,也能猜到伯伯宫外的日子并不好过。 杜成济没有容人之量,借着承明帝的手在朝堂上铲除异己,这些年父亲留下的那些人贬的贬,辞官的辞官,独留伯伯与几个说不上话的在朝堂上孤立无援。 这会儿边关又起战事,才想起要她章家军去送死,只要她在一天,定不会由着杜成济骑在头上欺负。 楚云面带愧色地说道:“那奴婢再派人送出去?” 章文倩却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没得必要单单再跑这一趟,等过些日子太后生辰,婶娘定会进宫的,那会儿再给也不迟。” 冯太后的生辰日在五月二十,承明帝为显孝心,要为她大办特办,章文倩却觉得,废物皇上若是能牢牢将这位置坐住了,怕才是天大的孝心。 后宫妃嫔们为着太后的生辰礼想的焦头烂额,怡雪宫却是愁云惨淡一片。 宫人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生怕惹了主子不怕触了霉头。 第48章 求医 杜雪岚年幼不知保养,平日里最爱拈酸吃醋,肝火旺盛,这次落胎之后,人就像被掏空了一般,恶露排了一月有余都不见干净,现在又添了下红之症,比之养胎的时候又干瘦了几分,看着面黄肌瘦的。 冯玉瑶见她这样,直接以养病为由撤了她的绿头牌,杜雪岚气得牙痒,却又不敢对此事提出半分质疑。 皇后此举,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怎么回事,不过就是想要借此机会让杜雪岚彻底失势亦或者让她彻底失了帝王宠爱。 “冯氏平日里看着一副端庄大气的样子,没想到还是不免于俗,使这些见不得台面的绊子。”温华宫司雅琴手中翻书的动作未停,淡淡地说道。 侍书在一旁有一扇无一扇地替着司雅琴扇着风,小声问道:“那娘娘准备何时将好消息告诉万岁爷?” 提到好消息,司雅琴淡淡地面上才有了些许暖意,轻轻抚上小腹道:“再等等,等到太后生辰之后吧。” 江婉君以宝林的位份怀孕都还有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好歹也是一宫主位,不谈别的,依照冯玉瑶那般的小肚鸡肠,能不能容下这个孩子都还说不准。 好在如今冯玉瑶本就为冯太后生辰一事忙的焦头烂额,一时也抽不开身来盯着她。 ------------------------------------- 倾霁宫,江婉君看着神志不清的两个小家伙,心里惴惴不安。这几日天气渐渐热起来,为防两个孩子受热了,殿内就提前用上了冰盆,不过数量倒也不算多。 谁曾想,白日还好好的,昨日夜里,两个孩子就发起了高热,虽然春桃也会医术,但江婉君不敢大意,仍旧连夜将太医请了过来。 太医与春桃看过之后,只说是受了凉,用点汤药就行了。 却不想,原本以高热都已褪下,今晨的时候,又开始烧了起来,且比昨日夜里更要凶险,两个孩子本该是活动的时候却像两根霜打过的茄子一般,毫无精神地躺在床上。 江婉君看着床上一动不动的两个小人儿,心里那是说不出的自责,自己若不是贪念一时凉意,又怎会让两个小崽子跟着受罪。 “主子,您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这儿有奴婢和春桃在,您先去休息一会儿。”木兮在一旁劝道,自昨日夜里发现两个小主子不对劲,江婉君便一直守在旁边,凡事亲力亲为,倒让她们这些做奴才的有些手足无措。 江婉君却摇了摇头,道:“我就在这里守着,陛下与皇后那边你们可有去知会一声?他们如何说?可有同意让院正过来瞧瞧?” 杨太医医术虽也很好,但在瞧过之后,亦是同样的说辞,江婉君看着反复高热的两个小人儿,只能寄希望在承明帝身上,看能否将院正过来瞧瞧。若是院正仍旧是同样的说辞,她才能心安几分。 木兮摇了摇头,道:“昨日夜里奴婢就让长庚去找顺德公公了,可长庚去的时候,万岁爷已经歇下了。” 这几日承明帝也不知怎的,将宫里那几个富商之女轮个宠幸了一番,那白氏,更是已连着侍寝了两晚,昨日夜里,也是白氏侍寝。 不过,虽侍了寝,却又不见承明帝升她们的位份,到现在仍旧还是采女位份。 江婉君虽也觉着反常,但此刻却并没精神来深思这些,只道:“那我便亲自去后苑走一趟。” 士农工商,在后宫里也是有划分的,如贤妃一流,自诩是书香门第出来的自是不愿与周、薛二人这种富绅进献进宫的人打交道,冯玉瑶为方便掌控和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冲突,直接将她们都安置到了后苑。 原本温雅蕊也应安排进后苑的,但冯玉瑶却将她安排在紧邻着听雪轩的倚翠楼去分江婉君的恩宠。 “主子,不可。”木兮惊呼,万岁爷歇在何处岂是后宫嫔妃能干预的,就连统管后宫的冯皇后都未做出在别处妃嫔那里去接人的事,江婉君区区一个美人,又怎么能够? “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两个孩子遭罪。”江婉君声音有些急切,反复的高热,从昨日夜里到今晨一早,两个孩子连口奶都未喝过,这让她如何不急? 江婉君那是关心则乱,但好在木兮还算清醒,劝道:“主子,咱们就算现在过去也不一定能见着万岁爷,不过奴婢陪着您去凤仪宫求皇后娘娘,她是后宫之主,亦是小主们的母后,如今小主子们高热不退她不能坐视不理。” 毕竟就现在来说,小主们是承明帝唯二的两个子嗣,若真出了什么差池,她也担当不起。 何况,这几日她也隐隐听到了一些传闻,这些事情还是木菊悄悄告诉她的,不过不想让主子不痛快,倾霁宫上下一致将这事瞒了下来,并未说与江婉君知道。 木兮这话倒是让江婉君醒转了过来,是了,她就算再受宠,也没有去其他嫔妃处逮人的道理,只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木兮求医的建议,道:“那你过来伺候我梳洗。” 本来因着两个孩子身子不好,她是着人去凤仪宫告了假不去请安的,现在看来,不过倒是不行了。 木兮正欲替簪上那支缠枝钗花步摇的时候,江婉君却摆了摆手,道:“前些日子皇后娘娘赏下的绢花我记得不错,你挑只给我戴上就行。” 今日是过去求人的,自是要有一个求人的姿态,一身半旧不新的藕荷色弹墨蝶纹素软缎对襟襦裙,未施粉黛钗环全无的装束,加之江婉君那张毫无攻击性的脸,看着就是我见犹怜。 江婉君盯着铜镜仔细瞧了瞧,才点了点头扶着木兮出了门。 到凤仪宫的时候,也不知谈到了什么,在座的几人皆是面带笑意。 江婉君余光瞟了一眼,除了卧病的杜雪岚,其余的人都在,当然,后苑的那几个采女是不用过来的,每月里除了初一十五和初次侍寝的时候,他们并无来凤仪宫请安的资格。 等到江婉君规规矩矩行了礼,冯玉瑶才端着一张典雅端庄的脸,面露关切地问道:“不是早就允了你告假么?怎得又过来了?可是两个孩子有什么不妥?” 江婉君却是直接重重跪倒在地,叩首,凄求道:“臣妾恳请皇后娘娘赐下口谕,让太医院正为青雀、兕子诊治。” 冯玉瑶却是一惊,差点直接站了起来,一旁的珍珠几步上前,欲将江婉君扶起,江婉君却跪在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稳坐凤位的冯玉瑶叹了口气,面带迟疑道:“婉美人,你这又是何必?你明知那太医院正并非人人都能用的,又何必来为难本宫?” 后宫之后,能有资格让太医院正号脉的只有皇上、太后、皇后三人,就算是皇子公主没有陛下的旨意,亦是不能轻易请动的。当初江婉君有孕的时候,能请动院正,不过也是承明帝的要求罢了。 如今承明帝未动,冯玉瑶自是不愿意多此一举的。 江婉君两行清泪却因着冯玉瑶的话流了一下来,又重重地给冯玉瑶磕了一个头,冰冷的琉璃石砖直接在她的额际留下一片微红,别住发髻的绢花亦被震得有些松动,几缕青丝拂于额前,随着叩首的风声,纷散飘扬。 “娘娘,青雀与兕子如今不足两月,这般高热并非能抗的住,还请娘娘大发慈悲,救救两个孩子。”江婉君的姿态放得极低,在这后宫里,孩子就是她立足的根本。 一旁的德妃司雅琴见江婉君如此,亦是有些于心不忍,她如今有了身孕,虽日子尚浅,却隐隐有些明白作为母亲看着孩子生病时候的无奈与无措,今日江婉君这般求到冯玉瑶这里,想来也是走投无路了。 便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娘娘臣妾看婉美人这幅样子,怕是一夜未睡,想来两个孩子怕是有些惊险,这宫中规矩本就是为了防止嫔妃皇子与陛下娘娘们的太医交往过密,但现在两个孩子还小,倒也没有必要忌讳这么多。” 贤妃也帮腔道:“他俩如今是陛下唯二的两个子嗣,若真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也担心不好向陛下交代。” 就算大人之间明争暗斗,但稚子何辜,她们也不想眼睁睁地就看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因着妃嫔之间的较量而有什么。 二妃发话,下面几个想要趁机与江婉君交好的地位妃嫔也纷纷开口求冯玉瑶,后宫里倒是难得一见的齐心协力,冯玉瑶无奈,只得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珍珠你拿本宫的凤印跑一趟,让院正务必去倾霁宫给青雀、兕子瞧瞧,婉美人,你也回去等本宫的消息吧。” 江婉君并未失宠,不过是因着运气不好没见着皇上罢了,但她今日这般大张旗鼓的来求自己,还是为了皇嗣的事,自己若真不松口替她请太医院正,将来两个孩子若真有个三长两短,承明帝怕也会因此而怪上自己。 她如今连个子嗣都没有,若与承明帝离了心,那才真的是会输得一塌涂地,如此这般顺坡下驴,将来若承明帝怪罪,她也可以推脱说是江婉君拉着她不放,更何况还有这么多人作陪。 冯玉瑶发话,江婉君也不含糊,起身对着冯玉瑶与在座的嫔妃们一一道谢后,便步履匆忙地往倾霁宫赶。 皇后发话,院正自是不敢拿乔,直接提了药箱就往倾霁宫赶,细细替两个孩子号了脉,将舌苔、瞳孔仔细瞧了才小声道:“大皇子与大公主这样子,老臣瞧着并无大碍,应是身子虚弱加之受了凉,才会反复高热不退,等老臣再开个药浴方子,佐以针灸,再等一个时辰,就能退烧。” 江婉君却有些不放心,提醒道:“可是院正,他俩昨日夜里便是这般反复无常,今日真能退下?” 昨日太医与春桃也是同样的说辞,可两个孩子汤药也喝了,却并不见效。 那院正也并不因江婉君的质疑生气,而是摸了摸他微微翘起的山羊胡子解释道:“大皇子与大公主脉浮而紧,确乃风寒外侵、阻遏卫气之象。当以祛风散寒为主,待风寒消散,再行温经通络。” 江婉君只得半信半疑地听了院正的话,等到将那药浴方子从太医院取来,熬煮了一盆水,奶娘们环抱着将两个孩子放进盆中之时,孩子们却是同时哭出了声。 烧了一夜,又未用过一滴水,连嗓子都有些沙哑了,看得江婉君直掉眼泪,院正在一旁提醒道:“婉美人,这孩子高热的时候,应适当饮水才有助于排热,等到老臣施了银针之后,还请记得每隔一刻钟的功夫,就给用点水。” 这个说法江婉君还是第一次听说,但念及人家好歹也是院正,并未多想,只跟着照做就是。 结果等院正施针之后,一盏茶的功夫不到,两个孩子便一前一后地退了烧,江婉君这才安心了不少,院正亦告了退。 等到承明帝过来的时候,已是一个时辰之后,青雀与兕子并未再发高热,江婉君便躺在贵妃榻上闭目养神。承明帝亲自去偏殿看了两个孩子一眼,又细细问了奶娘孩子情况,才到正殿来看江婉君。 见着江婉君眼角下一片乌青,又心疼了几分,弯腰垂首,在江婉君的朱唇上轻啄一口,还未有下一步动作,江婉君便睁开了双眸,眸中血丝遍布,看着很是憔悴。 “朕可是惊扰到了你?”承明帝的嗓音有些低沉,眼角下同样乌青一片,甚至春色都有些发白,身上还混杂着一股浓烈扑鼻的脂粉气息,惹得江婉君蹙紧了眉头。 “陛下看着面色有些不好,可是身子不适?”江婉君柔声问道,并未因承明帝扰了清梦而又一丝怨言。 承明帝面色却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无碍,不过是昨日夜里睡得晚了些。”至于为何会晚,其中缘由大家倒是心知肚明,又指了指偏殿道:“昨日没有休息好,今日就起得晚了些,你也知道顺德那个性子……太医如何说了?” 第49章 早晚会被皇后娘娘收拾 江婉君进宫快有一年,与顺德接触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又怎会不清楚他的性子,若非承明帝有令在先,顺德定然不会将皇嗣生病一事瞒下的,不过就算承明帝如何荒唐,也不是她区区一个美人能置喙的。 面上愁容不减,声音却是一如既往的缱绻软绵:“皇后娘娘让太医院正过来瞧过了,说是风寒引起,折腾了一夜,现在退了烧,已经睡下了。都怪臣妾,若非臣妾大意,两个孩子又怎会遭这种罪?” 承明帝看着江婉君泪光莹莹的一双水眸,卡在喉咙的责备之言再也说不出口,只紧紧抱着江婉君安慰道:“无碍,无碍,太医不是说过没有事么?你就不要自责了,日后小心照顾便是了。” 身上那股浓烈的脂粉味扑鼻而来,熏得江婉君脑袋都有些昏沉,她素来就不喜这股味道,平日里殿内也只是插些时令的鲜花或是干花,如今满鼻充盈,只让江婉君觉得有些恶心,略略挣扎提醒:“陛下,您捁地臣妾有些疼。” 语气娇柔,声音婉转,承明帝哪有不放的道理? 等到放开,在江婉君的身边坐下才道:“今日白采女提起,朕才知道她与你还是表姐妹关系,以前倒从未见你们有来往。” 以前他还没发现,宫里竟然还有这么可心的人儿,今日听到白采女说起江婉君时的那种遗憾,他心里不由地就怜惜上了几分。 江婉君轻轻将头上有些凌乱的发髻拢了拢,又起身替承明帝斟了一杯热茶,才略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道:“臣妾以前在家中的日子想来陛下之前已经听说了,白氏一族乃是江陵城首富,臣妾哪敢随意去攀这门亲戚,若到时候说臣妾是心怀鬼胎,臣妾又到哪里说理去?” 言罢,又故作委屈地看着承明帝道:“更何况,江府本就狭小逼辄,每次都是臣妾二妹自己去白府寻她们玩闹,臣妾与她前前后后见面的次数怕还比不上陛下您。陛下如今来臣妾面前说这些,可是怪臣妾冷落了白家妹妹?” 说着,又开始低垂着头,泪水一滴一滴无声滴落,在襦裙晕染开来,承明帝哪里还坐的住?只紧紧抱着江婉君解释道:“没有,朕哪里会怪你?不过是觉得你在这后宫里,连个作伴的姐妹都没有,想着那白采女好歹算你表妹,就想着让你们好好相处。” 搂着江婉君好话说了一箩筐,江婉君才含泪嗔怪道:“臣妾每日里弄这两个小崽子都忙不过来,前些日子也不知道谁在怪臣妾冷落了他,如今又来怪臣妾性格孤僻了。” 承明帝被江婉君堵了个哑口无言,不过江婉君也担心他真就往心里去,又找补道:“这宫里待着的,都是些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姐妹,只要有心,便有见面的时候,臣妾每日在这倾霁宫里,自是欢迎她们来作伴的。” 她好歹也是生了两个孩子的美人,哪里有她上赶着去见一个采女的道理?承明帝这耳根子,比昨日御膳房做的那道红烧猪蹄还要软。 江婉君的话,让承明帝方才的那点不悦一扫而空,笑着道:“正是这个理,左右你们也是表姐妹,既然有缘在这宫里相遇,自是应该多多走动,也好有个照应才是。回头朕给白采女说说,让她常过来坐坐。” 俩人又一起腻歪了会儿,江婉君今日实在没有心情与承明帝周旋,便打着哈欠揉着头道:“陛下,臣妾昨日一宿未睡,这会儿头疼的厉害,您看您看书还是与妾一道小憩?” 书承明帝是没有心思看的,小憩又怕到时候江婉君来招惹自己,连声道:“无碍,无碍,朕想到御书房还有些奏折未批,就先回了。” 等到将承明帝送出倾霁宫,木菊才一脸小心地走了进来,江婉君神色有些冷,细白手指压了压耳旁被风撩起的乱发,道:“说吧。” 自杜雪岚落了胎后便在怡雪宫消沉了下去,江婉君一颗心都放在了两个孩子身上,对外面的事倒是真没以前上心了。 木菊“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解释道:“奴婢并非刻意隐瞒,只是想着那白氏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定然翻不出什么波浪,哪曾想……”哪曾想承明帝还真就上了心。 应该说,承明帝近日来对后苑那几个都上了心,连着五日流连于后苑之中,倒是把江婉君几人都抛在了脑后,昨日承明帝没有过来,怕也是被那白氏绊住了脚。 春桃与木兮见承明帝过来的时候便心道不好,这些事是她们几人一起瞒下的,定也不能让木菊一人领了罚,两人一起躬身进来陪着木菊跪下。 春桃解释道:“主子,后苑那群人早晚会被皇后娘娘收拾,奴婢就想着不要拿这些乌糟事来污了您的耳朵,便做主让木菊将这事瞒下了。” 江婉君看着一旁的木兮问道:“所以你也知道?今晨的时候才会阻拦我去后苑寻陛下?” 木兮点了点头,江婉君摇头道:“这后宫里,因着就我诞下了两个皇嗣,还不知有多少只眼睛盯着倾霁宫。外面的事,我打探起来自然不便,就只能让你们做我的眼睛,事无巨细,无分好坏,你们都应事事秉明,我心里也好有个章程,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有个应对之策。” 看着跪在地上的三个人,江婉君喟叹一声,道:“就罚你们美人半个月月例吧,下不为例,不然我决不轻饶。” 都是自己的心腹,不罚的话日后不长记性,罚重了,又担心伤了人心。。 跪在地上的几人见江婉君如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连磕头叩谢,又诉了一波自己的衷肠,才作罢。 江婉君淡淡问道:“春桃你来说,皇后娘娘会收拾她们又是何意?” 春桃道:“不知主子今日可有发现,陛下脚步虚浮,面色乌青,唇色发白,那是精气不足之兆,精不足思淫,气不足思食,陛下如今正值壮年,且平日里有太医院的人在,按照道理来说不应如此才对。” 第50章 白氏 “若非身体原因,那便只有一个可能,陛下不知节制、纵欲过度,伤了身子。”春桃直接下了结论。 跪在一旁的木菊亦是适时补充道:“奴婢听后苑的人说,陛下明面上每晚只招幸一位,实则往往夜御数女,那几个商贾出身的往往是一起伺候陛下。” 为了打探到这些隐私,她可费了不少心血,想着那几样精致的吃食,她就觉得肉痛。 “这,这不是聚众淫乱么?”从小江元清就将她当做笼络人心的工具,教的便是些床上功夫,对于这些东西自然也是早有耳闻。 “正是如此,奴婢几人才特意隐瞒下来,不想污了主子的耳朵。”木兮在一旁解释道,主要是自家主子对万岁爷看着倒是付出了几丝真情,若是让她知道了这些哪里能受得了。 江婉君摆了摆手:“皇上坐拥天下女子,他想如何岂是我能多嘴的?只是,皇后竟也不知此事?” 按照道理不应该啊,如果没有猜错,皇后眼线遍布后宫,连她都能打探出来的消息,没道理冯玉瑶竟会不知道。 木菊却摇了摇头:“奴婢不清楚,凤仪宫那边,奴婢暂时还打探不到消息。” 冯玉瑶好歹是中宫之主,凤仪宫自然不是他们想打听就能打听的。江婉君却摆了摆手:“凤仪宫那边暂且不急,若是打草惊蛇,倒是不好了。” 毕竟冯玉瑶是妻,她是妾,若让那边知道自己在悄悄打探凤仪宫的一举一动,哪里会有她好果子吃?归根结底,还是自己太弱了。 “白氏那边可有什么动作?”江婉君不相信承明帝今日会无缘无故在自己面前提起白氏,白氏定是趁着自己这些时日一颗心都在两个孩子身上,在皇上面前吹了不少枕边风。 听江婉君提起白氏,木菊双眸亮晶晶地盯着江婉君,那神情,就差将“这个我知道,问我,问我”写在脸上了,江婉君不觉有些好笑,指着木菊道:“木菊你来说。” 木菊立马将自己打探到的情况一一道来:“那白氏虽为采女,自入宫以来,出手倒是阔绰,每次赏给下人不是金瓜子便是银裸子,甚至还有银票。” 这一点是白氏一族一贯的作风,木兮深有同感。 “可是主子您也知道,这采女的月例哪里够得上她这么挥霍?所以每隔几日,白采女就会派人去顺德门取家里送进来的黄白之物。” 听到此处,江婉君却是蹙紧蛾眉,木兮也奇道:“这宫中规矩,后妃与外臣之间不可互通消息。顺德门的那些人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白采女私相授受?” 江婉君抬手将鬓角散落下来的青丝别与耳后,嗤笑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越是皇权至上的地方,便越有这些坐地起价的勾当,宦官贪利,商人重权。白氏作为这江陵城的首富,送女子进宫本就是为了权力,又怎么在乎那点东西?” 不过,这每隔几日便送银子入宫,也太过反常了,那后苑又非无底洞,皇宫也便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他们又怎敢如此毫不畏惧? “木菊,你把这白氏盯紧了,我觉得这背后定然不会如此简单。”事出反常必有妖,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还是小心谨慎地好。 木菊屈膝道:“主子放心,奴婢省得。” “那木枝养了这么久了,也是该发挥点用处了,木兮你抽个合适的机会,将这个消息告诉与她。”江婉君淡淡吩咐道,冯玉瑶在她身边安排的人都快一年了,总还是要发挥点用处。 “还有,日后春桃与木兰重心放在青雀与兕子那边,木兮你瞧着倾霁宫里有靠谱稳重的,也可往上提一提。”春桃有医术且忠心不用质疑,木兰识字日后也对两个小家伙的教导也能适时引导一二,由着她两人来照看孩子,是再适合不过了。 春桃见江婉君将如此重托放在自己身上,心下激动,连叩首道:“奴婢定不负主子厚望。”她跟在两个孩子身边,日后不论是跟大公主或是大皇子,将来都会有出宫的机会,而不似在这宫里,除了头顶的四方天地,便再无其他盼头。 当初入宫虽说是自己在宫外了无牵挂,实则还是放心不下江婉君,又为着报答当年恩情,若是有朝一日能有自己选择的余地,那自然是最好的。 诸事安排妥帖后,江婉君才摆了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我自个儿歇歇。” 方才承明帝过来的时候,身子疲乏还是半真半假,但这会儿,那是真的累了,且她也要好好想一想,这日后的路该如何走。 以前只道承明帝多情,从昨夜一事来看,怕还是有点荒唐的底子在,这一年的相处下来,她也发现了,承明帝虽胸怀大志,却不过是口嗨罢了。 做不到自己想做的事,遇事便打退堂鼓,还能给自己找上一堆理由,也不知道当年冯太后是怎么在这么多的皇子中单单挑中他的。 ------------------------------------- 慈宁宫,冯太后一日既往的在抄佛经,卢香将后苑这几日发生的事事无巨细地说给了冯太后听。 冯太后抄佛经的手一顿,满脸讥讽,道:“他萧家还真是家学渊源,当年萧烨死于马上风,没想到他这个做儿子的也不相上下。”萧烨是先帝名讳,冯太后不满萧烨久矣,如今直呼名讳,卢香早已见怪不怪。 又顿了顿,问道:“皇后可曾阻拦?” 卢香姑姑小心觑了一眼冯太后,摇了摇头,冯太后直接将持于手中的狼毫扔了出来,好在卢香提前避开了,才没被那狼毫上的墨汁沾染到衣服上。 “糊涂!哀家有时候真想将她脑袋撬开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些什么!她现在膝下无子,怎能由着皇上胡来!你去,让皇后过来,哀家要问问她,到底怎么想的。” 第51章 数落 冯太后难得一见的发火,卢香哪敢耽误,拾步就往凤仪宫而去。 她陪着冯太后在这宫里待了几十年,有的时候也挺看不懂冯玉瑶的,小的时候瞧着也是个冰雪聪明的,怎的偏偏在这婚事上就犯了糊涂。 冯太后在慈宁宫,连用了几盏荔枝胎菊茶也未降下心中的无名怒火。当年她就不同意冯玉瑶嫁与萧衍做太子妃,也不知道冯玉瑶瞒着自己用了什么法子,将冯太师说动,举全族之力将萧衍推上了这个位置,然后呢?萧衍可曾记得他们的功劳? 如今还不是由着杜成济一派来打压冯氏一族?本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哪里能指望他能衔草报恩? 卢香去得快,回得也快,冯玉瑶平日在众妃面前瞧着是威风凛凛、说一不二,但冯太后传召,却不敢耽误半分,当即便领着珍珠跟着卢香来了慈宁宫。 “儿臣请母后安,母后长乐无极。”冯玉瑶依着礼数对着冯太后恭恭敬敬行了礼,她小时候很讨冯太后欢心,时常进宫来陪她,可后面渐渐长大之后,面对冯太后,倒有些发怵。 冯太后盯着跪在下首的冯玉瑶看了片刻,眼里的笑意早已消散地无影无踪。“长乐无极?”冯太后冷冷嗤笑,“哪日你能让哀家安安心心在这慈宁宫誊抄佛经了,哀家才真的是长乐无极。” 声线冷冽没有一丝温度,跪在地上的冯玉瑶却是没有来由地一颤,忐忑不安地开口道:“不知侄女儿做错了何事,让姑母如此生气?” 方才的母后是出于礼节,这会儿的一句姑母,倒是有了几分小辈见长辈时的一丝亲昵。 冯太后望着地上的冯玉瑶,喟叹一声,再如何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起来说话吧,卢香,赐座。” 见冯太后还惦记着让她起来,冯玉瑶不由地轻舒一口气,可接下来冯太后的话,却让她面上一白,只见冯太后正正地盯着自己,道:“皇上去后苑一事,你可知晓?” 冯玉瑶不敢撒谎,只得硬着头皮轻嗯了一声。“那他夜御数女一事你可知道?” “母后,你听儿臣解释……”她贵为中宫皇后,皇上举止不断,是有劝谏之责;后妃刻意伤害龙体,亦是有严惩之权,可是她却因着一己私利放任不管。 冯太后将冯玉瑶的神情,哪里还有不明白的,挥了挥手,让卢香、珍珠也退了出去,毕竟她也是后宫之主,自己若在宫人面前落了她的面子,也有伤皇后威仪。 “解释什么?哀家看你是越长越糊涂了!”冯太后素手重重拍在案几上,掌心传来的痛感并未让她的怒火消融半分。 “可是姑母,那婉美人如今已有一子一女,若是侄女还如此放任下去,她怕是会成为第二个杜雪岚!”她已经输给杜雪岚一次,不想再输第二次,这满宫之中,无人知晓,看着自己年少倾心之人,宠幸了一个又一个,会是什么心情。 “一个杜雪岚就把你吓得草木皆兵?当初还进宫作甚!当年哀家就告诉过你,皇上他并非良人,是你不听,铆足了劲要嫁给他。如今这区区十几个女人你就受不住了,日后三年一大选,你又如何能受得住?”冯太后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从你入宫第一日,哀家就告诉过你,养好身子,早日诞下皇嗣方为正理。你算算,你入宫有几年了?你父亲为着你,不知跑了多少趟御书房,可你呢?不知把着陛下不说,还把人往外推,哀家真的想把你的头撬开看看,到底装的是些什么!” 冯太后端起一旁的茶盏,连用了几口茶水,才将火气平了平,又道:“哀家之前就说过,你不仅仅是皇后,更是皇上的妻子,夫妻之间,哪里有端着的道理?哀家看你圣贤书看多了,人都变得迂腐了。这世上,哪个男人不喜那千娇百媚的女子?偏偏你日日端地像个女夫子似的,怎的?是想给皇上证明你是你爹亲生的么?皇嗣还未诞下,就想着分恩宠,她们分走的,可不止那江婉君的恩宠,你若是能像她那样,生个皇子出来,你就算是给皇上喂鹤顶红哀家都不会管你!当妻子没个妻子样,做皇后没有皇后的豁朗,这些年哀家的教导全是进狗肚子了!” 话说多了,有些口干舌燥,冯太后又端起茶盏的时候,才发现杯子早就见了底,冯玉瑶战战兢兢地替她斟了一杯茶,嗫嚅道:“侄女明白姑母的意思,也记得姑母您说过,生下自己的孩子才是正道,可是,儿臣真的做不到。” 她做不到看着承明帝宠信其他女人,也放不下身段笼络承明帝的心,也做不到像江婉君那般,一胎双子,龙凤呈祥。 掏心掏肺地倒了一车轱辘的话,就被冯玉瑶简简单单一句做不到打发了,冯太后觉得自己今日之举委实多余,冷哼一声:“做不到,等哪里你像哀家这般,连个孩子都没有的时候,便能做到了。” 当年但凡有得选,她也不会萧衍做太子,只要皇位不落在燕王头上,什么都好说。 “这情爱一事,你若再堪不破,你皇后这个位置也到头了。”冯氏已经出了两任皇后,萧衍就算是再无能,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冯氏再出第三任。 更何况,还有杜成济一党在,杜氏一族不见衰落,可她冯氏,却已有后继无人、青黄不接的迹象了。等到哪一天,她与冯太师老去,便再无人,能庇佑冯玉瑶了。 她唯有生下嫡子,才能将这皇后之位彻底坐稳,冯氏虽无后继之人,好在门生遍布朝野,有利益驱使在,就不怕他们不忠心。 可就怕,冯玉瑶根本就不明白这道理。 冯太后见冯玉瑶一副迷茫,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与你说这么多,哀家也累得慌,你回去好好想想哀家的话。想想到底该如何做好这个皇后,哀家再提醒你一句,这没有家世的嫔妃就像那无根的浮萍,江氏就算再得宠,妃位就已顶天了。” 第52章 身体抱恙 待扶着珍珠的手出了慈宁宫,望着头顶的碧空万里,有些茫然地问道:“珍珠,你说,本宫真的做错了么?” 当年少年一脸深情的海誓山盟到现在她还记忆犹新,可如今少年早已将誓言抛诸脑后、另觅佳人。 珍珠不知冯太后与冯玉瑶说了什么,但也清楚,定然不会是什么好听的,只得宽慰道:“娘娘,奴婢只知道太后娘娘与太师,定然都是为了您好。” 冯玉瑶自幼便是在千娇万宠下长大,当初太后亦是将她视如己出,当初就算再如何生气,也并未在那一事上加以责难,反倒是冯玉瑶自己,却因当初冯太后的反对,而对冯太后日渐疏离。 “为本宫好?呵呵呵,他们想的从来就是冯氏一族的荣耀,哪里想过本宫在这宫里过得是否欢愉。不过,母后有句话提醒得对,本宫如今尚无子嗣,怎能容她们来分宠。”冯玉瑶淡淡说道,语气之中却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念。 跟在一旁的珍珠自是不好再多说什么,自家主子什么性格这些年相处下来她也摸了个七八分,聪明有余,但太过执着,特别是在万岁爷的事情之上。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有谁要倒霉了。 不过,冯玉瑶还未想出制敌之法,昭阳宫便传来了噩耗,承明帝在御书房批奏折的时候晕倒! 好在这一事上,冯玉瑶还算机警,立即动用了手中势力封锁了消息,就连江婉君等人,都未收到半分风声。 昭阳宫,冯玉瑶才让人给承明帝灌下汤药,卢香就拥着冯太后过来了,殿内众人忙跪下行礼。 看到龙床上面色苍白如纸,双眼紧闭的承明帝,冯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悠悠开口道:“都起来吧,院正你说说,皇上这是怎么了?” 冯太后问话,太医院正跪在地上,躬身一抖,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里衣早在方才替承明帝诊脉之时便已被汗水悉数浸湿。 “太后容禀,万岁爷脉细而弱,是极虚芤迟的脉象,因房事过多精液损耗太甚,阴虚及阳,故少腹弦急,外阴部寒冷;精血衰少,则目眩发落。虚得固摄肾阳,阴能内守,则精不致外泄。” 冯太后面色有些难看,连带着对冯玉瑶也没了好脸色。而冯玉瑶则是抿紧嘴唇,手心不自觉地渗出了冷汗,太后当时训斥的时候,还不以为然,这会儿倒是觉得有些后怕了,后苑那群妖精也不知如何做的,能让素来恪守祖制的承明帝弄成现在这副模样。 这会儿有外人在,冯太后顶着一腔怒火无从发泄,只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院正问道:“你每日里给皇上请平安脉,就没发现这其中不妥?” 好歹也是太医院正,若是连这点本领都没有,还不如回家种地得了。 太医院正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结结巴巴地回道:“早些日子老臣发现确有不妥,也给万岁爷提过,让他凡事要有节制,可,可陛下……” 剩下的话,院正不敢说出来,这皇上不听劝,他一个做臣子的也阻止不了啊。更何况,又小心觑了皇后一眼,自己当初也把这事秉给了皇后娘娘,娘娘不急,自己这个做臣子的急也没用啊! 院正看冯玉瑶的那一眼并未逃过冯太后的双眼,她盯着地上的院正道:“念在你多年服侍皇室的功劳上,哀家暂且饶过你这一次,但务必要让皇上痊愈,否则,哀家不可能再饶你一次。” 兹事体大,这事不能传扬出去,还得循序渐进,等承明帝醒转之后再做打算,这院正虽胆小怕事,好歹还算个忠心的,暂且留他一命也行。 “皇后跟哀家过来。”冯太后淡淡瞥了一旁的冯玉瑶,连一句话都不愿多说。 战战兢兢地跟着冯太后到了后殿,卢香将殿内的闲杂人等悉数带了出去,又贴心地关好了殿门,守在门外,不要任何人靠近。 “啪”的一声,冯玉瑶还未开口,冯太后的巴掌就毫不留情地扇了下来,头上的赤金九凤攒珠钗随之松落,发髻散做了一团。 冯玉瑶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冯太后,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这人还是自己的亲姑母!她怒目圆睁地看着暗含薄怒的冯太后尖声道:“姑母。” 冯太后冷冷地看了冯玉瑶一眼,声音冷然里夹了礡发的愠意:“姑母?你还记得哀家是你姑母?哀家早就给你说过,让你想法子把后苑那几个打发了,你可听进去了?你要作死不要拉着冯氏一族来陪你!” 冯太后这次对冯玉瑶算是彻底失望了,若她那日,就能听进去,哪里还有这后面的事情?头脑拎不清,做事犹豫不决,她都有点怀疑这到底是不是自己兄长亲生的。 “姑母,你听我解释。”冯玉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侄女也想这么做,可您也知道,陛下如今对我并无多少情爱,若侄女真这么做了,恐会将陛下越推越远。” “你是我冯氏女,还是中宫皇后,他就算心有不满亦不敢拿你如何?何况那白采女私相授受,哀家不信你会不知道!”冯太后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冯玉瑶,摇了摇头,满目皆是失望:“罢了罢了,左右哀家也不是做这一回恶人了,来人,传哀家懿旨,采女白氏等人私相授受秽乱宫闱,私藏禁物,意图不轨。罪当诛九族,然当今仁善,念其初犯,即日起贬为庶人,逐出皇后,罚抄家中全部家产,以儆效尤。” 后苑几人被逐出宫时,承明帝已经醒来,看着院正端过来的那碗“独参汤”,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段时日他也觉得有些异样,可这种夜御数女从未带来的体验又让他沉迷其中不能自拔。 自亲政以来,他在朝堂之上处处受制于人,也只有在后苑那堆温柔乡中,才能感到些许的帝王威仪。 但转念想到那白氏等人竟然胆敢在他身上下药,又觉得愤怒。思及那一车车从他们家中罚没的家产,顿觉捶胸顿足,他卖弄色相不就是为了搞银子么?如今这银子归了国库自己那是毫毛未沾,还给自己惹了一身骚。 第53章 外室 江府,朱红大门紧紧闭合,门环上的铜铃在微风中轻轻摇曳,却未发出丝毫声响。院内,老槐树下,两只鸟儿站在无人的石凳上啼鸣,更显得这府邸静谧异常。 “哗啦”一道瓷器落地的碰撞声打破了府邸的安宁,正房,白氏看着跪在地上的一风华正茂的女子与一不及五岁的稚童,指着江元清道:“江元清,你吃我的,住我的,这就是你给我说的公事繁忙?合着是在这贱人的床上繁忙么?” 去年冬日的时候,她就隐隐察觉到了江元清的不对劲,派人蹲了半个月,都未曾抓到他半分把柄,还以为是自己多虑了,哪曾想,娘家一倒台,这狐狸尾巴就露出来了! 江元清看着跪在地上弱不禁风的母子二人,再看看一旁面露刻薄的白氏,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这个泼妇。 “这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是天经地义,区区一点小事也能闹得家犬不宁,果就是商贾出身的,上不得台面。”白府倒台,也就意味着他江元清的钱袋子就此没了,甚至还会因岳家的事情给自己的仕途染上污点,日后怕也是晋升无望了。 “上不得台面?你江元清还真是端起碗吃饭,摔了碗骂娘。以前我怎就没发现你是如此狼心狗肺之人?亏你还自诩读书人,这做出来的事,桩桩件件,哪一件能是读书人干的?” 房内谩骂声不断,房外的江婉嫣却急的跟个无头苍蝇似的,不知如何是好。祖父一家的家产罚没,日后她再也没有数不尽的绫罗绸缎、胭脂水粉了,江陵城中那些与她交好的姐妹们这些日子也与她断了来往。她不明白,明明日子过得好好的,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就连平日与母亲举案齐眉的父亲,竟然也会偷偷养外室,看那孩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所幸弟弟被送去了百川书院,不用看到这些乌烟瘴气的事。 “芸娘知书达理,哪像你这个泼妇,丝毫没有主母的样子?你出去看看,有哪家的夫人像你这样,指着自家爷们随意辱骂的?”江元清被白氏骂狠了,哪里能容忍?将自己的心里话悉数抖露了出来。 “泼妇,当年去我家求娶的时候怎不见你说我泼妇?舔着脸要银子的时候怎不说我泼妇?你自诩清高,连我一个商户出身的女子都不如,目光短浅,胆小如鼠,只敢拿自己的女儿做登云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江元清做下的那些勾当!今天我就告诉你,想要这个贱人进门,你休想!” 娘家她算是指望不上了,好在太后仁慈,留下了一成家产让父亲哥哥们度日,对家中子弟也未过多苛责。那日回白宅的时候,父亲还提醒自己,日后没有他们在后面撑着,定要小心江元清。 当时她还不信,江元清再如何,这些年对自己还算不错,没曾想,现在就在打自己脸了。 见娘家倒台,江元清立马转变了往日的深情款款,带着外室登堂入室,要求自己给他的外室和私生子一个名分! 真当她白蕙兰好欺负么? “柳氏我也不说了,她本就进门比我早,还是供你读书赶考的大恩人,这贱人,凭什么进门?你这三进宅子、府中下人、身上衣物,拿点不是我用嫁妆置办的?拿自己夫人的嫁妆养外室,江元清,我都替你觉得恶心,当年你能高中,莫不是那主考官也是女子,你是牺牲色相得来的吧!”白氏叉着腰,指着江元清的鼻子,丝毫不做退让。一步让,步步让,当年柳氏的让步得来的是什么?那就是前车之鉴! 这也是她看不起柳氏的原因之一,她是商人,只知道,若要促成一笔买卖,便要倾尽全力去做,而不是唯唯诺诺,由着别人牵着鼻子走。 江元清今日能拿着她的嫁妆养外室,明日就能让她意外暴毙,将那外室扶正,他的狠辣,这些年自己虽未领教,却也见识地不少。 “你要是不让他们母子进门,明日我就一封休书休了你!”这话并非威胁,白氏如今已无用处,对他来说就是累赘一个,还不如将位置腾出来,将来另娶一位出身名门的续弦。 跪在地上的女子听了这话,眸色精光毕露,以为江元清欲将自己扶正,操着一口吴侬软语,柔柔道:“老爷不要生气,姐姐不过是在气头上,这不让夫君纳妾便是犯了七出里的妒,姐姐又怎会明知故犯呢?” 这话让正在起头的江元清腰杆又挺直了几分,脸上带着愠怒,指着那女子道:“看看,看看,连个外室都比你懂规矩!” 白氏脸上气得微微扭曲,几步小跑过来,扬起手,“啪啪”直接甩了那跪在地上的女子两个耳刮子。 这两巴掌白氏是用了全力的,大力地让那芸娘的脸几近麻木,嘴角也缓缓渗出了一抹血迹,莹洁无瑕的脸上有着对比鲜明的两个红印。 “老爷……”那妾室嘴角生疼,含糊不清的看着江元清嗫嚅道,双眸带泪,我见犹怜。 江元清哪里还受得住,积蓄了二十来年的怒气一招爆发,转过身一个反手就给了白氏一个耳光,白氏始料未及,身体已重重被他甩开去,身旁恰是一三足铜鼎式烛台。白氏硬是把它撞翻,台边雕花的锋利已划破了她光洁的额头,刹时,鲜血涌出。 守在房外的江婉嫣哪里还等得住,直接双手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逆着光,看着倒在地上的白氏脸上鲜血涌流,吓得一声尖叫:“母亲!” 原本在后罩房的柳氏早在两人争吵的时候亦是察觉到了不对,等赶到的时候便是看见江婉嫣蹲在地上抱着白氏的这一幕,亦是惊呼一声:“夫人!” 白氏虽然苛责,好在心眼不坏,除了偶然苛责她的吃穿用度,却也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且这一切本也不是她的责任。明明是面前这个男子应承担的,却寡廉鲜耻的让一个妇人替他养家。 第54章 和离 与江婉嫣合力将白氏从地上扶起,又仔细替白氏清洗了额头上的那道有些狰狞地伤口,全程未看江元清一眼。 等到伤口包扎完毕,柳氏才斜了一眼神色冷峻的江元清。不得不说,江元清的相貌确实长得好,不然她与白氏也不会前赴后继地栽在他身上。 柳氏面上浮起哀戚之色,她与白氏因江元清结仇,也因江元清相识,如今想来,倒是有些惺惺相惜之感。 “老爷既然嫌我们姐妹二人碍眼,何不直接一纸和离书,放了我们自由,你也可与这妹妹一起出去双宿双栖。”她与白氏如今儿女双全,又何必留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给自己找罪受? 江元清倒没料到,往日里水火不容的二人竟也有姐妹相称的一天,冷哼道:“出去?这是江府,我为什么要出去?和离?白氏倒是想得美,想要走,我休书一封。” 是白氏给自己找不痛快在先,他为何要同意和离给她脸面? 久久未言语的江婉嫣倒是被江元清这句话气笑了,原本她以为自己的父亲是个正人君子,如今看来倒也不过如此。本来方才柳氏替自己母亲作主和离的时候,她还觉得柳氏有些越俎代庖了,但这会儿。 “父亲这算盘打得,女儿都有些臊得慌,这处宅子本就是当年外祖父送给母亲的嫁妆,房契上面写的亦是母亲的名,你凭什么,要让我们搬出去,要出去也是你出去!”第一次反抗父亲,心里虽有些惧怕,但好在为了自己的母亲,亦是豁出去了。 江元清没曾想,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女儿竟然也会出来指责自己,气急,又高高抬起了手臂。 江婉嫣却不带怕的,直接上前走了一步:“打啊,您除了打母亲,打儿女,还会做什么?” 柳氏也嗤笑:“江元清,亏你自诩读书人,有道是君子动口不动手,你对自己的妻女非打即骂,若是闹僵出去,让你的那些同僚知道,又会如何看你?” 江元清见一个两个地都能来顶撞自己,脸都皱成了一团,气得牙痒痒,拍着桌子怒吼道:“反了,反了,你们一个个,哪里还有做人妻子、做人女儿的样子!你们这就是忤逆!” 这话将白氏彻底惹毛:“忤逆?你堂堂中书侍郎,留自己的老母在乡下受苦,自己在这江陵城吃香喝辣,还好意思说婉嫣忤逆?江元清,我警告你,若是你敢再外面说婉嫣半分不是,明日,我就让你头上的乌纱帽落地!” 一双子女是白氏的逆鳞,就算女儿有再多的不对,她也容不得别人说她分毫,就算是父亲也不行,何况,江元清他不配。 这话倒让江元清忌惮了几分,这做官的,谁还没点阴私? “你若是同意和离,我还能许你一千两银子傍身,外头置办的那处院子,我也不收回,全当是送给你们这对狗男女了。但我只有一点,三个孩子,不能带走。” 凭江元清的那三瓜两枣,哪里够他置办宅子的,不然的话,也不会赖着这处宅子不放了。更何况,这些年,白氏给出来的每一笔银钱,均是记录在册的。 江元清没料到白氏竟会如此绝情,又盯着一旁的柳氏问道:“白氏往日里最是容不下你,你也要跟着她?你就算不为齐儿着想,难道还不能为婉君想想?” 这夫妻和离,哪里有妾室子女都跟着夫人走的道理,若是闹了出去,他还不成这江陵城的笑话了?更何况江婉君如今好歹也到了美人位份,且还为当今天子诞下了一对龙凤呈祥,前途无量,他又哪里愿意放弃这把登云梯? 柳氏也干脆,不与他弯弯绕:“老爷将来若要另娶,我留在身边也不过是个累赘,齐儿还小,不能帮衬你什么,便不劳老爷费心了。至于婉君,她既已入宫,便是皇家的人,哪里还用得着我操心的?” 江婉君还在宫里,若她二人闹得太难看,那也不好,但若江元清还想用婉君来约束自己,那也是不可能的。当初他停妻再娶,如今又偷养外室,这一桩桩一件件闹僵出去,不说摘了他的乌纱帽,也能有他一顿好果子吃了。 江元清见柳氏不为所动,威胁道:“若我是不同意呢?” “若你不同意,那妾身只能去京兆府尹击鼓鸣冤了。”柳氏淡淡道。 “你就不怕给你的一双子女带来影响?” “我含辛茹苦将他们拉扯大已是仁至义尽,他们的父亲都不管他的死活,又怎会埋怨我不曾让他们挨饿受冻的母亲?要怨,只能怨他们的父亲太过绝情。”柳氏态度不咸不淡:“妾身当年能为了供你进宫去那酒楼卖艺,自也是豁出脸面去那京兆府尹让青天大老爷替我做主。只是,不知道老爷你,可能受得住?”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本就一无所有,又何惧江元清的威胁?十年寒窗苦读换来今日的锦绣前程,他又如何能放下?当初的自己不过是太笨、太傻,舍不得江元清,放不下江婉君,才会一步一步,由着江元清将她踩入泥地。 可现在,婉君在宫里已有了立足之地,齐儿在那百川书院不怕没有出头之日,她又有何未惧? 白氏见江元清面带犹豫,亦在一旁循循引诱:“老爷若是能与我姐妹二人好聚好散,将来两个孩子出息了还能叫你一声父亲。若老爷执意撕破脸皮,日后闹出去,倒是不知道又有哪家敢把闺女交付与你?” 江元清今日之举,委实怪异,为何藏了几年的妾室偏偏要在今日带进府里来?偏偏还要说出这些话来激怒自己?起初她只以为是因着白氏一族倒下,江元清是原形毕露了。但后面见柳氏过来,她才想明白这其中蹊跷。 柳氏是他江元清进京赶考、踏入仕途的第一道青云梯,那她则是保他仕途顺遂的第二道,如今她与白氏不能成为助益,自然是要将她们一脚踢开,寻找第三道了。 第55章 赠礼赐福 心中所想被白氏拆穿,江元清并无半分愧色,他如今好歹也是个四品命官,宫里还有个前途无量的女儿,长得那也是貌比潘安,就算是娶个王公贵族家的小姐,也不算过份。 白氏如此说,不过也是认清了配不上自己的事实罢了。 “既然今日你们如此求我,那我便大发慈悲,全当为几个孩子积福,给你们自由。日后若是过不下去了,可不要反悔。”言罢,又寻了纸笔过来,龙飞凤舞之间,就将一纸和离书写好了,另道附赠给柳氏一张放妾文书。 “你那一千两银子,可要记得给我送来。”江元清带着那叫芸娘的女子开始大包小包收拾自己的东西,还不忘提醒白氏先前许诺的一千两银子。 忙忙碌碌收拾了半晌,才将自己的东西打点好,所到之处,如风卷残云,不留一丝痕迹,就连白氏让人给他做的里衣、鞋袜一类都一一收入了箱笼之中。 但在江元清举步欲进书房的时候,却被江婉嫣拦在了门外:“这里的东西你不能动!” 笔墨纸砚之物于她一个女子来说没什么用处,但对在百川书院的江思贤、江思齐来说,却是大有用处! 特别是书房里面的那些藏书,虽比不上那些书香门第,却也是当初白氏花高价替江元清寻来的,哪里能让他白白得了这个便宜。 江元清指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江婉嫣:“逆女!你这个逆女!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 “这是我家,怎么能算胳膊肘往外拐?”江婉嫣并不退让,从小她在白氏身上学到的,便是自己的东西就要据理力争,从小到大唯一吃过的亏,也仅仅是在江婉君身上。 对于自己的这个父亲,她有惧意,但却再无半分敬意,早在他甩手给了母亲一巴掌,将母亲推倒在烛台旁的时候,她便没再打算再认这个父亲。 又对一旁的仆妇吩咐道:“你们可要瞧仔细了,不是咱院子里的东西一个不留,但自己家里的东西也一个不能不少。” 言罢,头也不回地去了白氏的正房,也不再看江元清那张七彩纷呈的脸。 消息传到江婉君耳朵里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冯太后的生辰宴上。 冯太后前些日子才罚抄了几个富绅的家产,国库自是充盈了不少,礼部与户部的官员为讨好冯太后,自是要将冯太后的生辰宴办得热热闹闹、风光无限。 托了两个孩子的福,江婉君的座次还算靠前,觑了一眼正殿空空如也的高座,江婉君蹙紧了眉头。 自后苑那几个采女被逐出宫门的那日起,承明帝便称病待在了昭阳宫,竟是再未宠幸过任何后宫嫔妃。每次来倾霁宫也仅仅是看看孩子,坐坐就走,与她也再无任何亲密之举。 “到底是什么病,能让人连男女之事都提不起兴致?”江婉君小声嗫嚅道。 “主子,你说什么?”麟德殿今日的礼乐之声有些震耳,站在江婉君身旁的木兮并未听清她在说什么。 江婉君这才如梦初醒地摇了摇头,却注意到坐在下首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都在小心地看着自己,甚至有些指指点点。她在这深宫高墙里,对外界的消息并不灵通,自是不知道为何那些人会这般看自己。 “木菊,你去打探一下,她们在说什么?”春桃、木兰要在后殿照顾两个孩子,新提拔上来的宫人她用着又不怎么顺手,如此,倒也只有木兮、木菊随侍左右了。 木菊得令,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没入了人群之中。木菊还未到,淑妃杜雪岚倒是先进了侧殿。今日杜雪岚穿了一套淡粉色缕金绣海棠宫装,腰束素色缎带,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姿,头绾飞星逐月髻,未施过多粉黛,烟眉秋目,面薄纤,看着虽不似以往那般雍容华贵,却又是另一幅娇媚之态。 不过从她那略显瘦削的脸颊和面上淡淡的疲态,也能瞧出几分端倪。 “臣妾/臣妇请淑妃娘娘安。”环佩叩地的声响中,淑妃淡淡地说了句:“都起来吧。”但却在经过江婉君的位次之时,冷眼斜视了江婉君一番。 淑妃的位份比之江婉君高出几阶,位次亦是在她之上,她瞧了江婉君半响,摸了摸手上的白玉福寿纹羊脂玉镯,道:“今日儿太后生辰,怎不见婉美人将皇子公主带过来,让太后娘娘这个祖母瞧瞧,也高兴高兴。” 江婉君摸不清杜雪岚的意图,只得起身回禀:“两个孩子还小,见不得这等场面,臣妾让奶娘抱着在后殿歇息,待会儿若是太后娘娘有召,自是要过来的。” “好歹也是皇家血脉,哪里就见不得大场面了?”杜雪岚偏着头道:“本宫自两位皇嗣出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婉美人,不妨让奶娘们抱出来让在座的夫人们瞧瞧,也让大家沾沾这祥瑞之气。” 此话一出,在座的夫人们纷纷附和,有本就是杜成济一派的,有那见风使舵的,也有那心下好奇的。 一时之间,江婉君倒也不好拒绝了,只得让奶娘们将孩子抱出来在夫人们面前晃悠了一圈,还让木菊端了个红漆托盘跟在身后。 江婉君淡淡解释道:“在我老家,新出生的孩子出来见长辈们的第一面时,有长辈赠礼赐福的习俗,所以才未让孩子们出来见人。既然今日儿淑妃娘娘提起了,诸位夫人们只用意思意思,全当就是为两个孩子积福了。” 这一习俗倒不是江婉君胡编乱造,在诸多地方都有,只不过孩子出生已有两月,她们一时不曾想起罢了。 这会儿听江婉君提起,自是要表示一番,不过送孩子肯定是长命富贵锁之类的最好,可他们没有准备,只得将戴在身上的首饰钗环卸下表示一番。 这是陛下的第一子,还是龙凤胎,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夫人们之间自也是有一番比较的,谁也不甘落后半步,只得挑身上的贵重之物下手。 一圈下来,木菊手中的托盘都快装不下了。 第56章 一个个的都挺会藏的 原本宫里的嫔妃们早在孩子满月的时候就随了满月礼,此时就算不给也无妨,但宫外的夫人们都给了,她们这些宫妃哪里还有不给的道理?只不过日后自己生了皇嗣,江婉君也会还回来的。 待行至淑妃面前的时候,木菊手里的红漆托盘已换过两个了,望着江婉君位次上装得满满当当的两个,杜雪岚拽紧了手中的绢帕。 江婉君跟着奶娘们行至杜雪岚面前,屈膝行礼后,道:“还请娘娘赐福。”又将两个孩子凑到了她跟前,柔柔道:“青雀、兕子,这是你们的杜母妃,杜母妃家底蕴丰厚,今日赐福,定会让你们两个小崽子大开眼界。” 两个孩子如今才满两个月,连亲娘都分不清,哪里能开什么眼?这话不过就是说给杜雪岚与殿内的夫人们听的。 杜雪岚咬了咬牙,原本压在左腕金厢玉嵌珠宝手镯的手悄然放下,将自己右腕的白玉福寿纹羊脂玉镯褪下,又取了别与腰间的翡翠祥云瑞兽玉佩,放与托盘之中,冷然道:“这是当年本宫入宫之时,家中长辈所赠。” 江婉君看着成色极好的两个东西,又屈膝行了一礼,眉开眼笑道:“臣妾替两个孩子就此谢过娘娘了。” 有钱不赚是傻子,更何况她这礼收的名正言顺,话头是杜雪岚挑的,热闹是夫人们想看的,那就不要怪她见钱眼开了。 杜雪岚并未搭话,而是神色怪异地看了江婉君一眼,勾唇一笑,又端坐在一旁盯着在座的几位嫔妃。 冯太后将那些商贾之女一把薅,承明帝的本就不充盈的后宫又显出了几分凄凉之色,除了皇后,便只有淑、贤、德三妃,江婉君、温雅蕊五人了,看着着实是寒碜了点。 帝后是陪着冯太后一起过来的,之前就算是有再多的不愉快,这会儿当着众人的面也是好好的上演了一番母慈子孝。 待冯太后与冯玉瑶来到偏殿落座的时候,瞧见江婉君桌上还未收下的那三盘琳琅满目的珠宝,倒有些微微诧异。 宸太妃本就与冯太后不对付,这等看着别人恭维冯太后的场合自是不愿参见白白给自己添堵,便早早寻了由头告了假并未出席。冯太后自也不想见着宸太妃那张膈应人的脸,也就随着她去了。 见冯太后盯着江婉君,冯玉瑶在一旁适时开了口:“婉美人,你桌上放着的这三牒东西是何用意?” 莫不会这就是她要献的礼? 江婉君起身对着二人行了礼,莞尔一笑,将事情的缘由娓娓道来,冯太后与冯玉瑶听罢,自也跟着表示了一番。 她俩是这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两个女人,赐下的东西自是旁人不能比的,就连方才杜雪岚所赠之物,也逊色了几分。 太后至,礼乐起,文武百官与女眷们纷纷起身,齐祝冯太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时之间,麟德殿内欢声笑语,热闹非凡。 太后千秋,御膳房的膳食自是比以往精致了不少,莲子八宝鸭子热锅一品,肥鸡火熏炖白菜一品,莲子猪肚一品,青笋香蕈炖肉一品,水晶丸子一品,奶酥油野鸭子一品…… 江婉君美人份例,自是鲜少吃到如此丰盛的膳食,加之今日借着杜雪岚收了个盆满钵满,心情大好,也不跟着赏殿中教坊司的歌舞,满门子心眼都扑在了膳食之上。 冯太后看着坐在下面大快朵颐的江婉君微微愣神,像,实在是太像了。不过她也明白,那人早在二十年前便不在了,江婉君这模样不过也就是巧合罢了。 但思及自己听到江府近日传出来的笑话,冯太后不免对江婉君又高看了几分。 如此情形之下还能丝毫不受影响,倒是有几分胆识,若是江婉君知道这会儿冯太后心中的想法。 趁着众人献礼的时候,江婉君自是将两个孩子拉出来刷了一波存在感,两个月大的孩子,穿了一套民间常有的祝寿服,两个孩子胖墩墩地,看着憨态可掬,四只手里还牢牢地各捏了一块成色极好的墨玉。 那玉拼凑在一块儿,便是件“万寿无疆”的摆件,礼不算贵重,重在江婉君为了冯太后的生辰所耗的心思。 冯太后连说三个“好,好,好”,面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很显然是被这道别出心裁的礼物取悦了。更是少有的让人将两个孩子抱在身旁亲自逗了一会儿。 等到两个孩子玩累了,冯太后才摆了摆手,让奶娘们将孩子们抱了下去,而后对着江婉君说道:“这满后宫里,就你为陛下诞下了两位皇嗣,若是缺什么短什么的,可要记着去寻皇后要,不要张不开嘴,缺啥也不能缺到孩子哪里去。” 她对江府情况早在江婉君入宫的时候就摸了个一清二楚,如今自己这番动作,定是断了江婉君的财路,不过眼下正是用钱之际,对于白府她决然不会手下留情的,只得叮嘱江婉君不要委屈到了两个孩子。 江婉君没曾想,素来不爱多言的太后今日竟对自己说这些话,虽不知是否真心,却也起身行礼感谢了一番。 “呕……呕。”德妃司雅琴对着一牒清蒸鳜鱼呕吐不断,惹得殿内众人纷纷侧目。 在座的几位嫔妃除了皇后与杜雪岚神色有异外,其余几人倒是一脸平静,坐于下面的那些达官显贵的夫人们心里倒是有些猜想。 “快,快宣太医。”压下心中的那股酸涩,冯玉瑶对着候在一旁的宫人吩咐道。 等到太医细细替司雅琴号了脉,眉梢一喜,跪在地上道:“臣观德妃娘娘脉象,少阴动甚,往来流利,指下圆滑,如珠走盘,此乃喜脉,娘娘有孕已两月有余!” 冯太后听了这话,大喜,将太医好好赏了一番,又让人去给承明帝报喜。不论孩子生母是谁,只要是承明帝的,都行。 冯玉瑶看着端坐一旁的司雅琴含笑道:“妹妹也太不小心了,有了身孕都不知道,这若是不小心被人冲撞了又如何是好。” 这宫里的嫔妃不多,一个个的都挺会藏的! 第57章 针锋相对 被冯玉瑶蛐蛐了的司雅琴倒也不生气,左右如今自己这个孩子过了明路,就算她想要动手也要掂量几分。 “是臣妾大意了,以往月事不调也是常有的事,哪里想到这次竟是如此原因。”说着,还面露柔光地揉了揉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 这事对章文倩来说,影响倒也不算大,反正她对承明帝也没什么好感,自也不盼着替他生下一儿半女,不过今日御膳房这道青笋香蕈炖肉倒是不错。 杜雪岚看着一脸喜色的司雅琴,神色不明,她这下红之症,经过不少太医调理如今倒是已经治愈,不过日后,子嗣怕是更会艰难几分。 抱个地位嫔妃的孩子养在身边,怕就是最好的出路了,可如今这满宫上下,就江婉君有孩子,可当初承明帝早已严明孩子会交给江婉君自己亲自抚养,德妃的孩子,她也够不着,至于温雅蕊,早就没了生育能力,哪里还有指望。 且事后她也反应过来,当初的那些事,怕与温雅蕊是脱不了干系的。 冯太后看着口蜜腹剑的冯玉瑶摇了摇头,当初怪就怪自己与兄长,将这孩子宠坏了,到了这个时候还看不清现实。承明帝如今这身子,太医院正早就说过需要静养半年之久,这期间,那是禁房事的。 至于以后,能不能有子嗣都还两说,这个时候,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之一,不知道想法子姜德妃这胎好好护下不说,竟然还妒忌上了。 “德妃有孕,日后便免了到凤仪宫与慈宁宫的请安,后宫嫔妃也不能打扰,哀家身边的菊香素通药理,且也照顾过先帝的嫔妃生产,便赐给德妃助你平安诞下子嗣。”冯太后开口道。 这话一出,殿内诸人形色各异,自承明帝登基以来,太后便鲜少插手后宫诸事,这还是第一次见她绕过冯玉瑶下口谕,且还是为了一个嫔妃,足以见得冯太后对德妃这胎的重视程度。 正殿得到消息的承明帝亦是一脸喜色,他这具身子太医院正早就说过,要等上大半年不能行房事不说,日后子嗣如何都尚且未知,如今满宫就江婉君诞下的一个皇子,若德妃这胎也是男子,自己倒还有几分把握,若不然,他这来之不易的皇位怕也岌岌可危了。 看着坐于下首,英姿勃发的燕王,承明帝的眸光又沉了下来,自己的这位好弟弟,看着人畜无害,若说这次的事与他无关,他是打死也不相信的。 似是察觉到了承明帝的打量,燕王侧头,举起案上的酒杯对着承明帝笑道:“皇兄如此盯着臣弟,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方才太医诊脉,德妃有喜,朕便想着,二皇弟你如今也老大不小了,可有中意的姑娘?”宸太妃千挑万选几个月,也没挑出个合意的。他虽也盼着若燕王能一直这么孤家寡人下去,但当着朝臣的面,却也不得不装出一副关怀体贴的模样。 燕王却摆了摆手:“这女人就是麻烦,臣弟如今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不想早早就成了亲,被个女人约束着。” 承明帝却有些不赞同:“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宸母妃每日都盼着能早日抱上皇孙,二皇弟这么说,可不就是在伤宸母妃的心?” “这女人多了是非多,艳福这等福气可不是人人都能享受的,”燕王这话一出,承明帝的神色便凝重了几分,果然,他的后宫事燕王是知道的,后苑的事冯玉瑶如此严防,燕王却还是知道了。 “二皇弟没试过,又怎会知这其中滋味?朕看今日这献舞的两位舞姬看着倒还不错,便赏给二皇弟吧。”承明帝随意指了指殿中献舞的二人组。 猝然被承明帝赐给燕王,那二人皆是一喜,跪着叩谢隆恩之后便一脸娇羞地看着年纪轻轻的燕王。 这可是坐拥南越最富庶之地的燕王殿下,她俩若是跟了燕王,就算是个通房丫鬟,日后也是吃穿不愁的。 燕王冷冷地觑了一眼跪在地上的舞姬,爽朗地笑出了声:“这等胭脂俗粉没想到也能入皇兄的眼,看来这江陵城的美女也不过如此,改日,臣弟给皇兄送上几个宜州的美人儿,那一个个的燕环肥瘦、天姿国色,保准能让皇兄满意。” 这话说得倒是有些过分了,这谁人不知先帝最疼爱的便是宸太妃这个唯一的儿子,就连封地亦是南越最富庶的地方。但似今日这般如此直白地嫌弃承明帝赏下的美人儿,倒也是第一次了。 承明帝捏紧了手中的酒杯,手上青筋暴起,这皇上御赐,就算是个九旬老太,做臣子的也只有跪下谢恩的份,哪里有像燕王这般,挑三拣四的道理?且他就算是献上美人,自己如今也是无福消受。 “父皇在时,便勤俭执政,朕自是应以身作则,承继父皇遗愿,美人儿就留给二皇弟自己吧。这等庸脂俗粉既然二皇弟看不上,那也没必要出来碍眼了,拖下去吧。” 那跪在地上的二人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便被进殿的侍卫毫不怜惜的拖了下去,碍眼的人,又哪里还有活命?不过是死路一条罢了。 冯太师一党的人适时站了出来,指责道:“陛下,今日是太后娘娘千秋之喜,不宜见血,还请陛下饶了那两位舞姬一命。” 这母亲的生辰宴,做儿子的哪里有上赶着杀生的道理?承明帝这番举动,不就是为了给冯太后不快么? “既然如此,那就赐下鸩酒两杯,留她们一个全尸。”承明帝满不在意地说道,冯太后不问自己意见,便没收了那几个富绅的家产,这日后,哪里还有富绅让自家女儿入宫? 更何况,这其中好处他是一点未沾,白白为人做了嫁衣。既然他不痛快,冯太后也休想过得如意! 殿中那些大臣见承明帝如此意气用事,皆是几不可查的摇了摇头,如此这般不顾大局,就算是大权在握又焉能长久? 第58章 皇后真不好当 正殿闹出来的动静,偏殿的人自是也清楚一二,那些夫人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凤座上的冯太后神色未变,却也不敢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小心惹了太后不快,那可就不值得了。 冯太后将殿中众人的脸色看了个一清二楚,心里冷笑,她在后宫几十载,若是这点定力都没有,那这个太后也是白当了。 还不忘让卢香姑姑又替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着道:“今日双喜临门,诸位夫人们与哀家同饮此杯,共庆喜乐。” 本来就隔了个肚皮,就算有抚育之恩,也不过就那样,她又不想在承明帝身上图谋什么,只要自己还是太后,保住冯氏一族的富贵荣华也就够了。 “臣妾/臣妇恭祝太后娘娘福寿齐天,永享安康。”在座的夫人娘娘们皆起身,对着冯太后恭敬地说道。 冯太后点了点头,一杯饮尽才道:“哀家乏了,先回慈宁宫,你们自便。”也不看众人的脸色,扶着卢香姑姑的手便径直离开。 众人又是起身行礼送行太后,江婉君看着冯太后渐行渐远的背影,思绪有些杂乱,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太后今晚状似无意间盯着她看了好几眼,那个目光,倒似在透过她看故人。 又思及承明帝今夜的反常,蹙紧了一双柳眉,她是位分低,一年到头参加这等宴席的机会扳着手指也能数过来,承明帝在朝臣面前的模样,与她想象中似乎不一样。具体为何不一样,江婉君又说不上来。 可这几日,她也能感受到冯太后与承明帝之间那丝剑拔弩张,尤其是在冯太后下懿旨罚没了以白氏为首家产的次日,又提出补发因伤荣退将士的抚恤金,承明帝的低气压更是达到了顶峰。 冯太后离席后,杜雪岚又恢复了以往的嚣张跋扈,盯着江婉君嗤笑道:“真真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上不得台面,也难怪中书侍郎宁愿抛妻弃子,也要离了江府别住。” 江婉君消息不灵通,不代表她杜雪岚不知道,何况这件事早已在江陵城传得沸沸扬扬,不然的话,那些夫人们今日也不会如此打量江婉君了。 方才时间紧,木菊还未打听到有用的消息,冯太后便过来了,这会儿又听杜雪岚如此说,江婉君自是面露疑惑地看着。 杜雪岚见江婉君一无所知的样子,更是觉得好笑,是了,那白氏又无诰命在身,若想入宫,自是需要江元清帮忙递帖子的,可夫妻二人都闹到了这个地步,江元清又怎会让白氏进宫寻江婉君。 “看婉美人这样子,想来是还不知道,江大人已与令堂们分府别住了吧?说来也好笑,你这两位母亲是彪悍到了何种地步,才能让江大人抛妻弃子?说来倒也奇怪,陛下每日都要来你的倾霁宫,竟然也未曾告诉你。想来,陛下怕也觉得丢脸吧。”言罢,又捂着帕子笑了起来。 江婉君藏在广袖里的手又紧了紧,江元清为何会离府?母亲又为何会跟着白氏?白氏可曾为难过母亲? “臣妾久居深宫,倒是不如娘娘消息灵通,今儿多谢娘娘相告。不过我两位母亲与父亲相识于微末,感情甚是深厚,这其中缘由亦不是臣妾能胡乱猜忌的。”无论其中真假如何,她这会儿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妄下定论,心里却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怕都是真的。 对于父亲的尿性,也不难猜出其中缘由,左不过白府倒了,眼看着白氏对他的官途没了助益,便想像当年对母亲一样一脚踹开。 杜雪岚见江婉君喜怒不形于色,脸上的笑意倒是冷了几分,她想看到的,是江婉君惊慌失措亦或是伤心欲绝,而不是现在这般神色淡淡。 “婉美人果真是铁石心肠,都这个时候了既不关心自己父亲过得好不好,家中闹出这等丑闻给皇室抹黑,也不觉得有半分羞愧,本宫亦是自叹不如。” “杜将军为国请命,征战沙场,娘娘这个做妹妹的还能在此谈笑风生,臣妾亦是甘拜下风。不过这世上夫妻缘尽,各自安好的大有人在,若人人都因为这些事情伤春感秋的,日子怕真就没法过了。更何况臣妾父亲四肢健全,官至四品,哪里需要臣妾这个深宫之人处处替他操心?” “婉美人,你放肆!”杜雪岚没料到这等场合之下,江婉君竟然也敢如此无礼,若是不治治他,以后还了得? “好了,今日是母后的生日,你们各自都少说两句。淑妃妹妹你也是,婉美人年轻气盛,如今又才生了皇子,就算让着她点又何妨?”冯玉瑶适时开了口,看着是在劝和二人,可这话里话外,皆是在给杜雪岚火上浇油。 “生了皇子又如何?这能不能养大还另说呢。”杜雪岚冷冷瞥了江婉君一眼。 冯玉瑶因着杜雪岚的话凝着脸,斥声道:“够了,淑妃,休得胡言!” 淑妃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得,怎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诅咒皇嗣,好在她几人与下面的夫人们还离着一段距离,殿中人声嘈杂,听到的也没几个。 贤妃坐在淑妃的下首,拉了拉杜雪岚的衣角,示意她冷静。今日本就是冯太后生辰,皇上虽非她亲生,但冯太后亦有抚育他的苦劳。可皇上不感激不说,还在这等场合不顾太后颜面,也太过分了些。 她们作为皇上的后妃,若也跟着在宴会上闹事,丢的也是皇室颜面,到头来,受罪的还是她们自己。 淑妃心里憋着一口气,心里虽然不得劲,可也只有狠狠的压下去。 德妃司雅琴展眉一笑,眉角眼梢皆是藏不住的喜悦,今日这场戏,比往日看过的任何一场都要精彩。 但见坐于上首的冯玉瑶面色沉沉,笑意又淡了几分。精心准备的生辰宴被这么一群不长眼的破坏了,换做谁,心情也不好到哪里去。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又不好随意责罚,这皇后啊,还真是不好当。 第59章 劫持 筵席结束,江婉君便带着青雀,兕子一行往倾霁宫赶,两个孩子太小,她心里又藏着事,自是没有心情与那群心思各异的嫔妃周旋。 “主子,奴婢已经打听到了,说是大人在外面背着夫人们养了个外室,还生了个孩子。前几日登门替外室要名分,被白氏赶了出来,还写了和离书。”木菊一路小跑到江婉君身边,嘴里还不停地喘息。 “那我母亲为何也跟着在府里?” “奴婢不知,只说是两位夫人善妒,容不下大人纳妾,可夫人为何还跟着白氏,姑且暂未打听出来。”木菊的能力再强,也仅限于后宫,宫外之事,江婉君自是两眼抹黑,啥也不知。 “陛下今夜宿在何处?”江婉君又问道,这后宫里,她能用之人少之又少,怕也只有寄希望于承明帝了。 “陛下今夜并未召任何妃嫔侍寝,仍旧歇在昭阳宫。” 江婉君望着琼玉湖上倒映着的点点烛光,蹙紧了眉头。承明帝的欲望并不低,鲜少有这种接连几日独自宿在昭阳宫的情况。 当初后苑那几人,不过就是依着承明帝的性子胡来了些,可也罪不及抄家,这其中透露着太多的古怪了。 还有就是关于她父亲的事,承明帝为何知道,还要瞒着自己? 这个时候江婉君才意识到,自己若只知道一味地去抓帝王宠爱,终究不会长久,她做的这些,远远不够,想要在这后宫安枕无忧,她还得在宫外有一批自己的人手,里外照应,才不会像今日这般四处抓瞎。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江婉君大声喝道:“何人在此?” 回首一看,却见身边的宫人悉数倒在了地上,青雀、兕子被两个陌生男子抱在怀里。 江婉君吓得汗毛都竖了起来:“你们是何人?想要做什么?”这群人也太大胆了,皇宫守卫森严,是如何做到无声无息地将她身边之人放倒的?这周边巡逻的禁军又去了何处? 还未来得及呼救,江婉君便被来人从身后捂住了口鼻,周遭被一股摄人心魄的清香紧紧萦绕,香气之中还有一股浓浓的酒气,江婉君看着捂在自己唇上的手,淡淡道:“燕王殿下,你这是何意?” 那人身子一僵:“你怎知道是本王?” 听到这声音,江婉君倒是莫名地松了口气,其实她也是猜测,没曾想还真是。不过燕王若是真想要害自己,凭着他手里这些人的身手,自己这会儿就算是被扔进琼玉湖,怕也不会被人发现。 可燕王此刻并未下手,那说明他找自己另有目的。 “这沉香价值千金,可香气之中却夹杂着一股浓烈的酒气,想来定是筵席上的人,今日的筵席,能用沉香的,怕也就燕王殿下一人了。”江婉君故作镇定地说道。 沉香稀缺且贵,能用之人屈指可数,今日来的人里,有资格用的不少,但能日日用的怕也仅燕王一人了。 主要是他不但身份贵重,家底亦是可见一斑。 燕王也没料到简简单单的熏香便把自己出卖了,当即呵呵一笑:“你倒是个聪明的。那你再猜猜,本王今日找你,所为何事?” 燕王目光锐利如刀,透着寒光,像看猎物一般紧紧盯着江婉君。 江婉君只觉得头皮发麻,小心地咽了咽口水,道:“王爷夜黑风高地在这皇宫之中,围堵皇上的嫔妃,我确实不知,王爷所为何事。” 燕王目光一闪,道:“婉美人这会儿,应该很想知道江宅之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吧?婉美人不妨与本王做个交易,你若答应,本王就告诉你,如何?” 江婉君翻了一个白眼,她又不是三岁稚童,怎会傻到与一个和承明帝水火不容的燕王做交易? “打听一件事换一个交易,燕王殿下,你觉得,这个买卖划算么?”江婉君心里打着鼓,面上却仍旧平静无波,琼玉湖是后宫诸妃从麒麟殿回寝殿的必经之路,燕王在这里待不了太久。 “婉美人果真家学渊博,都这个时候还不忘与本王谈公平交易。你在这后宫里,唯一的仪仗便是两个孩子,你说,若本王这会儿让人将他们扔进这琼玉湖,你又当如何?” 燕王这会儿早已将捂着江婉君口鼻的手,移到了她纤细的脖颈处。江婉君相信,这个时候若是惹毛了燕王,他定然不会有丝毫怜惜,掐断自己的脖子。 “燕王说笑了,妾身只是不知,燕王您权势滔天,有什么地方会用得着妾身。”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时候保全自己才是最要紧的。 燕王冷冷地看着面前这张娇若芙蓉的脸,因着自己的缘由已开始泛起了紫色,手上的力道倒是不自觉的减轻了。 江婉君与燕王接触不多,却也明白燕王这会儿忽然的松手不会是怜香惜玉,唯一的理由,便是自己有用处。 “本王要你,两个月以内,想办法让承明帝宠幸于你。” 江婉君听了这话,倒是蹙紧了眉头,燕王这个条件提地,倒是有些莫名,她是承明帝的人,伺候承明帝那是天经地义,更何况现在这个情况,她也唯有将承明帝牢牢抓住,才能获得更多。 “燕王这个要求倒是有些强人所难,想来你也知道,皇上如今来我的倾霁宫便是坐坐就走,明眼人都看出来,我如今已在失宠的边缘,两月以内重拾宠爱,怕是有些难为人。 ” 如此简单的要求,定然是有坑等着自己跳。 “现在是本王在要求你,你没有拒绝的权力。” “既然如此,燕王还不如直接将我们娘仨扔进湖里,左右我一无家世,二无恩宠,在这后宫之中又无地位,还不如直接带着他们死了算了。”江婉君毫无所谓地说道,仿似不得夫君宠爱的深闺怨妇一般。 燕王却因为她的这句话有了瞬间的怔愣,他安排在宫里的内应不是说这婉美人最得圣心么?怎的这婉美人还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 第60章 忽悠燕王 察觉到了燕王的迟疑,江婉君便意识到自己的话,对燕王应是起了作用。 也是,燕王就算再如何,也不可能对承明帝与后妃之间的关系还能一清二楚。 又悠悠地叹了口气:“燕王殿下在这后宫里,耳目众多,难道就没听你手下的人说,我早在陛下染病之前就失了恩宠?陛下那个人,我入宫仅仅一年,不知其秉性如何,难道燕王殿下,还能不清楚?” “他看似有情,实则无情,对于后宫里的这些女人,也是利用大于恩宠,淑妃娘娘兄长杜将军如此得用,她在后宫里的日子也不过那样,更何况我这种没有父兄撑腰的?” 江婉君的语气中带着一些愤愤,目光却有些悲凉。 “当初若非我父亲一心想要借着子女往上爬,又怎会如此狠心将我送进这个见不得人的地方?我家中之事想来燕王殿下也早有耳闻,定然知晓我那嫡妹亦有进宫参选的资格,可最后,因为白氏舍不得,父亲便让我嫡妹失了这参选的资格。我不过就是个爹不疼娘无用的可怜人罢了。” 江婉君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颗颗豆大的晶莹泪珠,顺着她的脸颊,翻滚着坠落下来,落在了燕王掐着江婉君的那只手臂上,灼热滚烫,让从未见过女子哭泣的燕王有些手足无措。 “哎,好好的,你怎么说哭就哭了!” 江婉君置若罔闻,从方才的默然垂泪已有嚎啕大哭的趋势,一边抽噎还一面嗫嚅道:“你都动手掐我脖子,要杀我全家了,我还不能哭哭吗?” “我在这后宫孤苦伶仃,宫外又孤立无援,连爹娘和离这么大的事,也是淑妃娘娘嘲讽我的时候知道的。这会儿燕王殿下又拿这个说事,你们到底想要我怎样?” 江婉君有些破罐子破摔,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模样,倒是超出了燕王的意料。 他有想过她会跪地求饶,也有想过她会为了求生而答应自己的要求,但绝非是现在这般抓着他的衣袖不放! 对,抓住衣袖不放。早在方才江婉君哭泣的时候,他便有了松手的打算,哪曾想,如今倒不是他想松就能松的,因为这个女人抱着他的衣袖号啕大哭,鼻涕眼泪抹了他一身。 “够了,你还要哭到何时!”燕王震怒,再待下去,他迟早要被巡夜之人发现,他就算再有势力,夜闯后宫,闹出来也是他理亏。 江婉君被燕王这句话吼得一愣一愣,还在不停地打着嗝,毫无形象可言,也不知当初承明帝是怎么看上的。 “好了,我答应不杀你了如何?”燕王盯着哭得我见犹怜的江婉君,额头青筋暴起,明明今夜是自己来威胁她的,怎的如今角色转变,自己到成了被威胁地那个? “你,你真的,真的不杀我?那,那他们呢?”江婉君指了指跪在地上的木菊等人,又指了那两个夜会周公的小没良心的。 从被抓到现在,抱他们的人都换了一遍了,青雀和兕子仍旧没有醒转的迹象,这也,太能睡了! 见燕王盯着青雀面露凶光,江婉君又道:“皇上的子嗣你是杀不完的,就算今日你让我们娘仨葬身琼玉湖,可你拦不住后宫的女人怀孕。” “燕王殿下你莫忘了,如今德妃已经有了两月有余的身孕,且太后娘娘还拨了身边女官菊香姑姑过去照料,这足以见得太后娘娘对这胎的看重。” “若我们三人今日出了事,明日太后娘娘定会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德妃娘娘的温华宫罩住,到那时,你再想动手,就得好好思量了。” 燕王当年与那个位置只差一步之遥,输就输在了冯氏一族的鼎力相助。更遑论,这几年太后一党趁着扶持新皇登基的功劳,又在朝堂之上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当年,他敌不过,如今若想硬来,更是天方夜谭。 江婉君的话彻底激怒了燕王,他双手狠狠地掐住了江婉君的脖颈道:“信不信,本王现在就能将你掐死?” 被燕王掐着,江婉君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却讥笑道:“你若现在将我掐死,不就顺了皇后娘娘的心意,我若是死了,她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青雀抱在身边抚养。若我们仨人一起死,倒是拔了她的一根眼中钉。怎么算,都是皇后娘娘划算,不费吹灰之力,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与其如此,燕王殿下不如与我做个交易如何?我们联手,你扶青雀登上皇位,到时候皇上年幼,定是需要摄政王监国。到时新帝自知能力不足,禅位于摄政王也是说得通的。你名正言顺的坐上那个位置岂不更好?” 江婉君循循善诱地说道,想要与冯太后抗衡,并非一日两日,如今朝堂之上,显然就是三足鼎立的架势,不过冯太后明显是占据有利优势的一方。 承明帝若是能与燕王联手,或许还有扳倒冯太后的可能。不过,单看筵席上两人剑拔弩张的台服,便知这事毫无可能。 “你如今一无所有,又有什么资格来与本王谈判?”燕王讥笑。 如今他虽有把握抗衡冯太后,但挑拨冯太后与承明帝的关系亦是可行的,到时候鹬蚌相争,他来坐收这个渔翁之利也是可行的。 “正因我一无所有,才有这个魄力陪着王爷您造反啊。” “这满宫上下,哪位后妃没点身家背景?有了家世便有私心,这送女儿进宫的,谁不想带着自己的家族成为第二个冯氏?有欲望便有私心,到时候和燕王您争夺皇位的,可就不止一个了。” “退一万步说,若你真能让皇上一无所出,太后娘娘为了保他冯氏一族日后的荣光,焉能做不出这狸猫换太子的事情出来?” 得亏这些日子她闲着无聊的时候,最爱让人给她念话本打发时间,不然的话,到哪里胡编乱造出这么多的理由出来忽悠人。 燕王还在犹豫的时候,便见远远有火光闪过,手下的人小声提醒道:“王爷,时辰快到了,若是再不走惊扰了宫里的禁军就麻烦了。” 第61章 脱险 眼见燕王着急要走,江婉君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广袖,道:“燕王殿下,你别走啊,我说的合作你考虑考虑,我要的不多,事成之后,你许青雀封地,给我们娘仨一容身之所便行。” 禁军的火把越来越近,燕王只得低声威胁道:“放手,仔细本王这会儿就杀了你!” 江婉君适时住了口,捂住了自己的嘴,又指了指睡在地上的几人。 燕王一个眼神,身边的手下会意,眼疾手快地解了他们的睡穴,顺道将两个孩子也一骨碌塞给了江婉君。 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她哪里能一次抱住俩?只得蹲下身子小心将两个崽子护住,都这个时候了,还呼呼大睡,她都佩服的有些五体投地。 “你说的本王会考虑,但今日之事,你若是讲出去半分,本王定然不会放过你!还有,若是让本王发现你是在哄骗本王,定会撕烂你的嘴!” 言罢,也不管江婉君反应,径直带着几个手下飞跃出了江婉君的视线。 不过,却也将那巡逻的禁军吸引了过来,“谁?”禁军统领方平之问道。 眼见木菊几人已经醒转,江婉君提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方统领,我是倾霁宫的婉美人,行至此处见夜色正浓,便驻足赏了会儿夜色。”江婉君一脸淡定地说道,这会儿木菊几人也已经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春桃与木兰已经双手接过了呼呼大睡的青雀和兕子,木兮也将蹲坐在地上的江婉君扶了起来。 虽觉得奇怪,但这会儿并不是说话的时候,倾霁宫的众人皆是三缄其口,由着江婉君胡编乱造。 火把已近,方平之已然看清了江婉君那张艳若桃花的脸上的些许狼狈,又注意到了江婉君脖子上的红痕,道:“方才巡逻,发现这边有动静,便带着人过来瞧瞧,不曾想打扰到了婉美人。婉美人您,果真无事?” 方平之是禁军里出了名的武痴,平日最不修边幅,饶是在宫里伺候贵人,也留了满脸的络腮胡子,加上他皮肤黝黑,看着就有些凶神恶煞。贵人们见了他,都会有些害怕。 所以这会儿见着娇媚柔弱的江婉君,便不自觉地放柔了声调。 江婉君素日虽不常出倾霁宫,但近日天气炎热,倒是曾让长庚几人送过酸梅汤给路过倾霁宫的宫人喝,禁军里也有人有幸喝过,所以方平之对江婉君的印象极好。 见方平之一脸关切,江婉君便知道他怕是误会了,索性将错就错,只淡声道:“无碍,有些事情方统领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倒是越发印证了方平之心中的猜想,不免俗地生出了几丝怜惜。 “天黑路滑,婉美人您回倾霁宫还有好一段路程,若是不嫌弃,就由微臣送您一程。” 这位婉美人位份虽然不高,却也是这后宫里唯一有子嗣的,若她在自己巡逻的时候出了事,万岁爷定然不会放过自己。 “如此甚好,那我便在此谢过方统领了。”江婉君不确定燕王是否真的已经走远,若是他醒转过来杀自己一个回马枪,又该如何是好? 方平之带着人跟着江婉君一行人到了倾霁宫门口,看着江婉君等人关了宫门方才离去。 等到行远,他手下的人才小心问道:“大人,那位婉美人身边陪着这么多人,咱们又何必多此一举送她回宫?” 禁军与后妃之间本就需要避嫌,他的上一任统领便是因为和宫女有染,才换了人。 他可不想,方平之有天也因同样的原因被莫名其妙的替代了。毕竟,这方统领老实巴交,一不冒领他们的功劳,二不克扣他们的赏银,算是他遇到的,最好相处的一任了。 却不想这个话换来了方平之的爆栗:“你知道什么?看婉美人那样,刚才定是在那琼玉湖边受哪位高位嫔妃欺负了,若是我们再晚到一步,可能看到的就是一具尸体了。这会儿咱们明明遇到了,却不送她一程,她若因此遭了难,你们的良心,能过得去?” 这女人间的事他虽然不懂,可这后宫里因争风吃醋丧命的可不在少数。女人多了是非多,也不知道万岁爷是如何忍受下来的。 那下属听了方平之的解释才放下了心来,自家统领只要不是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他就谢天谢地了。 倾霁宫 扶着木兮的手回到寝殿,江婉君的腿瞬间就瘫了下来,这倒把木兮几人吓了一跳。 扶着江婉君躺在床上,又伺候她用了杯热茶,江婉君的手才渐渐有了暖意,给木兮使了个眼色,木兮会意,让木菊寻了春桃,木兰过来,顺道让长庚守在了外殿。 见里里外外都是自己的人了,春桃才问道:“主子,方才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们会毫无知觉的躺在地上?” “是燕王。”江婉君提起这个名字还有些心有余悸,也多亏燕王如今还不及弱冠,自己胡编乱诌的话也让他当了真。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神色皆是一变,燕王的脾气,她们虽然身处后宫,亦是有所耳闻。 当年宸太妃得宠,若非冯太后背后家族势力庞大,这龙椅,还指不定是谁来坐。可燕王盯上他们干什么?蓦然地,他们都想到了睡在偏殿的青雀。 “燕王殿下是为了大皇子而来?” 江婉君点了点头,并未否认,但也没有打算将今夜之事悉数告与他们知晓。只道:“若非方统领来的及时,咱们怕就遭了他的毒手了,日后,倾霁宫的人还得小心行事,我这寝殿,除了你们也不可让旁人进来,青雀,兕子那边除了春桃木兰,长庚你这边也要让人仔细盯着。如今倾霁宫人多眼杂,我能托付的,还是你们这群从听雪轩一路过来的老人。” 这几人是陪着她一路禁足过来的,感情最是深厚,用着也比旁人放心。 几人见江婉君如此信任自己,皆是心中一动,跪在地上道:“主子所托,奴婢/奴才定当万死不辞。” 第62章 求助章 文倩 江婉君看着几个心腹,点了点头,又道:“你们都下去吧,我有些不舒服,春桃留下。” 待到几人退了出去,江婉君才招了招手,示意青雀走近:“今日这方统领,你瞧着他的背影可有些眼熟?” 往日她虽与方平之有过几面之缘,却也只是和方平之打个照面,并不像今夜这般近距离接触,他的背影让江婉君脑中有些一闪而过的画面,却怎么也抓不着。 春桃却是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印象。” 倒是今夜江婉君的说辞,让她有些许疑惑,若是燕王真要动手,为何偏偏江婉君是清醒的?何况起身的时候,她只觉得后背微凉,躺在地上的时辰定然不会很短,既然不短,燕王便不应该失手才对。 “方才我说的话,是骗你们的。”江婉君瞧出了春桃眸中的疑惑,解释道,本来也没有打算瞒着她。 “你是我从家里带出来的,这后宫之中,除了你,那几位,我并不能全然相信。”春桃与她是有自幼的情意在的,能共患难亦能同患苦的友谊,她俩的感情并非常人能比。 春桃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今夜燕王要我与他做交易,我在两个月能重获陛下恩宠,他告诉我江宅的消息,我没有答应。” “万岁爷的恩宠就算不用他提,主子您也会想方设法去争取。燕王殿下如此说,倒是有些古怪了。”春桃适时补充道。 事出反常必有妖,每个人想要做成一件事定然会有他的目的。燕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出来,这背后定然是有让人不为人知的缘由。 “奴婢认为,燕王殿下既然如此说,定然是在诈您,如此,咱们不如反其道而为之,这些时日冷落一下万岁爷。” 江婉君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眼下她羽翼不丰,在这后宫里寸步难行,就算对承明帝已经起了放弃之心,但也不是这个时候。 “不,明日起,我要费更多的心里邀宠才是,只有哄着皇上让我再进一步,在这宫里我才多一份仪仗。何况如今后宫人丁稀少,皇后娘娘为显贤德,定然会再寻些贵族小姐们入宫的。” 只有彻底将水搅浑了,她才能暂时安全,更何况,若是她上赶着邀宠,杜雪岚定然会想尽办法来阻止她。她也想看看,承明帝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明日,我会去趟锦绣宫,你想法子,让我脖子上的伤痕更恐怖些。” 锦绣宫贤妃章文倩乃是前征西大将军遗孤,家中亦是武将出身,自己找她要些人手,怕也是最适合不过了。 翌日,给冯玉瑶请安之后,江婉君便让春桃陪着,拿了一个沉甸甸地乌檀木匣子去了锦绣宫。 章文倩对江婉君的突然造访虽觉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却也让人带着她进了主殿。 “你来找本宫,是为何事?”章文倩浅呷一口杯中热茶,开口问道。 江婉君今日穿的是件立领缠枝花宫装,又系了根同色绢帕解了下来,露出脖子上青红交错的印痕。 她跪在地上,泪水从眼眶中莹莹落下:“娘娘救命,昨日夜里若非方统领,臣妾怕是见不到今日早晨初升的太阳。” 贤妃章文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又行至江婉君的身旁,指尖轻触下颌,有些生气地问道:“你脖子上的伤,是谁弄的?” 江婉君摇了摇头,满脸无奈道:“臣妾不知,那些人蒙了面,臣妾并未看清他们的脸。更何况,谁不知因臣妾诞下大皇子的关系,这后宫之中视臣妾为眼中钉的亦不在少数。宫外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怕也对着倾霁宫虎视眈眈。臣妾在宫中,只要不随意走动,想来他们也无下手的机会。可是娘娘,臣妾的母亲与弟弟们在宫外孤立无助,臣妾怕他们从宫外下手。” 念及宫外的柳氏,江婉君抽出绢帕,小声啜泣起来。 “您也知道,我父亲如今已与母亲和离,宁愿抛妻弃子,也不要他们。如今府中皆是女流之辈,就算是出了事,父亲怕也只会袖手旁观,臣妾别无所求,只想在娘娘这里早点人手保证他们安全便行。” 这满后宫里,除了杜雪岚唯有章文山出身武将世家,也唯有她或许能助自己。 章文倩思忱了片刻,道:“本宫可以给你人手,但若是紧要关头,他们亦不会搬出我章家军的名头,你不要想着背倚我章家做什么。另外,他们出去护你们周全,你们需得按照护院三倍的价钱付他们工钱。” 见章文倩并未拒绝,江婉君自是满口应承下来,这工钱用不着她操心,白氏定然是有这个能力的。 “娘娘放心,臣妾定不会乱来。”言罢,又让春桃将木匣子递了上来。 打开,里面是些零零散散的金瓜子,银裸子,七零八落的,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定然是存了许久的体己。 “这些是臣妾入宫以来,皇上赐下的,如今就先交给娘娘,当是订金了。”为免章文倩临时改变主意,江婉君昨日夜里就让春桃将这个匣子准备好了。 贤妃看了看匣子里的东西,蹙眉道:“婉美人这是何意?” 她虽然需要银钱,但也不是荤素不忌的人,如今事情未办,先收下银钱,日后若是传扬出去,定会让人将她章氏一族轻看几分。 江婉君见章文倩显然是误会了自己,忙解释道:“臣妾在家中之时,便最是敬佩戍守边关,所向披靡的章家军。这些银钱,一来是预付日后的工钱,二则便是所有可能,还请能教家中仆人一些拳脚功夫。” 章文倩见江婉君一副言辞恳切的样子不似作假,便点了点头,示意楚云将匣子接了过去。 “也罢,既然你诚心如此,那本宫也不与你客气,先行收下了。” 虽然冯太后下旨贴补了抚恤金,但章家军这些年下来,老弱病残不少,需要的银钱又岂是那些抚恤金就能补上的? 今日江婉君寻她,倒是给她寻了另一条出路。 第63章 失宠 等到从锦绣宫离开,春桃才不解的问道:“主子,你怎么就能确定贤妃娘娘会应下此事?” 江婉君素日除了必要的一些应酬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和锦绣宫可没有什么交情,自家主子怎么就能断定贤妃娘娘会出手相助。 江婉君唇角微翘,道:“凭女人的直觉。” 章文倩平日虽沉默寡言的,看着不好相与,可入宫这么久,从未见她欺负过低位嫔妃。何况,看贤妃素日里对承明帝爱搭不理的,显然她并无争宠的意思。 这女人与女人之间的相处就是如此奇妙,能为了个男人斗得头破血流,亦可因为男人姐妹相称。 章文倩性格豪爽,见到她们这些低位嫔妃无辜受难,基本上是能帮则帮。更何况,她家中祖训,保护平民百姓义不容辞。 说她江婉君机关算尽也好,惺惺作态也罢,这个时候,她只是一个想要母亲平安的女儿罢了。 锦绣宫,楚云亦是问出了同样的问题,章文倩若是出手,不论是不是以章家军的名义,那背后之人定会将这个账,记在他们身上。 “楚云,这个世上并不是非黑即白,后宫里他们拈酸吃醋也好,朝堂上他们鹬蚌相争也罢,本宫只要一点,将来的太子,绝不能出自杜雪岚的肚子,那样的话,章氏一族便再也没了活路。 同样,如今西周对南越虎视眈眈,并不安分,本宫不想朝廷上这群人为了各自利益,将南越搞得乌烟瘴气,最终受苦的,还是百姓和这些戍边的军人。如今这种局面,便是最好的。” 承明帝能力不显,但好歹也是正统的皇位继承人,且如今有了大皇子,就算朝中大臣心有不满,亦是不敢轻举妄动。 燕王虽然对皇位虎视眈眈,但没有一个正当的理由,就算篡了位,将来也会千夫所指。 只要承明帝后继有人,那些人便不敢轻易造反。更何况,她也有自己的私心,这满宫上下,除了大皇子,德妃肚子里的那个是男是女还尚未可知。江婉君虽然家世不显,好歹也是承明帝放在心上的人,更何况他还占了一个长。将来前途如何,还犹未可知。 贤妃这边答应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和母亲见上一面,如今她所知道的,均是从别人口中得来,具体如何,还要听母亲亲口告知,才能放下心来。 又等了两日,趁着承明帝过来看青雀,兕子的时候,江婉君直接跪在了他面前。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接近一年的相处,如今又有了两个孩子,承明帝对江婉君总体来说还算满意,既不恃宠生娇,也不专横跋扈,甚至她还处处体贴入微,替自己着想。 “臣妾知道,皇上不告诉臣妾家中之事是不想臣妾在宫里胡思乱想。可是皇上,臣妾不能与母亲见上一面,心里着实难安,还请皇上成全。”江婉君哭地梨花带雨,连带着承明帝的一颗心都给融化了。 虽然,他没告诉江婉君完全是因为自己把这事儿给忘了,但江婉君如今理由都替他想好了,他亦是不会反驳的。 “哎,朕就不是不想看着你像现在这般,才瞒着没有告诉你。你也知道,后宫之事素来是皇后说了算,朕若是插手,定然会拂了皇后的面子。” 承明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状似为难地说道。主要是前几日他才破坏了冯太后的生日宴,这会儿若是又不知轻重的坏了宫规,怕是彻底会将冯玉瑶惹毛。 江婉君没曾想,承明帝想都不想就把自己拒绝了,心中的冷意又深了几分。 没有家世的嫔妃,就算再宠,也是说抛弃就抛弃,唯有权力,才不会离了自己而去。 江婉君直接对着承明帝重重磕了三个头,冰冷的琉璃石砖生冷地磕痛她的额际,别住发髻的凤攒环珠翠镂簪亦被震得有些松动,几缕青丝拂于额前,随着叩首的风声,纷散飘扬。 “陛下,臣妾自问入宫以来,未曾求过你什么。臣妾亦知这事实则太过为难,可是,母亲对臣妾有养育之恩,臣妾此生已经无以为报,若是连她在宫外过得好不好都不能知道,臣妾便真的枉为子女了。” 额头之上隐隐有鲜血沁出,显得有些触目惊心,承明帝看着面前有些执迷不悟的女人,叹了口气。 平日里看着事事皆以自己为中心的女人,原来也不过如此。亦会为了自己的家人而逾矩,逼迫自己一次一次坏了这宫中规矩。 他虽然心里有些恼怒,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自也不能真的就能绝情到底,好歹也是孩子的生母,所求之事还不算过分。 承明帝召了顺德进来吩咐道:“你让人出宫将那白氏柳氏接进来,见婉美人一面。” 言罢,连孩子都没看一眼,就带着人离开了。 承明帝走后,江婉君还呆坐在地上并未起身,木兮带着春桃过来替她仔细包扎了,才叹道:“主子,您这又是何苦呢?若是陛下不同意,奴婢们想想其他办法也是可以的。你这样,逼得万岁爷点头答应,若真把他惹恼了,日后不过来又该怎么办?” 主子在这后宫立身的根本便是帝王宠爱,若是连这个都没了,日后她们在宫中却是寸步难行。 江婉君却无任何表情,只让木兮附耳,轻声吩咐了几句。一语言罢,木兮有些震惊地看着江婉君,但江婉君却未做任何解释。 次日,随着白氏与柳氏的入宫,宫中关于江婉君失宠的流言也开始传开了。 白氏已与江元清和离,自是不能再穿那些绫罗绸缎,这次与柳氏跟着长庚一起进来,身上仅着了套干净整洁的布衣,乌黑鬓发也只用了一根木兰银簪简单绾起,再无多余首饰。看着虽比以前清瘦了,但精神头看着还尚可。 “民妇拜见婉美人,婉美人安。”没了四品官员夫人的头衔,白氏连臣妇都用不上。 做戏做全套,未免白氏多心,江婉君并未让木兮跟着伺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