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岚并未读懂承明帝眸中的深意,待要再开口,小腹处却突然一阵绞痛传来,似有千把刀子从内里刺出,旋转犀利地割断所有牵连。
手心、额际、身上,沁出阵阵冷汗。疼痛一浪高过一浪地涌来,似是要将人湮没,无力抵抗。
“啊……啊……”凄厉地惨叫无法抑制地从杜雪岚的喉中迸出,剥骨抽筋一般的痛,比死还要难熬百倍千倍。
“陛,陛下……”杜雪岚一双水眸哀求地看着承明帝,小腹传来的疼痛,已让她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但此刻她的心中也已猜到了几分。
“适才太医院正已为岚儿把过脉,说是你当初寒气入体,加之这几个月保胎不当,孩子已胎死腹中,若不及时堕下死胎,恐会危及岚儿性命。”
承明帝声音清冷,一字一句清晰地映入耳中,印证了杜雪岚的猜测。
“所以——那碗——其实是堕胎药?”杜雪岚费力地问道,答案明明早已不言而喻,却仍旧想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承明帝并未回答,但从他的神情已经验证了杜雪岚心中所想。虽早在昏迷之前,就已料到这个孩子应是保不住了,但承明帝这般连哄带骗的行事还是让杜雪岚有些心伤。
她并非不讲理之人,为何又要如此诓骗自己?还是说,从一开始,他就不想她杜雪岚诞下南越皇嗣?
“有的时候,臣妾都替陛下累得慌。”冷冷地缩回了覆在承明帝手下的柔夷,别过头去不想再看他,身子蜷缩成一团,紧闭双唇,撕心裂肺的疼痛并未让杜雪岚叫出一声。
愈来愈烈的坠痛,让杜雪岚忍不住呻吟了出来。“速传接生嬷嬷进来。”承明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杜雪岚紧闭眼眸,思绪陷入无尽的哀痛中,下身,有温热的液体喷涌而出,支撑着她到今日的某种信念也在那瞬间消耗殆尽。
经过一夜的折磨,终在次日曙光初现的时候,诞下了一个死胎,那是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杜雪岚仅看过一眼,便挥了衣袖,由着揽月抱出去将他掩埋。
连孩子都算不上的死胎是没有资格入皇陵的,杜雪岚让揽月直接埋在了怡雪宫后院的那棵榕树下。这本于理不合,但杜雪岚如今正是心伤的时候,承明帝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由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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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怡雪宫那位,已经落胎了,听说还是个男胎。”长庚隔着轩窗将打听到的消息细声禀给江婉君听。
这会儿还早,并非用早膳的时辰,御膳房的人却仍旧做了一碗酒糟荷包蛋过来给江婉君垫垫底。如今阖宫上下,谁人不知,听雪轩的婉美人最得圣意,不到一年的时间,连淑妃娘娘都要靠边站。
江婉君轻嗯一声,以示回答,又问:“尾巴可曾处理好?”
杜雪岚能给她下药,她不过是借着几个月的时间,将那药换成了一种慢性毒药,为不引人怀疑,孕期的时候也适量的用了一些,但剂量不大,不会影响到腹中的孩儿。
按照杜雪岚的性子,在面对承明帝的质疑时,定不会先替自己洗脱罪名,而是先气急败坏地发一通脾气,承明帝这个时候对她的耐心便会少上几分。
加之自己之前刻意在承明帝面前营造出来的柔弱形象,与杜雪岚习惯性的恃宠生娇作比,自会让她在承明帝面前的印象大打折扣。
失去了为自己辩驳的先机,就算她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和盘托出,承明帝也不会相信。更何况,又有哪位母亲会狠心到给自己的孩子下毒?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
至于那石子,本就是杜雪岚手下之人所为,自也不用深究,不过为免温雅蕊狗急跳墙,江婉君还是从中拉了一把,把她身上的污水洗了个干干净净。
“主子放心,奴才手上有倚翠楼那位下药的证据,她不敢乱说。”
江婉君本就是生育过的人,对着孕育之事,自是比其他人更清楚几分,之前她便疑惑杜雪岚平日里看着身子不错,怎会怀个孩子如此艰难。
本来并未多想,但“天长节”那日,温雅蕊与自己说的那番话,倒让她有了几分疑心。
怡雪宫不好打探,但与自己紧邻的倚翠楼就不似那般牢不可靠了,有了猜疑,查探起来倒是轻松了许多,没过几日,就让长庚查出了温雅蕊给杜雪岚偷偷下药的事情。
如今后宫里应该又会安静些日子了,自己接下来便是好好休养,等着出了月子之后迁宫就行。
好在承明帝还算是个靠谱的,早在怡雪宫出事之前就定下了两个孩子的小名,大皇子名唤“青雀”,寓意聪明伶俐。大公主身子孱弱,承明帝便取名“兕子”。兕子是《山海经》中一种凶猛壮硕的小独角犀,承明帝替她选这个名字亦是希望她能茁壮成长,远离病痛。
新的居所,江婉君并未按照承明帝的想法选紧挨昭阳宫的娴玉宫,而是选的离昭阳宫不远不近的倾霁宫。
为此承明帝当初还与她生了两日的闷气,待到气了两日,又念着自己的一双儿女,还是巴巴地跑到了听雪轩来,这个时候有孩子的好处就显现了出来。
江婉君一如既往的温柔娴静,语气温婉的解释道:“这两个家伙闹腾起来,房盖都要掀翻,臣妾若是选在昭阳宫隔壁,陛下怕是等不到三日,就想将咱母子三人打包踢到冷宫去。何况,臣妾也有私心,不想见陛下宠幸其他姐妹们的时候,自己成了怨妇模样惹人烦,还不如离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不去陛下面前招人嫌。”
所谓远香近臭,离得近了,每日都有机会串门子,等到时间久了,不知不觉就失了新鲜感。隔远一点,忙碌起来几日都见不到人影,才能给人一点神秘感。
更何况在承明帝与顺德公公眼皮子底下行事,有的时候多有不便,她还不至于蠢到自掘坟墓。且自己如今两张王牌在手,还怕人跑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