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六,皇上喜气洋洋的迎接开朝第一天,年前那些个糟心事儿,虽然说没有完全解决,但是这些天确实是安生。
但他还记着要责罚陈家这事儿呢,果不其然,有眼力见儿的正直的御史上来就先弹劾了陈家一本,皇上小惩大戒,以教女无方为名罚了陈伯爷两年的俸禄。
至于补偿,慕知瑜托了襄王转达,就没要什么补偿,皇上听了只沉吟片刻便答应了,所以他本来只打算罚陈伯爷一年的俸禄,临时就改成了两年。
这件事儿传出去,京里可是看足了陈家的笑话,对慕家也多了几分同情,尤其是当如何发现这绿云罩顶的细节传出来的时候,才知道两个人其实根本就没发生什么,一时之间,对慕乘云的同情又上了一个层次。
不过,皇帝的好心情也只限于今天上午,因为下午,御书房里迎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而单纯的皇帝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见他们来了,还在开玩笑。
“安和丫头,怎么,找朕来讨银子了?朕也觉得需要给你们家点儿补偿,但是小四觉得不好,索性就罚他两年了。”
慕知瑜一反常态地摇了摇头,要是搁到平时,她怎么也该笑一笑,但今天却是满面严肃:“皇帝舅舅,今天来是有正经事的,就在昨日,我们几个兄弟姐妹和苏大哥出去看灯会,发现了一件大事。”
皇上看她一脸严肃,不似作假,笑容也收敛了,甚至还把手上的折子给放下了:“什么大事?”
慕知瑜回头看一眼苏云白,继续开口道:“昨日里看花灯,突然有人袭击我们,但似乎是有人故意引我们去郊外,到了郊外,那人就不见了,我们继续寻找之下,发现了一处棺木,那里头居然是——白娘娘。”
皇上的双目瞬间睁大了,随即眉毛皱了起来,眼睑低垂,声音也加上了几分沉重:“如何?”
苏云白上前行礼:“皇上,微臣验尸时,发现白娘娘虽然已逝有二十余载,但尸身保存完好,甚至面容一如年轻时,只是,没有旨意,微臣并不敢进一步详验,原因暂且不明。”
“尸身何处?”
“还在郊外。”
皇帝点点头:“苏卿,你带人把尸身带回来。”
“是!”
皇帝沉吟片刻,回头看刘富:“去把小四小五都叫来。”
“是。”
慕知瑜见状,起身告辞。
“去吧——这事,暂且不要宣扬。”
“安和明白。”
出了宫门,坐上马车,裴屿驾着车回府。
进门,迎面和一个人打了个
照面。
“见过郡主,见过小将军。”
慕知瑜点点头:“翟大人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坐坐?”
翟玉笑笑,回了一下头:“听说老师来了,我正好也出来采买一些东西,就顺路来拜访一下老师。”
“原来三叔来了……”
“是……不知郡主现在可有空闲,是否能够叨扰片刻?”
慕知瑜扬了一下眉毛,看了一眼裴屿。
裴屿伸手做请状:“翟大人不如移步到我那儿去吧。”
“多谢小将军。”
翟玉自打接回来了妻女的尸首,心里也没有什么牵挂了,只不过丧妻丧女之痛,他也一直闷闷不乐,皇上让他回去安置,还赏赐了不少银子,他办了丧事,回来之后买了一处小宅子,过年也没有什么喜庆之色,没想到就今日出来,居然碰上了陈家的人,往日都不屑于正眼瞧他一眼的人,今日居然热络了起来!
慕知瑜听着,唇边的笑容已经压不住了。
陈家一反常态还能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儿女婚事,今天这事儿闹出来名声是散的差不多了,在京中名门,各家闺秀不说成千上万,也是根本不缺一个伯府家的,翟玉是新科状元,座师又是慕大学士,还因为深情受到皇帝的称赞,想要用他来挽回名声,确实是一条好计策!
但是看翟玉这眉毛都要拧起来了的样子,听了解释之后,忽的就站了起来!
“岂有此理!他们!他们……”
翟玉气的面皮子都红了,但教养当真是好,憋了半天愣是一句粗话都没说。
“子不教父之过,不反省自己也就罢了,居然还想拿旁人来换回名声……实在是荒谬!”
“说句不好听的,翟大人还是小心些为上,这不,家里的六弟,刚受了算计,现在还病着呢,人心难测,阴谋诡计防不胜防。”
“多谢郡主提醒。”
送翟玉出去,两个人这才回来,静下心来商量这些个大事。
“哥哥,你说昨天给我们引路的人……会不会就是之前一直在暗中帮我们的人?”
“我也觉得他们就是一个人……而且,昨天交手,我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慕知瑜忙不迭的点头:“对!我也觉得!”
两个人思考了半天,排查这有可能的人,只是面面相觑了许久,到底也没能锁定。
“哎——也罢,他既然一直在帮我们想来不是什么坏人,走一步算一步吧,我们总会知道的。”
裴屿也点了头,刚要开口,就听见门外雪儿说话了。
“姑娘,五姑娘来了。”
慕知瑜应了一
声,站起来:“那我先去找找五妹。”
“好。”
慕知瑜出门不久,慕知嫣就带着小锦手里拎着两个花灯,小锦还拿了个盒子:“姐姐,这都是你昨天赢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
慕知瑜笑着接下来:“都是些小玩意,你要是喜欢什么就留着,倒也不用,全给我送来!”
“我喜欢的,我也都赢下来了——昨天,苏公子还踏了我的人情呢。”
说着,她还有些洋洋得意。
“什么人情啊?”
“苏公子看上一把兵刃,需要破一个残局才能赢得,那残局真真是够难呢,说要在三刻钟内,移动一子破局才能拿到,眼看着就到时间了,我才想出来那个破局之法呢!”
慕知嫣的琴棋书画比慕知瑜要在上,听她这样一说,慕知瑜也起了兴趣。
“什么样的残局竟然让你想这么久?可还记得?摆给我看看如何?”
慕知嫣笑的更开怀了,点点头,拿起棋篓子就开始摆:“你不说我也想摆给你看看呢!”
“确实是难啊……”
慕知瑜开始看来看去,时不时动动这儿又放回去,动一动那个又放回去。
终于,磨了好半天,慕知嫣还是公布了答案。
“妙!居然还能这样,这一步我刚刚也想了,但是却没有想全面。”
“正是呢,这个棋局最重要的就是要纵观全局,如果不想到这棋盘上的每一颗子,根本就看不出来,其实局已经破了。”
“是啊……”
每一颗子……
想着,慕知瑜突然安静了下来。
“每一颗子……”
替换,探子……
中书令。
如果说,换女这件事,从一开始就不是秘密呢,或者说,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的话……
想着,慕知瑜闭了闭眼,摇头,把这个想法甩出去。
现在还没有证据就这样想,实在是有些像无稽之谈了。
不过,这个想法也是说得通的。
换女,忠义王,陈图,白娘娘,和中书令,再到谋害容贵妃,谋害帝星。
这是一场图谋已久的大淮江山的谋夺。
外是淮琛之争,内是储位之战,稍有差池,大淮江山就已经落入他人之手了。
单单论起换女一事,如果有老中书令的帮助,那么宫里的白娘娘这么多年来根本无需小心,但奇怪的就是,真正的白娘娘……究竟为什么尸身保存的如此完好?
“姐姐?想什么呢?”
“哦——也没什么,对了,花灯什么的,分给荆棘了没有?”
“分了……”
说到荆棘,慕知嫣面上迟疑之色一闪
而过,慕知瑜没有错过,偏头问她:“怎么了?”
“也没什么,我刚才去的时候,感觉他好像有一些不舒服一样,所以也就没多留,只把东西放在那就走了!”
慕知瑜眉头一皱,一个猜想如同惊雷一样砸在了她的心头。
“不舒服……我去看看他。”
“欸?姐姐?你……”
“你先回去吧。”
慕知瑜扔下一句,朝起斗篷披上,打帘子就走了。
荆棘和苏云白住在一个院子,只是最近苏云白深受皇帝器重,倒是不常回来,也只有过年这几天回来住着了。
她一去,荆棘还在边摆弄着花灯边吃点心,看见她直接打帘子进来,嘴里那半块点心还咬着,睁大眼睛看向她,眨眨眼,使劲把点心咽下去。
慕知瑜皱着眉头,看着他,眼里再没有了曾经的和善。
“什么时候开始的?”
荆棘一头雾水,眨眨眼睛,脑袋一歪:“啊?慕姐姐你说什么呢?”
慕知瑜盯着他的眼睛,满脸疑惑,不像造假,脸上柔和了些许:“五妹说你好像不太舒服,不需要找个府医来看看吗?”
“哦,没事,感觉就是吃多了,闹了肚子……大哥给我开了点药,吃两天就好了。”
慕知瑜笑了笑:“是吗,那就好——既然肠胃不舒服,就少吃这些点心,尤其是糯米做的,容易积食。”
荆棘愣了一瞬间,突然跳了起来:“对嘛!我就说!怎么昨天吃了三碗元宵之后更不舒服了!原来是在这儿呢,早知道就不该贪吃,吃那么多……”
“噗——行啦,赶紧吃药去吧,我就说你怎么最近好像都胖了一圈,可不能疏忽了练功,要不然胖的更快了。”
“知道了,谢谢慕姐姐!”
慕知瑜又跟他说了几句,算是彻底打消了疑虑。
他肩头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伤,动作流畅自然,除了积食也没别的毛病。
“不早了,我先回去了,苏大哥还有事,可能又要几天不回来了。”
“哎,还真是忙啊,还是我好,能吃这么多山珍海味!”
“是啊,你就安心待着吧,待会儿我叫小厨房多给你弄点山楂糕什么的,平平胃,可别再吃那么多了。”
“是是是,多谢姐姐关心,姐姐慢走。”
她没发现什么,宫中那边还在暗中紧锣密鼓的追查,自然没有什么消息透露出来。
不过,近到眼前的还有另一种大事。
正月二十这天,良辰吉日,宜嫁娶。
皇上早就盼着襄王能够娶王妃了,给儿子娶亲的事务也是老早就曾经让人
备下,但是却从未动用过。
所以,之前襄王说要娶王妃,皇上乐的简直是见牙不见眼,想立刻就让他娶亲,襄王哭笑不得,一番拉扯,先是延后下了赐婚的圣旨,再是劝皇帝不要太着急,这才把婚期定在了正月二十。
今日十六,皇帝本来高高兴兴的,等着过些日子看儿子娶亲,结果今天就闹出了这档子事。
苏云白那边调查的如何暂且不提,正是十九这天,华月带着慕知瑜和慕知嫣来给林昔微添妆。
“哎……这些日子呀,我的私库都给你们两位添妆用了!”
林昔微笑着打了她一下,嗔道:“就你贫,等你成婚的时候啊,我们也少不了你添妆的那一份!”
华月也点着头:“到时候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我说,不过是一家人从左口袋进到右口袋里,你想要什么都有!”
慕知瑜扬了扬眉毛:“嫂嫂怎么这样贫?是不是跟三哥学坏了?”
慕知嫣笑着打趣:“真要是跟三哥学坏了,那可就不是要什么有什么了,而是要金子有金子,要银子有银子了!”
慕知瑜原本还担心林昔微会对这门婚事心中有所芥蒂,但现在看起来,她态度平和的很,这颗心也就放下了。
这次婚事盛大,襄王身为亲王之尊,亲自上门迎亲,皇上期盼了很久的襄王娶妻,今日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甚至在两个人牵着红绸子拜高堂的时候,皇帝还带着皇后亲自到了。
这真真是重视,从前其他几个皇子成婚的时候,皇上都没有亲自来过,这一次是红光满面,精神焕发。
宾客之中除了还在禁足的二皇子和年幼的六皇子,都来了,这婚是真真正正喜气洋洋的。
襄王身子不好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众人也没怎么灌酒,也不知道是谁瞎起哄,说要好好闹一闹洞房,那人话音刚落,就觉得芒刺在背,回头一看,裴屿的眼刀子差点把他捅成筛子,那人想想,又拿话圆回来了。
是夜,宾客散去,龙凤喜烛长燃,襄王回屋子里,见她已经梳洗完毕,微微笑着:“今日礼仪事务繁多,辛苦了。”
“不辛苦,倒是殿下脸色不太好,可是身子不适?”
襄王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大事,稍微有些劳累罢了……我府上地方不小,你以后就住在这间屋子吧,我上隔壁去住。”
林昔微低头道谢,目送他出去。
回头打量着这间屋子,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他确实是好人,这屋子的陈设布置,和她娘家的闺房简直是一模一样,确实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