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面色没有缓和,依旧是面沉似水,眼里流露出浓浓的严厉和失望。
“你结党营私也就罢了,但不论大淮内部如何争权夺势,如何争当太子之位都不要紧,身为大淮子民,你生长在这一方天地更是皇子!你如何能负了大淮!你如何能突破这一底线!”
“父皇……”
“神仙花一事,没有实证与你有关,但是到底有没有关联你!和朕!心知肚明!”
谦王头更低了,闭了眼,心不断的往下坠。
完了……
他从未见父皇如此动怒,又如此把这些事情……说的这样明白。
“神仙花!那是毒物!吸食人精气!你为了银子甚至不惜毒害大淮百姓!”
皇帝越说越生气,手大力拍在龙书案上,整个人站了起来,指着他:“就算你日后为君,不明白为君之道,又如何长久!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样浅显的道理,上书房的时候难道没有教给你吗!”
“父皇,儿臣知错了!”
谦王又重重磕了一个头:“儿臣……”
“知错了?这只是你错之一!你还有其错二!勾结琛图联姻,难道不是为获得支持吗!琛图是什么国家?屡屡和大淮交战!多少良将士兵,多少子民死在战场!慕家三代,折在琛图战场上的就有七个!千金易得良将难求,折了一个大将是多少金银都换不回来的!你倒好,几代仇恨,都抵不过你这颗为了利益的心!”
皇帝越说越气,呼吸也急促了,刘富看的一阵心惊,赶紧上了茶:“皇上……喝口茶顺顺吧!”
皇上大喘几口气,刘富扶着他坐下,递上茶。
喝了两口,皇上平静了一些,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你,其错三,慕家。”
“慕家,自打太祖皇帝时期,出征琛图,世代忠良,朝中威望乃是武将翘楚!更何况,没了慕家,琛图日后撕毁合约来犯,难道你出征去吗!慕家,是抗击琛图的防线,若是没了他们,日后南边起战事,北方加急,若无良将岂不是要灭国!届时,你难不成要割地相让?就为了你这一国之主的地位,宁愿放弃百姓国土,背上千古骂名不成!”
“父皇……”
“你可知错!”
“儿臣一时鬼迷心窍,不择手段……儿臣自知罪该万死,恳请父皇……不要牵连母妃和王妃,儿臣哪怕死,也甘心了!”
皇帝闭了闭眼
,再睁眼,愤怒与失望一概褪去。
“谦王……违逆圣意,令,幽闭王府思过,非诏不得出,刘富——”
“奴才在。”
“带谦王回去。”
“是……”
皇帝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伸手,刘富又停住了。
“慕乘风受了委屈,送他回府,赐……罢了,先送他回去,其余的日后再说。”
“是。”
谦王磕头,跟着刘富离开了。
但是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谦王被幽禁,只是个开始。
“二哥……多谢公公送我家二哥回来,公公一路辛苦了。”
慕知瑜一摆手,雪儿送上去一包银子,刘富笑着接了下来:“郡主客气了,皇上近日劳累,二公子也受了委屈,回来了,将军和夫人也都放心了。”
慕大夫人笑着往里让:“有劳公公走这一趟,不如进来吃杯茶再走吧。”
刘富幽幽叹气,又才笑了笑:“多谢夫人,不过皇上这边还有差事呢,咱家得赶紧回去了,不久留了。”
慕乘风回来了,人虽然见瘦,但是精神头很好,回来梳洗一番,就立马来了扶柳苑。
“四妹。”
“二哥快坐,这几日辛苦了,怎么不好好休息呢,我这儿什么时候来都一样的。”
慕知瑜亲自倒了茶递给他,慕乘风双手接过,轻啜一口,茶香清苦,但是下了肚,顿觉浑身激发出一股力量涌向四肢百骸。
“这茶……”
慕知瑜笑笑:“知道你回来,找苏大哥要的药茶,恢复体力和精神,虽然打点了,但是到底是天牢,进去了一定是受委屈的。”
“其实也没什么,若是日后行军,条件更是艰苦,”慕乘风喝尽茶,笑了笑,回头看一眼,“怎么今日屿兄弟不在,你们不是日日都待在一起吗。”
慕知瑜摇了摇头:“他出去了,想来一会就回来了。”
“嗯……年后初七,就是三弟和华月郡主的婚期了,你们的婚事,也该定下日期了才是。”
慕知瑜哼唧了一声:“二哥,这婚事都是长辈定的,你倒是来劝我了。”
慕乘风无奈地摇摇头:“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这个,今日,谦王被禁足,皇上除此之外并无旁的责罚,态度实在是蹊跷,妹妹怎么看?”
慕知瑜茶盖刮着茶沫,喝了一口,表情也严肃了下来:“二哥……没有意思才是最难琢磨的,不过……想来,他
是不会放过他的,谦王,从此落败,以后绝无翻身的机会。”
“他?”
“他手上还有不少把柄,咱们家的事就是开端,我是不明白他们有何仇怨,但是咱们不用再担心了,只是这件事不能拿到明面上来,更要给琛图面子,除非——”
“除非有一天,谦王借助琛图的势逼宫谋反,对吗?”
“二哥聪明。”
慕乘风叹了口气,端起茶又喝了一口:“还是妹妹聪明……若是慕家没有妹妹,这一难,怕是不好过。”
“一家人何须说这些——不过,谦王目前只是禁足,朝堂上,一定有人还会抱着希望反扑,有些话,哥哥还是要教给大伯的。”
“妹妹放心,为兄都明白。”
谦王被罚,其中最惶惶不安的就是席家了,禁足,不是什么大的处罚,尤其是大皇子和三皇子犯了大错,最近也一样出来了,过更何况谦王王位还在,宫里慧贵妃位分也没有变化,情况比大皇子和三皇子好的多。
可是事情又不一样,本来想借着慕乘风,构陷慕家更多罪证,可是现在,慕乘风安然无恙,而且还是刘富亲自送回去的,就说明陛下已经知道了慕家是被冤枉的。
谦王如今的处罚实在是太轻,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席将军在家里走来走去,满心焦躁。
“都是那个逆子,不然肯定没有这一出!”
“妹婿,你这样说,然哥儿可就无辜了。”
席将军一愣,看向门口满脸严肃的人,正是林尚书。
席将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兄长,你这是……”
“妹婿,你还不懂吗?这件事从一开始,皇上心里就有数,纵然然哥儿捣乱,陛下慧眼如炬,又如何不懂?”
“这……兄长,你在说什么啊……”
林尚书摇着头:“你想想,皇上若是真的疑心慕家,慕大将军日日去宫里求情,陛下最多也不过是把他赶回来而并无责罚,慕乘风入狱,不过是一场戏罢了,你若是还不清醒一心战队谦王……”
林尚书牙一咬:“你就休了我妹子,让我妹子带着言哥儿和然哥儿来我林府住,株连之时,能保则保。”
“你!”
“妹婿,别怪我没劝过你,谦王,他从娶了云明公主开始,就注定了与皇位无缘,你若是想清楚了,就赶紧去御前请罪,也许皇上……能看在你身上的军功,放你一马
。”
席将军沉默了,抬头看他一眼,面露怀疑:“兄长说,他注定与皇位无缘?”
林尚书心里连连摇头,愚钝啊愚钝,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竟然还不懂。
不过说来惭愧,这些,他也是在慕大学士提点之后才想明白的。
当时他满心担忧,去了府上遇见慕大学士。
“林大人可是因着风哥儿的事来的?”
他心中不安,点点头:“慕大将军多日被责,慕二公子也是身陷天牢,情势实在不好,贱内难免担忧,所以……”
“林大人不必忧心,流言蜚语做不得真,风哥儿虽然身陷囹圄,但皇上不曾动用极刑,大哥虽然连连被责,也是言语激烈,除此之外,再无责罚。”
这样一说,林尚书恍然大悟。
原来,一切不过表象,慕家如此,只是幌子!
“此事,谦王殿下主审,目的不达,幕后真凶就一日不能露面,所以,必要慕家表态才成。”
林尚书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前因后果一下子明晰。
难怪,难怪这个时候妹妹来劝他加入谦王阵营,其目的,正是一石二鸟!
慕家身陷危局,林家和慕家关系匪浅,和席家又是亲戚。
谦王拉拢了席家,自然不愿意放过他这个钱袋子。
只要拉拢了他,倒是慕家受难慌了手脚,他必然担忧,到时候,只要慕家投诚,谦王答应以后从天而降,救慕家于水火,慕家人心思忠厚,自然感恩戴德。
慕家一旦入了谦王阵营,他们林家,自然也就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退一步讲,若是慕家宁死不屈,得不到的,绝不能成为绊脚石,索性把事情闹大,加上一些罪名铲除慕家,永绝后患。
真真是一石二鸟,进可攻退可守的计策!
只是这计策,被皇上看破,那就注定了绝对不是这两种状况,慕家,一定平安无恙。
“林大人有空,还是去劝劝席将军,晚了……就是大罪临头了。”
皇上仁慈,未必株连林家,但是席家几口可就难说了。
林尚书如梦方醒,郑重地行了个大礼感谢。
谦王得知慕家不肯就范,启用了慕家的暗桩,就连谋反的新
信件都准备好了,藏在书房,只是脚还没走出去,人就被抓了个正着。
这暗桩,确实是让人意想不到。
管家,季叔。
季叔,年轻的时候,是祖父麾下
的亲兵,战场上负伤,退下来,做了慕家的管家,如今已经有三十余年。
慕知瑜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看向他。
裴屿举着灯,光芒照亮他们,季叔在门内,几步距离,但却像是两个世界。
慕知瑜摇了摇头,一抹沉痛浮现在脸上,良久,才开了口:“季叔……不,其实按照辈分,我该叫你,季爷爷。”
季叔脸上依旧慈祥,看着她,甚至满眼欣慰:“四小姐……我曾想过,可能会被二公子发现,如今二少爷身在监牢,却是四小姐出现在这里。”
“谦王要铲除慕家,一定要安插更大的罪名,将军府里,一定有暗桩,要构陷的罪名有力,一定是安插在大伯身上,所以,其实二哥入狱开始,大伯周围的人,都有人监视。”
“原来……四小姐一开始就知道,这是个局了,是老奴低看了小姐啊。”
季叔捋着胡子,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慕家的人,不能只有勇武之力,三老爷虽然睿智,可是远水不解近渴,大少爷也投身军营,小辈,一定要有定海神针在,否则,如何保万世安然呢,二公子有勇有谋,可是一个人的心力有限,他日出征,京中若事发,该如何自处,所幸,天怜慕家,有四小姐,并裴公子,不离慕家,必然无虞。”
“这就是——季爷爷的目的吗?”
季叔笑着,手中一动,利刃出鞘,老者提气,刀刃直奔慕知瑜而来!
裴屿迅速反应,腰间无痕出鞘,月光下,寒光一瞬,慕知瑜抬手接下剑柄,运气内力,抬手迎了上去!
“当——”
“叮——”
季叔老当益壮,身形灵活,慕知瑜见刀袭来,弯腰躲过,手上剑一松,剑随行动,内力附在剑上,指尖一弹剑身,强大的力道瞬间击碎季叔的刀!
只一瞬间,慕知瑜的身形跟上去,抓住剑柄,剑尖指向季叔的咽喉。
季叔定定地看着她,眼里泪光闪烁:“原来……四小姐这样厉害啊。”
“季爷爷……可满意吗?”
“满意,满意,想来,四小姐不喜张扬,本事竟然不逊于二公子……也是,二老爷的女儿,哪里差的了啊,慕家有你,等新帝上位,也一定没事的。”
“没事的,我不会让家里任何一个人有事。”
外面,慕大老爷泪意难忍,一个征战多年的将军,此刻竟然泣不成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