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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拳拳之意

    慕大夫人拉住丈夫的手,此时也是泪水涟涟。

    季叔笑着,看向门口,老泪纵横。

    “大老爷,是老奴对不起你……我老了,没力气了,能过这一关,以后想必没事,老奴也就……不再添麻烦了。”

    慕大将军迈出一步,又停下了。

    他没出去,也许此等境况,不说破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季叔没受到什么责罚,只是返乡养老去了。

    他在出院子的时候,裴屿把那所谓的谋反罪证拿了过来,打开一看,不过是一封——几十年前的家书,是当年祖父,写给未来慕家后辈的信,言辞殷殷恳切,字字句句,虽然未曾谋面,却依旧可以感受到,老祖父对于慕家后背的满心期盼。

    “吾儿南烨,为父此战,殚精竭虑,我辈慕氏中人,谨记,无论何时,忠君爱国。父不能亲眼看着你们上阵杀敌,属实遗憾。你从小骨骼奇绝,力大过人,日后若能上阵抗击琛图,也算是为父多年心愿达成,不负慕家先辈所托,只切记,万勿有勇无谋,谋定而后动,凡是三思而后行,另,日后成婚,之后子嗣,悉心教导,慕氏一族,不求长久兴盛,但求代代绵延。”

    看着这封信,慕大老爷泪如雨下。

    此情此景,慕知瑜也就没再想留下,转身正要回去,慕大夫人突然叫住了她:“瑜姐儿,这个……你拿回去看看吧。”

    是了,慕南辞一家,只有她和裴屿了。

    慕知瑜脚步一顿,接下信,步履沉重地回了院子。

    信在眼前,信封上写着几个大字:吾儿南辞启。

    她把信拿起来,手指轻轻划过这几个字。

    可惜了,这信来的实在是晚,父亲早就已经读不到了。

    但是季爷爷也是对的,毕竟祖父曾经嘱咐过他,如果有一天看见慕家能有安身立命的能力,再把信发给他们。

    这么多年,直到现在,季爷爷才终于放了心。

    “哥哥,你说,要是我早点……”

    “不会的,”裴屿张开双臂,把她拥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这不是你的错,就算你把一切都摆在明面上,也是一样的。”

    是啊……都是一样的。

    爹娘走的太早,无论如何都是读不到的。

    “哥哥……我想他们了。”

    夜幕星河,静静流淌,如同岁月毫不留情,奔腾向前。

    慕氏祠堂,守夜的人也没想到,非年非节,这夜半时分,居然还有人来祭

    拜。

    “四小姐!”

    “开门。”

    “是。”

    年年,清明寒食,父母生辰祭日,她都会来这里,这还是头一次,这样一个普通的日子,他们来了。

    他们跪在垫子上,看着灵位,火盆和纸钱在旁边,慕知瑜没动。

    慕氏宗祠,目前最小的一辈,就是慕南辞夫妇。

    良久,她叹了口气,偏脸看着裴屿。

    裴屿拉起她的手,把信放在她手上。

    “爹,娘,当着列祖列宗的面,还有,未曾谋面的祖父的面,这信,女儿念给你们听听,信虽然晚了些,但是,现在也许真的就是最好的时机。”

    说着,手上把信拆开,打开信纸,笔力遒劲,龙飞凤舞,稍微有些难认。

    “吾儿——南辞,你从小天资卓越,为父希望你文武双全,当年为父就想着,你是做主帅大将亦或是文胆智囊,或许,日后,你不愿意投军,都无妨,你最是鬼灵精,无论你如何选择,为父都欣慰。”

    看下一段,慕知瑜眼眶也湿润了。

    “你们都大了,为父也意识到,自己曾经过于束缚你们,尤其是老四,为父明白他无辜,只是当初错已成,为父又出征了,若有机会,代为父,跟他赔个不是。”

    “为父怕是回不来了,慕家还是一眼望不到头,你们都婚事,你们母亲不会再过多干涉了,只盼,错误抹平不得,日后绝不再犯。”

    “当你们接到了为父的信,想是慕家已经有了定海神针,慕家只要能安身立命,愿天下无争,哪怕再无功名,为父也能安心了。”

    “爹娘,就这些了——想来,你们应该和四叔说过,从前种种,四叔总有一日会释怀吧。”

    说完,她把信折起来,放回信封里,摩挲了一下,投入火盆中。

    慕家武将,功名是代代性命积攒,除去功名还有名望,皇帝圣明都要谨慎,一旦帝王喜弄权制衡,飞鸟尽,良弓藏,慕家几代人的血泪,一瞬间就会蒸腾。

    所以,其实祖父也担心,只是祖父那一代,就他一个,只能寄希望于子辈了。

    “四妹,怎么了?”

    情绪被拉回来,慕知瑜调整了一下,勉强笑了笑:“哦——没事。”

    “话说回来,季叔上哪去了,病了吗?我回来就没看见他。”

    “季叔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好了,也是时候回去……修养天年了。”

    慕乘风微微皱了一下眉:“走的这样匆忙

    ?”

    “突然病倒了,所以也就回去了。”

    “原来如此——可惜我没来得及送送他老人家。”

    “总不拘什么时候,想来会再见的。”

    “这些日子,也有劳妹妹为我费心了。”

    “都是为了家里,哥哥更是受苦了……对了,还有件事,我想问问哥哥的意思。”

    见她严肃,慕乘风也严肃了一些:“妹妹请说。”

    “想来哥哥也明白,琛图和大淮的和平应该维持不了多久,过些日子护送琛图使臣,四叔和大哥他们可能就走了,二哥你……要跟着吗?”

    “当然要,这是我一早就准备好的,慕家小辈,只有大哥一个是不够的。”

    慕知瑜笑着点点头:“只可惜,到时候我们可能离不开京里,不然也该跟过去的。”

    “那你们可就只能羡慕了。”

    “哥哥啊,说不定能在边关找一个嫂子呢,等回来的时候,也能有个寻哥儿!”

    “你个妮子,满嘴胡说八道。”

    慕乘风温和一笑,手轻轻弹了一下她的脑门:“大哥那样的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缘分天定,我不强求,你也是,可要惜福啊。”

    “我明白的,二哥。”

    “好了,我回去了。”

    “二哥慢走,回去好好休息。”

    慕乘风颔首,整了整衣裳回去了。

    她目送他离开,微微笑了一下,低头看见梅子嘴里叼着一只老鼠,跳上桌子,把老鼠放下,拿爪子推了推。

    “喵~”

    “怎么又给我礼物啦?雪儿,把小老鼠收下!”

    雪儿进来一看这小老鼠,“哎呦”了一声,出去拿了个小盒子把老鼠装起来。

    “谢谢梅子的礼物,”她揉着梅子的脑袋,“长这么大了啊……”

    “是呢,梅子长得可快了,姑娘,我前两天看见一只小花猫,梅子和小花猫贴来贴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小母猫。”

    “呦,梅子真是出息了,你没事看看,要真是小母猫,就给点好吃的留下。”

    “是。”

    “瑜儿。”裴屿敲了敲门,叫了她一声。

    “进来吧。”

    她一个眼色,雪儿打帘子,裴屿进来她就出去了。

    “呦,你拿的什么?”

    裴屿笑了笑,撩袍子坐下,手上的盒子放下,往她面前推了推。

    “噗嗤——”

    他扬了一下眉毛:“怎么了?笑什么?”

    慕知瑜笑了一会,指着这一块地方:“刚刚梅子也送了我礼物,

    一只小老鼠,放在桌上,跟你一样推了推——哈哈哈哈”

    裴屿一愣,哑然失笑:“那你有没有收下小老鼠呢?”

    她点了点头:“梅子的心意,当然要收下了。”

    “那我的心意,你可更要收下了。”

    裴屿凑近她,目光细细描绘了她的脸,最终盯住她的眼睛。

    慕知瑜心跳乱了一拍,不自觉地往后一仰:“你……”

    裴屿仿佛得逞一样笑了笑,把盒子拿起来:“瑜儿,要不要打开看看?”

    “坏蛋,我倒要看看你给了什么东西,不满意的话,我可不收。”

    慕知瑜哼唧一声,把盒子夺过去,打开一看,里面躺着一枚色泽晶莹的玉佩。

    玉佩上,刻着花纹,边上像是两朵桔梗对称,花枝延伸出来,在外圈闭合。

    中间刻着一个字:慕。

    “这是……”

    “喜欢吗?”

    “喜欢。”

    她拿起来,轻轻抚摸上面的纹路:“尤其是花纹……玉质也好,还是暖玉呢。”

    玉触手生温,拿着,手上就洋溢着一股的暖意。

    “那个人的玉还给他了,这样,你就少了一份礼物,所以,我今天补上,样子是我想的,我觉得你会喜欢的。”

    慕知瑜笑着把玩了好一会,把腰间的玉佩解下来,把这个新玉佩换上,站起来转了一圈。

    “好看吗?”

    裴屿的目光追随者她,点着头:“好看。”

    就连梅子也喵了一声表示赞同,慕知瑜弯腰把这只肥猫猫抱起来:“呦,沉了不少呢。”

    “给它少吃点,不然以后胖出病来。”

    “我已经告诉雪儿了,好了,梅子,出去玩吧。”

    把梅子也放了出去,她才又坐了下来。

    裴屿观察着她的神色,微笑着打趣:“二哥回来了,总算是高兴了一些,不像前几天,愁眉苦脸的。”

    “哼,你总算是看我好了,还打趣我!”

    慕知瑜翻了个白眼,愤愤地偏过头去。

    裴屿又赶紧上来赔不是:“好了好了,别气,是我不好,对了,还有件正事,我想和你商量。”

    “什么正事?”

    “之前救我的人,我猜,和之前提醒我他们回来有变故,以及在秋猎那日阻止我的人是同一个人。”

    “当真?你可是发现了什么?”

    “这个只是猜测,不过那天秋猎,他既然能在场,又没能引起阿年他们怀疑,一定是我们认识的人,我事后去问了苏云白,他

    确实感觉到暗处潜伏有人,只是以为是我们的人所以没有动手,在我们救驾的时候,他也忙着救驾,所以没来得及抓到那个人。”

    “是我们认识的人,身手还不错,还知道不少内情,又屡屡帮你……”

    想了半天,慕知瑜摇了摇头:“我一时也想出来是谁。”

    “不急,从目前来看,那人没有歹意,以后总有机会的。”

    慕知瑜点头赞同。

    “裴府装扮差不多了,想不想去看看?”

    “那就……明天去看看吧。”

    “也好,正好四皇子有信,让我们明天相见。”

    “嗯,正好,我也有些疑问想请他解答。”

    是夜,慕知瑜再一次被噩梦惊醒,只是醒来,梦中之景,却是全然忘却,只剩下两行清泪还在脸上。

    场景虽然忘了,但是心里那空荡荡的悲伤依旧还在蔓延,她擦擦脸,披上衣服,推开窗户。

    秋日泛着寒意,落叶森森,她伸手抓住一片落叶,看着看着,脑袋一阵阵隐痛。

    “嘶……”

    她手上不自觉使了点力气,落叶已经干了的地方被捏碎,细微的咔嚓声传来,落叶随即飘走。

    “你好像很难过。”

    慕知瑜一愣,回头去,眼前一阵虚影闪过,一阵眩晕袭来,她强撑着回到床上,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慢慢闭上了眼。

    “你要告发我吗?”

    她没动,背对着那个女子,那女子也没有感觉被冒犯,而是上前了几步,走到她身边。

    “我要是想告发你,你早就死于非命了。”

    “所以,你来找我,是想说什么呢?”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哦?”她转过身来,看着那个身材高挑风女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想你帮我找一个人的遗物。”

    “谁?”

    “……秦昭阑,我听说,他的遗物,被作为重要证物收存在特安部门,有一封无法破译的信,如果你能拿给我,日后你摧毁组织,我一定帮忙。”

    她难掩惊讶,女子却只是笑了笑:“你肯定也发现了,我对组织根本不是完全衷心,我也曾经偷偷放走不少人——有我,影儿一定也会帮你,你是特安部队的吧,这个买卖,你应该明白分量。”

    “我帮你。”

    女子笑了笑,目光远眺:“我该走了。”

    光影一闪,她还是这样的浅笑,只是彼时,她浑身是血,右臂更是完全动不了了:“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