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下时间,周毅拿上书正要走就被张亮叫住。
“周毅,你去哪?”
周毅:“上课。”顺便吃个早饭。
张亮:“……”
周毅到食堂一楼买了份热腾腾的面条,上面浇盖这足量的肉酱,旁边还配着两颗翠绿欲滴的油菜。周毅拿起筷子搅拌,然后稍微吹凉一下……满满一大碗面条被解决,胃口似乎更好了?寝室的暴力血腥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适的影响。
课是在计算机教室上,其实老师讲课方面讲完了,现阶段主要是上手了。周毅并不喜欢呆在计算机,他觉得呆久了会头疼,而且机房里特别闷,所以周毅吃完了面条后还坐在原位,等到还差两分钟才离开,踩着铃声进的教室。
周毅直线走到最后一排的最后一个靠窗的位置,那是周毅一贯坐的位置,即使他是最后到的,所有人都默契地将那个位置腾空流出来。
两节课时,算来是上到10点左右下课。
周毅正在做作业,突然桌面投下来一片阴影,周毅停下手,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站在他前面的人。那人在周毅阴沉的眼光下尴尬地抓了抓脑袋,光溜溜的脑袋锃亮,周毅觉得有点晃眼,不着痕迹地挑了下眉。
这人,叫余小刀,好像是他们班的班长——嗯,好像是。
余小刀被周毅毫不遮掩的眼神看得有点脸红心跳,他吞了吞口水,舔了下干燥的嘴唇,结结巴巴地说道:“周、周毅,辅导员找你。”
“嗯。”周毅点头,同时发了个单音。
这算是知道了?余小刀揉巴揉巴脸,不明白自己怎么心跳得这样快?
周毅把作业存好,拖到U盘里,然后把电脑关掉,刚出教室就碰到打完电话的任课老师,周毅停住脚步,看着任课老师的眼睛,说,“老师,辅导员找我。”
任课老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去吧。”
……
辅导员找周毅,无非就是看周毅状态如何,有没有什么心理伤害。只是辅导员在和周毅磨了半天嘴皮子后,他实在是看不出来周毅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什么喜怒哀乐。
辅导员忽然想起来,周毅就是第一个发现的尸体的人,报警的也是他。
菏泽的另外两个室友昨晚去网吧了,早上回寝室时,被吓得够呛,现在回家调整心态了。
辅导员让周毅不要声张,调整好心态,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几天等等,周毅默不作声地听辅导员吧啦吧啦,直到辅导员说到情况特殊,要暂时换寝室时。
周毅想也不想:“租房。”
“那……也行,不过要注意安全。那你先回去上课吧。”
“嗯。”周毅点头应了声,然后转身离开,心想他果真还是很讨厌办公室。
辅导员的办公室在第一教学楼的大厅上面,从大厅到办公室的楼梯中间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周毅来的时候并不是走的这条路,从办公室出来时,已经10点半了,已经下课了,他早有预料,没想再回机房教室一趟,直接将东西都拿走了。
周毅走到楼梯还没转弯的地方,也就底下的两三梯的位置,他脚下一顿,漆黑的眼眸专注地看向那块大镜子——里面站着身材高挑、偏瘦的青年,穿着灰色长袖体恤和普通牛仔裤。一双眼睛被略长的刘海笼罩在阴影下,显得有些阴沉忧郁,鼻梁高挺、笔直,使得青年的面容更显俊朗。唇色较深带紫,好像生来便是如此。
周毅神色凝重,手不自觉握成拳,攥得很紧,指甲不深却已经陷进掌心的肉里。他并不是自恋,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主要是镜子里面,周毅看到自己的镜像旁边有一团诡异的淡薄的血红色的雾!
似是验证了周毅看到的不是他的幻觉,周毅后背兀的一凉,他感到一只手按在他的脊背,强烈的存在感,强硬的,带有侵略性的!然后,缓慢地往上面移动,在后脖子停下,轻柔地摩挲。周毅从未被人这样触碰过,他不禁浑身打了个颤,背脊寒毛竖起,被碰到的地方都不自觉冒起鸡皮疙瘩!
冰凉的,柔软的触感,周毅一愣,他立马“认”出来,这是“他”!
“砰砰!砰砰!砰砰……”
心跳不受控制加速,耳边响起他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周毅垂下眼,遮盖住里面的深沉眼神,他不自觉地放轻了呼吸,说是惧怕,反倒更像怕惊扰了他身后的“他”。
就这样,双方处于你不动我也不动的状态,也没有人路过,四周安静得能听到楼层最角落的厕所里面,水管在滴水的声音。周毅想回头的时候却被那只手摁住了脖子,动弹不得。
周毅顺从着那手的意思,没再动,就这么僵持着,最后周毅忍不住开口,嗓子却沙哑得厉害,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问:“你……是谁?”
四周依旧静默,没有人回答周毅的问题,可脖子上的手停住了没再动作,周毅觉得这个问题似乎让按着他脖子的那个“他”不太高兴了?
为什么?
突然,上课的铃声响了,像是被这声音惊吓到一样,那手突然消失。周毅感觉脖子后边一轻,温度渐渐回升,他回头看,身后什么也没有!
周毅抿紧嘴唇,深色的薄唇下撇着嘴角,使他看起来更加冷肃阴桀,更加不近人情。他抬起手揉了揉脖子,被“他”捏住的地方有点疼,他还能感受到皮肤上残留着一丝冰凉。在周毅看不到的地方有几个青色的指印,正在渐渐消散……
沈芸妤抱着一小踏书往教室一路小跑狂奔,一群损友都不拿书的,呜呜呜……沈芸妤默默在心里泪奔掀桌。
还没爬上楼,她就看到楼梯的镜子里照映着一个高高瘦瘦的青年的身影,沈芸妤看着镜子里的镜像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上课什么的、迟到什么的,被她直接跑到了脑后。她迈着小步子走着,只是满眼望着那个青年,一不注意就撞墙上了。
唉……论走路一定要看路的重要性!
沈芸妤灰溜溜地揉了揉自己被撞得通红的额头,尴尬地理了理刘海,还顺便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裙子有没有乱。她忐忑地看向青年,庆幸青年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发着呆在摸着自己脖子?唔,虽然这样看起来很可爱啦~
从青年身边走过的时候,沈芸妤只觉得胸口一阵小鹿撞墙,心跳得快急了,她忙双手抱紧书本,将胸口压住,好像不这样做,心脏都会跳出来。沈芸妤憋红着小脸,偷偷回头看还站在原地的青年,沮丧地发现青年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
沉浸在关于“他”的事情的周毅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娇小可爱的娃娃脸女生从他身旁路过,并且还把他惦记上了。
周毅放下手,看了眼手里的书,打算回寝室一趟。之前打算下了课就回趟家来着,周毅是有想法就会做的人,他看了下高铁车票,白天的都卖完了,就订了晚上八点的票。
周毅离开后,教学楼的楼道里突然“呜呜”卷起猛烈的狂风呼啸,刚才还好好的镜子震动起来,从微弱的震动到剧烈的抖动。
突然——
就在刚才镜子里呈现周毅镜像的位置,裂开了无数条裂缝!缝隙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长,像蛛网一样蔓延开……
“啪!”
漫天碎镜掉落下来,映射着光芒,好不绚丽。
楼道重新回归宁静。
空气里弥漫着像寒冰一样冷冽的香和淡薄的腥甜血气……
“哒、哒、哒……”
沉稳且有节奏的脚步声在昏暗的寝室楼道响起,随着声音的靠近,橘色的感应灯灯光亮起,照明着这个有点阴森的楼道。
这个时间段在寝室楼几乎是遇不到人的。上课的上课,睡觉的睡觉,打游戏的打游戏。周毅走到寝室门口,不知道是不是处理完了,寝室外只拉着警戒线,已经没有情缘守着了。
320寝室在楼层的角落,而且门外的感应灯早就坏了,周毅走到门口才发现门口有个人。
这人蹲在门口,歪倒靠在墙角上打瞌睡,发出吧唧嘴的声音,周毅了然,这人估计是梦到什么好吃的了。
周毅没管地上的那一大坨,他长腿一迈,淡定地跨过警戒线,手指摩挲着锁孔,找到后用钥匙开门。
可能是听到动静,蹲坐在地上的人揉了揉眼,哈了个大呵欠含糊地喊:“阿毅?”
周毅没说话,他找错钥匙了,眯着眼睛在看哪把才是寝室的钥匙。
“喂,干嘛不理我啊?”黄玄冰站起来,顺便跺跺脚,腿麻了。
找到了。
打开灯的一瞬间,黄玄冰还在用手背在擦嘴,周毅看见她的嘴角还挂着可疑的湿迹。
没错,就是“她”。
收回视线,周毅淡漠地扫了眼寝室,菏泽床上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不过满地的血迹还在。周毅把书放下,问黄玄冰:“怎么进来的?”
“嗐,这不是担心你吗。我听说男生宿舍出了命案,我好像记得320好像是你的寝室,给你打电话也不接,后来去教室找你也没人,问班上的人,他们也不知道你到底来没来,所以我就跑来看看。”黄玄冰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她和周毅是一个班的,不过她逃课是家常便饭,反正最后不挂科就行,“卧槽,你不知道你们这寝室楼的阿姨有多眼瞎,就算老纸长得和男的有点像!可老纸到底是个女的好吧?!她居然来问老纸十三、四岁的男生该买那种内裤好!卧槽@#¥#¥%&……”
周毅:“……”他竟觉得自己无言以对!
其实他一点也不觉得那阿姨眼瞎,把黄玄冰拖出去,只要不扒裤子,任谁都不会相信她是个女人。周毅看了看手机,确实有十来个未接来电,都是黄玄冰的,看时间是在刚上课的时候打的,那时候人多又吵,他没听到。
周毅收起手机,他知道黄玄冰是真的担心自己,阴沉的黑眸里难得增添了点暖光。
他解释道:“没注意到。”
“卧槽!这也太惨了吧!”黄玄冰进了门这才看清里面的样子,夸张地捂着鼻子吐槽,“够恶心,到处都是大姨妈!这品味得多独特能搞成这样!”
其实还好,这天热导致薄的血都凝固了,尸体也被带走了。不过到了下午,最多明天,厚的血层腐坏了,那时候味道才是最恶心人的。
收好要带的东西,周毅把黄玄冰拎起来扔到门外,然后关上寝室的门。
两人的脚步声离寝室渐行渐远,隐隐约约还能传来黄玄冰这大嗓门的声音。没有人察觉320寝室里似乎隔绝着痛苦的呐喊,怨魂无奈的悲戚和不甘的余息只得幽幽回荡在这寂静阴暗之处。
偶尔有一两个人路过时靠近,不经意嘟囔:“怎么好像有点冷?”
出了学校往左转走600米不到有一家名叫“拾荒“的店,周毅在这家书店门前停下来,顺便一手捂住黄玄冰一路上都喋喋不休的嘴。
“……如果不唔……唔唔……”黄玄冰欲哭无泪,敢不敢不要每次都来这招TAT,最重要的是她用尽吃奶的劲儿都扳不掉,不知道这人力气有多大!
要知道她可是专业练拳击的!
阴桀的眼睛从刘海阴影下渐渐显现出来,周毅用看大白菜一样的眼神看黄玄冰,他不冷不热地说道:“再吵就卸了你下巴。”
被警告的某只连忙点头,待周毅的手离开过后,黄玄冰干净的脸颊上浮现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有点可笑。
“咳咳……”还没进去就听见一阵压抑的咳嗽声,然后就听到那个男人若无其事的声音,”阿毅?”
“是我。”周毅答道,还警告地扫了旁边的黄玄冰一眼,主要是这货每次来都能给店里搞得乱七八糟的。
走进去就能看见男人穿着一件薄毛衣,坐在收银台旁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看到周毅和黄玄冰过来了就把书放下,温声问“怎么这会过来了?”
周毅弯下身子从旁边取了个蓝色封面的本子和一支签字笔,随手在里面“沙沙沙”地写写画画着什么:“路过,请假。”
“啊?”男人的声音带着怔然,但并没有不悦,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对周毅说,“那我得找个临时兼职的伙计?”
站在周毅后面的黄玄冰眼睛一亮,吼道:“桀川桀川,我来兼职!”
被称作桀川的男人笑弯着眼睛微微点头:“好啊,麻烦了,玄冰。”
“不麻烦不麻烦!”
店里放着琳琅满目的手工工艺品,那些全部出自桀川之手,楼上有个阁楼,那是桀川的工作室,有时候桀川会在营业时间突发奇的沉浸在他的作品制作,所以这种情况周毅会负责守店或收店关门。
除了工艺品以外,店里还放着不计其数的书,有新的也有旧得连书皮都没有的。不过,店里面放着书有各种类别,除了医学类。
这些书都是桀川买来看了后日积月累囤积下来的,有的顾客看上了想买,桀川心情好时就卖了,很多时候,店里会有些情侣或闲暇的人来店里坐一会儿。
“桀川,你知道这个吗?”周毅放下笔,把记事本递给桀川。
上面是周毅回忆这寝室里的那具尸体用签字笔画的,有点潦草,但是底子好能准确地看出来是什么样子的。
“这……”桀川收敛了温和,柔和的面容刚毅严肃了许多,“血祭。”
“想得一样……”周毅把昨晚的详细经过说了一遍,当然梦的事和床铺的异样他没提。
“你说你是在看到‘菏泽’出去后发现菏泽床上的尸体的?”黄玄冰在一旁安静听完,发出疑问,“阿毅,你这不会是遇到菏泽的鬼魂了吧?”
周毅难以觉察地挑眉道:“什么?”
“有种说法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黄玄冰神神叨叨地说,“死去的人并不知道自己死了,仍旧以为自己还活着,他变成了鬼,不停地循环自己死前重复的事。”
周毅望着自己的手指,似乎在看指甲上有没有什么脏东西。
“不会。”桀川摇头,果断否认,“那种情况不可能。‘菏泽’很明显是被虐杀的,而且只有听阿毅的描述,尸体所有的皮都被剥得很干净。他明显感受到生命在渐渐流失而恐惧,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自己死了。
并且,根据我的猜测,菏泽可能是在活着的时候,直接被剥去了整张皮。”
黄玄冰啧啧咂舌,好奇问:“为什么啊?”
周毅面不改色:“活的好剥。”
“没错。”桀川一脸温柔地说着凶残的言语,“人死后,肌肉一旦僵硬,就不好剥了,容易把肉一同剥下来。”
“嘶——”黄玄冰打了个冷颤,“你们说得我头皮都发麻了……你们怎么不说凶手还披着菏泽的皮呢!这样阿毅看到的菏泽也就合乎情理了!”黄玄冰说着还吞了吞口水,想到那画面她恶心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说罢,周毅和桀川两人一同看向黄玄冰,半响后。
桀川笑了笑,对于自己的临时伙计,桀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聪明。”
周毅也默认般的点了下头。
“咳咳!”黄玄冰抹了下脸,调整了下自己有点蠢的表情,“……你们啥意思?”
……
三个人一阵静默,坐着干瞪眼。
突然,桀川开口打破了平静,但说的却不再是这个话题:“阿毅,你昨晚没睡好,去上面睡会。”
周毅点头,轻车熟路地离开,往楼上去。
他昨晚确实没有睡好,特别是现在脑子里一片混沌,精力有点不能集中,他很少出现这样的情况,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黄玄冰:“……”能不能别这样无视我!
心里嘤嘤嘤的黄玄冰用无奈之下跑到微信群、扣扣群什么的浪了一圈后,看到桀川又再看书了,那小模样,真像个温文尔雅的雅士。
不过!
“桀川,你在看什么书?”
桀川抱着书,眼神还在书上,温声回道: “《XXXXXXX》”
黄玄冰:“……”咳咳!据她所知,这本书是本……
“耽美小说。”
桀川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脸上表情还是那么温雅。
黄玄冰:“……”卧槽!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
“呵~”桀川不禁笑了,“你很简单的,想什么很轻易就能看出来。”
“……”黄玄冰嘴角一抽,心想这丫真的不是在说她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桀川安静地抱着那本小说,白瓷一样的手指划过书页,纤长的睫毛时不时颤动着,神情专注得像在看文学诗集一样!
“唉……”
黄玄冰继续玩着手机,这时候听见旁边的人在叹息,于是好奇地问:“好好的叹什么气?”
“咳咳……咳咳咳……”桀川捂着嘴,咳得很费劲,白皙的脸泛着绯红,黄玄冰没有靠过去询问桀川身体如何,因为桀川此刻不会允许任何人靠近他。
桀川身体不好,却从不吃肯药,从来不看医生,与其说他是在折磨自己,黄玄冰倒更认为他是在迫切地希望自己快点死去。
桀川的呼吸渐渐平稳后,用依旧平常的声音,“我想起一个让我终生难忘的人。”
“谁啊?”
“一个让我想不尽、念不完、忘不掉,却再也找不到的人。”
黄玄冰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人,会有这样悲伤的表情,那种失去了全世界的悲戚藏在桀川清澈的眼眸,似哭似笑,就像一块细腻温润的羊脂玉,正在碎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