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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纪王妃和卫王妃

    周珷闻讯后,下午就从宫城内乘车来到永嘉侯府时绥堂。

    躺在姚宝瑛怀里,周珷将耳朵贴近姚宝瑛的腰腹,似乎很好奇,问道:“我怎么什么都听不到?”

    姚宝瑛轻轻抚着她的发髻,笑道:“这才一点点大,连个人模样也没有,能听到什么?”

    周珷起身笑她:“阿娘听说你有孕,也是高兴极了。当即和淑妃阿姨收拾了许多滋补珍品,叫我送来给你。还说,等生产以后,无论男女,都要带到宫里叫她们瞧瞧。若合适,就叫阿爷赐个名字。”

    “也太隆重了些。”

    周珷摇头:“这算什么。三嫂和四嫂两年没有子息,我又拖着不成婚,现今他们盼得眼红,虽说小六家争气生了长孙,可是到底在北边,也就是名头好听些。”

    姚宝瑛一晃神,才想起一件事:“汉陵郡王在黔州也得了长子,黔州刺史还送了折子来问。圣人留中没发还,如今可有结果了。”

    汉陵郡王就是周珷的长兄周璿,毒死懿怀太子的庶人陆氏所生的那位。

    周珷叹了口气别过脸去,似乎不愿提及他,良久才道:“阿爷打算让他到崖州去。”

    崖州啊,这可到了疆土最南边了。再往南就是海了,说是天涯海角也不为过。圣人竟然心狠至此,之前何等盛宠,甚至将潜邸赐给长子居住,一度抬到和皇后所出子女等同的地位。

    现今却连见一面也嫌了。

    “好了,大过年的,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我先说好,你这孩子将来得认我做干娘,知道你交游广泛,其他娘子再提,你都不许答应。”

    “这个自然。这都是小事,可是如今你正是忙碌的时候,我只觉得这孩子来的不巧。”

    武举选士还好,那时她月份还浅,又不用亲自下场,尚可以勉力支撑。可若是今年就要出征,她不是快要生了就是在坐月子,绝对是赶不上的。

    周珷嫣然一笑:“别怕。这孩子来的正是时候。即便你没有身孕,到了那一日我也会请你留在长安的。”

    看着周珷一副心中有成算的模样,姚宝瑛忽而有所感慨。

    她已经长大了,真像圣人和皇后。一样的心有成算却闭口不言,只叫臣下去猜。

    姚宝瑛霎时间明白了周珷心中所想。她们如果都在外面,长安城里但凡粮草军饷甚至是行军上有所变动,周珷顷刻之间就是无根之木。大约自己是需要被留在长安为周珷作后盾了。

    周珷有感:“不知道为什么,兄弟姐妹们都是孩童的时候,我们还算亲近,即便后来在至善殿读书,三哥偶尔冷嘲热讽几句,也不算过分。那年我过生日下了雪,他还肯舞剑助兴。从小八过世之后,我们忽然就成了对头,他唆使手下的人给我使绊子,我的人就打他的脸,到现在竟然谁也不会收手了。”

    姚宝瑛遂道:“大抵因为现在你们争的是一件东西了。”

    权力。

    襄隐太子和懿怀太子在世时,按照有嫡立嫡的祖宗家法,他们是毫无争议的储君。周珷既有父母疼爱,更有兄弟作保,左右一个公主,嚣张跋扈些也没什么不好。妃嫔和皇子们也乐意跟她多亲近。

    现在能一样吗。

    周珷则叹:“张修仪身体愈发不好,小十二被送到阿娘殿里教养了。”

    十二大王汉王周璞是圣人的幼子,生母是奴婢出身的张修仪。也就是说,如今皇后手里又有了两个可以袭位的皇子。

    那么张修仪也应该适时“病故”了。

    懿怀太子薨逝之后,圣人再没有嫡子,纪王如今作为名义上的长子,生母又封了贵妃,按说距离储君之位只有半步之遥,圣人却纵容周珷染指兵权,又迟迟不立太子,那么纪王岂能不自危?

    周珷即便没有亲兄弟,可还有从小养在皇后身边的卫王,如今又有了更加年幼的汉王。

    圣人和楚厉王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呢。

    “舅舅关切四哥,远胜于我。”周珷又道,“四哥今年从太常寺调进礼部,三哥直接去了中书省听政。虽说三省之中以尚书省为实职,更以左右仆射为宰辅之首,可是前脚裴公才刚调任中书令。我忽然发现,阿爷的股肱之臣,倏尔之间已经旗帜鲜明的站好队伍了。”

    “好歹你还有明公。”

    周珷却惆怅苦笑:“他那里是站我,他只是一门心思靠着圣人。我的一切都是圣人赐予,至今仍是空中阁楼,但凡圣人一声令下,转头我就被赶出去嫁人。做了外姓的媳妇,再生个小孽畜,从此跪着等圣人赏饭吃罢。明公看着重情义,实则最会打算,更狠得下心,把一双儿女都靠在我身上,来日从我这里摘出去,又是干干净净一家纯臣了。”

    转眼看姚宝瑛也面色惨淡,周珷才想起来自己说得太多,唯恐影响了姚宝瑛养胎的心情,又找补道:“好了好了,这都是我杞人忧天的蠢话,等出去了又是一番天地,但凡我能立住,往后也不需愁这些腌臜事了。咱们勉力罢。”

    说话间,桑柘叩了叩窗棂,禀道:“夫人,卫王妃的车驾来了,说是听闻夫人有孕之喜,特拿了些补品药材来探望。”

    周珷也感叹:“她真是有心。比我还小半个月呢,做了我嫂子却不少关怀我。年前我在姜七前头咳了几声,扭头就打发四哥送来一筐雪梨。今日听了阿娘赐下东西,估计又坐不住了。说起来我这两个嫂子倒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能干,比哥哥们还强呢。”

    只待卫王妃一身正红色描金绣彩石榴裙,裹着狐裘笑语盈盈进门,说道:“年节下收了不少好补品,听说姚大姐姐这头有了身孕,正赶巧拿来借花献佛。凑巧公主也在,可真是热闹了。”

    姚宝瑛起身见礼,便被卫王妃揽手搀住了,扶着她坐回榻上,殷切道:“我和三嫂子府里这两年都没生养,三嫂子急得跟什么似的,整日里求仙拜佛,药都不知道灌了多少。果然还是姐姐最让爷娘省心,也叫我们卫王府沾沾喜气,好早日听见儿啼。”

    周珷懒洋洋缩在姚宝瑛榻上,闲聊道:“嫂子大可不必着急,四哥的姬妾们也没有个出息的,上回和四哥说了几句,见他也不像是喜欢孩子的样,还觉得府里清净是好事呢。”

    卫王妃姜昀正捧着一只白瓷小罐戳盐煎梅子吃,闻言发笑,搁下银签就道:“皇嗣繁衍是何等大事,四大王是个敦厚人,嘴上不说,大约是怕妾身们难堪罢。公主日后做了我嫂子,便知道了。七哥和四大王一样,都是会顾虑娘子们的好人。”

    一提及婚嫁事,周珷便不大爱听,加之和姜曈半年闹了好几回别扭,连腊月里姜曈加冠取字也没有去看一眼。遂捧着果匣静默不言。

    姚宝瑛打圆场道:“七郎加冠那日正赶上年下事忙,我们家只有少括去了。回来与我起七郎的字好,不知道是谁起的。善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是好字。”

    姜曈,姜善新。古礼加冠是二十岁整,如今时兴提前加冠,大多数人家的郎君会在十六七岁成婚之前加冠,以求提早成家,能够作为社会人而进行交往。姜曈的冠礼已经晚了许多年了,而原因嘛……

    作为原因本身的周珷好不容易给个面子抬头笑:“日出光亮,由昏转明谓曈,既是一日之新,自然善新。若是一切都能重头再来,那是好事。”

    正说着,便又有来禀报纪王妃的车驾也行来了。

    等纪王妃裴妙贞笑盈盈裹着一件毛茸茸的狐裘进门,满室充盈着她身上浓郁的百花氛香气。

    她是最娴静自若的人,与好打球狩猎的姜昀从来说不到一处去,因着纪王卫王相互看不上,她们妯娌两个的感情也没有很好。

    裴王妃还没落座,已先冲姚宝瑛福身告罪:

    “年节里高化冲撞了贤伉俪,我家大王已训斥过他了,万望恕罪。”

    姚宝瑛忙撑着身体回礼,答道:“折煞我了,高十一与我家不睦,何须王妃亲来致歉,下臣万万不敢承受。”

    姜王妃却是噗嗤笑出声来,揶揄道:“三嫂子好大的威风啊,高十一除夕夜里对着永嘉侯呼喝奴仆,这会子叫姚大姐姐带着身孕还礼,知道的是你来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上门问罪来了呢。”

    “这说来说去啊,还不是因为三哥居长,身边的小人们眼看储位空悬,狗仗人势抖起威风来。现在就呼来喝去的,来日三哥御极,还不生吃活剥了我们,到时候三嫂子可千万替我们求求情,四大王的身子骨弱,可经不起什么马鞭啊,弓箭的。”

    裴王妃面色不善。周珷及时制止道:“好了,知道你伶牙俐齿。圣人都处置过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两位珠光宝气的王妃,加上一个直脾气的周珷,足够叫姚宝瑛头昏脑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