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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回家时得知张老夫人已经睡下了,遂庆幸也不用遮掩,直接携手回到时绥堂歇下。

    舒韫此时正缩在姚宝瑛怀里,裸着脊梁被擦药酒,他不知道姚宝瑛力气出奇得大,揉搓时疼得舒韫咬着牙倒吸冷气。

    “这会子知道疼了。你真是个实心眼的,竟然不还手,高化的仆役小厮竟然连个擦伤都没有。你天生的神力丢哪儿去了,素日手指一勾就能开两石弓,如今连个人都摔不动了?”

    听着姚宝瑛絮叨嗔责他,舒韫反而笑出声来。

    姚宝瑛把手里的布巾扔到床头热水盆里,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奇怪道:“真被打傻了不成?”

    屋里炭火充足,姚宝瑛只着寝衣相对,舒韫扭头问道:“今天你骂高十一,就一点不打怵?家里还有妹妹没嫁呢,名声不要了?”

    姚宝瑛搓药酒的左手不停,闲出一只右手把舒韫脑袋掰回去,只看他乌油油的发髻,回道:“寻常人家郎君受了欺负,妇人们还提着菜刀出来干架呢,我有什么好怕,真闹起来我一箭一个,能把高十一的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人家也只会说我们家娘子教养得好,有胆子和气魄。反倒是你一个侯爵,叫他一个刚被因罪夺职的纨绔欺负了,看咱俩谁更丢人。”

    舒韫反而感动极了,闷着声音问:“那今天的事传出去他们说你河东狮怎么办啊?”

    姚宝瑛一笑,拍了拍舒韫腰窝:“不好吗?以后谁再敢惹你,都得掂量掂量敢不敢惹河东狮吼。”

    “那岱山公主和纪王那边?”舒韫才道出心中最挂念的事。

    姚宝瑛把手擦干净,将锦被从舒韫的腰下往上提了提,把人揽在怀里安慰:“昔年楚厉王和圣人争皇位,相互出杀招,因此而死的人海了去,这才到哪儿,就算我和高十一都死了,下回他们见了面保准还是兄友弟恭。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姚宝瑛的祖父、周珷的二哥,都是二王党争中的牺牲品,与之相对,楚厉王自己那边也没少死人,可直到圣人发动兵变之前,兄弟俩还是能装出一副孝悌的样子。

    就是周珷,当时即便不喜欢楚王府的堂姐妹们,面上往来也不会少。

    舒韫忙去捂姚宝瑛的嘴:“过年呢,别轻言生死。”一看舒韫眼红得像个兔子,姚宝瑛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重了,柔声找补:“好好,只你也不要忍气吞声,在外做事别委屈了,好歹我也能给你撑腰。即便我能耐不够,咱们还有阿爷和舅舅,还有一批兄弟姐妹和姻亲,你尽管把腰挺直了!”

    谁料两粒泪串从舒韫眼眶里落下来,舒韫捂着脸道:“我,我,是药酒进我眼睛里了。”

    姚宝瑛把水盆里晾凉了的手帕捞起来拧干去擦他眼泪,实在不明白舒韫为何而哭,好言劝道:“明日起大早朝参,你再哭肿了眼算什么。”又轻轻吹他眼睛,贴近时又实在忍不住美色亲了一口舒韫的眼角,继而趴在他耳边劝道:“一应有我给你撑着呢。”

    舒韫这张哭起来梨花带雨极具美感的脸,姚宝瑛只看得揪心不已,放低了姿态诸番抚慰劝告:“莫哭了,看着怪可怜人的。”

    舒韫忍着后背淤青的疼,良久才闷出声来:“你也太累了些。”

    姚宝瑛扑哧笑出声来:“二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操惯了心,总也累不死我,你倒会疼人。”伸手捻过被角,劝道:“快睡吧,没两个时辰就要起身穿朝服进皇城朝贺了。”

    过去几年,姚宝瑛站在长安殿里陛前执名册引领命妇们上前朝拜皇后。今年她穿上绣了七对翟鸟花朵的深青翟衣,戴着黄金打造的花树冠,画上看不清面容的妆,在脸熟的女官们的带领下,去叩拜皇后。

    皇后虽然病愈,可精神已经不如以前。周珷站在皇后的身后,熟练地代替皇后寒暄众位命妇。

    姚宝瑛虚扶着张老夫人走到近前,皇后有了些喜色,难得开金口笑道:“头一年你不在宫中过年,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

    于是叩拜答谢道:“承蒙皇后恩泽庇佑,家中一切都好。祖母身体硬朗,夫婿为国效力,阖家有福。”

    皇后又道:“三郎和四郎还没有子息,阿五和小六更是连个知冷热的人都没有,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素日忙着公事不要紧,最好早日添个小郎君。”又吩咐道:“今年永嘉侯府的赏赐比照岱山公主府减二成就是了。”

    这便是将姚宝瑛视作自家儿女了。

    此等殊荣,张老夫人和姚宝瑛自然只有跪地谢恩。

    皇后叹息道:“儿啊,去吧。”

    周珷反倒不用言语了,站在皇后身后愣神休息片刻,姚宝瑛偶然与她四目相对,两人俱是会心一笑。

    舒韫在含元殿参加朝贺礼,张老夫人和明氏凑在一起谈佛法,等待车马来的路上,姚宝瑛和姜晓凑在一起也闲谈了两句。

    姜晓指点道:“如今你和永嘉侯是新婚燕尔,怎么还不见有喜?明二这几年喜提了多少庶出子女,都等着她出钱养活,你可要引以为戒。”

    自明娥生了张为宴后,她与张济安再不亲近,张济安的姬妾这几年陆续又添了不少儿女,算上张为宴和早年就养在明娥膝下的张为锦,襄国公府目前有四五个孩子管明娥叫母亲,明娥竟然也来者不拒,全拿来当自己孩子养。

    可是姜晓就不一样了,她夫婿城阳郡公世子方亨,膝有三子一女,全都出自姜晓的腹中。方亨的院子里连个姬妾都没有,姜晓也以此自傲。

    姚宝瑛答道:“大约是缘分还没到吧。”

    姜晓便恨铁不成钢:“必定是你们屋子里的小贱人作祟。你们新婚一个月,这小贱人就进了家门,也不知道她使了什么狐媚招数,你可要尽早打发了她。否则来日养虎为患。”

    姚宝瑛汗颜,其实白丽娘日常伺候她文墨和起居更多些,舒韫和白丽娘见面少之又少,过夜就更没有了。

    姜晓见她迟疑,又支招道:“你在岱山公主府任职,机密公文总有一些吧,找个由头发卖就是了。这还用我详细教你吗?”

    远远见自家车马来了,姚宝瑛忙答道:“姜大姐姐费心了,我都懂得的。”

    姜晓这才长叹一口气,拉着姚宝瑛的手谆谆劝道:“其实郎君们变心很快,你还年轻,不要贪图他的喜欢,早早打发了姬妾们,把通家权柄握在手里才是真的。等到他们人到中年,阖府都是你的血脉,他一饮一食都只有你为他操持,这样一辈子也会敬你爱你了。我阿娘不知道这个道理,明二也不明白,其实家里兄弟姐妹多了并不是好事,你不要步她们后尘。”

    她自然是懂得的,她阿爷宁国公姜鸿前有宠姬后有继室,同父的兄弟姐妹就生有十个,正好是五儿五女。除了世子姜二、准驸马姜七和她,剩下七个都不同母,因此年岁都相差不大。当年为了拔尖入皇后眼界做儿媳,家里适龄的姐妹以及她们各自的生母是常年的明争暗斗,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姜晓本人是倾注慧悯太子失败的一枚弃子,她身处其中,为了护住姜七驸马督尉的身份牢牢落在他们这一脉,也一样是用尽了手段花招。

    她从根底上就不信嫡庶和睦那一套。只以为是郎君们弄出来哄人的玩意儿。

    一个两个或许能勉强和睦,可人数一年年增多,家里产出却是几乎固定,才至使一件衣服都能叫她们抢破脑袋。

    直把淑女们都逼成得理不饶人的泼妇。

    临走时姚宝瑛轻叹一句:“可这也不是她们的罪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