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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岱山公主

    八月二十七,懿怀太子下葬礼毕,圣驾启程回长安。纪王当众请罪,言自己年轻不懂事,没有及时出兵支援橦城,致使皇后遭难,军队死伤。圣人亲自扶起长子,和颜悦色说道:

    “长安卫队见了虎符才能出兵,彼时情形不明,你做得也算有理,便这样罢。”

    纪王再道有罪,希望以自己食邑俸禄两倍抚恤橦城一战中牺牲的将士。

    周珷嘀咕了一句“沽名钓誉”。圣人拉着纪王的手,欣慰道:“你监国辛苦了,没有再自己贴钱的道理,朕已经和阿五商量好了从私库出钱抚恤。”

    于是纪王满面和煦问周珷:“五妹妹辛苦,愚兄给你添麻烦了。”

    周珷捧袖回敬:“有四哥在,我不敢道辛苦。”

    圣人开车怀极了,拉着两儿一女的手,连连道:“朕有好儿女啊。”

    百官适时山呼万岁。

    好好好,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啊。

    九月初一,圣人以守城之功为卫王加食邑至一千五百户。

    九月初二,圣人为第五女周珷累加食邑至一千五百户,改封号为岱山公主,开府置官,仪比亲王。

    岱山,即泰山。历来名山大川不将授封,圣人为嘉奖公主守城之功,便以天下第一名山而封之。

    这一年周珷十七岁。这短短一年的经历却已经胜于过去所有。

    而后圣人在大朝会上先是褒扬城阳侯在橦城之战中的功绩,加爵两级为城阳郡公,又授封其渭州都督之职。前往渭州辅助燕王之藩。城阳郡公他是燕王的亲舅舅,自然是一百个乐意的。

    随后圣人又宣布,令岱山公主入朝习兵部事,其所奏橦城之战中擢升官员名册一应照行,免除橦城五年税赋。额外恩加永嘉伯舒韫传信之功,加爵一级。

    就如纪王身上兼着扬州牧一职,卫王身上兼着徐州大都督一职一样,这样的任职都是虚授,只是皇子们参与朝政的一个由头而已。不过为公主授封虚职入朝参政,这还是开天辟地头一次。

    满朝哗然,谁还听得进后面都说了什么。

    朝臣议论有说岱山公主女流之辈,入朝是牝鸡司晨的亡国之兆。也有说岱山公主即便入朝也不应进兵部。也有少部分人觉得岱山公主能力在那里摆着了,为国尽忠不分男女。

    不过这个少部分包括尚书右仆射明相。他力挺岱山公主入朝,并言公主天赋卓越,甚至放言,自己与郭公年迈有疾,他们之后,便是岱山公主了。

    岱山公主的亲舅舅,首相尚书左仆射姜公则始终不发一言。

    也有朝臣转而攻讦明霭之曲意逢迎圣意,是国之奸臣。

    就此事吵了半个时辰,宣政殿纷乱嘈杂似东市的菜场,一众下至四十上至六十八的老头子们吵起来也是吐沫横飞,别开声色。直到日近正午,冯恩示意内侍鸣鞭噤声,圣人将旨意明发入尚书省,继而开始议甲戎两部反叛及萧关失守一事。

    顺便并将定罚事交付给了岱山公主。

    至九月初五日大朝,岱山公主穿一身崭新的紫色团花绫罗制作成的亲王制服,腰系玉带钩,头戴冠冕,手捧笏板堂而皇之出现在朝上,走到了卫王身后。

    从袖中掏出一份岱山公主府所有属官与她,昼夜不停所准备的萧关失守分析奏报和一应官吏奖罚参考奏报。

    宣政殿再度如热油炸锅,吵得不可开交。

    皇城内各官署府衙纷纷议论这位盛宠优渥的公主,甚至传言她有女主之祸。

    又一个平凡的休沐日,新鲜出炉的永嘉侯舒韫托媒人明公来姚府提亲,求娶秘书监姚令圻长女,岱山公主府长史姚宝瑛。

    从延宁二十五年到现在天佑五年,五年过去了,眼高于顶的姚宝瑛拒绝的人家如过江之鲫,上至亲王下至青年校尉。现在,她决意嫁一个混血破落户出身的克妻新贵。

    姚宝瑛目前所任从四品上岱山公主府长史,岱山公主开府在外,她也拜别皇后,从内宫收拾东西回到了姚府生活。

    提亲的当日姚宝瑛也不在家里,她在新修成的岱山公主府理事。

    顺便招待一下不速之客姜曈。

    起因是周珷回长安之后与姜曈长谈一番后不欢而散,昨天晚上敲锣打鼓赏了姜曈两个貌美的宫婢。姜曈气急,今日一早带着两个美婢找上门来,不料周珷进宫与圣人商议事情去了,姚宝瑛、齐邑和许唯谦正在西堂处理文书,一听这样的事自然只有劝慰。

    齐邑劝人的方式很有意思,他当场给姜曈算了一卦。

    这一算,排出了一副象征危险困难的坎卦。

    姜曈面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还能强忍着挤出笑来,“无妨,信则有,不信则无。”

    姚宝瑛令府内侍从给姜曈送茶水,又悄悄叫人出去等在朱雀门外,等周珷下朝后立刻告知姜曈来了的消息。

    齐邑劝道:“你们小两口偶尔吵一架,彼此清净几天就好了,这样找上门来彼此都不好看。”

    姜曈一指身后两个美婢,十分无语:“已经够不好看了。”

    这两个确是佳人,豆蔻年华婷婷袅袅,都是一身间色石榴裙,立在院子里静默等候。姜曈无奈道:“我早说不是我拖沓,纪王以没有圣旨虎符为名,拖拉着不肯发援兵。该求的人家我都求了,我就差被我阿爷打死了,可纪王办得也是合理合规的事,我有什么办法?”

    满座都是橦城之战的亲历者,这事他们都不想听,更不愿意回答。圣人回长安之前,纪王请罪的奏折雪花似地飞上圣人的案桌,南衙禁军非圣旨不能调动,监国的纪王不点头,姜公再怎么着急上火都没用。何况,纪王做得确实合乎流程,毕竟橦城确实守住了,一应重要的人员都没有损伤,因此圣人就没有责罚纪王。周珷也并没有因此怪姜曈。只是在心里又给纪王记了一笔恶账。

    他们的争吵姚宝瑛略有耳闻,其实是周珷不想把姜曈调进岱山公主府,因为一时之间没有合适的位置,更因为周珷笃定姜曈是她的人,叫他做中书省的通事舍人比做公主府的属官更有利。姜曈就以为周珷是变心打算否认婚事,周珷一通分析利弊之后,姜曈又问了一个巨傻无比的问题:“那咱们什么时候能成亲?”

    周珷怒了,拂袖而去。然后转头从卫王那里要了两个貌美的婢女送到宁国公府,宵禁之前赶到的,把左邻右舍都惊动了。

    姜曈也怒了,这不今天又上门来退人。

    其实那日周珷回宫里后感叹:“我终于明白一个始终不知道我想要什么,还不能轻易打发的人有多麻烦了。我这些天殚精竭虑,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他倒好,心里只有一条婚约,我还能跑了不成?”

    皇后当时也在,听过后莞尔:“你要七郎合你心意,你不也从不管七郎想要什么吗?”又一并劝慰正在做壁花旁观的姚宝瑛:“大娘不日也要嫁了,我就一并说给你们听。一昧只叫人揣摩你的心意,这不是夫妻之道,是君臣之分。这样能找到合适的下属,却找不到称心的丈夫,你们总要为彼此想一想。虽说驸马是臣,可叫人处处迎合奉承,又有什么意思?”

    周珷是反思了,可还在火气上,一时半会也不想见姜曈了。

    众人一片寂静之时,裴延良终于这时姗姗来迟,进门拱手致歉道:“抱歉,我来迟了。今日永嘉侯和明公去姚大姐姐家里提亲,路上拥堵,额外耽搁了些许时间。”

    “提亲?”姜曈的注意成功转移,“你们家小五妹才几岁,提什么亲?”

    裴延良笑道:“七哥忘了,姚大姐姐还没嫁呢。”

    姚宝瑛微笑回礼:“依礼,到亲迎之前都不用我出面,家里乱糟糟的,索性躲来公主府办公。”

    于是众人一时间恍然大悟,都对姚宝瑛道恭喜。

    姜曈左等右等没等来周珷,午饭之前姚宝瑛就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至于那两个美婢,姜曈不要,姚宝瑛不肯替周珷收回,两人推搡了一会儿,姜曈以祝贺她新婚之喜为由,把身契硬塞到姚宝瑛手里,然后转身就跑。

    这两个姑娘于是又开始沉默地跟着姚宝瑛。

    等到周珷在外面磨蹭够了回来,瞧见了姚宝瑛的新尾巴,顿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好”周珷笑着拍姚宝瑛肩膀,“这两个丫头本是犯官之后,生得好不说,也识文断字,既然姜七无福享用,留下做个书吏,也算便宜咱们了。现下都是你的人了,你给她们起个名字罢。”

    姚宝瑛去问她们两个原名。答说既入了掖庭,就是无名姓之人,姚宝瑛说什么她们就叫什么了。

    高点那个生得清俊若竹,便叫“竹青”,个头稍矮点的那位娇俏玲珑,便叫“石榴”。

    解决好昨日的遗留事,周珷便拉过裴延良道:“阿裴现在是咱们府上东阁祭酒了。我府里属官不多,只有你们几个,以后都是自家人,一定要和睦相处啊。”

    许唯谦这时候才恭身笑道:“承蒙公主把我捡回来,按说我才是外人,诸位若不嫌弃,我可就当真了。”

    许唯谦如今也能勉强称一句少年郎君。在橦城时,齐邑和许唯谦同管后勤事,早已处得兄弟一样,这时候笑着搂上许唯谦,“子逊和我们都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能说是外人呢。”

    岱山公主府的幕僚班底今天正式成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