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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春寒劫(一)

    【因为中伤一个人付出的代价,远比造就一个人要小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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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节刚过,京城的风里还夹杂着猛烈的寒意,夜晚风雪从墙头坠落到陆宅,引得人浑身哆嗦。

    陆兴如厕后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却听见书房那边传来“咚”的一声响。

    这时候大人应该在卧云斋歇下了,难道是书房的门没关好?陆兴拢了拢外衣,往书房那边走去。

    打开书房的前门,一阵凉意便肆意扑到他脸上,果然是后门没关好,大人今日怎会这般粗心,若是书房里的书被雪浸湿可就不好了。

    正要将后门掩上,陆兴忽然感觉腿上挨着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瞧,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正颤抖着抬起,朝门外看去,正有一双眼睛在暗夜中死死盯着他。

    陆兴吓得三魂丢了七魄,拔腿就去叫章涛,毕竟这家里只有他能打。

    “怎么了?”

    “书房有只手……不,有个鬼!”

    章涛迷糊着没听明白,跟着陆兴往书房去。

    有人撑腰,陆兴这才惊魂未定地拿灯照了照门外。

    以前总听大人讲那些诡异奇事,没想到今天竟然真叫他给撞上了?

    还好,是个人。

    一个少年穿着粗布衣裳,浑身是血的扑倒在地上,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墙上掉下来摔的。

    章涛伸手去探他的鼻息:“还有气。”

    “先抬进去。”

    这人伤得不轻,身上被人连砍了数刀,若不马上止血,恐怕就今夜的事。

    陆方得知情况,立马拿了药箱替他处理伤口,又让章涛去请大夫:“不要张扬。”

    现在早已过宵禁时分,坊外有金甲卫巡逻,这人身受重伤,很难躲得过,那么他一定是在坊内受的伤,换句话说,凶手很可能还在坊内。

    “明白。”

    少年醒过来已经是两天之后的事。

    “大人,那人醒了,问他什么也不说。”章涛像是气不过。

    “我去看看。”

    少年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立即进入戒备状态,将身子往后面缩了缩,又暗暗将陆方打量一番。

    陆方走到榻前几步之外的距离,顺手拿了把交椅坐下:“你不用害怕,这里很安全。”

    “我叫陆方,是这宅子的主人。”

    陆方温和的笑意让少年放松不少。

    “前夜你晕倒在我家,我们见你伤得很重,所以替你处理了伤口,现在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

    少年听了陆方的话,朝陆方弯了弯大拇指,又用手比划一通。

    章涛:“他不会说话?”

    看来是这样。

    “不用客气,那么你为何会翻进我家中?”

    少年只躲避陆方的眼神,眸中有些惊惧。

    “那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依旧不答,章涛要上前逼问却被陆方拦下。

    嘿,这人莫名其妙翻到别人家中,竟然还一副受了欺负的样子,也太过分了。

    “好吧,既然你什么都不说,我也不能贸然收留一个陌生人,说不定会给我带来麻烦。”

    陆方这话让少年急了,顾不得身上的伤,连忙爬下床给陆方下跪磕头,又用双手一个劲儿比划。

    [求求您让我留下来,您救了我,我应该报答,我什么活儿都可以干,给一口饭吃就行。]

    陆方赶忙将他扶起来:“不赶你走就是,你先起来,把伤养好再说。”

    [谢谢,谢谢。]

    “既然是在雪夜相遇,就先叫你六更如何?”

    飞雪六出,六更将明。

    少年点头,看起来很满意这个名字。

    出了房门,章涛很快便道出心中疑惑:“大人,这哑巴看着也太奇怪了。”

    “是很奇怪。”

    “一个人大半夜无缘无故翻进别人家里,很可能会被当作贼人,那么是什么原因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追杀?”

    “有进步。”

    陆方又接着分析:“我们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平常人想要翻墙进来还是得费点功夫,他一个身受重伤的人,竟还能翻墙进来,说明他身手应该还不错。”

    “你是说他是个练家子?”

    “有这种可能,昨日我瞧他手上的茧痕,像是……我现在也不能确定,等会儿你找个人来看着他。”

    陆方刚到大理寺值房,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洛潇见他进来,连忙将羊肉胡饼递给他。

    “快趁热吃,马上就凉了。”

    “出门时已经用过,洛姑娘还是自己享用吧。”

    “我也用过了,这岂不是要浪费?”

    章涛立马上前:“怎么会浪费,我吃得下!”

    章涛那肚皮,怕是再来两张也撑得下的,陆方可不想便宜他,飞快伸手掠下那胡饼。

    “一路走来,又有些饿了,多谢洛姑娘。”

    章涛翻了一个大白眼,这就叫口是心非。

    陆方一个胡饼下肚,忍不住打了一个饱嗝儿,抬头悄悄瞥了洛潇一眼,只见她在那边捣鼓着纸墨,没把心思放他这里,这才松气。

    承安八年的初始,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陆方处理好手上几桩案子的公文移交到裴衡处,却听赵老寺丞在那里和裴衡谝闲传,两人时不时还叹息一声,颇有些感时伤怀的气韵。

    “两位寺丞这是怎么了?”

    “唉,国子监的吴博士没了,我同他也算深交,前些日子听闻他感染风寒,我还去探望过他,没想到突然就……寒天最是伤人,前些日子走了好几个,也不知我这老头子还能活几遭哦。”

    赵老寺丞正沉浸在伤感之中,煞风景的谭公子就来了。

    “还兔死狐悲上了?我看你这老头子吵架的时候蹦的老高,怕是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一群人正事不干聚在这里谝传,真是糟蹋了朝廷的俸禄。”

    “有些人还是给刚得的儿子多积积口德吧,免得将来和他老子一样赤口毒舌,哼!”

    一哄而散。

    大理寺近日还算清闲,陆方今日早早下衙,到家门口时,飞雪已经歇下,刚好望见有一人踏雪而来。

    陆方俯身见礼:“世伯。”

    “文卿呐,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

    陆方躬身:“万不敢当世伯一个求字,外边寒凉,快里面请。”

    陆方带着人直入书房,拿了毯子给来人,又亲自烧水煮茶,来人则趁这个空当随手拿起手边一卷杂俎看了起来,多是些志怪奇闻,倒也十分有趣。

    雪停后的院子,积雪垫在地上、挂在“锦衣翠园”的篱笆上,看来是茫茫之中藏有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