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棺盖被打开的那一刻,于氏完全怔愣在原地。
“他……他是……”
陆方很不幸的告诉她这个事实:“他身上就穿着那样一件灰色里衣。”
于氏压着恐惧挪过去,仔细的观察棺材里的尸身,良久之后哇地一声抱着棺材又哭又呕,颤巍道:“他……他就是大郎。”
于氏脚底飘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家去的。
天色昏沉,水面上跳起几个波纹,寒风给四野染上一层凉意。
“大人!寒光寺一个书生从昨日一早出寺还没回去。”
陆方替他倒了一杯水,陈新缓了口气才道:“寺里有不少借住的书生,陆天青就是其中一个,据寺里的僧人讲,陆天青一开始读书特别勤勉,后来不知怎的早出晚归,听人说是经常跑到那种地方去,主持知道后想将他请出去,但后来不知他跟主持说了什么,便作罢了。”
“而且我还打听到,他去的就是玉春坊,找的就是那采薇姑娘。”
“玉春坊?”
“正是。”
又是玉春坊,赵大郎扬言要去的也是玉春坊,看来这玉春坊水不浅。
根据那主持对陆天青的体貌描述,这个被分尸的死者极有可能就是他。
将近夤夜,玉春坊正是灯火通明。
“呦,公子您看着眼生啊,第一次来吧,咱们这儿的姑娘可是不同……”
“我找采薇姑娘。”
玉春坊的秦妈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笑得有些“虚假”:“这位公子,采薇姑娘可是我们这儿的红人,正忙着呢。”
“是吗?”
陆方伸手一锭银子出去:“在下仰慕采薇姑娘已久,特望成全。”
秦妈妈瞧陆方出手阔绰,立即笑开了花儿:“好说好说,我这就去问问,公子您先到后院等候。”
“人都死哪儿去了,还不引公子去后院!”
正所谓财大气粗,想必是有说法的。
章涛在后面咕噜两句,十分不满:“大人倒是会挑最好的。”
陈新拍了他后脑勺一把:“知足吧你就,给你细糠你这粗猴也吃不来,咱们可是来办正事的。”
章涛虽不乐意被这小子教训,但还是高兴地去找自己的相好了,粗猴就粗猴吧,来这儿也算是享福了。
陆方在房间里等了一会儿,采薇才抱着琵琶缓缓出来,陆方坐在帘后,看不太清采薇的样子,只听转轴拨弦过后,琵琶声声响起。
一曲罢,采薇懒懒地准备开口询问,却先听见帘幕后传出声音:“听闻采薇姑娘技艺超群,《阳关三叠》本是离别之曲,却弹得一派悠闲腔调,看来是名不副实。”
采薇抬眸:“不知贵客乃是曲中知己,见谅,让小女子再为您弹奏一曲如何?”
“若非知己则慢待,岂非以分别心示人?”
“曲意从心,何来定形,公子如此不依不饶,岂是君子所为?”
陆方轻笑一声:“是陆某唐突,那就请姑娘弹一曲《十面埋伏》吧。”
采微稍加愣了一下,随即拨弦弹来,来玉春坊听《十面埋伏》的人可不多,采微虽在庐江一方之地,但见过的人物不少。
观察里面这位的谈吐动作,便知他是一个自信的人,这种自信并非寻常人那种口头之言,而是来自于他胸中收藏,怕是整个庐州也没几个这样的人物。
从点将一直弹到大战,琵琶之声越来越激烈,千军万马向前进发,转而霸王乌江,悲怨寒生,听得人一阵发麻,直到一曲终了,听曲之人由难自拔。
这一曲,弹得倒是幽怨非常。
采薇没有出声,静静等待陆方的反应。
“秋风已尽,凄凄还添,寒冬未至,凛冽胜及。”
陆方由衷赞叹。
采薇起身施礼:“公子高赞。”
陆方抬手掀开帘幕,从里面走了出来,采薇方才看见他的面容。
“您是那日席间直县令宴请的那位大人?”
采薇认出了他,稍感惊讶。
那日虽听不清,但凡是她见过的人,总会有印象,更何况是这样一位清俊公子。
能让直县令宴请的,定然不是一般人,听说朝廷派了御史前来审查案件,想必这位必定是其中之人。
“姑娘记得,是陆某之幸。”
采薇笑道:“陆大人这样的人,想让人不记住也是一件很难的事。”
陆方就当对方是在夸自己。
陆方与采薇相对而坐,又动手煮起了茶,气氛异常平和,倒像是故友重逢一般。
直到陆方斟好了茶,这份宁静才被搅动。
“采薇姑娘才貌绝世,因何留于这风尘之所?”
“大人想替小女子赎身?”采薇嘴角勾起一丝笑意,看不出是嘲讽还是自嘲,只眉间那分魅惑显眼异常,想是经年在风月场养成的习惯。
“有何不可?”
“只可惜采薇身似浮萍,不敢奢求一安身之所。”
“天地之大,只要姑娘愿意,陆某愿酬知己。”
采薇轻笑,恍惚间说起往事。
“自我有记忆来,要做的事只有弹琵琶,我不知道我姓什么,父母是谁,家在何方,好像我生下来就是供人取乐的。”
“我见惯了那些嘴里说着甜言蜜语,转而翻脸无情的少年才俊,什么深情厚谊,山盟海誓,知己难得,不过是些诓弄玩物之语,在我看来,再美好的人事皆如镜花水月,终究是虚幻一场而已,况且,陆大人以为你与他们有何不同?”
“采薇姑娘倒是透彻。”
“只是过了天真的时候罢了。”
“听起来采薇姑娘有很多故事。”
“是人都会有故事,陆大人不也有故事吗?”
“陆某惭愧,虚付光阴二十余载,竟没有个像样的故事可以讲与姑娘,不过最近我倒是听说了一个十分有趣的故事。”
客人要讲故事,采薇自然洗耳恭听。
“姑苏城外有一座寺庙,寺里借住着不少书生,其中一位书生满腹诗书,才学过人,某日一位琵琶女到寺庙上香,恰巧偶遇了这位书生,自此二人一见钟情。”
“为了常常能见到这位姑娘,书生便到她所在之处做起了活,哪怕再苦再累,只要能见到这位姑娘一面,他便无怨无悔……”
陆方觉得自己颇有些写话本子的天分,只是这故事还没讲完,就被人打断了。
“陆大人这故事怕是讲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