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旬这个人范辉有所耳闻,听说他才德兼备,不过英年早逝,死状还格外凄惨。
当年乱党在京城害人,把他们杀害后扔到官府门口,起初还是一些小老百姓,那天却潜入了国子监,顺手抓了几个学生,当时陆旬正在国子监授课,拼死拦住了那几个乱党。
也不知陆旬说了些什么,彻底将他们惹怒,那几个乱党就放弃了抓学生,而是朝陆旬身上捅了几十刀,最后扔在了国子监门口。
此事一出朝廷上下人心惶惶,湘王大为震怒,借此控制了朝廷大权。
陛下登基后追封了不少人,其中就有拼死保护学生的陆旬。
这么多年过去,陆方依旧记得父亲最后的模样,那样坦然与从容,他说:“别哭,我儿当如松如柏,立于天地之间,无所惧也。”
他大概猜到父亲对那些乱党说了什么,他实在比不得父亲那般高义,能够做到无所畏惧。
他怕他平淡的一生毫无意义,也怕死后孤冷凄清的长埋地底,这世间总归还是有些值得留恋的东西吧?
“原来是陆着作之子,久仰。”范辉眸中藏着的不屑少了几分,但也没好到哪里去,陆旬名声再好,那也是个死人。
“陆寺丞到庐江探查悬案,不知进展如何,下官怎么听说还查到矿场里去了?”
“不过是因为县里妇人闹事,走个过程,范参军何故介意,就算陆某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那也与我无关,若有不周之处,还请范参军指教。”陆方一脸客气道。
“哈哈哈!陆寺丞果然是个爽快人,今晚下官玉春坊设宴,陆寺丞可要给面子。”
“范参军相邀,实乃陆某之幸。”
范辉大步走出县衙,路高达正侯在外面。
“参军,昨日那伙人可是那陆寺丞?”
范辉皱眉道:“这陆方看着是个聪明人,更何况你不是去过顾铮的别院了,确实有宴饮的痕迹,顾家和我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没理由背叛我们。”
“只是那伙人不可能凭空消失,你让人盯着陆方的动静。”
要么真的另有其人,要么就是陆方在作戏,明面上和顾铮欢饮达旦,实则暗中派人刺探,若真是这样,那这个人也太有心机了,连顾铮都没有发现端倪。
陆方毕竟是朝廷命官,还是大理寺的人,若他在庐江出事必定惊动朝廷,最好还是不要惹麻烦的好。
说来都怪那个直无庸,当真是无用至极,连几个破案子都断不明白,要不然也不会让大理寺的人来解决,还搭了一个沈御史。
他本以为是朝廷有所察觉,所以派了那沈御史来,好在那个沈御史不理正事,这会儿怕是还在山里求仙问道呢。
县衙里的直无庸眉毛已经皱成一堆:“陆寺丞,咱们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沈御史现在在哪里?”
直无庸叹了一口气,沈自清从昨日出南门寻访隐士,至今未归,外面那么多山,谁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陆方眉心微皱:“县衙里能用的有多少人?”
“最多六七十个。”
因为最近天气冷了下来,寒风扑簌簌地灌进陆方披风里,以至披风飘得格外张扬,而陆方的身姿也在此中更挺拔了几分。
陆方伸手拢了拢,阔步往寒风里走去。
“我为何不能去?”
洛潇这个问题问得几人神态各异,陈新眼珠子转了两圈凝在原地,章涛则是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看向陆方。
陆方欲言又止,正想着如何跟洛潇解释,就听洛潇道:“不就是男男女女那种地方嘛,我又不是没……”
“我又不是那种没见识的小女子,连秦楼楚馆都不知道。”
见洛潇说得毫不遮掩,还有些瞧不上他们这扭捏的模样,陆方差点被呛到,耳根迅速泛起潮红。
“那就……一起去吧。”
章涛和陈新几乎同时出声:“啊?”
陆方如约来到玉春坊,范辉已经等候多时,进门后见路高达也在。
屋内弹琵琶的女子正是那日陆方见过的采薇姑娘,还有一位正在作画的,应该就是传闻中那位蒹葭姑娘了。
蒹葭指若葱根,身姿窈窕,烛火映照在她那张清冷出尘的脸上,一举一动之间宛若画中仙子,绝世独立。
陆方走近一看,是一幅已然成形的牡丹图,比起那日见过的那幅,落笔之间却要逊色不少。
范辉邀请陆方落座,转眼瞧见他身后的洛潇,不由细细打量了一番,洛潇虽穿着男装,但不难看出她是个女子,还是个明艳娇俏的女子。
洛潇狠狠瞪了范辉一眼,随即娇羞的拉住陆方的胳膊:“二郎,你看他。”
这是闹哪出?
不止范辉蒙了,连陆方也是一头雾水,平日里那个英姿飒爽的人为何突然这般姿态。
谁料洛潇又掐了陆方一把:“你是不是看上这里的狐媚子了?还好我跟来了,不然你指定守不住规矩。”
好在陆方反应及时:“没有的事,我这不是带你一起来了嘛。”
洛潇哼了一声,自己找了个地方落座,还顺手拿了一盘果子在一边享用。
陆方暗忖她从哪里学来这些做派,竟这样逼真,反倒是他露了怯,好在场面实在尴尬,范辉估计也看不出来。
拱手无奈道:“手下无状,还请范参军见谅。”
范辉忍不住噗嗤一笑,还宽慰他:“我懂,我懂。”
洛潇白他一眼,你懂个屁,她早听县衙的人说过范辉的作风,是个下流坯子,如何能懂陆方这样清正之人。
范辉拉着陆方坐下,亲自替他斟满了酒,路高达正要将酒杯放过去,没想到他却收了势,暗暗撇了撇嘴。
“来来来,我敬陆寺丞一杯,陆寺丞不辞辛劳来到庐州替我办案,范某实在惭愧。”
“范参军这样说岂不是折煞陆某,陆某原是大理寺一小小评事,多亏范老大人关照。”
范辉久不在京城,没想到还有这等渊源,不过他知道范鸿确实有那个本事,要不然自己今天也不会流落到这里,做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不过他想他很快就能回去了。
说话间蒹葭的牡丹图已经完工,展现在几人面前,范辉和路高达都连声赞叹。
蒹葭却将目光移到陆方身上:“陆寺丞觉得小女子的牡丹图不好吗?”
“岂敢,蒹葭姑娘画技无双,有目共睹。”
蒹葭勾起一丝浅笑,却有两分不屑的意思,下一刻就被范辉搂进了怀里,只听他毫不掩饰道:“蒹葭姑娘不如再为我画一张鸳鸯戏水如何?”
蒹葭面颊迅速羞红,试探着要与范辉拉开距离:“参军……”
像她们这样的身份,无论修得再才华横溢,在这些达官贵人的眼里依旧是玩物而已,平日那些小贼不敢胡来,可这位范参军是州里的人,她们得罪不起。
“范参军来此,是为了找什么人吧?”
陆方及时出声打断,范辉有些扫兴地挥退众人,只剩他们三人在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