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必陆兄已经知道了矿场的一些情况,我既视陆兄为至交,便不作隐瞒。”
“陆兄应该也清楚,像我们这种商户人家要想站稳脚,就不能得罪官府的人,哪怕顾家在庐州根基深厚,也要费心经营这些琐事。 ”
“这些年为了讨好官府,顾家舍了不少钱财,其中就包括这张银票。”顾铮看了一眼案上那张银票,深感无奈。
陆方也明白这些商户的苦楚,顾家再是地头蛇,但官府的人只要稍加用力,就能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正如之前的张元思一般。
“若是官府的人通情达理,大家都过得顺心,只是这几年他们越发贪得无厌,弄得本地商户苦不堪言,我们再有钱,也不甘心将赚来的银子全都喂进别人的肚子。”
“所以请陆兄放心,若是州府那帮人没了,对顾家而言只有好处。”
陆方沉默半晌,两个食指暗自摩挲着,顾铮也不着急,抬手拨了拨灯芯,晦明变换。
“顾家钱庄里可有私钱?”
“原本该有,但我家老爷子不会让顾家深陷囹圄,他们水路东行,只让顾家的人在扬州接洽,从不会让顾家插手过程,据同行消息,北方有几家钱庄也在为他们做事。”
顾铮说着就从旁边架子上拿了一个盒子过来,里面全是铜钱,质地要比正常的轻。
原来如此,这也验证了陆方的猜想……难怪来的这些天在庐江市面上都没有发现什么私钱,若将这些私钱存在手中,陆方可以想象顾家如今是怎么个情况,就算家底再厚,也禁不住这样拖下去。
“恕顾某直言,陆兄今日会在庐江,皆是因我与直县令官商勾结,若陆兄不能根除此害,我顾家就得人财两空。”
陆方还是头一次见如此脱俗的“官商勾结”,虽说自己被“诓骗”过来的,倒也不气不恼:“顾兄大可放心,不解决麻烦,陆某也回不去。”
范辉勾结路高达铸造私钱,又坑害如此多的人命,若不将他收拾了,那死的就是他和沈御史了,陆方忽然察觉到什么,暗自隐下。
这栖霞别院布置精美,从一草一木来看,都是用了心的,又得知方才那女子名为茵霞,不难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陆方无意打探顾铮私事,只是见顾铮对茵霞呵护备至,连话都怕说重了,不免有种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感觉。
或许有一天他也会遇到心仪的女子,如他们这般情深意浓吧,也或许是他想多了,他很难想象那个女子会是个什么模样。
陆方轻轻推开窗户,洛潇的身影映在他眸中,他一时竟恍了神。
“洛姑娘怎么还未休息?”还出现在他的窗外。
“睡不着,人心莫测,怎好高枕安眠?”洛潇抱着剑,侧身朝陆方看过去。
只见那人衣带整齐,皎洁的月光柔柔地泻在他眼角眉梢,不时有微风在他衣上惊起丝丝褶皱,玉树临风说的就是这等模样吧?
陆方望向她,心中有些触动,所以她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他?他还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子视作保护对象,这种感觉,实在是……有些奇妙。
“顾兄乃我至交,他之所以出现得这般巧,是我提前告知过他,洛姑娘尽可放心。”
这些日子下来,洛潇觉得陆方不再像之前那样防着自己,而她也相信这个“弱不禁风”的文人,相信他洞察一切的细腻心思,他说没事,那一定就是没事。
次日午后顾铮才和他们一道回城,一路上有顾铮打理,并未有什么差错,倒是路高达带着人找了一夜也没个影儿,城门开后得知陆方昨日并未回城。
陆方刚到县衙,就看见秦县尉焦头烂额地同直无庸交谈。
原来是前几日城南赵大郎和媳妇于氏吵架,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于氏找不到人,这才闹到了县衙来。
自家男人丢了找到县衙来,在别人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光彩的事,县衙也不是什么家长里短的都管,所以秦县尉直接将她轰了出去,于氏只好哭哭啼啼地走了。
陆方没有多问,和直无庸说起矿场的事,又拿了地图在上面分析着矿场周围的情况。
“矿场往北,水路西回庐江,东往淮扬寿春,北上倾盖各地自不用多说。”
陆方大致圈了几个地方出来让直无庸看,直无庸对庐江情况熟悉,自然能很快作出判断。
“这条官道直通水路,周围并无可疑之处啊?”
“没有吗?你再仔细想想。”
“对了!路口数里之外有个村子,叫凌云村,以前是个荒村,后来有流民住在那边,这些年人多了起来,还有位丘先生在村前建了一处私塾,专门教村里的孩子读书。”
“那丘先生是从京城来的富户,学识高明,连那些村民都是靠他接济,说起来也给衙门省了些功夫。”
“只是这丘从易脾气怪了些,除了村中孩童,其他人一概不收,城里的张大户听说他才识过人,愿意出重金把儿子送到他私塾读书,丘先生见都不见,直接让村民把他撵走。”
陆方见直无庸说起丘从易那眸中敬佩模样,不由道:“直县令和这位丘先生打过交道?”
直无庸点点头:“我初到此地时曾去拜访,他与我说起天下吏治,的确是个人才,只是那些村民十分排外,我也只去过两次。”
直无庸也没有蠢到那种地步,如今看来,凌云村排外恐怕不是因为他们的身份,而是另有蹊跷。
“陆寺丞,要不要我派人先去探一探?”
“不用,昨日我不慎打草惊蛇,他们肯定会戒备,说不定……”
“大人,庐州司法参军来了!”
陈新刚刚说完,一个穿着浅绿官服的中年男子就直入正堂,身后还跟着两个凶神恶煞的手下。
范辉完全忽略了直无庸的存在,只随意朝陆方拱了拱手:“这位便是陆寺丞吧?不知家中父兄何在?”
他以前可从没听说过大理寺有这号人。
一上来就问关系,未免也太直白了些,若是换了谭逸那脾气,非得把他祖宗十八代问候一遍,也怪范老尚书子侄太多,难免良莠不齐。
“家父已故着作郎陆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