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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投玉状(七)

    金州快马两日可到,陆方只带了许厚低调离京,许厚话少功夫好,带他最合适不过。

    两人到达金州暮色已至,便直接在一家客栈投宿。

    第二日晨起时,许厚已经打听好姜家的位置。

    客栈步行过去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姜家原是大户,地方倒也清净,周围除了几家寻常百姓,只有一家染坊。

    宅门大大开着,已经破损不堪,上面还有些烟熏火燎的旧迹,一眼望去,只有废墟一片。

    陆方在里面走了半天,心下全是茫然,因为根本什么都没有。

    走在他前面的许厚突然愣住。

    陆方沿着他的目光看向他脚下,原来是一根焦骨,被许厚从地下挑了出来。

    那骨头早已失去原本的颜色,且因为有些年头,因着许厚用力,已经脆成了好几段,但从大致形状依然分辨得出来自哪里。

    许厚连忙缩回脚来,心里默念着罪过一类。

    也正是许厚这一缩,扇起了一阵细风,有几许灰尘落在那骨头上。

    陆方蹲下身去,仔细观察那并不细小的灰尘,胸口随着吐纳起伏,似乎生怕惊动他目光下的证据。

    “找找附近有没有烧纸的痕迹。”

    两人在周边翻了一阵,许厚果然在一块烂木板下发现了一堆灰烬,用刀翻了翻,确认是烧的冥纸无疑。

    “有人来过?”

    若不是近期有人祭奠,否则被雨水冲刷之后绝不会是这般模样,许厚凭着这些年的经验,也能够推断出来。

    陆方点点头,只是要翻出这个人,还真不是容易的事,谁知道他多久来祭奠一次,况且他知不知道内情还另说。

    但总归是一个希望。

    两人出了姜宅,陆方在门口张望一番,往不远处的染坊而去,这染坊离姜宅最近,最关键的是,可以看到姜宅的大门。

    金州蚕业兴盛,绢帛富饶,是以织染作坊多些不足为奇,姜家以前的丝绸生意也做得不小。

    陆方二人刚踏进染坊,便有一个伙计跑上前来,笑呵呵道:“二位怎么从这个门进来了,可是来谈生意的?”

    伙计见陆方眼生,锦袍革带,其上并无金银玉类镶嵌,只腰上坠着一块松枝图纹的玉佩,不由猜想他的身份。

    “听闻你家染坊技艺非凡,不知可否先参观一二?”

    “自然。”

    陆方在伙计的带领下闲转,伙计滔滔不绝地诉说着他家染坊的厉害,恨不得要在陆方耳边开出一朵花来,弄得陆方心里都有点歉疚。

    “我方才进门时瞧见对面不远有一废宅,如此大的地方,官府难道不管吗?”

    “方公子,您是外地来的不知道,那是姜家的废宅,九年前有天晚上被一群强盗劫财害命,二百多人都死在里面,兴许是觉得怨气大,没人买那块地方,官府也就这样放着。”

    里面不知道有多少焦骨,没人想去收拾。

    “那你们染坊开在边上不害怕?当时那伙儿贼人把你们吓坏了吧?”

    伙计咽了咽口水:“那时候小的才几岁,况且我们这染坊才开几年,本来老板是不想在这地方开的,但奈何没多少银子,后来老板娘还安慰我们,说姜家是义商,肯定不会乱报仇的,没准儿还能借点财气,结果就让她给说中了,咱们这染坊越办越好!”

    “这染坊以前是什么人的,是姜家出事后才搬走的吗?”

    “原先是一家布坊,老板姓张,姜家出事后他们就把这地方托给牙子,七年前搬到京城去了。”

    “听说张家和姜家交好,当初姜家出事,张家老爷大哭了一场,差点没背过气去。”

    说话间,陆方觉得有道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他身上,搜寻过去的时候,只有几个低头干活的妇人。

    陆方面带惋惜:“原来如此,姜家厚德,实不该遭此劫难。”

    这么说,这地方原是张敬的,姜家右边路向山地,左边站在染坊门口把人一拦,晚上根本不会有人来看姜家的情况。

    “谁说不是呢,我听家里邻居老爹说他小时候吃不饱饭,跑到姜家偷米,姜家老太爷不但没怪罪,还又给银子又给米的,要不然还活不下来呢。”

    转了一圈,陆方也没给个准话,只说过几天再来,那伙计还是笑嘻嘻地把他送出了门。

    离开这地方的路上两人都面带难色沉默不语,直到拐了几个弯,才被来往的烟火气驱散。

    一个吊儿郎当的男子胡子拉碴的,腰间还挂着把横刀,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正朝着陆方走过来,眼看就要撞上他,陆方信步往旁边一走,刚好避开了他伸过来的魔爪。

    那人明显感到有点儿懵,随后顿住脚步回过头,有些不爽地看着陆方。

    他竟然失手了?

    陆方也回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我若是你,就应该马上跑,免得官差来抓贼。”

    “你说谁是贼呢!”

    男子这一声吼,引来了一群人的目光,许厚还提了提刀,男子估计自知没理,最后瘪瘪嘴走了。

    陆方并未在意这个小插曲,心情反而轻松几分。

    汇通酒楼。

    “白河肉糕,吊罐肉,白火石氽汤,再来两碗蒸面。”

    “客官是京城过来的吧?要不要来一坛咱们这里特色的五里稠酒?”

    陆方笑道:“九月九不远,不如再来一坛陈年稠酒?”

    “哟,您是行家啊!”

    伙计高高兴兴搭着帕子走了,酒菜没一会儿就上来,陆方不紧不慢送入嘴里,引起无限遐思。

    幼时他随父亲路过金州,同样的酒楼,点的一样的菜,一样的酒,当时什么味道,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公子,喝这么多酒好吗?”许厚单纯发问,喉舌已经迫不及待。

    “喝吧,这酒又不醉人。”

    反正他都没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做什么。

    陆方只尝了两碗,剩下的都被许厚解决了。

    金州除了蚕业发达,金漆更是天下闻名,是以街边好多雕漆的小玩意儿,个个都十分精致,若不是公务不便,倒是可以买些回去做摆件。

    陆方让许厚去暗中打听打听,看有没有其他线索,自己则随意在街上晃荡。

    姜巧儿这么费尽心思告状,会不会给他留下点什么证据?陆方想不明白。

    “小蹄子,还敢跑!”

    两个妇人拿着棍子追过来,那被追的小女子上来抓住陆方的腿就不放,把陆方弄得一头雾水。

    “公子,您救救我,她们要打死我!”

    陆方看向那两个妇人,妇人也恶狠狠地看着他。

    “少管闲事,我买的丫鬟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

    陆方恢复一如既往的淡定,面色冷了两分:“请自便。”

    抱住他腿的女子面容姣好,同那两个妇人一样满脸的不可置信,眨了眨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放软声音道:“公子……”

    “再不松手我就要报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