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自来这一回是拿出了全部家当好好撑一次“武林盟主”的威风。天下山庄门口,左右两侧早就已经站满了人一个个手里拿着武器,摆明是要寻人不痛快。然而这样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却出来早了。
大晚上,原本该是严肃站着的几个“武林高手”这儿抓抓那挠挠。山林入夜后蛇虫鼠蚁众多,
“大晚上这么站着,真是闲的喂蚊子。”张扬嗑着瓜子嘟嘟哝哝。他们师徒其实早些时候就该走了,偏生看赵自来那一声怒吼,派出人去搜寻龙盛下落。庸弋担忧丹霞宫的人,遂又留下,静观其变。二人藏于楼宇间,底下的人并未察觉。
庸弋看他师父丢得满地瓜子壳,也是奇怪:“您到底在山庄里头摸出了多少东西。怎么感觉来了以后您这嘴就没停过?”
“来都来了,难道连点吃的都不寻摸?哎,别说我了,喏,下车了。”
前去接人的马车这会儿慢慢悠悠在天下山庄门前停下,与其说派出去的人是去“押送”的,倒不如说纯粹只是在“护送”。先不说龙盛跟柳霓裳二人,他们的武功在天下山庄内已经算名列前茅,就丹霞宫这三位姑奶奶,这是愿意配合才不动手,她们要一个不高兴,这帮人恐怕还不够广闼一个人打的。
龙盛最先牵着柳霓裳一块下了车,仰头望去,天下山庄的人都在门口站着。他师父赵自来手握长剑神色严峻。两侧灯笼将所有人脸上都映得一片鲜红,这样望去都看不清他们面部表情。
柳霓裳有些担忧,她攥着龙盛的胳膊小声提醒:“盛哥,你与盟主之间是不是有误会,怎么今日这样大的排场?”
龙盛心说若有误会那早该有了,丹霞宫的事分明是他师父一开始允诺的,这才过去多久,下个山的时间就说变卦就变卦了?不合常理啊。
心下虽有这千思百虑,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轻拍着柳霓裳的手背以作安慰。
丹霞宫那儿几个人就没这忧心模样了,玉天凰在马车上打了个盹,马车停
下,林铛唤她了,她才揉了揉眼打折哈欠跟在两位护法身后下了车。
其实她一开始还不想下去呢,昨夜没睡好,这会儿入夜了正好困意上来,撒着娇问林姐姐:“不然就睡一觉,等他们一架吵完,出了结果在下去也不迟。”
“那你岂不就错过别人打架的场景了?”广闼旁侧劝着。玉天凰蔑笑道:“菜鸡互啄,错过又能如何?”
最后还是架不住那句“来都来了”总算是也下了马车。
赵自来端着姿态,看见他们都来了,清清嗓子,严厉道:“龙盛,你可知罪!”
广闼给姐妹手掌心分着瓜子,小声嘀咕:“姓赵的要是觉得徒弟不好,干嘛不直接动手?还把人接回来吵架?”
“估计觉得打不过吧?”玉天凰又扫了一眼,这帮人都是昨日手下败将不足为惧,“听听他们要怎么吵。”
能怎么吵?龙盛一脸无辜站在台阶下茫然极了:“师父,能给点提示吗?我何罪之有?这丹霞宫的邀请函也是您给的,我是问过了您才下山去请人。这个时候要是您说一句‘同流合污’我可就冤枉了啊!”
龙盛嘴皮子利索,到底前世是干网文的,正确的废话那叫一个信手拈来,出口成章。赵自来憋了一肚子的大道理让他这三言两语就给堵了回去。周围人本来是冲着龙盛和丹霞宫沆瀣一气这个罪名跑出来帮忙的,可他这话一说,所有人也迟疑了。
人群里有人小声道:“所以这丹霞宫是盟主同意来的?”
“那他这个做徒弟的确实没错。”
“这忽然之间又要抓人又要动手是什么意思?”
“没看明白呀。”
看着龙盛话都说到此了,玉天凰瞥了一眼林铛,林护法便将那请柬取出来,展示给大家看了。玉宫主朱唇轻启:“诸位,我可没兴趣偷着玩意。是龙少侠说武林盟有意与我们丹霞宫化干戈为玉帛,我才接下的。怎么,赵盟主,您又反悔了?”
“还以为武林正道一诺千金,想不到也是群朝令夕改满嘴胡言的家
伙!”
赵自来让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给憋的说不出话,四周响起了些许好奇声。有问丹霞宫怎么忽然就有请柬的,有疑惑赵自来怎么忽然就让步了的。
当然,更多的还在广闼那句“满嘴胡言”上。毕竟这请柬是真的,上头有赵自来的印章和他亲笔写下的字迹。
本来这些人还为昨日战败于丹霞宫的妖女心有余悸,正纠结着打还是不打呢。这下好了,一个个都打起退堂鼓,名不正言不顺,这请帖都给人送到手里了。
龙盛这下得了理,更是无辜:“师父,只要您说出个所以然,徒儿自然愿意真心受罚。只是我是在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叫您生这么大的气!”
赵自来吹胡子瞪眼的:“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没数吗?”
龙盛心里还真就没数:“请师父明示!”
“你……你对师父做的事,难道要我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
这语气,广闼先兴奋了:“龙少侠,想不到你口味那么重!果然这天底下的师父都逃不开这欺师灭祖的事儿吗?”
龙盛黑着脸朝她瞪了眼:“别吵。这是男频!能不能少动那歪脑筋?这样的人你都磕得动?”
“磕不动,但不妨碍我觉得你厉害。”这阴阳怪气的功夫,不愧是广护法。玉天凰看了看赵自来又回头看看龙盛,捂着眼睛假意喊疼:“这是他们师父唯一能伤到我的地方了。算我求你,广护法,这样的配对还是莫多说莫再提。”
这几个人说起话来奇奇怪怪,他人压根都听不明白其中意思。赵自来见这几人吊儿郎当戏谑模样,更是怒火中烧,拔剑就道:“孽徒!冥顽不化!”
眼看姓赵的要动手,一直作壁上观的师徒俩总算是有动作了——准确说是张老爷子有动作。他大抵是磕着瓜子嫌事闹得不够大,一脚把庸弋从屋顶踹了下去。庸大夫来不及反应,就看老头笑嘻嘻地摆摆手:“快去快去,这老小子不肯说密室的事,你替他说!”
一行人正在门口针锋相对,冷不丁
从天上掉下个人,原本就剑拔弩张的氛围顿时就被点燃了。这黑衣人从天而降,门前的守卫立刻该放箭放箭该用暗器的用暗器。
庸弋低声咒骂了一句老头心黑,转过身抓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就当做武器,一个盘旋飞身,将这些乱七八糟的兵器一一挡下。
本来看戏都要看困过去的玉天凰,一看这阵仗,立马精神了,拍着小手在那儿欢呼:“好身手!”
广闼扯了扯林姐姐的衣角:“这人眼熟啊。”
“当然眼熟了。”林铛面不改色淡然道,“不就是那个‘梁上君子’吗。”
那梁上君子一身黑衣盘旋落地,周遭的飞刀、箭镞从他身侧转瞬擦过,手里一把枯枝经他挥舞好似有剑光闪烁。玉天凰在旁看着,不免也有些入迷,她历来武痴一个,见到厉害的一双眼生了根,定定落在这人身上挪不开了。
不论身法、轻功还是速度,这黑衣人形如飞燕、动如猛禽,手足轻扬丝毫不惧眼前飞来利刃。只凭一根树枝就能如此游刃有余,若是叫他拿了兵器,这帮酒囊饭袋就更不是对手。
玉天凰的手按在自己长鞭上跃跃欲试,一双眼像是看见什么有趣玩意儿,闪闪发光:“先前在屋顶上怎么没注意他有这身手?”
“他们也没正经跟我们打,怎么注意的到?”广闼有些纳闷,“既然方才藏的好好的,这家伙忽然现身做什么呢?”
庸弋好不容易将箭镞、暗器一一挡下了,想着师父还在屋顶看戏,无可奈何将他想听那句话高声说出:“赵盟主,这密室看来还是关不住您,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堵上了以后能多关您一会儿呢。”
玉天凰做恍然大悟状:“哦,我懂了。这人是来背锅的!”
庸弋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他说话声已故意压低,与平日不同,可也不敢多说话,免得真叫丹霞宫的人看出端倪。
赵自来听了他话,神色一变:“密室?什么密室!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龙盛却一点面子都不给他留,闻言立
即道:“原来如此,师父,您是误会我把您关在密室里了呀!唉,我连您有个密室都不知道。是哪里的密室?书房的吗?今日我也就只与您去过书房了。”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眼下就是了。赵自来不想让他人过多将注意力放在密室这件事上,只能硬着头皮指着黑衣人问:“你又是谁!难道和丹霞宫一伙的吗?什么密室,你不要乱说!我赵自来行事端正,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随你便吧,反正天下山庄我想看的已经看遍了。也是个无聊的地界。走了。”庸弋自己也不知道这出戏往下演还能有什么意思,为避免多说多错,出来现个身就打算溜。反正一句话已经在围观者之间炸出效果了。所有人都低声窸窣讨论着赵盟主的“密室”,这师徒反目的戏码如今也有了理由了。
眼看黑衣人转身要走,玉天凰却早已蠢蠢欲动,按捺不住,立即大喝:“你慢着!”
所有人看玉宫主反应,还以为她要帮武林盟做事。林铛、广闼尚未反应过来,玉天凰的长鞭已经飞出去了。
庸弋这会儿才刚御风要走,谁料脚踝却让玉天凰的鞭子缠上,用力往下一拖。庸大夫生怕跟她缠上了露馅,忙将鞭子一扯,转身隐入山林间。偏生玉天凰这会儿来了兴致,看见对方暂且脱身,立即也飞身而出,转眼功夫也消失不见。
这下好了,什么情况?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龙盛反应最快:“哎呀,师父,您瞧!我说什么来着?丹霞宫是有意与我们交好!这不就帮我们追人去了吗!是误会一场,眼下皆大欢喜!”
广闼与林铛也有些紧张,互望一眼不知道该不该追。可想到先前屋顶情况,似乎又不必太过担忧。
“林姐姐,要不然,咱们就先等着?”
林铛看了眼山林内:“等这半柱香,若宫主不现身,咱们再去看看。”
这才是一出好戏!张扬站在屋顶乐不可支:“可算是等到这一出了!打,赶紧打,让我好好瞧瞧你俩到底哪个更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