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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月的紫禁城,寒意已经笼上人身,内务府开始清点往各宫分发红罗炭和黑炭。

    雨夹雪透着冰凉的寒意,却洗出长春宫的青竹翠绿,竹影重重落在碧色的窗纱上,仿若一幅天然图画,别是一番景致。

    而屋内却是小儿的哭闹声高低起伏不止,余娘抱着孩子小声地哄着,眉头紧锁,连带一旁亲自端着药碗的静嫔沉瑛亦是愁眉不展。

    “这孩子,一直反复高热,好不容易开出了药来,还总把药吐出来可怎么好。”沉瑛焦急道。

    下头的吕梁见状,斟酌良久道:“娘娘,四阿哥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微臣已经将能开的药物都开过了。”

    只是孩子一直这样哭闹喝不进药,谁也没有法子。

    沉瑛皱着眉头:“那就让乳母喝,化作乳汁。”

    药物经过这样一遭,经常是药性大打折扣,用处不是很大,可眼见孩子已经哭得声嘶力竭,吕梁点点头:“想来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小儿风寒,大多太医都只能开药,因为身量尚未长成,身体穴位是有偏差的,不敢随意施针,只是四阿哥连日高热,频频吐奶,如何吃得下药。

    余娘一边轻轻拍着四阿哥,一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有些心惊:“今儿早晨四阿哥连奶水都吐出来了,奴才实在是担心若是再吐出来可怎么好,小主还是找江院判来看看,用些别的法子呀。”

    在余娘眼里,四阿哥到底是尊贵的大清皇子,怎么会请不来区区一个太医。

    沉瑛摇摇头,眉目间满是挫败和焦急之色,连喂药的手都在抖,明知孩子喝不了多少,却执拗地不肯停下:“中宫遇喜,愉敬太妃又病了,如今太医院值夜的人又不是江院判和关太医,已经派了吕太医来了,还能怎么请。”

    这个点,宫门已经下钥,若非帝后亲诏,任何人不可擅自进出。

    嘉佑元年的十月,恩遇深厚的皇后再度传出喜讯,皇帝和太后自然重视异常。

    只是就算再如何看重,也得遵循宫规,如今江院判也好,关之阳也好,身为外臣,是不可擅留后宫的。

    沉瑛虽然话是这么说,可身为人母怎会不为孩子谋生,自然已经派出了绿果去景仁宫求请皇后。

    她在心底祈求,求这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求他能稍微喝一点点药,哪怕是微乎其微的一点点,也好过这般揪人心肠。

    小雪粒子砸在路面上,沉如浓墨的云挤压着,闷在头顶,仿佛直直要压人而下。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沉瑛的心直直坠落下去,她再也等不了了,抱着孩子就要出门去景仁宫,彼时四阿哥面色发白,哭喊声减弱,只留几声微不可查的抽泣之音,胸脯起伏的弧度也逐渐变小,吕梁本就在暖阁外,死死跪在门口,挡在沉瑛身前:“娘娘不可!如今四阿哥不能受风啊!”

    沉瑛被吕梁的声音拉回了理智,可又没有更好的法子,只能抱着孩子哭道:“好孩子,额娘求你了,别离开额娘。”语气里满是一个母亲对孩子受苦而无能为力时悲痛。

    似乎是母子连心,余娘在喝下药后,又喂过一回奶,这次四阿哥倒是喝了进去,哭声逐渐减弱,有一下没一下地出着气儿,又有宫女一刻不停地用温热的湿帕子擦拭孩子的腋下、颈窝等地,高热慢慢褪下。

    恰在此时,绿果欣喜的声音从外间传来:“娘娘,皇后娘娘知晓了四阿哥高热,即刻就命人去宫外请关太医回来了。”

    关之阳顾不上行完礼,匆匆弯了弯腰便上前查看,把过脉后问道:“敢问静嫔小主,四阿哥可吃了什么药不曾?”

    沉瑛使了个眼色给一旁的小宫女桑儿,方才绿果出门去请人,便是她在一旁待人接物,煎药伺候。

    桑儿从袖中掏出早晨吕梁开的药方子,递给了关之阳。

    关之阳一目十行地看完后,微微点头:“微臣相信吕太医已经尽力了,小阿哥若是能熬过这一夜便有指望大好,否则……”

    下头的话,关之阳虽然没说,却已经很明了了,这孩子本就体弱,大病三场,磕磕绊绊能至今已经是太医们拼尽一身医术和性命换来的,若是寻常富贵家的孩子,早已夭折。

    闻言,沉瑛一个踉跄,几乎就要栽倒下去,她死死撑着绿果站好,可她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办法,如今有关之阳坐镇,只能希望孩子能撑过这漫长的一夜,沉瑛闭了闭眼,微微点头示意自己知晓了。

    如今的她好像已经没有眼泪了,眼窝发酸,却始终哭不出来,关之阳弓着身回道:“娘娘宽心,小阿哥定会吉人天相的。”

    沉瑛看着襁褓中的孩子,无力去应答,只是眼神一刻不移地盯着他。还是一旁的绿果反应过来,先行引着关之阳到偏殿歇息,以防小阿哥夜间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