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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茴香(一)

    九月,杨英局抽调精兵一万余人正式对缅甸发起进攻,并先派遣数千兵士进驻木邦土司,而他本人也亲自进抵永昌查看军情。

    四阿哥的身体愈发不好,入秋以来生了两场风寒,虽然都有惊无险地熬了过来,到底让人揪心。

    静嫔无暇侍驾,禧贵人和苏贵人便愈发得宠,但两人不对付,言语上难免有交锋,攸宜左右弹压,倒也不算失衡。

    其实也难怪,苏紫仪浓艳迤逦,喜璐家世雄厚,虽然脾气有些不好,但也不失娇嗔可爱,相形之下,爱蓝珠和卉夏倒显得恩宠平平,仍在常在的位置上熬着罢了。

    十月深秋,菊残满地,储秀宫的庭院内溢满菊香,清苦绵密。茜舒坐在廊下,看着天边慢慢染上火红,看着一旁挑拣杭白菊的红茵,似有叹气:“这些琐碎的功夫交给下头的人做就是了,你何必这么累。”

    红茵是从索绰罗府跟出来的,情分非同一般,如何舍得她做这种费神的事。

    红茵只是一笑:“如今紫禁城的气候又干又冷,奴才看您嘴角都起皮了,又整夜整夜难以安睡,就想杭白菊清热去火,最适合这时节用了。”

    茜舒心头一动,自打她有孕后,红茵将里外都看得严严实实的,人也熬瘦了一圈。

    而自己这边,到了五个月的时候了,她仍然时不时觉得心悸神慌,吃的也少。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她哪敢疏忽,越发连门都不出,只窝在储秀宫里。

    她张了张口要说些什么,却被进来的绿画打断:“娘娘,该喝安胎药了。”

    茜舒接过药碗,黑漆漆的一碗汁子,散发着浓重的苦味,她饮了一口,旋即把药塞回绿画手里,捂着嘴角皱眉:“怎么这几天的药越来越苦,还发酸。”

    绿画讨好地笑笑:“娘娘暂且忍忍吧,太医说您胎位不正,好在发现得早,只要平心静气,就能调理过来。”

    平心静气,说得容易。盼了多久才盼来的孩子,不知怎的却日日做噩梦。不是梦见孩子少个胳膊,就是梦见孩子少条腿,她已经命吕梁仔细查验过房中的陈设摆件,饮食用药无不仔细,连安息香都不用了,还是不得安稳。

    红茵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从绿画手中接过药碗,柔声劝道:“娘娘,奴才做了不少蜜饯果干,还有前些日子您说用着好的酸梅。人都说酸儿辣女,奴才瞧着您这口味,这胎必然是个阿哥,好歹用些,小阿哥才强壮不是么。”

    到底跟在茜舒身边久了,说出的话就是让她熨帖不少,茜舒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努力压制反胃的感觉,半晌才缓过来。

    “本宫还是不放心,叫关之阳过来回话。”这些日子实在反常,她不得不警醒着,吕梁虽然得用,到底资历浅些,论医术,关之阳定然是比吕梁要好的

    宫中等级泾渭分明,就拿太医来说,江院判只管给皇帝、太后和皇后看诊,但使唤个关之阳还是可以的。

    关之阳到时,茜舒已经坐在围炕上,撑着额头昏昏欲睡,她本穿着一袭茜红色暖缎连缀祥云纹的旗装,颜色俏丽,却反衬得她的脸色更加差劲,苍白得能看清皮下青色的纹路。

    自她有孕以来,大部分时日都是由吕梁在照管,关之阳来得甚少,甫一进屋,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他皱了皱眉头摁下心底的疑惑,先行跪地请安:“给顺妃娘娘请安。”

    茜舒头上带着一条抹额,拇指大的猫眼石闪着独有的光泽,愈发显得病容憔悴,她微微扬了扬脸示意他起来,道:“本宫身子实在不适,关太医,你再来把脉看看吧。”

    关之阳应了声是,取出药箱里的锦帕覆在茜舒腕上,左右手各自诊过后,他紧紧皱着眉头,询问道:“娘娘,看您的脉象,是否已经数日难以合眼,且食不知味,胎动频繁,甚至有盗汗见血之兆?”

    茜舒十分无力:“说得一点不错,吕梁已经给本宫开了各式的安胎药,连不常用的熟地黄、杜仲、苎麻根都有,总不见一点效用。”

    关之阳已经是内外认定的下一任院判,已经开始着手给皇帝和太后诊脉,自然知晓轻重,直言不讳:“恕微臣直言,娘娘有着身孕,不宜焚香,这殿宇内气味浓厚,娘娘自然难以安枕。”

    焚香?茜舒的心高高揪起,她自打有孕后就很少用香了,便是安息香她也束之高阁久已,哪来的香气?她将情况告知关之阳后,哑着声音又问:“你的意思是,这屋里有香味?为何本宫不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