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了一会子的话,太后便说累了,叫她们跪安回去。苒袖扶着红螺转出慈宁门,先朝攸宜行礼:“恭送皇后娘娘。”
攸宜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端坐在銮驾上朝底下的苒袖道:“本宫这几日没看到妹妹抱着绵瑞来慈宁宫,绵瑞可还好么。”
苒袖反应地很快:“都好,只是孩子贪睡了些,多谢皇后娘娘挂怀。”
攸宜笑道:“那便好。妹妹有时间也多带着绵瑞来景仁宫,涟儿大了,都是嫡亲的兄弟姐妹,多亲近也是好的。”
苒袖欠身,落落大方:“是,臣妾记下了。”
攸宜说完,满意一笑,方扬了扬脸,示意红药起驾往寿康宫去。
她是去看望绵思的,听伺候的嬷嬷说,绵思将近一岁了,不会开口说话,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还是只会在地上爬,怕是有什么毛病,蕊茵听说了,急得直哭,便来央求她今日去寿康宫看望一二。
已是残冬,路滑难行,为防摔了主子,抬轿的小太监们一步一移,走得十分缓慢,两边红墙的琉璃瓦上犹有薄薄的积雪尚未化去,白得晃眼。
几个小宫女慢慢地沿着墙根撒下粗盐,日头挂在半空,已经有了几分暖意,照在人身上,惬意舒适。
一路从慈宁宫回到承乾宫,红螺取下苒袖身上的大氅挂起,紧跟着她来到偏殿,见孩子还在睡梦中,有些讶然地问一旁的嬷嬷:“怎么本宫出门的时候他就在睡,回来还没醒么?”
乳母笑道:“娘娘别怕,这个时候的孩子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只要拉撒正常就行,这样来日身子骨才健壮呢。”
这乳母是太后亲自从内务府拨下来的,听说很有经验,苒袖这才放下心来,扬了扬脸示意嬷嬷出去,自己坐在摇床旁边取过前两日没做完的“童子抱鲤”绣品继续忙活。
红螺一边往火笼里加了两块红罗炭,一边仍是扼制不住心底的好奇,问道:“小主是怎么知道章佳夫人不会听您的话的。”
那日章佳夫人带着一大堆补品和玩器进宫,旁敲侧击地问她皇帝喜欢什么样的秀女,苒袖便告诉她,皇帝喜欢温柔安静的女子,最好别有什么花样心思。
提及此事,苒袖抿唇叹了口气:“她们是小人之心了,其实深宫之中,若有个亲姐妹互相照应,是再好不过的事。你瞧圣祖皇帝的孝昭仁皇后与温僖贵妃就知道了,可惜,她们不信。”
无论章佳氏对她如何,在外人,甚至在皇帝眼里,她已经和阿桂府是一条蚂蚱上的了,怎么可能会和自己的妹妹斗个你死我活,岂非便宜了外人?
因此,她是真心想帮助宜尔哈进宫的,章佳府若是肯相信自己,进宫之后,她们二人自然能相互依靠,也比自己在宫里单打独斗好得多;若是不肯相信,反其道而行之,绝对会被皇帝训斥,断了前程无法入宫,也是无形中少了个异心之人在枕畔。
红螺愣了愣神,倒是没想到自家主子是这么个心理,道:“若是章佳格格不中用,娘娘不若在新进宫的秀女中选一个扶持呢。”
苒袖看了眼红螺,叹气道:“你这脑子……”
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分析道:“乌雅氏是世宗皇帝生母的母族,与钮祜禄氏、佟佳氏等来往密切,代代联姻,族中有多位子弟担任八旗佐领,根深叶茂尤胜章佳氏;喜塔腊氏和杨氏都是皇上要重用的,一个是前线大将,一个是甘陕总督,马上便要补任云南,皇上是不会允许她们两个在宫中结党的;至于那两个蒙军旗的,满蒙联姻是旧俗,家世雄厚,何需投靠本宫?”
仅剩的一个苏紫仪,似乎能用,可她能想得到的,剩下那两个会想不到吗。若是储秀宫也就罢了,只怕景仁宫的那个难以应付。
皇帝选的这些人,有世宗朝便显赫无比的旧贵族,也有即将重用的新权贵,左右平衡,一个也不落下,显然是有着大志向的。
想到这里,她不禁又对太后产生了一丝钦佩。这个女人,扶持养子登基后,便再无二心,他要重整火器营,她便自己降低身段,为他扫清障碍;皇帝要选秀,她也能不耽于欲念,并不插手,难怪皇帝的孝顺并不流于表面,连偶然听太后咳了两声,就叫人连夜送枇杷露到慈宁宫。
红螺暗暗心惊:“那......岂不是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苒袖叹了口气,目视着摇床中的孩子,目光柔软:“是啊,可是咱们的皇上不是个重色重欲的,要那么多也没用,没听太后说么,老实安静为上。”
绵思不太聪明一事,她多少也有些耳闻,如今只要守好绵瑞,不要让人把手伸进承乾宫,静观其变即可,实在无需太过谋划,宫里不还有个老谋深算的太后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