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刚登基,就经历了丧女之痛,又出了这档子事,六宫不宁,他也难以安心政事。
这样想着,他唤来杜辛,嘱咐道:“皇后初掌六宫事宜,怕是还生疏,你便先到皇后宫里帮衬帮衬吧。”
祸首被杖毙的消息传到承乾宫时,红螺正拿着药膏仔仔细细为苒袖涂着手心,经过两日的调理,红肿消退不少,可瞧着还是触目惊心。
红螺心疼不已,道:“娘娘都这样了,还没拉下顺嫔,真是……”真是亏大发了,红螺在心底补充。
看着纠结不已的红螺,苒袖竟然笑了出来:“好啦,原本也没有打算就凭这个拉下她。”她看着殿中冉冉逸出的苏合香,微微有些出神,低声道:“你知道吗,小时我有一次摔伤了,膝盖破了很大一个口子,额娘第一次给我上药的时候,我疼的直哭,可第二次,第三次上药的时候,我竟然就觉得没那么疼了。”
红螺听着她的话,有些懵懂不解:“小主的意思是......”
手心已不是那么红了,只是药膏敷上来的时仍有微微的灼热,红螺上完药,仔仔细细拿纱布卷好,便听得苒袖继续道:“一次不成就两次,两次不成就三次,她早已和我是死敌,绝对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随着小奇子的死,这件事好像也落下了帷幕,六宫的绿头牌照例在皇帝指间翻落,启祥宫是长子的生母,长春宫是新宠,钟粹宫、储秀宫都是旧爱,仿佛皇帝到了哪里,就将春意带到了哪里,再也无惧外头的冰天雪地。
皇帝待皇后仍旧亲厚,只是攸宜知道,文漾的夭折,到底伤到了夫妻情分。
但她并没有急着修补,年下事宜颇多,有着杜辛在侧,总算一桩桩一件件都上了手,还能腾出时间来照管孩子,抄写佛经。
而红药往各宫安插眼线的事宜,也在慢慢收尾。这也是她的失算,把孩子移到毓庆宫后,没有时时过问,反而忙着收买人心,驯服上下,才使得太后不满。
转眼便是这一年的除夕重华宫夜宴,已经出宫建府的几位郡王和亲王都回来了,连太皇太后也难得赏脸出席,因着仁穆太后喜欢,还传了筝曲作伴,冰天雪地间纯净空灵的清筝为席面增色不少。
酒过三巡后,攸宜和皇帝对视一眼,先行举杯道:“诸位,这是皇上与本宫一同在金秋酿制的甘栗酒,可以益脾健胃,强身健体,也是皇上的一片关怀之意。”
虽然都是皇室宗亲,但其实能与帝后同席的,也就只有先皇留下的几位皇子和公主,余者自然都在末尾,只能隐隐约约见到几抹明黄的身影而已。
皇帝略一扬脸,苏贵会意,接过小宫女递上来的酒先让小太监尝过,确认无碍后,才慢慢斟了一杯在皇帝跟前。
皇帝先行举杯,摁住了要起身行礼的众人:“都是自家兄弟,朕与各位同饮此杯,以示亲厚。”
如今正值用人之际,这些宗室亲王若能好好当差,为君分忧,他便有了诸多助力,所以才有这一出。
帝后先行饮毕后,众人也纷纷饮尽杯中的酒水,恰在此时,年仅十三岁的多罗康郡王永璟又站起身道:“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望皇兄允准。”
皇帝登基后,因为永字比较常用,为了避讳君主之名,又能体恤民情,便顺从礼部的提议,将自己的永字改为了“颙”字,大大节省了底下众人的心力,无不赞颂君主仁德宽和。
康郡王永璟是太后的亲子,皇帝自小养在太后膝下,除却一母同胞的五公主,便属这个兄弟和他关系最为亲近,他自然知道这孩子要做什么,笑着岔开话题:“皇阿玛仙逝后,你便搬出了宫,在京城的郡王府住着还好么。”
小小年纪的永璟拱了拱手行礼:“多谢皇兄挂怀,只是臣弟一直想进到火器营中,为皇兄分忧,所以近来夜有所思,难以安枕。”
永璟七八岁时就跟在彼时还是皇子的五阿哥永琪身后,耳濡目染对火器有着极高的兴趣和天赋,反而对经史子集只称得上应卯罢了。
皇帝不待太后开口,便皱眉道:“朕不是说过了嘛,你年纪还小,火器营太危险了,过两年你大些再允准你去。”
永璟的脸上有些挫败:“臣弟都建府立衙了,皇兄还老当我是小孩儿。”
太后笑道:“你这孩子,你皇兄是心疼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说罢也不等他再说些什么,便转移话题,问一旁的愉敬太妃:“璟如似乎这几日往慈宁宫里来得少了是怎么回事。”
先帝膝下长成的公主不多,如今几个还未出嫁的长公主都暂时居住在宁寿宫陪伴太皇太后。
提及爱女,愉敬太妃微微一笑:“是太皇太后喜欢她,待到三年孝期过后,便要择日完婚了,因此想多留着她和璟姝在身边陪伴几日。”
已经十五岁的璟如出落得亭亭玉立,举手投足间有着矜贵之气,却并不自傲,朝太后微微福了福身:“皇额娘挂怀,是儿臣失仪了,以后必定多往慈宁宫探望。”
璟姝在一旁笑道:“五皇姐记挂皇额娘,还特地为皇额娘绣了一架屏扇,比儿臣孝顺多了。”语气娇嗔可爱,皇帝也不由得笑了:“和庆到了出降的年纪,自然要懂事了。”
皇帝登基后便封了璟如为固伦和庆长公主,拟定于嘉佑三年的三月十八与张若霭的长子张采衡成婚。张若霭去世得早,皇帝便命张采衡袭伯爵位,迁侍讲学士,虽然官位不高,也算天子近臣。
这样看来,倒真是一家子天伦融融,太后徐徐扫视了一圈屋内,又问道:“怎么不见和敬?还有和嘉也没见着。”
攸宜起身应声道:“和敬公主随额驸回草原暂住,不远千里送了几坛子草原的马奶酒来,方才席间亲贵们所饮便是;和嘉公主病了,儿臣已经派了太医前往公主府探望,不日便有消息。”
固伦和敬公主乃是先皇和其原配孝贤皇后的嫡女,素来高傲,没想到还会千里迢迢送来酒饮略表心意。
可转念一想便又明白,能擎天相护的皇阿玛已经去了,若是还不和兄弟搞好关系,来日自己的骨肉子孙还能有什么好前途。
太皇太后不胜酒力,早早回宁寿宫休息了,这夜似乎很漫长,在子夜过后,外面开始燃起象征新年的烟火,象征着嘉佑元年的到来。两位太后对视一眼,知晓时间到了,也欲回慈宁宫,皇帝见状,忙起身恭敬道:“皇额娘和额娘累了吧,是儿子不好,忘了时辰。”
愉敬太妃扶着叶斐微微一笑,摁住要告辞的众人道:“难得家宴,都是骨肉兄弟,你们继续聚一聚,不必为了我们两个老婆子坏了兴致。”
两位太后离去后,皇帝似乎也没什么兴致了,歌舞已将尽,便也起身带着皇后先行离去,众人这才各自按照位次一一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