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两边按照满洲旧俗竖灯笼竿,高挂红灯,月已逐渐东没,夜色沉浓,沉瑛扶着绿果刚踏入长春宫,撑了一个晚上的身体陡然松懈下来,顿时觉得眼前的景象似乎在明明灭灭的,一个踉跄便要栽倒,绿果撑住自家主子,低声道:“小主,您怎么了!”
她努力想要站直身子,却仍是觉得吃力得很,头越来越重,身子却越来越轻,即便是扶着绿果,也难以站稳,最后实在支持不住,栽倒下去。
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软帐,顶端海棠红的绣球团花纹绣簇簇叠拥,是年前她叫绿果换上求个喜庆的,绿果见她醒来,忙上前搀扶:“小主,您可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支起身子,却觉得浑身酸软,使不出一丝力气,扭过头来,却见床边站着个脸生的小太监,绿果解释道:“这个点,宫门都下药了,奴才只好让御药房当值的医倌先来给您看看。小主,您有喜了!”
骤然听着这话,沉瑛显然有些难以置信,她晃了晃脑袋想要清醒一下,却还是觉得头沉重地厉害,又看着绿果的表情不像作假。
“你师承何人?不会糊弄我吧。”一个小医倌的话,她自然不信。
那小太监笑了笑:“小主,您别太担心,若按照奴才诊脉的迹象来看,您确实是有喜了,若是不信,明日传太医来一问便知。”
她犹自有些犹豫,明日是正月初一,若真是有喜讯了还好说,若是没有,初一召太医,难免晦气,再被安个诅咒帝后的罪名,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不过,她到底在宫里侍奉了有一段时日了,很快镇定下来:“既这样,明日我便让绿果去禀报皇后娘娘,请个太医来再诊治一番。今儿辛苦你了,绿果,好生送出去。”
绿果应了声,带着人先出去了。
寝殿的屋内早已笼好了炭盆,因为沉瑛的有孕,并没有点香,小宫女抓上两把松柏枝放到火盆上,原本沉闷的空气缓缓被松柏的清香驱散。
沉瑛慢慢缓过神来,靠在床头看着忙碌的宫人,抚上小腹,一颗心舒展安定,她慢慢地躺下身子,无论是不是有了,如今也得好生休养。
到了次日,沉瑛亲自避过众人对攸宜说了医倌的诊断,攸宜自然知晓轻重,命太医仔细诊断过后,确认了沉瑛的身孕。
喜讯传出,皇帝和太后自然十分欢喜,可茜舒却开心不起来,她已经嫁入皇家六年了,尚未有一子半女,难怪太后不喜。
有这种心思压着,连紧跟着的正月节庆里热闹的氛围,都让她开心不起来,只麻木地跟着宫规四处请安问吉,朝拜参见。
初七日是嫔妃母家进宫的日子,总算得是连日来唯一能让茜舒高兴的一件事。
她早早起身,换过一袭浅绯色遍绣缠枝长春花图样的旗装,头上用的是一色的赤金红宝并红玛瑙缠丝钿子,彰显着她嫔位的得意。
红茵一边为她带上白玉紫藤花耳坠子,一边道:“按照次序,小主得先往景仁宫请安,听说承恩公夫人一早就进宫了,皇上还亲自见过了才回去的,到底是皇后娘娘。”
茜舒满不在意,往铜镜中看了看,取过胭脂淡淡敷就,道:“那是皇后,自然跟咱们不一样,对了,承乾宫那个呢?”
红茵拿篦子沾了沾刨花水,仔仔细细为茜舒拢好耳边的碎发,道:“应该也刚走吧,昨儿就听说,是章佳夫人亲自进的宫,还带了不少补品,瞧着倒是挺重视的。”
茜舒勾唇一笑:“你啊,都跟着本宫这么久了,怎么还像个傻子似的,章佳大人的那个小女儿也到了选秀的年纪了吧。”
红茵手一顿,看了眼镜中的茜舒,恍然大悟:“是哦,奴才还纳闷呢,平常也不见章佳夫人常进宫,怎么这回来得这样早,还带了这么多补品,原来如此呢!”
茜舒扶着红茵起身,最后围上常穿的孔雀纹连珠锦风毛大氅,轻笑了一声:“走吧,叫皇后等咱们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