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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南疆疑云(16)

    “妹妹也不必伤心如此,你这手伤得虽重,但也不是没得医治,只需好好将养几个月,以后少干些粗活重活,未必不是个整整齐齐的人儿。”慕容栩一边给鹃儿重新上药包扎,一边好言宽慰道,却未曾想鹃儿听了他的话,哭得更凶了。

    “承蒙姐姐好意,可是鹃儿自幼长在这楼子里,领家妈妈们都是些什么嘴脸,鹃儿是最知道的。”鹃儿看着自己几乎肿成萝卜的一双残手,眼泪便扑簌簌地奔涌而出,“我虽薄有几分姿色,但不通音律,又做不来诗词,也跳不会舞,从小便只有点茶调香这些个小手艺能在人前显露几分……如今,如今这双手却是废了!我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以后还怎么点茶,怎么调香,怎么……前几日,我就听魏妈妈跟王领家商量,说要趁我年轻,赶紧把我卖去别的楼子,省得接着赔钱……呜,我手都成这样了,又做不得重活,把我卖去别的楼里,我可哪里还有生路啊……”

    “别哭啦,这手还不一定养不回来,可若是再哭伤了眼睛,就真的要无路可走啦。”慕容栩将包扎好的伤手轻轻放回到软垫上,又小心拆开另一只手的绷带,“说起来,我看妹妹往日里在楼内行止,也是最为端庄持重的,怎么那天去了楚王府里却偏偏失了手……我听说楚王府内耗子闹得紧,又养了许多猫儿,这晚上猫儿鼠儿满梁乱窜的,想想都瘆得慌……别是因为阴气重招了邪,妹妹又不小心撞了些个什么脏污,这才在四公子面前错了手吧?”

    “哎?楚王府里还有这等说法?”听罢慕容栩的话,鹃儿被吓了个哆嗦,可转念一想却又发出了疑问,“可是我在

    府里……似乎没见着有老鼠和猫儿呀……”

    “坊间闲人吓唬妇孺的流言罢了,哪有人真的会信。”两人正说话间,向莺儿却不知何时来到房内,将一瓶药水递给了鹃儿道,“妹妹莫要听信这些无甚凭据的流言,只管安心养伤便是……睡前记得把这药喝了,能消痛安眠。至于魏妈妈那里,也无须忧心,我自会请妈妈多宽许你几日,待伤好了,再做打算——横竖之前素娘姐姐砸了手,楼里也是照旧养着的,不多你一个。”

    “多谢莺儿姐姐!”鹃儿抱着药瓶感激地回了房,向莺儿目送着她走进内室,聆听着不久后渐渐响起的睡息声,这才转回头看着还赖在原地不走的慕容栩,变了脸色道:

    “我是不知你们姐妹打的什么主意,但若是惜命,最好别想着能入楚王府——鹃儿能活着回来,已属命大。你若是还想撺掇她或者楼里别的姐妹使幺蛾子,可别怪我不客气!”

    “真是稀奇。”慕容栩闻言并未气恼,反而笑得愈发亲切妩媚,“虽在这枕月楼内才待了不几日,但莺儿姑娘在姐妹间庇护幼弱、乐于助人的名声,却还是多有耳闻。可是姑娘既然容得下鹃儿与其他姐妹,却为何对我等……尤其是那素娘姐姐处处为难呢?”

    此话一出,向莺儿的脸色霎时就变得难看起来——在枕月楼内,她与乐师素娘之间的关系恶劣是有目共睹的。素娘有手伤在身,弹不得琵琶,但向莺儿却偏偏硬是指名只要素娘伴奏,换旁的乐师她一概借口跟不上拍子无法作舞,只把魏妈**得几乎将北里巷内的有名乐师都找了一遍,仍是无法让她满意……因了向莺儿顽劣如此,那楚

    王四公子姒昌这才将慕容栩和玉羊直接送进了枕月楼,下令向莺儿配合练舞,这才作罢……以着向莺儿在枕月楼内一贯的好相与名声,如此作怪,却也是稀奇了。

    “莺儿姑娘?”见向莺儿不回答,慕容栩又略往前凑了凑,继续追问道。却不曾想向莺儿猛地转过脸来,却是让他大吃一惊——那张俏丽生动,平日里看来总是精灵老练远超实际年龄的美丽面庞,此刻竟然滚下了珠泪。

    “……不该管的事,最好不要多管!”向莺儿咬着牙丢下一句后便转身走了出去,慕容栩连忙起身追赶,出了房门没赶上向莺儿的脚步,却听见魏妈妈正在楼下叉着腰大发雷霆:

    “一群废物!平日里好吃好喝养着你们,一个个都供得跟那灶公灶婆一般面红脑满,紧着使唤的时候却连盆菜都端不出来,顶个屁用!”

    魏妈妈虽说势利贪财,但在北里巷的众多鸨母中,已经算得上是和气守礼的那一类。今儿竟然在人前发这么大火,也属罕见。然而眼看着向莺儿便要移步下楼,慕容栩连忙紧走两步,一个闪身截住正要下楼的向莺儿,先行告饶道:

    “姑娘息怒!仙儿口拙,若是哪里冲撞了姑娘,万望赎罪!我们姊妹自京师远来,原本只是想某条生路,如今能在枕月楼里蒙姑娘垂荫,或可在贵人前博得几分赏识,便已是几世修来的福运了!姑娘适才说我们姊妹有非分之想,那可真是折杀我也!虽说双亲早逝,身世飘零,但仙儿亦懂得身为长姐要为两个妹妹终身考虑的道理——我若是贪慕虚荣,想早攀高枝,把我那两个年轻些的妹子也调教上台便可,作何还苦苦藏掖着她俩,

    只一人夜夜笙歌市色、出头露面?”

    向莺儿本来正在气头上,又被慕容栩堵着去路,正要发作时却听得对方一顿抢白,转念一想,似乎也有道理,当下也稍缓了神色,拿袖子拭去眼角的泪痕,抬头道:“你也莫要多心,我并不是要去妈妈跟前告你们的不是,我只是……想着一些伤心事儿,想找地方一个人躲躲清静而已……”

    “姑娘要躲清静,只需吩咐一声,仙儿即刻告辞便是,作何从自个儿屋里往外跑来着?若是被旁人撞见,倒显得是我刻薄姑娘,鸠占鹊巢了。”慕容栩一边仰仗着身高优势,将向莺儿往来路方向堵回去,一边佯装好奇模样,将话题岔开道,“话说今儿是怎么了?魏妈妈所为何事,竟然发那么大的脾气?”

    “还能有什么事?左不过是为了上元夜的‘折花席’在谁家办罢了。”向莺儿见绕不开慕容栩,又不好意思在走廊间继续僵持,只能转身向房内折返,没好生气道,“你若是好奇,找别的姐妹问问也可,没有不知道的……我要先休息了,告辞。”

    向莺儿说着便在慕容栩面前关上了房门,摆明了不愿再多说什么。八面玲珑的慕容栩难得吃了回闭门羹,也是十分无奈,转身叹了口气便自回房去了。路过景合玥与玉羊的房间时,慕容栩停下脚步,敲了敲房门后听见应声,这才启门而入——屋里只有景合玥一个人,慕容栩往四下瞧了一眼,返身关上房门问道:

    “那丫头人呢?”

    “本没有她的事儿,可刚才陪着伙头老韩他们一起领了顿骂,这会儿却是不服气了,正蹲在厨房里鼓捣主意呢!”景合玥正拿帕子擦拭着自己那把薄

    刃小刀,见慕容栩进来,也是摊手笑道,“你也知道的,只要说到做菜,便没有那丫头不敢出头的场面。”

    “可是那什么‘折花席’?”慕容栩一听便来了兴致,自搬了把椅子在景合玥身边坐下,“我这几日忙于搜集楚王府的动静,旁的消息却是没能兼顾——这‘折花席’又是什么来历?作何引得魏妈妈如此大动肝火?”

    “你连这个都不知道?现在外边儿都在猜今年谁家能做主呢!”景合玥放下手中的物事,向慕容栩转述了自己在街坊内打听到的“折花席”轶闻——原来所谓的“折花席”,便是“折花会”系列选美大会的最后一场,因了惯例在正月十五上元夜举行,故而在天虞城中也被叫做“花月席”,以区别腊月开始的“折花会”系列前奏评比。

    隆冬天寒,选美比赛不可能在露天举行,“折花会”自开幕以后,各家青楼便会自行搭台献演,捧出各家才艺最精、容色最美的姑娘以供名流贵客品评……在为期一个月的评选过程中,天虞城内的风流客们通常会选出六到十位姑娘,于正月十五“花月席”上再进行最后一轮才艺评选,以决出当年“折花会”的花中魁首。

    因了“花月席”是“折花会”的终曲与最**,故而在哪里进行这最后一轮的选美评比,便成为了北里巷内诸多青楼竞相争夺的目标:一旦承办了当届的“折花席”,不仅对自家推送的花魁选手来说,是占了主场之利;并且也是笼络贵客,吸睛纳财的肥美差事……所以在折花会正式开始之前,为着今年的“折花席”先花落谁家,这北里巷内凡是有些头脸的楼子,总是要先争上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