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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小心翼翼

    整整一夜,彦昌国人将他扣押至天亮,先是拘禁在他们所谓的轿车内进行审讯,随后转移至秘密据点,最后又回到那辆令人厌恶的车内。尽管他们未曾施加暴力,也未曾明确威胁使用暴力——除了宓俊杰最初的警告——但他们轮番上阵,反复询问相同的问题,令他精疲力尽。这些人果真是彦昌国人吗?闫承宣对此深信不疑。宓俊杰的身份并未让他产生怀疑,而伊康盛、伊康盛的家人以及他们惨遭杀害的事实,他亦接受了。然而,闫承宣意识到一场暗流汹涌的较量已然开启,而自己不过是棋局中微不足道的棋子。他狠踩油门,将车速提升至七十五公里每小时,瞥了一眼手枪,随即减速至六十二公里。绿色的奔驰依然保持着两车的距离紧随其后。

    经历了漫长的夜晚,闫承宣渴望一头扎进旅馆房间的舒适大床,沉睡至元旦前夕。然而,抵达旅馆后,他径直走向大厅,找到了一部公共电话,拨通了帛弘城家中电话。录音机一如既往地无人接听。随后,他又致电了自己的办公室,秘书告知他没有收到任何留言,并询问他的假期是否愉快。闫承宣敷衍地回答一切安好,游览了所有景点。接着,他拨通了慕蕊在星腾城的电话。电话被一名男子接听,闫承宣表明要找慕蕊。

    “你是哪个王八蛋?”对方语气粗暴地质问。

    “我是治安官闫承宣。请问你是哪位?”

    “慕蕊上周跟我提过你。听上去你就是个典型的狗屁警察。你找慕蕊有何贵干?”

    “我需要和她通话。她在吗?”

    “不在,她没在这儿。我没时间和你这臭警察啰嗦。”

    “韩弘方。”闫承宣再次说道。

    “你说什么?”

    “韩弘方。”闫承宣重复了一遍,声音坚定。“你就是韩弘方。慕蕊曾经向我提起过你。”闫承宣平静地说道。

    “别废话连篇。”对方冷硬回应。

    “自从你从战场归来,已有两年未曾佩戴领带。”治安官继续说道,“你坚信数学是这个世界上最接近永恒真理的学科。你通常从晚上八点工作至凌晨三点,地点是计算机中心,不过周六是个例外。”

    电话线另一端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慕蕊现在身处何方?”闫承宣追问,语气严肃,“我正着手调查与其父有关的案件,她本人的安全也可能受到威胁。”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韩弘方质问。

    “告诉我,她在哪儿?”治安官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德容城。”韩弘方勉强透露。

    “她到达后有无给你打电话?”闫承宣追问。

    “有过。就在周五晚上。当时我不在家,但朋友帮我记录了她的留言,说她入住了一家名为熠彤的旅馆。我已经尝试联系她六次,但她始终不在。她也没有回电给我。”

    “把旅馆的电话号码给我。”闫承宣边说边在随身携带的小本子上记下号码。

    “慕蕊究竟遇到了什么麻烦?”韩弘方询问,声音中带着一丝担忧。

    “听好了,小伙子。”治安官语重心长地说,“唐慕蕊小姐正在追查杀害她父亲的凶手。我并不希望她找到那些人,也不希望那些人找到她。如果她返回星腾城,你必须保证她不会离开,并确保未来几周内她不会单独行动,明白了吗?”

    “我懂了。”韩弘方回答,努力抑制着心中的怒气。闫承宣心知肚明,韩弘方今后恐怕再也不愿接听他的电话了。

    原本计划着上床歇息,恢复体力的闫承宣,却改变了主意。他先给熠彤旅馆打了个电话,给尚未归来的唐慕蕊留下口信,随后便租车启程——在周日的凌晨,这并非易事。他结清了住宿费用,打包好行李,随即驱车北上。一辆墨绿色的奔驰尾随其后,保持着四十米的距离,中间隔着两辆车。一离开首宾城,闫承宣驶入了大道,前行约一公里后转入高速公路。不久,他在路旁的第一家餐馆停车休憩。

    那辆奔驰则停在对岸一块开阔地带的远处。闫承宣点了一杯咖啡和一些油炸卷饼,待一名年轻的服务生端着一盘脏盘子路过时,他拦住了他。“小伙子,想不想赚二十块钱?”男孩疑惑地盯着他。“我要你帮我查看那边的那辆汽车。”闫承宣指向那辆奔驰,“你得若无其事地走近,记住车牌号码,以及你能注意到的任何细节。”

    没等闫承宣喝完咖啡,男孩已经满头大汗地返回。他喘着气汇报完情况,最后说:“老天,我想他们没注意到我,我把垃圾扔进垃圾桶。老天,他们究竟是什么人?”闫承宣给了男孩报酬,前往洗手间,然后在后门厅找到一部公共电话,拨打首宾城市港湾隧道管理局的电话。周日早晨,管理局无人办公,但自动语音应答系统提供了紧急联系电话。拨通后,电话那端传来一个疲惫的女性声音。

    “见鬼,我不该给你打电话,因为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会杀了我的。”闫承宣开口道,“但是吕鹏天、岳长星和藩飞虎特刚刚离开,他们准备搞一场革命,第一步就是炸毁港湾隧道。”

    女子声音中的困倦瞬间消散,询问闫承宣的身份。电话中响起轻微的“哔”声,表明对方启动了录音设备。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闫承宣高声喊道,“藩飞虎特带着枪,岳长星从工地上偷了三十六捆炸药,藏在了后备箱的秘密隔层里。吕鹏天说,今天就是革命的日子。他们还伪造了身份证明。”

    女子尖锐地提问,但闫承宣打断了她:“我得走了。如果被他们发现,我可就完了。他们在藩飞虎特的车上——一辆绿色雷巴戎,振华州车牌号:DB9263。藩飞虎特在驾驶,他蓄着胡须,穿着蓝色西装。哦,天哪,他们都携带着武器,整辆车随时可能爆炸。”说完,闫承宣挂断电话,要了一杯外带咖啡,付款后缓缓驶向品脱镇。

    距离隧道仅剩数公里,但他并不急着赶往那里,于是他转向振华大学,绕行公园墓地,随后沿码头行驶。周日的道路上车辆稀少,那辆奔驰不得不保持一定距离,以免暴露。但司机技艺高超,既未完全失去目标,也未引起过分注意。

    根据路标指引,闫承宣驶入港湾隧道高速公路,支付通行费,缓缓穿越灯火辉煌的隧道,同时通过后视镜观察。那辆奔驰未能顺利通过收费站。三辆警车、一辆无标识的黑色厢式货车和一辆蓝色旅行车在距离隧道入口五十米处将其包围,另有四辆警车封锁后方交通。闫承宣看到有人持霰弹枪和手枪伏在车前盖上,奔驰车内三人将手臂伸出窗外摇晃示意,他随即加速,迅速驶离隧道。如果跟踪者是联邦调查局成员,他们很可能很快就能摆脱警方。然而,如果是携带武器的敌对势力,那就只能祈祷好运了。

    驶出隧道后,闫承宣迅速离开了高速公路,穿梭于中心区域的错综复杂街道中,一时有些迷失方向。直到鹏海大学的轮廓映入眼帘,他才确定了方位,沿着高速公路驶离城市。道路空旷,鲜有车辆通行。行驶几公里后,他注意到通往振华州德容城的出口指示,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昌勋国究竟有多少个德容城?他真心希望慕蕊的选择并非如此显而易见。

    当钟表指向十点半时,闫承宣已抵达俎心城郊外,一个小时后,德容城出现在眼前。那辆墨绿的奔驰早已无影无踪,即便仍有追踪者,他们的行踪也隐秘至极,让闫承宣难以察觉。熠彤旅馆曾有过辉煌的岁月,但如今复兴的希望渺茫。他将车停在半条街区外,将手枪藏于西装内袋,返回旅馆。沿途,五个醉汉的身影映入眼帘,他们蜷缩在门口,显得颓废不堪。

    闫承宣要求前台工作人员致电唐慕蕊女士的房间,但无人接听。接待员是个身材矮小、爱管闲事的男子,鼻梁高挺,头顶仅余几缕发丝,从左耳侧梳理至右耳上方。闫承宣请求使用万能钥匙进入房间,接待员冷笑摇头。面对质疑,闫承宣展示了自己的警徽,接待员的笑意更浓。“帛弘城?朋友,这枚警徽怕是廉价店的货色吧?驰逸州的警察在这里可没有执法权。”

    闫承宣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环顾空荡的门厅,突然转身,抓住接待员油腻领带下方四寸的位置。轻轻一扯,足以使接待员的下巴和鼻子贴近桌面。“听好了,伙计。”闫承宣压低声音说道,“我是与警局的瞿博警长合作,调查一起谋杀案。六个无辜生命惨遭杀害,而唐慕蕊女士可能掌握着关键线索。我连续奔波四十八小时才赶到此地。你是愿意配合开门,还是要我将你的脑袋撞向桌面,然后再联系瞿博警长前来处理?”

    接待员慌忙在身后摸索,掏出一把钥匙。闫承宣松开手,他立即弹起,仿佛被释放的弹簧,揉搓着喉咙,艰难地吞咽着唾液。

    闫承宣走向电梯,迈出三步后又折返,两大步回到前台,趁接待员退缩前再次抓住他的领带。他将接待员拉近,面带微笑地说:“孩子,帛弘城县位于开毅州,而非驰逸州。记住了,稍后我会考考你。”

    慕蕊的房间内并未发现尸体。除了天花板附近一只被拍死的昆虫留下的痕迹,没有血迹或其他可疑迹象。屋内没有勒索信件。行李箱敞开着,置于可折叠的架子上,衣物叠放整齐。一双鞋放置于地板,而两天前慕蕊赴帛弘城机场时所穿的裙子仍挂在敞开的衣柜内。浴室里不见化妆品的踪影,淋浴间干燥,但有一块香皂被拆封使用过。相机包和相机均不见踪影。床铺已被整理,或意味着慕蕊昨夜未曾安眠。

    考虑到熠彤旅馆的运营效率,闫承宣推测她很可能并未上床休息。闫承宣坐在床边,用手揉搓着疲惫的脸庞。此刻,他别无选择,只能在德容城四处探查,期望偶然遇到慕蕊。当然,他还需每小时返回旅馆一次,以防旅馆员工报警通知俎心城警方。外头寒风凛冽,但在街头徘徊数小时对他而言不算坏事。

    闫承宣脱下外套和西装,躺倒在床上,右手紧握手枪,短短两分钟,便沉沉入睡。在一片黑暗中,他缓缓睁开双眼,感到一阵眩晕与不适。手腕上的手表,这份珍贵的父辈馈赠,显示时间已至四点三十五分。窗外仅透出些许微光,而室内已完全沉浸在夜色之中。闫承宣起身步入卫生间,用冷水洗净脸颊,随后拨通了楼下前台的电话。慕蕊小姐仍未归返,亦未留下任何口信。

    他步行至半条街区外的座驾旁,将行李箱移至后备箱中,随即开始在周边漫步。沿着德容大道,他向东南方向行进了数个街区,途经一处由栅栏围合的小型公园。尽管内心渴望一杯啤酒,然而所有酒吧均已打烊。闫承宣意识到今日并非周日,但对于具体是哪一天却有些模糊。当他携行李箱返回旅馆时,天空已开始飘洒细雪。前台迎来了一位年轻且更为礼貌的接待员。闫承宣完成登记,预付了三十二元的费用,正欲跟随行李员前往房间,忽然想起询问慕蕊的消息。万能钥匙仍在他手中,或许先前那位大鼻子接待员并未在交班时提及此事。

    “晚上好。”年轻的接待员说道,“大约十五分钟前,唐慕蕊小姐前来查询是否有留言给她。”

    闫承宣眨了眨眼:“她还在吗?”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停留了几分钟,先生。不过我刚才看到那位女士前往餐厅了。”

    闫承宣向接待员表示感谢,递给行李员三元的小费,吩咐其将行李送上楼,随后径直步入旅馆内的小型酒吧兼餐厅。

    当慕蕊的身影映入眼帘,坐在房间另一端的桌旁时,他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迈步走向她,途中停下脚步。一位身穿高档皮夹克的黑发矮个男子接近慕蕊的桌子,与她交谈起来。慕蕊抬眼望向男子,脸上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

    闫承宣迟疑片刻,加入排队取沙拉配料和调味料的人群中。直至落座,他才再次朝慕蕊的方向望去。侍者迅速靠近,他点了一杯咖啡,随后慢条斯理地用餐,尽量避免直接注视慕蕊所在的餐桌。

    闫承宣心中涌起不安的感觉。虽然与唐慕蕊相识不足两周,但他深知她充满生机的一面。他逐渐洞察到她情感中的细腻变化,这是她个性的一部分。然而此刻,慕蕊身上既缺乏活力,也无情感波动的迹象。她凝视着那位男子,眼神空洞,仿佛被施了魔法或进行了脑白质切除手术。偶尔,她会开口说上几句,唇部的动作令闫承宣联想到母亲中风后的那些年,直至她离世前的时光。

    除了乌黑的发丝、名贵的夹克,以及十指交叠、苍白的双手之外,闫承宣渴望捕捉更多关于那位男子的特征。最终,男子转过头来,闫承宣得以瞥见他半垂的眼睑,病态的黄皮肤,以及薄而紧闭的双唇。他在注视谁呢?闫承宣从邻桌拿起一份报纸,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伪装成独自享用沙拉的肥胖推销员模样。

    当他的视线再次落在慕蕊身上时,他察觉到至少还有两位客人同样在密切注视着与她对话的男子。他们是警察?联邦特工?还是来自彦昌国的间谍?闫承宣咀嚼完沙拉,用叉子轻轻挑起一颗樱桃番茄,思绪又一次陷入反复琢磨的问题:我们究竟卷入了何种事件?面临当前境况,他该如何抉择?最糟糕的设想:这位眼神如蜥蜴般的男子,正是武建柏所言的邪恶势力之一,对慕蕊怀有恶意。而在餐厅内暗中观察他的,可能是他们的后援部队。大厅中很可能还有更多潜伏者。倘若蜥蜴眼携慕蕊离去,而他尾随其后,势必立刻暴露身份。要想取得先机,他必须抢先行动,但关键在于,蜥蜴眼下一步将如何布局?

    结账后,闫承宣返回取外套,此时慕蕊与那名男子正从座位上起身。她站在两三米外,目光直视着他,但眼神空洞,似乎并未认出他的存在。他加快步伐穿过大厅,在前门处停顿,装作穿戴外套的模样。

    男子引领着慕蕊朝电梯方向移动,途中对着沙发上一名破衣烂衫的男子做了个猥亵的手势。闫承宣决定放手一搏。慕蕊的房间号是312,而他预定的房间恰好是310。整座旅馆仅有三层供住宿。如果蜥蜴眼并非将慕蕊带往她的房间,那么他的赌注便将落空。

    闫承宣疾步奔向楼梯,三步并作两步,抵达顶层时稍作喘息,随即推开楼梯间的门。恰巧目击到那名男子伴随慕蕊踏入312号房。他屏息静立近一分钟,确保大厅中的监视者并未尾随而至。确认四周无人后,他悄无声息地沿走廊逼近312号房门,伸出三指轻触冰冷的金属门面。他的口袋中藏着手枪,但他决定暂不使用。如果这名男子拥有武建柏所述上校那样的超凡能力,他可能会迫使闫承宣将枪口对准自己。反之,若他不具备那种力量,闫承宣有信心徒手制服他。然而,一个念头在闫承宣心中闪过:倘若闯入房间,却发现此人仅是慕蕊邀请的普通友人,该如何是好?他忆起她先前的表情,随即小心翼翼地将万能钥匙插入锁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