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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轻易理清

    慕蕊扬起了眉毛。“我不知道。”她说道。

    “那可能是手电筒发出的光。”闫承宣说,“或者是一种大型便携式照明灯。”

    “也就是说,你相信我说的话?”

    闫承宣正准备将塑料盒盖上,扔进附近的垃圾桶,听到这话停了下来,目光直视着慕蕊:“我为何不信你?你脖子上的伤痕可是实实在在的。”

    “但为什么有人要置我于死地?”慕蕊几乎是在低语般问道。

    闫承宣开始收拾她面前的盘子和盒子。“嗯……”他说,“袭击你的人并不是想要取你性命,他只是想对你造成伤害。”

    “显然他做到了。”慕蕊轻抚着自己受伤的颈项和包扎着绷带的头部。

    “他还企图吓唬你。”

    “我同意。”慕蕊环视四周,说道,“我真不喜欢医院。”

    “那个人还向你说了些话。”闫承宣提醒,“再复述一遍。”

    慕蕊闭上了眼。“‘你想找到那个女的?去德容国瞧瞧吧。’”

    “再重复一遍。”闫承宣要求,“模仿当时的语气和腔调。”

    慕蕊以平淡无奇、缺乏情感的嗓音重述了那句话。

    “仅此而已?”闫承宣追问,“没有特别的口音或方言?”

    “没有。”慕蕊答道,“就像是电视上的天气播报员,毫无起伏。”

    “没有地方特色口音?”闫承宣继续询问。

    “没有。”她再次确认。

    “那么北方口音呢?”闫承宣提出,然后用标准的浩宕城方言重复了那句话,慕蕊尽管喉咙疼痛,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不是那样的。”她解释道。

    “德容国的?炫明州的?还是昌勋国辰宇人的?”闫承宣连珠炮似的问道,接着他用三种不同的方言精确地模仿了那句话。

    “都不是。”慕蕊微笑着评价,“你模仿得惟妙惟肖,不过那个人——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特定的口音。”

    “那声音的音调和音色呢?”他追问。

    “低沉,但没有你这么低沉。”慕蕊描述,“就像一种柔和的男中音。”

    “难道是女性?”闫承宣猜测。

    慕蕊眨了眨眼,脑海里浮现出袭击者从后视镜中映出的轮廓,尽管当时她双眼已因恐惧而模糊,但她记得对方瘦长的脸庞和深邃的蓝灰色眼睛。回想袭击者的臂力和手劲,她意识到那也可能是一个女人,一个力量异常强大的女人。“不,”她最终开口,“我感觉到的是男性——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我不是说以前就遭遇过男人的攻击。而且,他也没有侵犯我——”她突然间有些惊恐地停顿下来。

    “我理解你的意思。”闫承宣安慰道,“不管袭击者是谁,他显然不想置你于死地。谁会对即将杀害的人传达信息呢?”

    “信息?”慕蕊疑惑。

    “或许应该说是警告。”闫承宣纠正,“警方认为这是一起可能带有性侵意图的随机袭击。由于袭击者并未抢走你的钱包,我认为这并非抢劫。”他清理掉托盘上的杂物,只留下咖啡杯,然后从空荡荡的白色袋子里拿出一支短小的体温计。“再来点咖啡如何?”

    慕蕊迟疑了一下。“好吧。”她最终同意,将杯子递给他,“这东西通常让我神经紧张,但它似乎能抵消昨晚他们给我注射药物的影响。”

    “更何况今天是圣诞节。”闫承宣说着,为两人各倒了一杯咖啡。他们坐下来聆听收音机里音乐激昂的尾声。

    一曲终了,电台主持人开始了节目介绍,慕蕊开口道:“其实我昨晚不必留在这里,对吧?”

    “你遭受了严重的精神冲击。”闫承宣提醒她,“你失去了至少十分钟的意识,头部因撞击安全带扣子导致受伤,需要缝合八针。”

    “但你能送我回家,对不对?”慕蕊询问。

    “理论上可以。”他回答,“然而我不愿意让你独自一人。你肯定不会愿意去我家,而我也不愿在平安夜坐在无标记的巡逻车里,整晚守在你家外面。况且,医生坚持要你留院观察一晚。”

    “我宁愿去你家。”慕蕊轻声说,语气中没有一丝挑逗。“我很害怕。”她坦诚道。

    闫承宣点头认同。“没错。”他喝干了咖啡,“我也有同感。我不知道原因,但我有种预感,我们已经卷入了一些复杂难解的事端。”

    “你似乎依旧相信吴建柏的叙述?”她问。

    “自从他离开后,六天来没有任何消息,这让我感到不安。”闫承宣透露,“即便我们不完全采信他的说法,也能察觉到事情的诡异之处。”

    “你认为能找到昨晚袭击我的那个人吗?”慕蕊提问。她突然感到疲惫,躺回到枕头上,调整床的高度以便更舒适些。

    “袭击者没有留下指纹或其他线索。”他解释,“我们正在检测相机上的血迹,但这恐怕也提供不了太多信息。我们需要进一步调查。”

    “那个人可能会再次对我下手。”慕蕊担忧地说。

    “嗯……我认为不会。”闫承宣说,“我认为他们已经传达了他们的信息。”

    “‘你想找到那个女人?去德容国吧。’”慕蕊拖长了语调,“那个女人会是顾乐蓉吗?”

    “你觉得还会有谁呢?”他反问。

    “不可能。德容国何处?它确实存在吗?你认为这与吴建柏提到的那位上校有关联吗?比如,是一种代码?”慕蕊追问。

    “我知道北方有几个城市有这样的区域。”闫承宣回答,“俎心城有个历史悠久的区就以此命名。但全国大概有一百多个同名的小镇。地图上没有标注,但我计划去图书馆仔细查找。这看起来更像是一个真实的地点,而非暗码。”

    “可是为什么那个人会告诉我顾乐蓉在那里?”慕蕊疑惑,“又有谁会知晓她在那儿呢?”

    “好问题。”闫承宣说,“我还没有答案。如果吴建柏所说的是事实,那么他也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

    “昨晚那个人……可能是顾乐蓉派遣的吗?吴建柏说过,上校能用思想控制他人。顾乐蓉是否也具备这种能力?她是否仍然在帛弘城,故意误导我们?”慕蕊推测。

    “这并非不可能。”闫承宣承认,“但是这种假设经不起考验。如果顾乐蓉还活着,并且藏身于帛弘城,为何要让我们得知她的行踪?我们只是众多调查人员中的一部分。已有两个市级部门,三个州级部门,乃至联邦调查局都在全力以赴调查此案。三大电视网在上周都进行了报道。五十位记者出席了上周一的地区检察官新闻发布会,其中部分仍在追踪此案——尽管他们不再关注我们警方——所以我没有在案件记录中提及你昨晚将车停在顾乐蓉宅邸对面的事。如果这事被媒体发现,第二天的头条必然是《帛弘城连环杀手再度出手,一人险些丧命》。”

    “那你更倾向于哪种可能性?”慕蕊询问。闫承宣整理好房间,移开托盘,坐到了床边。对于他这样身材魁梧的人来说,他的动作异常迅速而优雅,仿佛在他的皮肉之下隐藏着一位技艺高超的运动员。“假设吴建柏所言非虚,”闫承宣低声说,“那么帛弘城的谋杀案可视为心灵操控者之间的争斗。竹思楠已逝。我亲眼见到了她的遗体,在她被送往太平间前后。无论她曾经是什么,如今她仅存于我们的记忆之中。她的亲人将她火化,现在她只剩下一堆骨灰。”

    “谁处理了她的后事?”慕蕊好奇。

    “并非她的亲属或朋友。”闫承宣说,“是一位律师——她是她财产的执行人——以及她任职董事会的公司两名成员。”

    “竹思楠已不在人世,”慕蕊说,“那么还有谁呢?”

    闫承宣竖起三根手指,“顾乐蓉、苏俊贤,也就是吴建柏口中的上校——”

    “只有两个人。”慕蕊注视着剩下的手指,“第三个是谁?”

    “不清楚,但潜在人选众多。”闫承宣说,挥动着他的十根手指。“嘿,我为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他走向脱下的制服旁,拿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圣诞贺卡和飞机票,作为节日的惊喜。

    “飞往星腾城的航班。”慕蕊道,“而且是明日的行程。”

    “的确如此。今日的座位已全部售罄。”

    “你这是想急于摆脱我,警长?”

    “不妨这么说吧。”闫承宣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我明白这举动颇为失礼,但我认为对你而言,最妥当的做法是暂时远离此地,待到一切纷扰平息后再归来。”

    “我实在无言以对。”慕蕊开口道,“为何我回到星腾城就能确保安全?倘若有人欲对我下手,难道他就不会尾随我至星腾城吗?”

    闫承宣双臂交叠胸前,“你的担忧合情合理,但我认为无人会紧随其后,你怎么看?”察觉到慕蕊沉默未答,他接着说道,“你之前提及在星腾城有友人相伴,比如韩弘方能与你同行。”

    “我不需要贴身护卫或是保姆。”慕蕊语气冰冷地回应。

    “确实如此。”闫承宣附和道,“但回到那里,你将有众多好友围绕,充实的生活足以让你忘却此处的烦恼。”

    “那么,谁来追查杀害我父亲的真凶?”慕蕊质问,“又有谁会盯着顾乐蓉的宅邸,等候武建柏的消息?”

    “我会指派我的助手去监视顾乐蓉的住所。”闫承宣解释,“席夫人允许我的人驻守在她家——具体是在楼上的席先生书房内,那里可以一览无余地观察整个庭院。”

    “那你打算做什么?”

    闫承宣从床边拾起帽子,熟练地调整着帽檐,随后将其戴在头上。“我正考虑给自己放个小长假。”他透露道。

    “放假!”慕蕊惊讶地叫出声,“在这种时候你还能想到放假?难道你要抛下这一切不管吗?”

    “局里的同事也常这样数落我。”闫承宣笑着回应,“我这两年来一直忙于工作,未曾有过片刻休息,积攒的假期已经足够让我享受五周的时光。若我真想,抽出一两周来放松也不是问题。”

    “那你何时启程呢?”慕蕊追问。

    “就从明日开始。”他简洁地回答。

    “你计划去哪儿消遣呢?”慕蕊的语气里夹杂着浓厚的兴趣。

    “我琢磨着往北走,去浩宕城逗留几日。那儿我许久未踏足了。之后,或许会在鹤骞城逗留个一两天。”闫承宣边说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

    “你这是要去见武建柏吧?”慕蕊猜测道。

    “我确实可以把他约出来。”闫承宣拖长了音调,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腕表,“哦,时间不等人啊。医生大约九点会来查房,之后你就能离开了。”他稍作停顿,“你之前说过,可以来我家小住?”

    慕蕊在床上半撑起身子,“这算是你的邀请吗?”她问道。

    “没错。”闫承宣点头,“在你返回星腾城前,我希望你别急着回家。当然,今晚你也可以选择住酒店,我可以安排邝兴贤或是彭昌勋,还有我轮流照顾你——”

    “治安官,”她打断他,“在答应你之前,我想跟你商议一件事情。”

    “请讲,小姐。”闫承宣正色道。

    “我受够了称呼你‘治安官’,同样讨厌你叫我‘小姐’。”慕蕊直言,“我们直接称呼对方的名字如何?”

    “我无异议。”闫承宣咧嘴笑了。

    “不过有个难题。”慕蕊提出,“我可喊不出口‘闫承宣’这个名字。”

    “我的手下也从不这样称呼我。”闫承宣解释,“自从我成为帛弘城的治安官后,‘闫承宣’便成了我的代号,仅限于公务场合。”

    “那平时他们怎么叫你?”慕蕊好奇地问。

    “他们叫我‘胖墩儿’。”闫承宣笑答,“我妈则唤我‘宣宣’。”

    “行吧。”慕蕊点头,“那我就叫你宣宣好了。感谢你的盛情邀请,我很乐意去你家暂住。”

    他们在慕蕊的住所停留了一段时间,让她整理行李,并给父亲的律师及几位友人打电话。处理房产和出售摄影工作室至少得耗时一个月,对慕蕊而言,这里已无留恋的理由。

    圣诞节那天,天气温暖明媚。闫承宣驾驶着车辆缓缓驶回城中,穿过大道上的飞星河,转入建柏街。尽管是周四,氛围却如同周日般闲适。

    晚餐他们吃得较早。闫承宣准备了烤火腿、土豆泥、奶酪拌花椰菜以及巧克力奶油蛋糕。圆桌置于大凸窗旁,二人品着咖啡,享受着窗外逐渐降临的夜幕与静谧的屋舍和树木。随后,他们穿上外套外出散步,夜空中的星辰逐渐显现。孩子们被父母召唤回家,结束与新玩具的嬉戏。暗淡的房间里,电视屏幕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

    “你认为武建柏平安无恙吗?”这是他们今日首次触及严肃话题。

    闫承宣将手深深插入口袋。“我不确定。”他坦承,“但我有种预感,事情不太对劲。”

    “我并不想躲回星腾城。”慕蕊坚定地说,“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决心追查到底。我觉得这是我对父亲的责任。”

    对此,闫承宣并未反驳。“我提议,先由我找到教授的下落,然后我们再与他会合,共同策划下一步行动。我认为单独行动可能会更加高效。”

    “但顾乐蓉或许就藏匿在帛弘城中。”慕蕊忧虑道,“我们对昨晚袭击者的目的仍一无所知。”

    “我认为那位老太太并未在此。”闫承宣说道,接着讲述了案件当晚,姜安晏驾车以九十七公里的时速冲向弭锐城郊的一座桥墩,当时他正前往一家附近的商店购买雪茄。”

    “如果顾乐蓉真如武建柏所言具备那种控制能力……”

    “确实如此。”闫承宣附和,“初听之下匪夷所思,但仔细想想,一切皆有可能。”

    “你推测她是否藏身于弭锐城?”

    “并非如此。”闫承宣否定,“她不会滞留在案发地点附近。我猜测她会迅速逃离,或是乘飞机或是驾车。这一周来,我一直在收集情报。一周前的周一,在德容国际机场曾发生过一场混乱。一名女子遗失了一件装有一万两千元现金的手提行李。无人能描绘她的样貌。一位四十岁的机场行李员突然癫痫发作身亡,然而他此前几乎没有任何健康问题。我调查了那一晚所有异常的死亡事件。一家六口在州际公路遭遇追尾,全部丧生——肇事司机疑似疲劳驾驶。公园里,一人因船只所有权争议射杀了自己的姐夫。弭锐体育馆附近发现了一名流浪汉的尸体,据治安官办公室判断,死亡时间已达一周。一位名叫范文光的男子在家中自尽,警方了解到,自从他的妻子离开后,他一直情绪低落。”

    “这些与顾乐蓉有何关联?”慕蕊询问。

    “这正是我思考的问题。”闫承宣说。他们来到了一处小公园。慕蕊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而闫承宣则握住了另一个秋千的链条。“关于范文光先生自杀的诡异之处在于,他选择在工作时间结束生命。大多数人不会这样做。你绝对想不到,他最后一次搭载的乘客在哪里……”

    慕蕊停下摇晃,“噢!是机场吗?”

    “正是。”

    她摇头不解,“这不合逻辑。如果顾乐蓉打算从弭锐城机场逃离,为何还要留下钱,以及杀害行李员和出租车司机呢?”

    “可以想象,必定有什么让她惊恐万分。”闫承宣分析道,“或许她的计划发生了突发变动。出租车司机的私家车失踪了——直到他的前妻连续数日向警方申诉,车子才得以寻回。”

    “在何处找到的?”慕蕊追问。

    “鹤骞城。”闫承宣回答,“就在城市中心地带。”

    “这似乎不太合理。”慕蕊沉吟,“司机自尽,某人窃取了他的车辆,然后弃置在鹤骞城——这样解释不是更加直接吗?”

    “确实直接。”闫承宣认同,“然而,若我们接受武建柏的说法,那么这一切巧合便能轻易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