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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隐匿跟踪

    “耳畔传来对话声,随即发生了一幕匪夷所思的情景:狩猎队竟然沿着我十分钟后踏过的路径撤离。犬吠声此起彼伏,它们循着我的踪迹穷追不舍。上校为何如此戏耍我?我尝试揣摩他的心思,然而我的意识尚未触及他的意志,便被他轻易地像驱赶蚊虫一般挥散而去。忽然间,我恢复了行动能力,弯腰穿梭于林间,继而在雪地里匍匐前行。一阵烟味飘来,映入眼帘的是他们——那位长者与他的部下,聚集在一片开阔地带。长者安坐于一根粗壮的木头上,猎枪平放在双膝之间。那位领头的士兵立于其侧,背对我,手指轻拍着枪柄,显得漫不经心。我猛然起身,疾驰而去,速度远超先前。领头士兵刚欲转身,我已跃起,用肩部猛撞其胸膛。尽管我个子不高,体重也轻,但依然将他撞倒在地。我翻滚一圈,内心发出无声的哀嚎。我渴望重获对身躯的掌控,逃回密林深处,却不料自己竟夺过了长者的猎枪,将那雕琢精细的枪托当作棍棒,痛击领头士兵的面部和颈部。他企图起身,我再次将其击倒。他伸手去摸自己的武器,我一脚踩住他的手,接着用枪托狠砸他的脸,直至骨骼破碎,面目全非。之后,我丢下枪,转而面对长者。他依旧端坐于木头上,一手握着手枪,香烟夹在干瘪的嘴唇间。他看似年迈至极,皱纹密布的脸上却挂着一抹笑意。”

    ‘就是你!’他惊呼。我明白他并非与我直接交流。‘没错,老家伙。’令我自己也诧异的是,我竟用德容语回应,‘游戏落幕了。’‘未必如此。’长者反驳,随即举起手枪射击。我迅速腾跃闪避,子弹穿透我的毛衣,擦伤我的肋骨飞逝。趁他再次扣动扳机前,我紧握住他的手腕,两人在雪地上扭打旋转,宛如一场诡异的舞步——一位矮小、满脸是血的年轻辰宇人紧紧抱着一位穿着厚重羊毛外套的老者。长者的手枪再度响起,却只是一阵空放,不构成威胁,随后我夺得了枪,后退数步,高举着它。‘不!’老人嘶吼,我感受到他的意识闯入我的脑海,犹如遭受重击。两个寄生物种争夺着对这具躯体的主宰,我陷入一片混沌。不久,我仿佛从身体上方某个位置俯瞰自身。我目睹老人僵硬站立,而我的身躯剧烈颤抖,犹如遭遇严重痉挛。我双目泛白,口大张,宛如痴傻。尿液浸湿了裤裆,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起热气。

    紧接着,我又恢复了从自身视角的感知。老人的意志从我的大脑中被驱逐。他连退数步,跌坐在木头上。‘苏俊贤,’他喃喃道,‘我的挚友……’我抬臂,对准老人的面庞连开两枪,再向他的心脏补上一发。他仰面倒下,我伫立不动,注视着他脚上的钉靴底部。我们即将抵达,我的士兵。上校在我脑海中低语。静候我们的到来。于是,我继续等待,直到听见远处树林中的人声和犬的吠叫。手中仍紧握着枪。我尽力放松全身,将全部意志和精力汇聚于右手,极力避免思考即将到来之事。当狩猎队即将进入视线之际,上校对我的控制稍有松弛,我抓住了时机。这是我生命中最重要且艰难的抉择。我的指尖只需微移一毫米,但这举动将耗尽我所有的力量与决断。

    我做到了。手枪轰鸣,子弹擦过我的大腿,击中了右脚的小指。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这一枪也让上校措手不及,我能感觉到他的意识短暂地从我脑海中撤离了几秒。我旋即转身狂奔,在白雪覆盖的地面上留下了一串鲜红的足迹。身后怒吼声此起彼伏。自动步枪的连续射击声回荡在耳边,子弹如同雨点般掠过身旁。然而,上校并未掌控我。我到达了雷区边缘,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我用双手撕扯铁丝网,踢开缠绕的铁线,全速向前。令人难以置信的是,我竟安然无恙地穿越了这片死亡地带。就在这时,上校的意识再次侵入我的大脑。停步!我止住脚步,回头望见四名士兵与上校站在雷区的另一边。回来,小兵,上校轻声细语。游戏已经结束。我试图将手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但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我发现自己正在朝他们走去,再次踏入雷区。他们举枪瞄准我。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条犬挣脱了牵制,向我扑来。它刚踏入雷区,距离上校仅两三米,一枚地雷便轰然引爆。这是一枚反坦克地雷,爆炸力惊人。泥土、金属碎片以及狗的残骸四处飞溅。我看见狩猎队的五人都往后退缩,某种柔软的物体击中我的胸膛,使我摔倒在地。我奋力起身,只见犬的头部落在我的脚边。上校与其他两名党卫军士兵趴在地上,摇晃着脑袋,显然被冲击波震晕。另外两名党卫军士兵则一动不动。上校不再操控我的意志。我举起手枪,倾泻所有子弹射向上校。但他们离我太远,我的手颤抖不已,无一发子弹命中目标。我决然转身,疾驰而去。至今,我仍不解为何上校会让我逃脱。或许他在爆炸中受了伤。或许若他继续操纵我,会让人怀疑老人之死与他有关。真相我不得而知。但时至今日,我猜测我的逃脱可能正中上校的下怀……

    武建柏结束了叙述,此时壁炉里的火焰已悄然熄灭,夜色深沉,时钟指向了凌晨的寂静时刻。他与唐慕蕊静坐于近乎漆黑的屋内,最后半小时里,武建柏的嗓音低沉且略带嘶哑。

    “你看起来疲惫不堪。”慕蕊轻声说道。

    武建柏并未反驳,自周日清晨在报章上瞥见“苏俊贤”的信息以来,他已连续两昼夜未曾阖眼。

    “不过,你的故事还未完待续,对吗?”慕蕊追问,“那位你口中的上校,与我父亲的遇害脱不了干系,是这样吗?”

    武建柏默默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想。

    慕蕊起身离席,不久便带着寝具与厚实的枕头返回,迅速将长椅布置成一张临时的卧榻。“今夜,你就在此安歇。”她提议道,“明日破晓,我们再聊。我会为你准备一顿丰盛的早餐。”

    “我在城外的汽车旅馆订有一间客房。”武建柏以沙哑的嗓音回应,然而一想到还得驱车长途跋涉,他的眼皮便沉重得想要立即合拢。

    “可是我希望你能留下来。”她恳切地说,“我渴望聆听……不,我必须得知故事的后续篇章。”她稍作停顿,补充道,“况且,今晚我也不愿独自一人守着这幢空旷的宅邸。”

    武建柏默许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慕蕊欣慰地说道,“浴室里备有全新的牙刷。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找来我父亲遗留的干净睡衣供你使用……”

    “不必了。”武建柏婉拒,“我自有安排。”

    “了解。”慕蕊说着,转身走向通往小过道的门边,却在迈出步伐前骤然停住,“武建柏……”她犹豫着,轻抚着手臂,声音略显迟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对吗?”

    “无虚言。”

    “那位你提及的上校,上周确实现身于帛弘城,是吗?他就是谋害我父亲的元凶之一?”

    “恐怕事实的确如此。”

    慕蕊缓缓点头,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轻启朱唇:“晚安,武建柏。”

    “晚安,慕蕊。”他轻轻回道。

    即使身心俱疲,武建柏依旧难以入眠。他凝视着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将墙上悬挂的照片映射得忽明忽暗。他试图回忆起那些温馨的画面,比如那抹轻柔拂过溪畔垂柳的金黄阳光,还有叔父农庄上那一片盛开的洁白雏菊。然而,当他终于沉入梦乡时,萦绕在他心头的却是那个明媚的六月初一,他带着弟弟武正阳前往牧场的马戏团,那些色彩斑斓的马戏团车辆载着欢声笑语的孩童,驶向一个早已挖掘好的巨大深坑……

    在1980年的冬日,12月17日,一个寻常的星期三,治安官闫承宣经历了一场不同寻常的追踪游戏。以往,他总是那个隐匿于暗处的眼睛,这次却意外地成了被注视的目标。此前,他从未有过被人盯梢的经历,但作为执法者,他早已习惯了扮演追踪者的角色。就在前一天,他尾随了精神科医师武建柏,目睹了后者闯入顾乐蓉的住所,随后与一位名叫唐慕蕊的女孩共度晚餐,享受咖啡时光,最终将她送回家。尽管整夜潜伏在唐家门外,治安官并未有所发现。翌日清晨,他重返唐宅,发现武建柏的租借车辆依旧停泊,这加深了他对医生与女孩之间关系的疑惑,同时也加剧了他对武建柏的戒备。自初次电话交谈起,武建柏便令他产生了警觉,这种感觉源自警察对嫌疑人特有的直觉,是岁月累积的经验所赋予的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因此,他跟踪了武建柏,如今轮到他自己成为被追踪的对象。

    当这个念头首次闪过他的脑海时,他简直不敢置信。这一天,他像往常一样在晨曦初露时分醒来,但因前夜咖啡因的过量摄入,睡眠质量不佳,身体显得格外疲惫。即便如此,他仍驾车前往宜修镇,确认武建柏确实在唐慕蕊家中留宿。途中,他在敏叡餐厅稍作停留,购买了一份早餐,接着前往璩睿公园探访秦芷荷夫人。她的丈夫在四日前,即宇寰旅馆凶案发生当晚离家,于周日凌晨在弭锐城遭遇车祸身亡。警方通报称,死者驾驶的车辆以85公里的时速撞上了立交桥的桥墩。面对这一悲剧,秦芷荷夫人仅有的疑问是:“姜安晏怎么会出现在弭锐城?他周六晚上只是出门买雪茄和报纸而已。”

    这是一个值得深究的问题,闫承宣对此颇有同感。他与秦芷荷夫人详谈了半小时,然而,当他离开她那座砖砌的小屋时,答案仍旧扑朔迷离。此时,他的注意力被半条街外的一辆绿色汽车吸引,它静默地停靠在路边,隐藏于树荫之下。

    这辆车首次映入他眼帘是在早晨,当他驱车离开敏叡餐厅的停车场时。之所以对它印象深刻,是因为它的车牌来自振华州。作为一名警察,闫承宣深知同行们往往拥有敏锐的观察力,尽管很多时候这些细节并不具备实际意义。坐在秦芷荷家外的警车里,他调整后视镜,凝视着那辆绿色汽车。没错,正是餐厅外看到的同一辆车。由于挡风玻璃的反光,他无法判断车内是否有人。他轻轻耸肩,启动车辆,驶离路边,在第一个十字路口左转。几乎在他视野即将消失之际,那辆汽车也启动了。他再次左转,向南行进,心中权衡着是该返回县政府处理文件,还是重回宜修镇。这时,他注意到那辆绿色轿车紧紧跟随,与他相隔两个车身的距离。

    他减慢车速,双手有力地敲打着方向盘,口中哼唱着乡村小调。警用无线电中传来沙哑的对话声,他一边倾听,一边思索着自己被追踪的原因。可能的理由并不多,除了那些曾被他送入监狱的罪犯,似乎无人有动机对他怀恨在心,更不必说跟踪他了。他不禁质疑自己是否过于敏感,毕竟帛弘城内绿色汽车并不少见。但如果考虑到那张振华州的车牌呢?警察的直觉告诉他,不能忽视这种巧合。于是,他决定采取迂回路线返回办公室。

    他选择在主干道左转,融入了密集的车流。那辆绿色汽车依然跟随着,保持着三辆车的距离。若非先前已察觉到被跟踪的迹象,闫承宣很可能在此刻失去踪迹。秦芷荷夫人的住处位于璩睿公园附近一条偏僻的街道上,那里是追踪者最容易露出马脚的地方。他驾驶着警车攀上斜坡,驶入州际高速公路,向北行驶一小段距离后,随即驶出高速,沿着一条小巷向东转入建柏街。那辆绿色汽车始终在后视镜中,车多时它会藏身于其他车辆之中,车少时则刻意拉大与他的间距。

    “还真有两招。”治安官闫承宣低语,继续北行,穿越帛弘城高地,海军基地的轮廓在右侧若隐若现。巨大的灰色舰艇在起重机的臂膀间隐约可见。他转向佴奇路,再次驶上州际高速公路,这一次,方向是南方。那辆绿色汽车在后视镜中消失无踪。他自嘲地笑自己或许是因为看多了有线电视上的惊悚片,正打算在闹市区附近下高速,但就在这时,前方半公里处的一辆半挂车换道,给了他一线机会,绿色汽车的引擎盖赫然映入眼帘。

    闫承宣从出口驶离高速,沿着狭窄的街道返回县政府大楼附近。天空开始飘洒起绵绵细雨。几乎在同一时刻,他与那辆绿色汽车的司机都开启了雨刷器。治安官试图找出对方触犯了哪项法规,但一时竟找不到确切的理由。他思忖着如何摆脱这个纠缠不休的跟踪者。脑海中浮现出电影中的高速追车场景,但在现实世界中显然行不通。他努力回忆起间谍小说中描述的反侦察技巧,但唯一能想起的只是在地铁站频繁换乘的策略,这显然也不适用于当前情境。他的警车两侧醒目地喷涂着“帛弘城县治安官”的字样,太过显眼,难以隐蔽。

    他知道,最理智的选择是保持冷静,任由对方继续跟踪。无论是数日、数周,甚至数年,终有一天他会弄清楚对方的意图。跟踪者可能是传票送达员、记者、宗教传教士,或是州长新成立的反腐行动小组的一员。他意识到,现在最好的做法是回到办公室专心工作,将此事暂时搁置,等待事态的发展。

    “见鬼的静观其变。”闫承宣暗骂,他的脾气从来都不好。他猛地转动方向盘,在湿漉漉的路面上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随即开启警灯和警笛,沿着狭窄的单行道加速向那辆汽车逼近。右手迅速解开了手枪的枪套,他快速回头确认警棍的位置,然后加大油门,狂按喇叭。

    绿色汽车的司机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措手不及。车内仅有他一人,见状立即右转企图躲避。闫承宣从左侧迅速贴近,将其逼停。汽车试图左转,突然又向右加速,冲上人行道,企图从警车旁挤过。治安官果断向左猛打方向盘,跃上人行道,直接撞向对方。

    汽车失控侧滑,右后挡泥板撞倒了一排垃圾桶,车身侧面重重撞击在电线杆上。闫承宣将警车停在冒烟的汽车前方,恰好封锁了其唯一的逃生路径。他解开安全带,下车,左手握紧沉重的警棍。

    “先生,请出示您的驾照和行驶证。”闫承宣命令道。司机面容苍白,身形消瘦,从车内瞪着他。副驾驶一侧的车门严重变形。司机发际线后移,乌黑的头发略显凌乱。看上去约莫四十五岁左右,身着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搭配一条细窄的黑领带。

    闫承宣留意到司机笨拙地摸索着钱包,“请把身份证也拿出来,先生。”司机停下动作,眨了眨眼,转而寻找身份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