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9章 医生博士

    武建柏稍微耸了耸肩,轻声解释道:“我的目的只是想尽我所能提供帮助而已。”他体贴地补充说,“我明白二位时间宝贵,不愿再过多打扰。”随后,他将咖啡杯轻轻置于桌上,准备离开。

    “请留步!”闫承宣出声挽留,“你既已在此,不妨谈谈你的见解。”他转向殷鸿文,继续说道,“别忘了,两年前浩宕城警局在调查那起‘情侣谋杀案’时,正是武建柏教授提供了专业咨询。”

    武建柏回应道:“我确实参与过不少案件的顾问工作。在那件案子中,我们协助警方对凶手的人格进行了分析,可惜我们的结论与事实大相径庭,警方迅速自行找到了真凶。”

    闫承宣点头承认道:“是的,但您撰写的关于连环杀手的研究着作让我们十分钦佩。殷鸿文和我都很期待能听到您对当前案件的分析。”说着,他走到一面长黑板前,那黑板上覆着一层棕色包装纸。闫承宣揭开纸张,露出密密麻麻写满人名与时间的黑板内容。“这里面的一些人物,您或许有所耳闻。”

    武建柏表示:“的确,我对其中一部分有所了解。浩宕城的媒体对竹思楠、那个小女孩及其祖父表现出极大的关注。”

    “是的。”闫承宣确认道,手指轻敲女孩名字旁,字句清晰,“席惜珊,十岁,正就读四年级。昨日我有幸见过她的相片,颇为可人,远比案卷中那些冰冷的现场照生动得多。”他略作停顿,手抚脸颊,似在整理思绪。武建柏则悠闲地啜饮着咖啡,静候治安官的下文。

    治安官闫承宣指向街道布局图,继续说道:“目前确认的凶案现场共有四处:一桩发生在兴庆街上,另一桩位于不远处的古炮台码头,三名受害者则倒于顾乐蓉宅邸……”他指了指地图上标记三个叉的小方块,“最后,在宇寰旅馆,发现了四具尸体。”

    武建柏追问:“这些案件之间存在关联吗?”

    闫承宣叹了口气,道出了症结所在:“正是此点让人困惑——表面上看似乎有所联系,实则难以捉摸,你理解我的意思吧?”他示意看向受害者名单,“比如唐斌蔚先生,他在老城区度过了二十六载春秋,既是摄影师也是商人,却无辜命丧兴庆街。而据我们推测,杀害他的凶手,正是后来在此遇害的……”

    “覃华清。”武建柏念出了那人的名字。

    殷鸿文补充说明:“即失踪的顾乐蓉夫人家中的仆人。”

    “没错。”闫承宣点头,透露新信息,“虽然其驾照上的名字为覃华清,但国际刑警组织今日传来消息,指纹匹配结果显示,此人真名为雷宏盛,原是晨濡国的一名惯偷,专在旅馆行窃。1953年,他在振宇城神秘消失。”

    精神科医生闻言低语:“天哪,他们竟然保留了一个小偷的指纹记录这么久。”

    “雷宏盛的身份远不止小偷那么简单。”殷鸿文插嘴道,“事实上,他是1953年一桩骇人凶杀案的主要嫌疑对象。案件中,一位同方国的巨贾在享受温泉时遭遇残忍杀害,而雷宏盛随后便人间蒸发。当时,晨濡国警方推测他可能已丧生于景天洲犯罪团伙之手。”

    “我猜他们的判断有误。”闫承宣治安官提出异议。

    武建柏质疑道:“你凭什么怀疑国际刑警的结论?”

    “纯属直觉使然。”闫承宣回答,目光转向黑板,“不管此人是被称为覃华清还是雷宏盛,他的生命终结于码头已是不争的事实。若血案到此为止,我们或许还能揣测其作案动机,比如盗船……值得注意的是,射入雷宏盛头部的子弹出自一名巡逻保安的手枪。但问题在于,除了身中两弹,雷宏盛还全身伤痕累累。他的衣物上残留了三种不同的血液痕迹——其中两种并非他本人的。此外,他指甲下发现的皮肤与皮下组织样本属于唐斌蔚先生,这直接指向了他对唐先生的袭击行为。”

    武建柏显得困惑:“我越来越糊涂了。”

    “更令人费解的还在后面。”闫承宣用指节轻敲黑板上其他三位受害者的姓名:梁乐珍、席长岳、席惜珊。“教授,您对这位女士有印象吗?”

    武建柏摇头:“梁乐珍?没有,我只是在报纸上见过这个名字。”

    “嗯……我敢打赌你猜不出她的身份——她是竹思楠的旅伴。我推测,从浩宕城来确认尸体的人可能会称她为竹思楠的‘行政助手’。这位女士大约三十五岁,皮肤略显黝黑,体格较为健壮。”

    “我对她没有印象。”武建柏回应道,“在竹思楠接受治疗时,她并未陪同。或许在我初次与竹思楠会面时,她也在场听讲,但我并未留意到她。”

    “席先生用左轮手枪指向了梁乐珍,但验尸结果非常明确,她并非死于枪击。实际上,她在顾乐蓉家中从楼梯摔落,导致颈部骨折。虽然急救人员到达时她尚有生命迹象,但在被送抵急诊室前就不幸离世,脑电波已无法检测。

    “更为离奇的是,现场调查揭示,席先生实际上并未向梁乐珍开枪。他的遗体是在这里被发现的——”闫承宣轻敲黑板示意,“正是在顾乐蓉家的走廊中。而他的左轮手枪,则出现在了竹思楠下榻的宇寰旅馆房间地板上。总结而言,共有八名受害者——如果算上虞元基则是九人——以及五件凶器……”

    “五件凶器?”武建柏插问,“抱歉,治安官,无意打断您。”

    “没关系。我们确证了五件凶器:虞元基所使用的古董左轮手枪,席长岳的左轮手枪,刺入雷宏盛身上的匕首,以及梁乐珍用来杀害小女孩的拨火棍……”

    “梁乐珍杀害了小女孩?”

    ‘嗯,至少那根拨火棍上布满了她的指纹,并且女孩的血液溅得梁乐珍满身都是。’

    ‘你刚才只提到了四种武器。’

    ‘对…哦,还有我们在码头后门发现的一根木拐杖,上面同样沾有血迹。’

    武建柏摇了摇头,目光转向殷鸿文。联邦调查局的探员抱着双臂,凝视着黑板,显得异常疲惫且愤慨。

    ‘简直就是一团乱麻,教授,您说呢?’ 闫承宣总结道,边走回自己的座位边叹息,随后瘫坐其中。他倚靠在椅背上,从大咖啡杯中饮了一口已凉的咖啡,问道:‘您的见解如何?’

    武建柏沮丧地摇摇头。他的视线停留在黑板上,似乎在努力铭记每一处细节。片刻之后,他挠了挠胡子,轻声说道:‘恐怕我也没什么独到见解,但我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想要提出。’

    ‘什么问题?’

    ‘顾乐蓉夫人现在何处?惨案发生在她家中,而她却下落不明。’

    ‘应该是顾乐蓉女士,’ 闫承宣纠正他道,‘邻居告诉我们,她是帛弘城一位年长的未婚女性,按照帛弘城近两百年的传统,我们应当称呼她为‘女士’。回到你的问题,目前的答案是:我们未能找到顾乐蓉。有人声称在竹思楠中枪后,在旅馆楼上的走廊见到过一个身份不明的老妇人,但无法确认那就是顾乐蓉本人。我们已经向邻近三个州发出了通缉令,不过至今没有收到任何反馈信息。’

    “她可能就是那个解开所有谜团的关键人物。”武建柏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嗯……或许确实如此。我们在古炮台码头厕所后面找到了她被严重损坏的手提包,上面的血迹与覃华清弹簧刀上的血迹匹配无误。”

    “天哪。”精神科医生惊叹道,“这简直不可思议。”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寂。随后,殷鸿文站起身来,说道:“也许事实比我们预想的要直接得多。”他轻轻拉了拉袖口,“案发前一天,竹思楠拜访了顾乐蓉。在房间内发现的竹思楠指纹证实了她的到访,还有一位邻居目击她进入了顾乐蓉的住宅。而竹思楠不慎雇佣了梁乐珍作为助手,殊不知梁乐珍早有前科。”

    “什么前科?”武建柏追问。

    “涉嫌卖淫和吸毒。”联邦调查局探员回答,“梁乐珍与顾乐蓉家中的仆人覃华清串通一气,对他们的雇主起了歹心。毕竟,据说竹思楠的房产价值高达两百万元,而顾乐蓉在帛弘城银行里存有一笔可观的款项。”

    “那么,他们究竟是——”精神科医生欲言又止。

    请允许我讲完。接着,梁乐珍与覃华清,或者说雷宏盛,对顾乐蓉实施了谋杀并处理了她的遗体……此时,港口巡逻队正在海湾区域进行搜索工作。然而,顾乐蓉的一位邻居,那个资深保安,无意中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射杀了雷宏盛,随后返回顾乐蓉的住所,恰好撞见了梁乐珍。那位保安的孙女在对面院子看到祖父便奔去,不幸与祖父一同遇害。虞元基作为共犯之一,在发现梁乐珍和雷宏盛未按计划出现时,惊恐之下杀害了竹思楠,继而逃逸并选择了自尽。

    闫承宣在椅中轻轻摇晃,双手交叠置于腹部,面带微笑地询问:“那么,关于摄影师唐斌蔚的死因,你作何解释?”

    “正如您所推测,他纯属无辜卷入。”殷鸿文回应,“或许他目击了雷宏盛处理尸体的过程,因此遭其毒手。我们从唐斌蔚指甲下发现的皮肤与皮下组织样本,与雷宏盛面部的抓伤痕迹完全匹配。”

    “嗯,那他的眼睛呢?”闫承宣追问道。

    “他的眼睛?谁的眼睛?”精神科医生一时疑惑,视线在治安官与联邦调查局探员之间游移。

    “雷宏盛的。”闫承宣明确回答,“他的双眼失踪,左眼更是被某种尖锐物刺穿。”

    殷鸿文摊了摊手,表示:“尽管骇人,这却是最合理的解释:两名惯犯受雇于两位富有老妇,原计划或是绑架或为谋财害命,却事态失控,最终演变成一系列的凶杀案件。”

    “是的,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闫承宣认同道。

    众人重归沉默,武建柏的耳畔隐约传来县政府大楼其他办公室的笑声,以及远处街道上警车的鸣笛声。然而,这样的背景音很快又被房间内的静谧所取代。

    “教授,您的见解如何?是否有不同的解释?”闫承宣发问。

    武建柏缓缓摇摇头,表示困惑:“我同样感到费解。”

    “那按照您书中的理论,‘暴力共鸣’能否为此提供解释呢?”闫承宣继续探询。

    武建柏沉吟片刻,“嗯……此处的情况与我构想中的‘暴力共鸣’有所偏差。尽管表面上看似是一系列暴力事件的连锁反应,但我未能找到触发这一切的关键因素。”

    “关键因素?”殷鸿文重复着,显然对此概念不解。

    闫承宣悠闲地将脚搭在桌上,取出一块红色印花手帕擦拭颈部。“武博士在其着作中探讨的是促使人们实施暴力乃至杀戮的特定条件环境。”

    “我还是不明白。”殷鸿文直言不讳,“莫非是陈词滥调,强调贫穷和社会地位低下是犯罪的温床?”他的语气透露出联邦调查局探员对这一传统观点的不以为然。

    “并非如此。”武建柏澄清道,“我的书中提出了一种假设,认为某些特定的环境、情境、机制或个体,可能激发他人的应激状态,进而导致暴力行为甚至杀人。但这些因素与暴力行为之间的联系并非直接的因果关系。”

    联邦调查局探员皱着眉头,表示困惑:“我依旧未能理解。”

    “殷鸿文,你参观过我们的监狱吗?没有?那你临行前真该去看看。去年八月,我们把监狱涂成了粉色,戏谑地称之为‘粉色旅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举措使狱内暴力事件减少了大约百分之六十。当然,这与我们当前讨论的主题似乎背道而驰,对不对,教授?”

    武建柏轻轻调整了眼镜的位置。他抬手的瞬间,闫承宣留意到他前臂上隐约有一串数字纹身。“确实不同,但原理相通。实验已证明,色彩环境能显着影响个体的情绪与行为模式。在特定色彩环境下,暴力行为的发生概率降低,其确切机制尚不明晰,不过如治安官所言,数据显示两者间存在着某种确定的相关性——改变色彩就能触发特定的心理生理反应。我的理论是,某些难以捉摸的暴力行为,实则是由一系列复杂的刺激因素连锁引发的。”

    “这下麻烦了。”殷鸿文瞥了一眼手表,随后凝视着闫承宣。治安官悠闲地将脚搭在桌上,坐姿惬意。殷鸿文无意识地抚平了灰色裤腿上并不存在的褶皱。“恕我直言,武建柏博士,我看不出你的理论在此有何实际助益。闫承宣治安官面对的是赤裸裸的血腥谋杀案,而非实验室里可控的小白鼠实验。”

    武建柏轻轻点头,肩膀微微上扬。“我碰巧也身在帛弘城,”他解释道,“因此决定向治安官透露我与竹思楠的关系,并愿意提供我能给予的一切帮助。我意识到这占用了二位宝贵的时间,感谢您的咖啡,治安官。”

    精神科医生站起身,迈向门口。

    “感谢您的协助,教授。”闫承宣道谢,边说边用红色手帕轻拭鼻子,“对了,我还有一事相询。”

    武建柏的手已搭上门把,静待治安官的提问。

    “武建柏博士,您是否考虑过,这一系列谋杀案可能是由两位老年女士——竹思楠与顾乐蓉之间的争执所引发?她们会不会是幕后元凶?”闫承宣问道。

    武建柏面容平静,眨了眨眼,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不无可能,但这似乎无法圆满解释宇寰旅馆的案件,不是吗?”他回应道。

    “确实无法。”闫承宣同意,再次用手帕清理了一下鼻子,“那么,就这样吧。非常感激,教授,感谢您对我们工作的支持。如果您日后回忆起任何有关竹思楠的线索,能帮助我们解开谜团,请务必来电告知。”

    “自然。”精神科医生承诺着,“祝你们好运。”

    随着门缓缓合拢,殷鸿文发言:“我们或许应该对武建柏进行更深入的调查。”

    手里把玩着空荡荡的咖啡杯,闫承宣缓缓旋转着它。“已经做过了,目前未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殷鸿文惊讶地眨了眨眼:“你在今天他来访之前就已经开始调查他了?”

    闫承宣露出一个露齿的笑容,随即将咖啡杯轻轻放下。“在他昨日来电之后,我便着手进行了调查。若非心存疑虑,我断不会主动联系浩宕城的。”

    “我会安排局里追踪他的行动轨迹……”

    “星期六晚上,他出席了运莱大学的一场讲座。”闫承宣打断道,“那是一系列关于街头暴力的公共论坛中的一环。讲座结束后,他还参加了招待会,直至十一点才落幕。我已经和系主任核实过了这一情况。”

    “我打算查阅一下他的档案记录。”殷鸿文说,“他声称竹思楠找他进行精神治疗,我个人对此表示怀疑。”

    “很好。”闫承宣回应,“查清楚总是好的,殷鸿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