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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操控夺舍

    我将其行为命名为“夺舍”,而苏俊贤倾向于称之为“狩猎”,至于竹思楠,她似乎未曾赋予我们这种行为一个特定的词汇。

    你的摄像机在哪儿?苏俊贤询问道,‘我打算把一切记录下来。’

    苏俊贤,你该了解乐蓉的,竹思楠以一种戏剧化的口吻说,‘她可是相当守旧,家里连摄像机的影子都没有。’

    更甚,连电视机都不曾拥有。我补充道。

    竹思楠闻言轻笑起来。

    真见鬼。苏俊贤咕哝着,无妨,我还有其他方式留证。他解开束缚在一叠黑色小记事本上的橡皮筋,虽然视觉冲击力会更强些。瀚玥城警局对那位‘华晖城扼颈恶魔’的报道相当详尽,而我在录像带上做了一些剪辑…唉,算了。说着,他将录像带扔回公文包内,猛地合上了盖子。

    二十三次。他宣布,‘这一年里,我行动了二十三回。感觉时间并没有那么漫长,是吧?’

    展示给我们看看。竹思楠提议,她身体前倾,蓝色眼眸闪烁着好奇之光,‘自从在《早安新闻》上看到关于‘扼颈恶魔’的访谈后,我就对此产生了浓厚兴趣。是他按照你的指示行事的吗?那个人看起来异常地…’

    确实,是我引导他实施的。他无足轻重,一个怯懦的矮个子,不过是邻家的一名园艺工人。我留他活命,以便警方能审问他,从而排除我的嫌疑。待媒体兴趣消散后的次月,他在囚室中选择了自缢。但那案件不够吸引人,来看看这个吧。”苏俊贤的手指轻轻划过一沓黑白照片,展示了一起全国广播公司高管犯下的惊天罪行:残忍杀害自己的五位家庭成员,并将一位来访的肥皂剧女星溺毙于泳池,随后在浴室的墙壁上,用自己的鲜血书写了“五十刀”三个字。

    “苏俊贤,你这是在怀旧吗?”竹思楠问道。

    “不,绝对不是。我只是觉得这样叙述更能引人入胜。那个女孩原本就是我计划中要牺牲的一环。”

    我好奇地追问:“操纵他很费劲吗?”

    苏俊贤微微扬眉,“一点也不。他嗜酒且滥用药物,这让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憎恨着自己的家人。这种情绪,在俊悟州颇为普遍。”

    竹思楠严肃地补充道:“你是指俊悟州大部分人的心态吧,包括我父亲那种选择跳轨自杀的方式。”

    我询问道:“你们初次建立联系的地点是哪里?”

    “和往常一样,是在一个聚会上。他当时在向一位导演购买毒品,而那位导演曾毁掉了我的一部作品……”

    “你没有在初次接触时就处理好与他的关系吗?”

    苏俊贤对我投以蹙眉,他克制着怒意,脸颊却因此涨得更红。“没错,之后我还见过他两次。有次我从车里看见他正在自慰。”

    “这次你算是得分了。”竹思楠评论道,“但因为你与他多次接触才达到这一步,所以在分数上先失一筹。如果他的精神世界如此空虚,理论上,稍微触碰便能操控他。换个话题吧,给我们讲讲其他案例。”

    苏俊贤一如既往地对案件进行了分类:一桩发生在贫民窟的悲惨谋杀,两起家庭内部的血腥事件,以及一场在高速公路上因碰撞升级为枪击的事故。“我与他在人群中建立了联系。他的枪藏在仪表盘下储物箱中。”

    “两项积分。”竹思楠评价道。

    苏俊贤特意将最引人注目的案件留至最后叙述:一位昔日红极一时的童星遭遇了一桩不可思议的意外。他在嘉石高端社区的公寓内释放了煤气,待气体充斥整个空间后,点燃了火柴,大火随之吞噬了另外两位居民的生命。

    “等等,你只能从童星那件事上得分。”竹思楠指出。

    “这确实是我的手笔?也许那只是一场意外……”

    “别胡说八道!”苏俊贤厉声打断,转而面向我,“操控那个孩子可不容易。他的意志异常坚定。我费尽力气阻止他回忆起煤气已开的事实——足足花了两个小时才成功阻断了他的记忆——接着迫使他进入房间。他极力抗拒着不去点燃那根火柴。”

    “或许你应该让他用打火机。”竹思楠建议道。

    “他不吸烟。”苏俊贤回应,“他去年已经戒烟了。”

    “是这样啊。”竹思楠笑着认同。

    接着,我们着手进行评分。竹思楠发言最为积极。苏俊贤起先情绪低落,随后滔滔不绝,但很快又复归沉闷。有一刻,他轻轻拍打我的膝盖,带着微笑求助地望向我。我保持沉默,未作回应。最终,他放弃寻求帮助,踱步至客厅另一端的酒柜,取过我父亲那精致的瓶颈酒瓶,为自己斟上一杯。夕阳透过沾满尘埃的窗玻璃,将站在橡木橱柜旁的苏俊贤轮廓勾勒得一片绯红,他的双眸似乎蕴含着炽热的火焰。

    “四十一分。”竹思楠最终宣布,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她举起手中的计算器晃了晃,仿佛那是不容置疑的裁决。“我的计算结果是四十一分。顾乐蓉,你的看法呢?”

    苏俊贤打断道:“不必算了。”语调平板而缺乏热情,连他自己对这个游戏也失去了往日的热情。

    正当竹思楠欲言又止之时,覃华清进屋通知晚餐已备好。我们随即移步至餐厅,苏俊贤再次自斟一杯,而竹思楠则因游戏的中断故作不满地抖了抖手。围坐在红木长桌边,我尽力扮演好女主人的角色。餐桌上禁止谈论游戏,这是沿袭多年的规矩。我们一边品尝汤品,一边讨论苏俊贤即将上映的新电影以及竹思楠新近开设的服装连锁店。尽管竹思楠在《时尚》杂志的专栏不再继续,有传闻称另一家大型报社有意邀请她延续写作生涯。

    我的两位宾客对覃华清精心烤制的火腿赞不绝口,然而我个人感觉那调味酱略显甜腻。夜幕已然深沉,我们却依旧沉醉于丝滑的巧克力奶油慕斯之中。在吊灯柔和的光辉映照下,竹思楠的发丝更添了几分光泽,而我暗自揣测,自己的发色或许更偏向蓝调了。

    就在这时,厨房里忽然传来一阵响动。一位身形魁梧的黑人通过旋转门步入视线,他的双肩被一双手紧紧扳着,那是一位白人,而他脸上的表情宛如正要抱怨的孩子。

    “……我们已经被困在这里……”话未尽,那双有力的手便将他轻轻拖离了门口。

    “失礼了,女士们。”苏俊贤以餐巾轻点嘴角,姿态优雅地站起,岁月似乎未曾减损他半分风度。

    竹思楠轻轻搅动着杯中的巧克力液,我们的耳畔隐约传来厨房中的一声怒吼,紧随其后是一记清晰可闻的巴掌声,那声音之响,恍如短枪鸣响。我抬头瞬间,恰好目睹覃华清在我身旁收拾着盛放甜品的盘子。

    “覃华清,麻烦再为我们准备一些咖啡吧。”

    他仅以微笑作为回应,那笑容温暖而含蓄。

    现代某些边缘科学领域曾试图剖析这种所谓的“操控术”,对其重新定义,剥离了其多数本质特性,并将其用途与源起混淆不清,但这项技艺的核心奥秘至今犹笼罩在神秘面纱之下。他们实则从未触及“夺舍”之真实含义的皮毛。

    我对现代社会暴力的猖獗感到极度绝望,时常会陷入对未来的彻底悲观之中,正如晁鹏海所描述的那样,这是一种“如影随形的恶魔感”。每当我目睹昌勋国或其他地方发生的暴行,看到针对教皇、总统乃至无数平民的随意攻击,我不禁思考,是否还存在某种隐蔽的“操控力量”,抑或是杀戮已成为现代生活的一种常态。

    人性中固然存在着使用暴力的潜在倾向,权力与支配的关系也历来贯穿于人际交往之中,但极少有人能体验到我们所谈论的那种极致权力的感受——那剥夺他人生命的至高无上的快感。追踪、狩猎,无视一切规则与法律而逍遥法外,剥夺受害者最后的一线生机——这种行为所带来的满足感,犹如令人沉迷的感官享受,是那些平凡的暴力犯罪者所无法理解的。

    我对当前普遍而低劣的暴力现象感到尤为沮丧。它既缺乏独特性,又易于被任何人效仿。我曾拥有一台电视机,却在战争最激烈的时刻将其售出,因为屏幕里遥远的死亡画面在我看来毫无意义。但我意识到,身边的某些人或许对此不会无动于衷。随着战争和晚间新闻中的战争报道逐渐平息,这群似乎已对暴力上瘾的人群仍渴望更多刺激。于是,血腥的暴力场景继续在街头巷尾和电影屏幕上上演,我知道,这种对暴力的渴求,是一种难以根除的癖好。

    对于我们这些拥有“夺舍”能力的人来说,死亡是一种神圣的存在;而通过电视屏幕展现的暴力死亡,则是对这份神圣的亵渎。

    轮到我了!轮到我了!竹思楠的声音,仿佛依旧停留在她参加郁雪卉表姐舞会的那个青涩年代。

    回到客厅,苏俊贤饮尽咖啡,随即将吩咐传达给覃华清,让他准备一杯酒。我内心对苏俊贤隐隐有些忧虑——他的贴身傀儡竟擅自行动,这无疑标志着他操控力的衰退。然而,这一切似乎并未引起竹思楠的注意。

    我已经按时间顺序整理好了所有资料。竹思楠边说边在茶几上翻开剪贴簿。苏俊贤仔细审阅着,时而提问,但更多时候是赞不绝口。我亦随之附和,尽管大多数受害者对我来说都是陌生人——乐队主唱除外,他的案件被竹思楠特意放在了最后。

    天哪,竹思楠,这是你干的吗?苏俊贤的质问中夹杂着怒意。以往,竹思楠选择的“夺舍”方式往往是林荫道上的自我了断,或是夫妻争执后的小口径手枪互射,使用的皆是精致昂贵的女士枪械。而乐队主唱一案的手法,却与苏俊贤的风格更为接近,或许这让他感觉到了某种领地被侵犯的危机。“我的意思是……你这次承担了极大的风险。这个人……实在是太有名了。”

    竹思楠爽朗地放下计算器,笑道:“苏俊贤,游戏的精髓就在于那份刺激,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苏俊贤缓缓走向酒柜,为自己斟满一杯酒。窗外,寒风摇曳着光秃的枝条,敲打着玻璃窗。冬天,他并不喜欢,即便在温暖的南方,也总让人感到一丝压抑与懈怠。

    “那个家伙……他叫什么名字来着?他的枪是在嘉瑞岛购得的,对吧?”苏俊贤站在房间的另一端说道,“既然他已经盯上了乐队主唱,那么开枪的行为应该是出于他自己的意志吧。”

    竹思楠的声音冷若窗外穿透枝头的寒风,道:“亲爱的苏俊贤,我可没说那人的精神状态正常。你操纵过的对象中,又有几个是心智健全的呢?但最终,是我促使他扣动了扳机,在我选定的时间和地点。你没有发现地点的特别之处吗?完全复制了几年前一部巫术电影中的场景……”

    “我没注意到。”苏俊贤回应,重重地坐进沙发里,不经意间将几滴酒溅在昂贵的夹克上,却浑然未觉。灯光下,他的光头反射出微光,脸上的老年斑在夜色中更为显着,脖子上堆叠的皱褶半掩在高领毛衣之下。突然,他抬头向我报以一笑,仿佛我们之间有着某种默契。“这情景与那位作家的情况有些相似,不是吗,顾乐蓉?”

    竹思楠低头凝视着交叠在大腿上的双手,指尖显得苍白,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

    《心灵驾驭者》——这是那位作家拟为自己的着作冠以的名称。我偶尔揣测,他是否真的笔下无物。

    苏俊贤与我接获了竹思楠的紧急电报:速来,我亟需你们。简短的信息,却足以说明一切。次日清晨,我已搭乘前往浩瀚市的螺旋桨飞机,机声隆隆,摇晃在蓝天之中。飞行期间,我不得不频繁而耐心地向一位过分关切的空乘小姐保证,我感觉良好,无需任何帮助,她或许误以为我是位首次乘机的老年旅客,满心焦虑。

    苏俊贤早我二十分钟抵达。竹思楠显得疲惫不堪,情绪近乎崩溃边缘。回溯至两天前的永寿南城区聚会——名人云集的细节被她轻描淡写地带过——她在一角享受火锅时,与一名年轻作家偶然交谈。该作家向她吐露了一些秘闻。据竹思楠描述,此人不修边幅,留着细碎胡须,鼻梁上架着厚重眼镜,身着过时格子衫,外搭一件灯芯绒西装夹克,形象颇为落魄。她打趣说,在那些光鲜亮丽的聚会上,此类徘徊于梦想与现实边缘的作家并不少见,他们依靠微薄的卖血收入和改编电视剧剧本勉强度日,生活拮据,却仍旧坚持文学之梦。

    他向竹思楠透露,自己经过长时间的构思,计划撰写一部探讨谋杀案件的小说。该作品的核心观点大胆而新颖,指出当前多数凶案实为一群被称为“精神操控者”的超自然杀手所犯,他们通过操纵他人执行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据作家所述,已有出版商对他的故事构想表示出浓厚兴趣,并有望于次日签约——条件是将书名改为《活僵尸》,同时增添一些情色元素以吸引读者。

    “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苏俊贤不以为然地反驳,“特意把我们召集来,就为了谈论这个?我完全可以买下那个创意,直接拍成电影。”

    为深入调查尹昊然一案,竹思楠在次日晚上紧急安排了一场派对,而我并未出席。据竹思楠后来描述,派对并不十分成功,但苏俊贤却借此良机与那位年轻小说家进行了长时间的深入交谈。

    同年夏,苏俊贤推出了《回忆》与《秋千》两部影片,以及另外至少两部看过即忘的彩色故事片,在露天影院巡回展映。这位年轻作家热切期盼能与苏英叡合作。他坦诚小说的情节较为俗套,目前仅完成了十多页草稿。不过,如果苏俊贤能够助他前往华晖城汲取灵感,他自信能在五周乃至三周内,对初稿进行大幅度的丰富与完善。

    那个晚上,我们探讨了苏俊贤直接购入小说手稿的可能性,但因苏俊贤当时资金紧张,而竹思楠则坚决主张预防未来可能出现的问题。最终,那位年轻作家采取了极端手段,使用剃须刀片割开了自己的大腿动脉,悲剧性地在鸿雪村狭窄的巷弄中结束了生命。我深信,他遗留下的那些杂乱无章的手稿将无人问津。

    “这情景与那位作家的情况有些相似,不是吗,顾乐蓉?”苏俊贤轻轻拍打着我的膝盖,我默默点头以示赞同。“他是属于我的发现。”苏俊贤继续说道,“但竹思楠却企图夺走,你还记得那件事吧?”

    我再次轻轻点头,事实上,他不属于竹思楠,也不属于苏俊贤。我缺席那个聚会的真正目的,是为了秘密尾随他,寻找建立联系的机会。这个任务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坐在他租赁公寓对面那间狭小拥挤的小吃店内,发现要除掉他简直是易如反掌,行动之迅速以至于几乎感受不到任何“占据”的意味。人群因尖叫声纷纷涌出门外探查来源,而我则悠闲地品着茶,直至救护车离去。

    “真是荒谬。”竹思楠边说边在小型计算器上快速敲击,显得十分忙碌,“这该得多少分?”她目光转向我,而我则望向苏俊贤。

    “六分吧。”他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竹思楠简单计算了一下。

    “三十八分。”她宣布,夸张地叹了口气,“苏俊贤,你又赢了,更准确地说,你又一次胜过了我。顾乐蓉,我们还没听你的成绩呢。你一直这么安静,肯定是在酝酿大招吧?”

    “没错,”苏俊贤接话道,“该轮到你胜利了。毕竟好几年没见你赢过了。”

    “我一件案子也没参与。”我坦白说。本以为会迎来连珠炮似的追问,但房间却陷入了一片沉寂,唯有壁炉架上的时钟嘀嗒作响打破了宁静。竹思楠侧过头,凝视着屋角的暗影。

    “一件都没有?”苏俊贤似乎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嗯……有一件。”我最终承认,“但那纯属偶然。我只是偶然撞见他们正在抢劫一位老人……真的是无心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