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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见到宁渊之前,秋鲤是想过要好好问问宁渊,究竟他瞒了她多少事情的?比如他的家人有哪些,人总归是有父母的吧?可是真见了面,她反倒害怕了,强势的怒气掩盖了她的虚弱的底气,直觉使她意识到,如果真的问了,若宁渊又果真说了,那结果她一定不喜欢。
不是所有人都有破釜沉舟的勇气的,她自问不至于走到绝路上,可前路也很迷茫。看起来,只要她及笄了,两人圆房了,那么她可以继续过这种日子,然而真的可以吗?
是弄个清楚明白,还是稀里糊涂的继续这样?
宁渊沉默下来,秋鲤却说话了。
“同我说说你的家人罢……”
宁渊:这时候装死还来不来得及?
绞尽脑汁正要寻个孤苦无依的身世,却听到她接着说,“我要听真话……”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除了她的真实身份,宁渊想了想便开口低低的将西宁侯府的事都告诉了她。
秋鲤默默的听了,“你,家里人知道我么?”她不确定的问。
“我没对他们讲过,不过想来是知道一些的。”
秋鲤听了心中一痛,痛的不是她做了人家的外室,而是宁渊父母双全兄弟姊妹众多,对比的她茕茕孑立,形只影单。至此,再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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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鬼使神差的明白了她的想法,顿时心头疼痛难忍,将她轻轻的往怀里拢了拢,“别哭,你还有我,等过两年,有了大赦天下的旨意,我一定将你接进府里,父母大人都十分开明,一定会喜欢你的,姐姐们也很好,到时候我们生七八个孩子,亲亲热热的一家人,我和孩子们都听你的话……”
秋鲤直觉事情没有他描述的这样简单,但她还是愿意相信他,这种依赖,从她睁开眼的时候,见到他担忧中带着欣喜的眼神,便烙印在了她的心底。
眼睛有些涩,或许是哭累了,也或许是宁渊揉的太舒服,秋鲤闭上眼睛
模模糊糊的睡了过去。
宁渊却殊无睡意,他之前说的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是认真想过的。父亲掌握兵部多年,新皇登基,肯定要换上自己亲近之人。西宁侯府的爵位本身就是世袭罔替了,自己迎娶高门之女,新皇陛下一定会忌惮,即便宁渊并不怕这种忌惮,但来自皇帝的怀疑会给朝堂上那些小人以可乘之机,三人成虎,届时西宁侯府将无立足之地。
余氏的身份哪里都好,只是因当初流放发配为奴,奴籍必得大赦天下才能改。虽然奴籍会成为她将来受人攻讦的借口,但同时又是一种保护,再无人会想到,她原是西宁侯府的三小姐,他娶一个原来是奴籍的女子,比娶自己名义上的妹妹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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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渊很清楚,现在摆在他面前的秋鲤的身世身份还在其次,主要的还是两位皇子谁能入主东宫。
大皇子占了长,又有陛下亲自教导的情谊,二皇子占了嫡,皇后有贤德宽容的美名,两位皇子可谓势均力敌。
要宁渊自己说,他自是选择二皇子,不说别个,但论大皇子府里那群莺莺燕燕,还有大皇子母家刘家的那种跋扈嚣张,他也觉得耻与为伍,且大皇子已有二十五岁,羽翼丰满,身边早就填满了自己人,宁渊此时要是贴过去,首先遭到的必是来自内部的排斥,即便他们接纳了他,等大皇子得承大统,他一样也会受排挤。
再者,大皇子的硬伤太明显了,成亲十数年,后院无一有孕,若他是大皇子,有这十年的功夫,哪怕借腹生子也要弄出孩子来,无子,就是断了传承,断了香火。
大皇子与陛下不一样,陛下当年无根无基,有了孩子只能是累赘,而无子却能弱化保护自己。
武帝看重权力,两位皇子的伴读都是每年一换,因为宁渊与二皇子同岁,所以早些年也做过一年的伴读。顾皇后对二皇子管教的甚严,二皇子本身也努力,摈除了天然
的来自上位者的威严,宁渊找不出二皇子人品的瑕疵。
宁渊本想等二皇子大婚后,再好好打算,可今日见了秋鲤,加上早先祖父的那番话,他也不得不早些思考了。
只是不知皇帝在宫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第六十一章
秋鲤睡了不到两刻钟就醒了,小腹上仿佛贴着一个暖炉,热烘烘的,她正了身子,惊动了正在沉思的宁渊。
“怎么不多睡会儿?”宁渊**着问道,他放架,先前的那场争吵仿佛是梦里发生的故事,秋鲤眨了眨眼,一瞬间被他这种柔情四溢的目光看呆了。
她默默不言,他也便不做声了,静静的陪着她躺着。
程掌柜却是在前头求了钟管家,递了话进来,说想给主子请安。
宋妈妈禀报了,宁渊正要打发了他,却被秋鲤拉住了手,“我有些事不明白,还要问问他。”
宁渊见她不跟自个儿怄气了,话说的也和缓,刹那心花怒放,哪里有不依从的。
只是见面的地方……
宁渊将秋鲤拉了起来,又帮着整理了衣裳,这之后干脆牵着手出了内室,宋妈妈还在外头等着回话。
宁渊却不急着吩咐,反倒是调匀了呼吸,和声说道,“今日娘子添了喜,后院里每个人都有赏,以后伺候需更加精心!”
虽说他竭力使自己的语调显得很正经,不,是很正常,但微红的耳朵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秋鲤的羞臊则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待他将话说完,便挣脱了他的手,自己先走到花厅去了。
花厅里早设了一架八宝琉璃屏风,等扣儿伺候着她坐定,宁渊这才叫人去请程掌柜。
程掌柜在前头已经等了足有多半个时辰了,这会儿听了话,连忙跟着进了去。
虽然设了屏风,程掌柜也不敢乱看,只管低头看地。
说实话,程掌柜将多宝斋经营的尚算不错,宁渊每年拿的银子也不少了,只是秋鲤看了账册后,总觉得还有许多不足之处,当然,她
也很明白自己有几斤几两,若不是扯着宁渊的大旗,有谁会理睬她这张虎皮呢?
宁渊将主动权交到她手上,她不想辜负这份信任,因此等程掌柜一坐定,便温和的开口说道,“程掌柜,我将账册看完了,却是有许多不懂之处,还需您给解惑。”
“不敢当,东家只管问。”程掌柜有点惴惴不安,倒不是担心账面不干净,而是不知道新东家是个什么态度。
秋鲤却不知道他的思量,只组织着话说道,“我观店里生意,一般在年前年后比较兴旺,其次是秋收过后,年前年后卖出去的首饰较精致,秋收过后卖出去的首饰却比较实在,材质以金银居多。程掌柜能为我解惑吗?”
宁渊听了她这话,大感兴趣,反正他是从未琢磨过这些事儿,看程掌柜的样子,也不像胸有成竹,便沉下心去听他如何回答。
程掌柜亦是诧异不已,但好歹做了这么多年,即便从前的经验没有系统的总结过,就凭秋鲤今日这番话,也有一番思量在里头,他想了想,开口道,“东家慧眼如炬,却如东家所言,吾思量着,年前首饰卖的好,是因为过年大家都置办新衣服新首饰,年后春里,却是因为那时节嫁娶较多,不论是添妆也好,还是送礼也罢,首饰头一层便取个精致;而秋后,则是因为各大户将一年的租子都收了上来,有了结余便想着做些实惠些的首饰,这些首饰非是取巧,故而材质以金银居多,溶了后当钱财用也便宜。”
秋鲤听的只点头,接着说道,“既如此,我有个小小的建议,程掌柜听听看觉得能成否?”
“新年讲究的是个新,我们便在新年之前出一批新奇的首饰;嫁娶讲究的是个喜,咱们可以着重做些石榴开花等类似的新首饰;等秋里过了,便准备一些像是年年有余等的式样。”
程掌柜听的只点头,没想到新东家不仅画了一手好画,这分析分辨的能力却也同
样不弱人后,不等她询问,便连忙说道,“东家说得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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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这年头有想法有本事的专业人才稀少。若是平时有人对程掌柜这么说话,他定要嗤之以鼻的,有想法不能实现要之何用?但在新东家这里则不成问题的,就凭东家那一手画,便将他折服了个七七八八。
秋鲤见程掌柜点头称是,心中也有些高兴,反正不管怎样,别一上来就否定了她就好,“我不懂生意经,只知道知地取胜,择地生财,顺势而为,方能源远流长,以后之事,若是有做的不到的地方,还请程掌柜多指教。”
程掌柜连称“不敢当”,确认秋鲤没了问题,他这才小心翼翼的问出自己揣了好久的问题,“那鱼步摇,不知东家可有什么想法?”
秋鲤一愣,回神明白程掌柜问的是如何卖的问题,之前她也曾想过,就是不知道实施起来难不难,便轻轻的说道,“有个浅见,程掌柜听听,这步摇只是首饰之一,论单卖,或许能取个巧儿,我想着,要么咱们将这个样子做成一套首饰,簪、钗、耳坠、项圈等,这些图样我来画,索**不费多少功夫。”
程掌柜听到这里,仍旧惊讶的忍不住抬头,那看向屏风的目光就如同盯着一座金山。
秋鲤自是没注意,她接着说道,“若是不做这些,那么便再做五套步摇,同这已做成的配着成六只,嗯,这鲤鱼步摇咱们就取名为“望子成龙”怎样?另外的五套么,取喜鹊登枝、瓜瓞延绵、花开并蒂,唔……一时想不全,或许程掌柜有好主意?”
屋内除了她的声音,再无余声,她说完便奇怪的看了看,宁渊只管盯着她,屏风那边的程掌柜亦是一动不动,大家这是怎么了?
她站起来试探着往外走,宁渊这才回神,使劲咳了一声,程掌柜也回神了,连连拜服的说到,“东家高见,小人不及,这望子成龙寓意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