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觉得自己着了魔,可他并不愿意走出来,当日提亲,西宁侯夫妇并不同意,他也看得出他们并不是因为宁静妩出身而阻止,宁静妩那时已是强弩之末,西宁侯夫妇早有准备。
可是顾衍不愿意放弃,他进宫说服了皇后,又亲自登门,对着西宁侯夫妇说了一番话:“我娶她,不论她能活多久,都给她最好的照顾,不惹她生气,她想做什么都陪着,我有的她都可以享用,哪怕她真的……不能活太久,我也一样高高兴兴的陪着,令她开心,令她觉得幸福,觉得人生没有遗憾。”
即便真的是这番话打动了西宁侯夫妇,但也绝对没打动宁静妩,否则她也不会那么快就玉碎香消。
这一点顾衍知道,宁渊知道,西宁侯夫妇也知道,毕竟,他们都希望宁静妩能活下来。
宁渊比顾衍更明白宁静妩,所以他一不做二不休的让宋公抹去了她的记忆,离开了那个束缚她的环境。
看着顾衍黯然离去,这个昔日里惺惺相惜的伙伴已经正式成为了他的情敌,宁渊从来都知道:对敌人心软,就是对自己残忍。不说别的,只要顾衍知道宁静妩还活着,那么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顾衍离开后,宁渊呆在书房没动,他此刻极度的想去看看秋鲤,只是硬生生的压抑了自己。
傍晚的阳光懒洋洋的照着大地,此刻府里的客人还没有走干净,宁渊站起来,在书房里转了两圈,对门外的小厮说到,“双临双喜进来。”
双临和双喜不知主子召唤有什么事,但还是推门进了书房。
宁渊站在书房正中,俩人就站在他面前。宁渊仔细的看了看双临,又看了看双喜。
双临今年十二,双喜十一,两人个头都不矮,宁渊目测了一下,双临更接近自己的身高,但是双喜的脸型跟自己的更相似一些,双临就要偏胖一点了。
宁渊不做声,退回座位上,用手指
敲了敲桌子,思索了一下,决定带着自己的疑问去请教宋公。
秋鲤这一日玩得开心,下午起的晚,又狠狠的笑了一场,晚饭也挪后了且吃的不少。
宋妈妈收拾了桌子,担心她积了食,夜里睡不踏实,说道,“昨天钟管家送了两个绿檀木箱子过来,想着正好能放娘子的衣裳首饰,我便做主都留下了,此刻就在书房里放着呢,娘子想不想去看看。”
书房这几日又熏又晒,已经很干净整洁了,秋鲤过去看看也没关系。
宁渊先前送的那些首饰现在放着床头的矮柜里,这么一想,秋鲤就扶着扣儿的手下了炕,从外间跟书房连着的门进去,书房里很清爽,两套长长的箱子摆在地上。
这两套箱子一套是紫檀的,一套是绿檀的,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檀香味,做工都十分精致,绿檀的那套,中间做成了抽屉的样式,两侧是可以开合的柜子,抽屉和柜子都可以挂锁,这就可以放些贵重的物品而不怕被盗了,要知道,这檀木很沉,想整个将箱子抱走而不惊动旁人也不太可能。
只是放到哪里也是个问题,宋妈妈建议到,“要不一个放到卧室的炕上,另一个放到外间的炕上?”
秋鲤想了一下,确实可以,贴着墙,箱子都不算大,占的空不多,而且箱子上面也可以放东西。
“紫檀的这套放到外面,绿檀的放到里面吧。”她很快就决定了。
宋妈妈招呼扣儿几个一起,小心翼翼的将两只箱子搬了过去摆放好。
秋鲤指挥她们将外头炕上散落的书都收拾到柜子里头,只留下正在看的一本,自己却转身回了内室,也不用人帮忙,自己将宁渊拿来的首饰盒都找出来,搬到炕上,一件件的开了盒子看了后,珍重的摆到柜子里头。
柜子塞满了之后,竟然还余下几个盒子没装进去,秋鲤呆呆的看了一回,终于意识到:宁渊对自己真的很好
……(那是,这么多珠宝老值钱了。)
三月初三的夜晚,月亮弯弯的有些瘦弱,可那月光却明亮,挂在树梢上明晃晃的照着院子里的一切,宁渊虽然没有过来,但却用实际行动表示着他的挂念,而她呢,除了享受着这一切,偶尔会困惑一下,然后又沉浸在这种美妙的感觉之中,忘记了这些都是宁渊带给她的。
秋鲤羞愧了——她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能回报宁渊。俗话说的妙,知耻而后勇。她决定将个人的类似矜持啊羞涩啊等等种种情绪暂时放到脑后,勇敢大方的为宁渊做点什么。
然后这姑娘开始拼命的想啊想,自己除了吃,除了睡,还会干什么?
秋鲤悲催了——猪养大了,能杀了卖钱,她呢?
做饭不行,她连生火都不会,宋妈妈根本不让她往后厨去,说那地方油烟重,怕熏了她。做衣服就更不行了,别看宋妈妈三两下就剪出样子来,她看见剪子都有些发抖,更别提量体裁衣了。
真是衣食住行,四大皆空啊。
宋妈妈掀帘子进来就见秋鲤托着腮帮子趴在炕桌上,对着灯火不知道在想什么。
“天晚了,娘子睡吧?”试探着问了句。
秋鲤被自己得出的结论打击的遍体鳞伤,蔫蔫的看了眼宋妈妈,坐直了身子,垂下眼睛来,揉/搓自己的衣摆。
宋妈妈咯噔一下,心道自己竟没发觉娘子有了心事,真是该打!
她斜签着身子,虚坐在炕沿上,柔声问道,“娘子,怎么了?能跟妈妈说说吗?”
秋鲤长长的睫毛闪动了一下,却没有抬头看宋妈妈,她是很确定自己想为宁渊做点事,但还没勇敢到不耻下问的地步,万一宋妈妈笑话她……
宋妈妈见她没有诉说的意思,也不强迫,只起身下炕,将床铺铺好,这才过来请秋鲤,“娘子先歇了吧,睡一觉再想不迟。”
秋鲤点点头,宋妈妈这才放下心来,拉
着她到了床上,伺候着放下帐子,情知自己今夜是睡不好了,便出来对扣儿几个轻声说,“今日都熬了一天了,你们也早些睡,明儿可不准起迟了。”
扣儿在外间都拿着自己的铺盖等着值夜了,听了宋妈妈的话,同杏儿桃儿一起给她行了礼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宋妈妈怎么也想不通,娘子明明白日里好好的,吃饭的时候甚至吃的比平常都多,看见箱子的时候也蛮开心的,还主动要求自己亲自收拾那些首饰。那么问题肯定出在她自己收拾首饰的这段时间里了。
宋妈妈想了半夜,唯独没有想到秋鲤这是羞愧了——哪家后院的女主子不是华服美食养尊处优得这么过来的,谁会闲的蛋疼的感激男主子?
秋鲤却睡了个好觉,她想不出来办法,却将自己想累了,躺在床上秒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睡颜朦胧的秋鲤见了宋妈妈便乖巧的喊了声,“妈妈早。”
宋妈妈见她脸色白里透红,精神不复昨日夜里的萎靡,心情稍微一松。
扣儿几个过来,伺候着秋鲤洗漱完了,又退了出去。秋鲤便坐在梳妆台的圆凳上等着宋妈妈给自己梳头。
她一坐下,就看到了宋妈妈昨天给自己戴的那个花冠,小小的,却又精致万分,语言难以描述,花冠中间用米粒大小的珍珠攒了一朵淡粉色的蔷薇,秋鲤拿起来,托在手上,几乎没什么重量,这也是这花冠的难能可贵之处。
她想起自己说的不愿意带首饰的理由,随后宁渊便悄悄使人送了这个做上巳节的礼物,明显的是将自己所讲的话都记到了心里,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似是被人用温水轻轻的抚/慰过一般,温暖湿润的能挤来。
宋妈妈捧着梳头的东西过来,站到她身后问,“娘子今日想梳个什么样的发式?”
秋鲤将手里的花冠托高了些,“还戴着它罢。”她有一点隐秘
的心事没说:宁渊好几日没来后院看她了,不知道今日能不能来,若是来了,看到她戴着这个,一定会开心的吧?她别的做不了,哄一哄他,令他开心些总能办到吧?!
秋鲤的头发又长又滑,一点毛糙的也没有,宋妈妈很快就梳好了,小心的将花冠为她戴好,自己在镜子里端详了半天,喜滋滋的夸到,“娘子真好看!”
秋鲤被她说的一下子就笑了开来,眼神明亮的看了眼犹自咂摸的宋妈妈,“妈妈天天守着我,还没看烦吗?”
“没看烦,什么时候也看不烦。”宋妈妈笑呵呵的边说边将她往炕桌边领,早饭已经摆好了。
秋鲤笑吟吟的真心实意的说到,“妈妈真好。”
宁渊大清早的出门,让双喜先去部里告假说晚一会儿到,自己径直带着双临来了宋宅,结果一进门就听见秋鲤夸奖宋妈妈,那声音娇憨里带着讨好,轻柔里快活……
宁渊没吃早饭,先喝了一罐子老沉醋。
本来上扬的嘴唇在扣儿匆忙的打起帘子的时候,已经被醋坛子压平了。
宋妈妈刚递了筷子给秋鲤,一回头见进来的是宁渊,连忙行礼。
“行了,都下去吧。”他进来只看了一眼,其他人就被他抛到九霄了。
秋鲤却没他那么多想法,只觉得老头待自己着实不薄,她正想了他呢,他这就来了。高高兴兴的奉送了一个笑脸给他,在炕上跪直了身子,问道,“早饭吃过了吗?”
见宁渊摇头,样子有些呆,她也不在意,下了炕,亲自投了帕子过来,拉过他的手,细细的擦拭了一遍,擦完,见宁渊还在看她,又附赠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她的笑还没收回去,就见宁渊仰起头来,瓮声瓮气的说道,“将帕子给我。”
宁渊留鼻血了。
将秋鲤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
宁渊只得先安慰她,“没事,别慌张,只是有些上火。”
秋鲤:春日也会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