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既然没死,却又为何这么多日子未曾出现?”拓跋陵表情冷漠,靠着龙椅慢慢坐下,“是在等着给朕贺新年。”
狸奴扫了一圈众人,似笑非笑地走上前,“皇上猜得没错,但本公主这祝贺,却不是为了祝贺皇上,而是为了祝贺天朝。”
拓跋连城不动声色,手指碾着苏莞然手背,苏莞然却目光凌然,一眨不眨地望着拓跋陵,“他怎么这么淡定?”
“是啊。”拓跋连城抬眼,眸如点漆,静静看着他,“他的确,过于冷静了。”
难道今夜还能出什么变数?拓跋连城脑中不断思索,最大的、最能制约他的可能唯有禁军,但,穆青松既然能放出大宛公主,又怎么可能与他背道而驰?
皇帝都已经下过除掉禁军和南王府的命令,这绝不可能。
拓跋陵的镇定,让狸奴也有些皱眉,但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她只能继续下去。
咬咬牙,狸奴突然转身,“诸位当可知道,先皇驾崩之时,除了前大理寺卿、前礼部尚书之外,只有本公主伴驾左右!其后本公主突然出逃,诸位难道就不惊讶吗?”
萧安才适时反问:“听闻此事是……莫非另有隐情?”
中间一点停顿,究竟何意,众人心知肚明,但谁也没有出声。拓跋陵就像一个木偶,静静地看着他们。
“若仅仅是为拓跋陵,本公主何至于逃?”狸奴深深地看着他们,“本公主逃,是因为本公主知道了一个秘密,一句先皇驾崩时的遗言!”
先皇遗言!
有人心惊肉跳地问:“什么遗言?”
狸奴冷笑,豁然转身,目光挑衅地看着拓跋陵,白皙的皮肤在灯下闪闪发光,漂亮得不同于真人。
她一把将脸上的面具摘了,掷地有声道:“先皇遗言,天朝皇位继承人,不是拓跋陵,乃是拓跋连城!”
此话一出,
满堂哗然。
“公主休要胡言!此事有前礼部尚书证词吗?”
“诬蔑圣上,搅乱朝纲!其心可诛!禁军还不将人拿下!”
可任凭他们怎么喊,禁军都没有动静,很快,那些呼声便销声匿迹了,因为他们突然发现,门口又站定了一个人。
白发苍苍,精神矍铄,不是前礼部尚书又是谁?
“老夫可以证明,公主所言为真!”他大步走了进来,中气十足的声音犹如雷霆般在麟德殿中回荡,“老夫受其胁迫,愧对先皇,但今日,老夫可以生命为证,此事为真!”
霎时间,麟德殿内外,一片大乱。
风雪中,有谁蹒跚着脚步向麟德殿赶来,权杖杵紧青石板上,却不慎滑倒,摔得头破血流。
“陵儿,我的儿,你这个傻孩子啊……”
喧嚣的风雪不及人声鼎沸,麟德殿上,拓跋陵缓缓站了起来,所有声音又慢慢静了下去,那些冰冷的视线齐刷刷地投注在了他的身上。
他冷静得让人心惊。
“除此之外,还有证据可以证明朕谋朝篡位吗?”他笑了笑,淡淡道:“若有证据,一并拿出来,不必多耗费时间。”
拓跋连城若有所思,“看来事情比我们想象中得要简单的多。”
随即,他忽然抬手,“啪啪”两声,随着他击掌的动作,一个手臂吊在肩膀上的年轻人手捧黄绢,慢慢走了进来。
蓝玉抬起头,扫了眼拓跋连城,无奈摇头,“皇上若要证据,蓝玉便有,先皇遗诏如何?”
拓跋陵皱眉,飞快地扫了眼苏子默。
苏莞然条件反射地往他前方一挡,凌厉的目光隔开了拓跋陵的注视,拓跋陵眯着眼冷笑,却道:“你说是先帝遗诏便是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在作假?”
“诸位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一观!”蓝玉面不改色,随即语出惊人,“若非我知道真相,当初…
…又为何要带人兵临皇城,我,拓跋氏七皇子拓跋玉,遵于拓跋,敢以命发誓,绝不撒谎!”
拓跋连城一怔,苏莞然一把抓住了他,“他、他说什么?”
“拓跋玉……玉儿?不!”拓跋连城皱眉,心头微颤,“这不可能,他们是不同的两个人,或许是这身份更具有说服力,或许……”
他定定地注视着蓝玉,却见蓝玉突然看向他,飞快地眨了两下眼睛。
“宴会还未正式开场,诸位却已经准备好了这样一场大戏,看来今日,是有人等待已久了,是吗?”拓跋陵慢悠悠地开口,“拓跋连城,等了足足七年,你倒是坐得住。”
事到如今,众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一切,看似顺理成章,前所有为的大宴,所有人都凑在了一起,出了拓跋连城,还有谁可以做到?
拓跋连城轻笑一声,扶着苏莞然慢慢坐回了位置上,慢慢走了出来,缓缓道:“谋朝篡位,屠杀兄弟,纵容贪腐,构陷良臣,虚耗国库,克扣军资,逼得将士谋反,逼得民心尽失,你自以为,自己还配当天朝之皇吗?”
“为皇者,当保天下。你为一己之私,弃和平之道,与于阗结怨,可想过战乱之苦?可曾对得起列祖列宗?对得起先皇?!”
他的声音虽然轻缓,可字字句句都都是诛心之言,但偏偏,拓跋陵并不将之放在心上。
“是,我当然做不好这个皇帝,只有你可以对吧?”拓跋陵嗤笑,阴冷地看着他,“只有你,从小受尽父皇宠爱,明明我才是嫡子,但先皇却看都不看我一眼!”
“他派帝师去边关教导你,早早为你定好大宛公主为皇后,甚至连诏书都写好了要给你!”拓跋陵突然大笑,“他给你修得王府是十七个皇子中最大的,番邦进贡的赏赐也是给你最多,单单是你王府一家
,便是富可敌国!”
拓跋陵一把将头上的皇冠取下,干脆到令人吃惊地扔到了地上。
“就连这顶帽子,都是他特地为你订做的!可你配吗?你不过一个妾妃所生的东西!若是他将用在你身上的心在我身上用上千分之一,今日就会是不同的结局!”
众人还在为“拓跋玉”的身份而惊愕,却转眼,酒杯拓跋陵近乎放弃式的控诉吓得呆滞。
“所以,你当真谋朝篡位了?!”
“我是不是谋朝篡位有区别吗?”
拓跋陵指着他们,觉得十分可笑,“你、你们,不早就都是他的人了?还有禁军!这皇宫早就在你们的控制之中了,竟还特地等到今日,不就是为了求一个名正言顺?好啊!朕给你们!”
他猛地从袖中拿出一份诏书,径自扔给了拓跋陵,“这是退位诏书,还有罪己诏,我已经写好了。我知道你们要干什么,可那又如何呢?”
他看着拓跋连城,笑容充满了恶意,“拓跋连城,我告诉你。这皇位朕玩腻了,现在丢给你,哈哈哈,你记住,那是我拓跋陵不要的垃圾!”
“放肆!”前礼部尚书大怒,“如此藐视皇位,你视先皇为何物!”
拓跋连城瞥了眼地上的东西,不屑冷笑,慢慢摘下了自己的面具,俊美无双的深刻面容让人惊愣在当场。
“他若知道尊重先皇,先皇也不会死。”
此言一出,麟德殿内外顿时传出一片片的吸气声。
他们为这话中的意思而惊,也为那张脸而惊。
“这……先皇?”
“不,这是南王!”有人失声道:“南王殿下竟然和先皇年轻时长得这般相像?难怪啊,难怪一直不曾摘下面具。”
若是这张脸出现在拓跋陵面前,人早就被杀死了,哪能容他活到今日?
苏莞然诧异地看着他,她原本以为拓跋连城戴面具是为了遮
住那脸红的毛病,却原来,她的夫君,南王殿下,竟然和先皇如出一辙。
看着那张脸,拓跋陵竟有些神思恍惚,“难怪,父皇最是喜欢你啊,哈,我们这些人,真的算他的儿子吗?旭儿死了,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但随即,他又反应了过来,眼中闪过厌恶,“你要我的命,拿起便是。不必拿先皇做文章,给我塞上什么弑君的名声。”
“先皇病重,公皙家可以加重朝务,令先皇耗尽精神!”拓跋连城声色俱厉,“不忠不孝,天理难容,你还要证据?好啊,唐庆!”
拓跋陵皱眉,却突听外面传来一声惊呼,“皇帝!陵儿!谁敢伤我陵儿,哀家跟他拼命!”
唐庆已经捧着罪证上前,一听这声音,却瞬间停了下来。
拓跋陵也是一惊,眼中阴沉一闪,却见公皙淑慧杵着拐杖跑了进来,发丝散乱,朱钗零落,身上还带着雪沫。
“母后!”拓跋陵一惊,忙上前将人扶住,愤怒地瞪向拓跋连城,“母后也算是你的嫡母,拓跋连城,你敢对你嫡母动手!”
拓跋连城目光愈冷,漆黑的眸子里好像藏着万丈深渊。
他随手一挥,将唐庆手中的奏折扔在地上,压在了那退位诏书之上,语中怒气难掩,“先皇病中操劳,可巧的是,上奏朝参之人却总将重要的事压在先皇休息之时送上去,而这些人……”
他咬了咬牙,一股杀人的冲动在他胸口乱撞,“都是公皙家收买而来!拓跋陵!弑君篡位,你有什么资格写‘退位诏书’?我天朝历史,永远都不会承认你这个皇帝!”
公皙淑慧挡在他的面前,她仓皇而来,听见的第一句话,便让她的脸色蓦然雪白。
她张开嘴,似要争辩,可目光落在了拓跋连城的那张脸上,却像是被什么人掐住了脖子,脸色铁青。
“……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