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皙淑慧被她这漫步尽心的姿态气得脑仁儿抽痛,“皇帝!你胡闹也要有过限度,骁勇将军之位,岂是张口就更给的?你这是动摇国本!”
苏莞然刚到麟德殿外面,恰好也正听见这句话。
那殿门口只站了三人,其余的人都站得远远的,苏莞然也不好主动靠近,只好和那颤抖的妃子站在一起。
苏子默见她过来,正要上前,却被高士喊住,“皇上派人看着你呢。”
苏子默只能悻悻退回门口,目光不时与站在原地没动的苏莞然接触。交睫之下,两人心领神会,各自安好,便可放心。
采采想里面一时半刻也不会出来,拢了拢披风,来到了苏莞然面前,却对那妃子道:“贵妃娘娘身体不适,就先回去休息吧。”
贵妃几乎是喜极而泣,“多谢采采姑娘!”
按说宫中妃子都恨不得上赶着巴结皇帝,但这贵妃却好像是被逼着上战场一样,吓得浑身僵硬,听说不用作陪了,机会是跑着离开的。
让妃子都如此惧怕,这皇帝未免也当得太失败了。
苏莞然摇头叹息,“皇上这几日可是身体不适?”
不是脑子有病能干出这些混账事?
采采牵着她的手到了一边,“皇上只是寻欢作乐,倒也没什么,今日把骁勇将军都卖出去了,且又下令罢朝,太后心情极差,今日王妃还是避着些才好。”
她若是去请安,十之八九是会让太后想到拓跋连城。
自己的儿子一日比一日昏庸,而拓跋连城如今在京城之中可算是如日中天,与当初时不时就要被“放假不上朝”的时候可谓天壤之别。
苏莞然不知,其实这些日子,朝臣若有急事,已经不去朝堂之上,而是去南王府了。
她往里看了看,透过纱窗,依稀看到公皙淑慧用权杖重重捶地,不禁好笑。
“皇帝做出这
件事,便不会想不到慈宁宫的反应,却依旧没有改变主意,分明就是有意为之,太后此来,必将无功而返。”
“太后对皇上是真好,可惜皇上不领情,这有什么办法?”采采也很无奈。
说完又是疑惑,“明明以前皇帝很听太后的话的,怎么这会子偏要和太后反着来,我总觉得他像是在故意气太后似的。”
“没准就是因为以前太听她的话了,”苏莞然意有所指,“毕竟,公皙家已经没了,皇上对太后,也没有当初那么依赖了么。”
采采眉头一皱,“可毕竟太后是生母,皇上这么做,就不怕别人说他不孝吗?”
苏莞然看着公皙淑慧那佝偻的背影,杵着权杖的手似乎在微微颤抖,也不禁为之一叹,“太后爱子之心诚可贵,只是……爱子爱过了头,结果不是溺杀,便是结怨。”
采采无言以对,她默了默,忽然看见外面走进来一人。
他穿着件玄青色长袍,围着披风,高冠玉带,金钩铜簪,笔直地行走在风雪中,脸上虽然戴着面具,但却盖不住那面具下的英姿勃发、精神爽朗。
看惯了宫中萎靡与战兢,乍看那身姿挺拔、气宇轩昂的拓跋连城,采采都不禁眼睛一亮,“王妃,您瞧谁来了?”
苏莞然回头,也不由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见他昂首阔步、负手近前,就如青松一般,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么早就进宫了?”她上前,抓住拓跋连城的手往旁边去,避开正门。
“起得早,”拓跋连城跟着她过去,奇怪地扫了眼外面一大堆人,“怎么了?”
“还不是皇帝的事,你听我说……”
拓跋陵将骁勇将军这个位置轻易拿出去,别说公皙淑慧,就是拓跋连城也变了脸色。
“骁勇将军手下十万兵马须得从各方抽调,”拓跋连城微微眯了下眼
睛,“如今我未曾手执虎符,他莫非是想趁机分化我的军权?”
可那是能分化得了的吗?那些忠心耿耿的不将,听从的早就不是一个虎符,而是他。
只有当座上君王换了人,他们才能真正臣服于虎符,也还是臣服于他。
苏莞然多少明白一些,但转念一想又摇头,“依我看倒是不像,他这几日在皇宫玩乐无度,昨夜内务府筹备了一夜的烟花,玩性上头什么说不出来?”
拓跋连城挑眉,却仍旧有些怀疑,“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在拿着将军之位玩乐?”
将士领兵打仗,抛头颅洒热血,皇帝却拿着将军之位取笑。
苏莞然略回了回头,忽然想到了什么,“对了,皇上不允许我和子默说话,但没有阻止你,待会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那皇帝这几日到底出了什么事。”
拓跋连城点头,正要告诉苏莞然暗兵已经解决了的事情,却听麟德殿里突然传来哐啷一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刷砸了地上,而后又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两人一惊,侧头往里看,竟是公皙淑慧拿着权杖将那拓跋陵面前的酒水佳肴都扫落在地,气得大骂,“你还想好好当你的皇帝吗?!”
拓跋连城与苏莞然对看一眼,同时禁声。
“母后,”拓跋陵看着龙袍上的酒水,缓缓站了起来,“母后大老远到了麟德殿来,不就是为了个骁勇将军之位吗?朕将他去了便是,如何?”
那漫不经心的语气,显而易见拓跋陵已经不将朝令夕改的危害放在眼里,气得公皙淑慧刷地抬起了手,“你——”
可手才一抬起,却又顿住了。
公皙淑慧看着面前披头散发目含冷诮的皇帝,深吸口气,又放下手,“你如今是皇帝了,我不能打你,但你当皇帝,就要有个皇帝的样!”
拓跋陵眯着眼睛看着她,
视线若有似无地在她手上停留,忽地想起了一件小事。
他在宫中练字,练得恰好是一篇《出师表》,诸葛孔明的名言,他也曾存为至理,但他的字总是写不好,公皙淑慧每每检查,总是抬手便一巴掌,当着宫女太监的面。
“这字形同狗爬,如何能够让你父皇喜欢?怎么当太子?继续练!练不好不准吃饭!”
拓跋陵嗤笑一声,“母后,时间不巧,朕要去看烟花了,母后可要同行?”
虽是如此说,可拓跋陵却没有等待公皙淑慧的答案,他径自离开了皇宫,带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半晌后,采采才进去,扶着摇摇欲坠的公皙淑慧,将双目无神的老妇人扶回了慈宁宫。
苏莞然眼睛发亮,一转身也要离开,拓跋连城伸手抓住她,“你去哪儿?我有事还没和你说。”
“哎呀,明日再说。”苏莞然眼中含笑,回头轻轻拍了下他的下巴,狡黠地眨了下眼睛,“乖,听话,快回去,本王妃去给你取一份礼物。”
说着,她高喊一声书丫头,两人竟逃也似的跑开了。拓跋连城待要追上去,可才抬步,就见穆青松匆匆向他走了过来,“王爷!”
他靠近了,才压低声音,“王爷,内务府准备,礼部已经通知了各州府布政使入京,人也快到了,但安置的地方有些紧张,尚书大人请王爷出去呢。”
拓跋连城皱眉,看看前方,已不见苏莞然的背影,只得点头,“走吧。”
这会儿其实还没到傍晚,但拓跋陵说了要看烟花,就是正午太阳高照,内务府也照样要给他放。
苏莞然和书丫头先在御花园边缘逛了一圈,见人头攒动,好像整个皇宫的人都到了这里似的,不由暗喜,“这会兴头刚起,人必然都来了,等会人觉得无趣就该走了,抓紧时间。”
说着,两人
便往楚宁宫而去,太阳逐渐西斜,很快便听见御花园正中传来了惊呼声,在天空炸开的烟花还看得见行迹,竟是一朵牡丹花样,漂亮得很。
苏莞然很快就来到了楚宁宫外,没过多久就看见了楚宁宫外的禁军副将。
但见副将横眉怒意,支使手下道:“皇上说了,楚宁宫外不准闲杂人等停留,来人呐,都把那些常在周围转悠的宫女都给我赶走!”
禁军自是一派凶神恶煞地开始赶人,鉴于方才麟德殿里皇上和太后才吵过架,这会竟然也没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假传圣旨,听话地跑了。
苏莞然与书丫头相视一笑,开始“找镯子”。
副将摸着铠甲,目光一挑便看见了苏莞然低头找了过来,他咳了两声,上前道:“王妃,这雪地冰冷,不好找,王妃不如去上面看看,让末将替您在这儿找吧。”
“那就多谢将军了。”苏莞然大喜过望,她可懒得在这里磨蹭,只是楚宁宫外面这条路乃是正街,就算没有太后的人,也有普通宫女,传出去总归不好。
副将送情,她接得大方,没两步就到了楚宁宫外,让书丫头左右看着点人,而后一溜烟便进了楚宁宫内殿。
“呼……”长出口气,苏莞然捏了捏拳头。
毕竟是皇宫重地,偷偷溜进来还是需要勇气的。
但很快,她就将目光转到了那堆满奏折的御案上,玄武缚龙玉玺在琉璃瓦透出的潋滟光芒下,渗出丝丝寒意。
若是将玉玺偷出去会怎么样?苏莞然这样想着,而后立刻回神,将贪念压下。
玉玺可不是别的东西,她扯了下嘴角,开始四处找没有写过的圣旨,从角落里摘了出来回,拿起笔坐在龙椅上。
可苏莞然却忽然不觉,反而还觉得这龙椅太硬,硌屁股得慌。待要动笔时,却又动作一顿,看向了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