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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东北,荣焕的记忆停留在网络上和听说里。此时在沈阳,她和项津生去了大帅府,排队的人很多,张学良先生以前用过的物品此刻在自己的眼前,还是有点恍惚。看见半山一样的住宅,从主房出来,络绎不绝的游客排队去旁边姨太太们的洋楼,打消了再进去参观的人。街上满目的是“盛京”,荣焕想名字还真是好听。曾经喜欢南京或许也是被它的历史底蕴吸引,虽被达到过却时时觉得被召唤,如今响应了这场回音。又逛了沈阳故宫,倒也真是大。两人不自觉地想起无论是出差还是路过,都没有去过北京看故宫。见到沈阳是北京的陪都,也算窥见了东北历史一隅,感叹一切岁月绵长。

    两个人没有什么目的,手机搜索那一处近又赶着地铁去下一处。傍晚时来到了中街,天色出奇的好,火焰一样的晚霞铺开,微光描着云边,像复古油画。走到美食街巷口随意坐着等吃的,就餐区位置随便坐,两人把包放下占了个位置。荣焕看着一个叫“火勺”的食物好奇,说:“我去要两份。”人很多,排队时她恍惚觉得自己还是学生,现在在食堂打饭。取好东西后回到座位,项津生在桌子上放着两碗白腻动一动碗就会晃动的胶质物,上面放了佐料,但是看见上面的辣椒不像本地人的量,她知道项津生肯定叫老板加了很多。

    荣焕说:“这是什么?”项津生搅拌后给放在她面前,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店:“大连焖子。”荣焕点头,软软弹弹的口感,又有点入口即化的意味,混在各种香料里面,味蕾打开了。把火勺给项津生,说:“没想到这么多。”二人吃着东西,看了时间,荣焕说:“明天去长春吧?”

    项津生抬头看她:“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会想在沈阳多逛逛,把它逛完。”

    荣焕摇了头:“空几个地方吧,以后想起来说不定会觉得想念,还会有更大的期待。何况我没什么事情,你还有时间限制,那么就多走几个地方吧。”项津生说了好,又问:“那你还想去哪里,我晚上回去大致做做攻略?”

    荣焕想了想,咬着筷子。荣焕低头说:“长春,哈尔滨?其实还想看看漠河,但是好像不太好去。想了想快要转去丹东,然后回南京吧?”她没听见项津生的回应,又抬头看,发现项津生看着她,在她正着身子后他又避开。

    用晚餐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两个小吃也能吃这么久。项津生问:“只吃这些,晚上会不会饿?”荣焕说:“没关系。”两人走到广场中央,几个中学生一样的小姑娘捧着花走到他们面前:“哥哥姐姐,我们在做社会实践,能不能买束花呀?不贵的,价钱的嘛您看着给就行。”荣焕看见花也确实开得好,笑着点了头。项津生向前一步,付过钱以后,其中一个小女生说:“哥哥姐姐,你们真般配。”又嘻嘻哈哈的走过。两人也只能装作没听见这句调侃。

    荣焕接过花,嗅了嗅,其实没什么味道,一缕头发跑出来落在眉间,项津生抬手就给她拨过去,手触及到荣焕的额头时两人对视,想起了昨晚的呼吸交缠,荣焕往后退了退,项津生收回了手。

    从沈阳到长春只需要两个小时的车程,下车后却因为城市风格有了巨大的割离感。要说沈阳给荣焕的感觉,不是记忆里的“冷”,在她眼里东北处于漫长的寒冬里,透着冷意,底色是忧郁的。亲临后发现了沈阳人的随和,是否忧郁她不得而知,她想是否也算一种乐知天命的淡然。想着再看看其他两个省。

    下车后到了酒店放好东西后,项津生发消息问荣焕:“累吗?休息一会儿出去,还是等明天?”荣焕说:“还早,你休息一下吧,然后出去吃饭?”随后试图躺在床上透过黑暗看天花板。怎么会想到来东北?只是图淡季人少罢了,安静。指尖的明灭是房间里唯一的光亮,她不开灯,不拉开窗帘,像是要拿香烟将黑暗烫出一个出口,便于逃离。她能听见自己的呼吸还有沉闷的心跳,打开手机听歌时又坠入了回忆。其实她怎么会不知道呢,她都知道,早在那栋房子里,她知道了一切。又想起陈百强的故事,他们都这么熬过分离的时刻的,未亡人的身份是无奈的催化,长长久久的禁锢,靠着回忆和思念过日子。十一年,很快。29岁,很快。摁灭了烟蒂,一首歌刚好结束。

    迷迷糊糊睡着,醒来发现是下午六点多,夜幕快完全低垂,到底是北方。项津生叩响了门,荣焕起身开门,抬头见他满脸笑意:“怎么样,睡够了吗,要去吃饭吗?”他果然够了解她,取了外套拿好东西后出了门。

    荣焕跟着项津生走的,他去哪里,她就走到了哪里,瞬间觉得自己是个生活白痴。而这样算什么呢?她唤他:“项津生?”项津生回头看着她,不知为什么,那一刻项津生觉得荣焕离他特别远,远到他们无法触及到彼此,他知道他永远到达不了她的王国。他应了:“怎么了?”荣焕笑了一下,走在前面:“随便找个饭馆吃饭吧,不想逛了。”吃饭时无话,荣焕吃得很少。

    项津生放下了筷子,同时伸手止住了荣焕的动作:“你怎么了?”荣焕看见自己的手被他的手盖住,缩回了手。荣焕看向他的那一刻,项津生觉得她的眼睛雾气蒙蒙的。她沉默着吃饭,他沉默着看她,两人再沉默着回到了酒店。荣焕要关门时,项津生拦住了,关上了门,走进她的房间再一步步靠近。荣焕被逼得连连后退,皱了眉:“项津生?你做什么?”

    项津生却伸手把她拽进了怀里,低头亲吻了下去,吃痛之际伸手推搡,项津生一只手揽住她,另一只手把她的双手扣住。项津生的牙齿磕到了荣焕的嘴唇,腥甜在嘴里弥漫,眼泪几乎夺眶而出,她卯足了劲挣脱,用力把项津生推开,挥手给了他一巴掌,手在发抖。

    项津生说:“你看看我,我不是没有心的荣焕。”

    荣焕的愤怒褪下,脸上显了慌乱。戳破了,虚幻的和谐在他这句话里戳破了。

    项津生垂眸看着她,抬手抚向她方才被磕破的嘴唇,手指拂过,轻声说着:“他死了荣焕,在你身边的人是我。”声音沙哑,带着轻微的颤抖,失望与残忍交织。

    荣焕说:“对不起。”坐在地上一脸的颓丧,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身上在发抖,额头和背部出着细细密密的汗,呼吸忽而急促了起来,又断断续续说着对不起。

    “荣焕?”项津生见她呼吸不顺畅,连忙俯身查看,见她大口大口喘着气,项津生在房间找到一个袋子递给她:“不急,来,堵住袋口吸气。”他判断是呼吸性碱中毒,气氛被懊恼代替,伸手帮荣焕顺气:“对不起,我不应该···”

    片刻后荣焕平复些许,生理性眼泪还是情绪激起来的眼泪她分不清,满脸是泪,她还在说对不起。

    项津生跪在地上拥抱着她,像是祈求的姿势,轻轻拍着她的背:“对不起荣焕。”

    旅行终止。

    赶到机场时长春下了雨,飞回南京到达后南京也在下雨。

    荣焕厌恶每一个下雨天。

    回到南京后她和项津生快要半个月没有联系,偶尔项津生会发来消息问候,她也没有回。约了赵梵的诊疗,后来还是推了。赵梵打电话来:“荣焕,你需要住院了知道吗?”

    荣焕看着日期,翻着那个写满南京的攻略:“赵医生,以前看医生的时候我以为我能痊愈的。”

    赵梵说:“现在,和我到一个咖啡馆里怎么样?”

    见到赵梵后,荣焕记不清她跟赵梵说过什么,也不记得赵梵和她说了什么。这段记忆几乎空白,如同当初一次次忘记郑梓。后来入院,无奈跟项津生打了招呼,叫他帮忙瞒着父母。

    项津生每天下了班会到医院看荣焕,她比以前更瘦了些,眼神呆滞,有时跟她说话她会延迟很久,眼神才落在他身上。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荣焕甚至记不清日期,恍惚觉得自己离群索居的日子里便脱节了。多年的职业习惯现在磨灭,她甚至觉得被淘汰。不安全感和危机感袭来,脑子里浮现的是:逃。

    出院时南京很冷,湿润的空气钻进衣服,刺骨的尖锐。回到住所后的一段时间里,作息还是按照住院时来的,可是她还是在很多个夜晚无眠。

    没有工作的日子荣焕也没有觉得轻松,和傅毓晚通过几次电话,傅毓晚说:“我当你是休假,离职还没有批,要不要回来?”她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我···想离开南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