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荣焕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过新歌,那几首日语歌,那一些粤语歌,反反复复的听了多年。某天要收集素材的时候看了一段混剪的视频,看第一遍的时候总结了素材内容和立意,再想重温时却不自觉被背景音乐吸引,把视频坨尾到了最后找到了曲子的名字。惘闻乐队的lonely god。那一晚她把这首九分三十秒的旋律循环了无数遍。歌曲的评论区里有这样一则:在一个后摇的帖子里看到这么一句话。 “惘闻,lonely god。去了现场,前男友在离我三米远的地方,和他的朋友们。我一个人,站着听完。”她开始思考那个看演出的女孩是什么样的心情。但荣焕觉得不是失落,也不是遗憾,是带有释怀后的孤独。她在脑海里续写并补充了一切故事,但是没有一个是重逢后在一起的。因为荣焕觉得,世间事难两全。南京的佳雯是一个人的思念,因为某个不知名的网友她知道了这个人。荣焕没有见过真实的佳雯,所以她把佳雯当作是自己的一个倾吐对象。

    再循环到第十七遍时发现已经凌晨三点,打开手机看见了几个小时之前的消息。

    宋哲明说:快过年了,什么时候回洲川?我和霈霈有个事情要和你说,必须当面说。

    景晖说:荣焕,来到墨尔本的日子过的好快,但是我的旅途不止于此,明年我想要去俄罗斯。

    穆姿说:荣焕,华塔原来这么冷。这次回来我去了一趟华中,变化好大,比我们在的时候要大得多,也好看的多,可是我还是更喜欢以前的样子。对,校长也换了。今天带黎曜见我爸妈了,平时遇事不乱的他,今天手心都是汗,还一直嘴瓢,笑死我了。

    荣焕看见不知道该回复那一条,庆幸有时候还会有老朋友之间的联系。虽然已经是渐行渐远。对于不会维持感情的她来说,他们几个人的主动确实是她的福气与幸运。她走在窗前,看着窗外发呆。眼睛有些干涩,lonely god也还在循环,华塔很冷,华中有了变化。那么···嘉安巷呢?搬去洲川之后她再也没回过华塔,期间和黎净优联系过几次,现在也是多年没有消息了。她想了想自己的年纪,她今年28了呀。好快,一切都好快,可是记忆是昨日记忆,太清晰,也没有任何蒙尘迹象。

    拿过一支烟,点燃。看着远方终于撤下了黑色幕布,天色渐亮。

    七点多时飘了雪,换了衣服去上班。

    她是第一个到公司的,陆陆续续有人再来。

    傅毓晚来时说:“你脸色不好,不舒服?”

    荣焕摇头:“不会。”

    傅毓晚走到她旁边,手覆在荣焕额头上:“这么烫?不行,去医院。”

    荣焕拉下她的手:“毓晚姐,我今天就可以做完。做完后,给我批年假吧。想把之前的假期补一补。”

    傅毓晚冷着脸,:“去医院我也会给你批年假,一个月够不够?”声音里带了关切:“去医院。”

    荣焕笑着说:“二十天就好。剩下的,囤着以后再用。我先做完,做完我就去。”

    快要午休时脑袋眩晕,想要把文件送到傅毓晚的房间刚站起身倒了下去。

    没睁开眼睛时浓烈的消毒水味就已经扩散到了鼻腔,荣焕觉得更晕了。闭了闭眼睛又再睁开,终于觉得清明了不少。荣焕默不作声地看着傅毓晚坐在床边看着电脑噼里啪啦敲着字,时不时拿起手机回消息。正准备接电话时看见醒过来的荣焕又放下手里的东西向前看她:“有没有不舒服?”随后呼叫了护士。

    荣焕叫了一声:“毓晚姐。”傅毓晚故作责备:“你看,早叫你来医院,偏要和我犟。”接了个电话,又说:“你在医院好好休息,好点之后我就给你签假条。”荣焕说:“你不怕我跑了?”

    “谁跑你都不会跑。”傅毓晚的话没错,因为荣焕工作的这几年勤恳认真,已经成为她的臂膀。初时也会经常因为犯错而受批评,n司都知道,傅毓晚工作严厉言语犀利,但荣焕的情绪消化速度时她见过最快的,也不会带到工作当中,态度很好,所以业务能力和效率也提升最快。渐渐的,傅毓晚发现,荣焕不是因为喜欢这份工作,而是选择性投入,她把一切情绪和思绪都投入到工作之中,再小的事情也会做,哪怕后来职位比之前上升,她有时候也会揽活,不休息,只是用一周那一天来调节也是会对接工作内容的。这一次荣焕提出休假,她也挺意外的。

    项津生是和荣焕一天的航班,荣焕买了一些特产给他说:“你带给你爸妈。”项津生说:“你年年都在买。”荣焕说:“你不也是。”项津生先上的飞机,荣焕选了夜间班次,能白天到。她戴上耳机又开始听lonely god,眼神漠然地望着来来往往的旅客,看见对面座位上的一个男人裹紧了棉衣横躺着准备睡觉,她想他一定是清晨的飞机,至少是五点多或者六点多的,不然不会选择和衣而眠一点着急的神色也没有;男人后面有一对情侣,两人依偎在一起,分享一副耳机看视频,可能是电影,可能是电视剧,但应该是喜剧,两个人笑得前合后仰。提着包走向了登机口,夜间航班的旅客其实也不少,只是没有人的神色轻松,写满了倦意。

    到洲川时是荣父来接的,荣焕从后视镜里看到荣父两鬓斑白,他说:“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荣焕看向窗外:“今年假期长一点,多待几天。”

    到了家,从行李箱里拿出给父母带的东西,荣父说:“我还说你行李箱怎么这么轻呢。”荣母拉过荣焕的手:“累不累。听你说话都有点哑。”荣焕喝了一口水:“前几天有点感冒。”

    荣母做了一桌子荣焕爱吃的菜,荣焕吃着,居然感觉到了辣,还是在外地待久了。荣母一直夹着菜:“你多吃点,看看瘦成什么样了?工作起来都没好好吃东西吧。”

    荣焕吐了一口骨头:“吃的。”

    吃完饭三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视。荣母说:“荣焕啊,你和津生现在····”

    “好朋友。”

    “那你张阿姨家的儿子你要不见见?博士毕业了,是个大学老师。我也见过,一表人才。”荣焕拿起手机:“要给我上课吗?”

    荣母嗔怪:“这孩子,也老大不小了,该考虑考虑家庭了吧。”

    荣焕说:“我也要面临催婚了吗?妈妈,我还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一句话捧起了荣母。

    荣母说:“我这不是着急吗,你说你一个人在南京,你不结婚,项津生不结吗?你又不和他在一起,又不和别人在一起,你就打算一辈子这样?”

    “这样不好?我现在很自在。项津生要结我也不拦着,张阿姨李阿姨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不见哈。”

    荣母脸色变了变:“荣焕,你28了。”又试探着说:“你是不是···还想着那个···”

    荣焕打断:“我知道,我能算得清楚。”她语气缓了一点:“妈妈,我现在挺好的。好了,我洗澡休息去了,好累。”

    洗完澡回到房间后看见了吉他,她走过去抚摸了一下琴面,拨了一下琴弦,然后拿琴袋装好。

    过年这天来了亲戚,手机上也接到很多祝福消息,荣焕客套地一一回复。

    初三时,她给宋哲明发了消息说:“接驾,我要去华塔了。”

    荣焕说的,是到了华塔去接她,宋哲明做的,是带着秦霈直接开车去了洲川接荣焕到华塔。

    荣焕看见秦霈容光焕发的模样,脸色圆润了一些,就说:“霈霈,你···有···”

    秦霈:“姐,你火眼金睛啊!!”

    荣焕随口说的,没想到还真是。

    宋哲明说:“我要当面跟你说的就是这个。但是我没想到你会来华塔。”

    荣焕没接话,看见一处金店,她说:“等一下停个车,我去买点感冒药。”

    停车后,俩人要下去,荣焕说:“一会儿就回来,太冷了你俩在车上等着吧。”

    二十分钟后,荣焕上了车,递了几个袋子秦霈,秦霈打开:荣焕姐,你这是做什么,这太贵重了。

    荣焕说:你们有了新身份会有新生活,我也一样啊。而且,生宝宝的时候我怕我来不及赶回来,先把礼物添置好。秦霈为难地看着看着宋哲明,宋哲明从后视镜里看荣焕,又对秦霈说:收下吧,难得回华塔,不狠狠宰?

    荣焕冷笑:宋哲明,饭是你请,我要吃贵的。

    荣焕今晚住在宋哲明家,点了一些东西,宋哲明又下了厨做了一些菜。荣焕忍不住打趣:家庭煮夫很适合你。

    宋哲明一如当年臭屁:我谁啊,宋哲明,华塔中学最帅的数学老师。

    秦霈小声说:呆子。

    荣焕尝了一口菜:你的厨艺很不错。

    宋哲明骄傲。

    荣焕继续说:所以你以后一定不要让霈霈下厨。

    宋哲明哀怨:我就知道你不帮我。

    秦霈揽住荣焕:我更招人喜欢。

    荣焕点头,说自己去洗手间。走到玄关处,看见了相框里摆了一张四个人野营时的照片,垂眸。

    换了床荣焕睡不着,第二天起了个大早。洗漱完也才八点,华塔开始下雪,雪花掉到地上就融化了。她想,还是堆不起来。以前看过一点《红楼梦》,记不大清了,却还记得那一句:白茫茫一片,死了真干净。给秦霈和宋哲明发了条微信说自己回洲川了,就轻声出去。

    华塔改变很大,高楼耸立,道路穿插在钢筋水泥里构成网络,绿植依旧大片。只是冬日的低温让人流少了一些。

    看了看路线,离华中不远,荣焕又走到华塔。旁边的那家文具店改成了饭馆,她在那里买过日记本。时过境迁几个字就浮现在了脑海。在门口看见了华中,知道了穆姿说的变化很大什么意思。她们曾经的教学楼搞成了高楼,墙体颜色刷成了红黑相间,进不去,她只能猜测改成了回廊交错的四合院。说是挺好看的,很气派,但荣焕觉得还是以前更有韵味。

    手机响起来是宋哲明打的电话,荣焕刚接就听见他说:荣焕你哪儿呢,怎么走了也不说一声回洲川了?你是不是还没走呢。

    荣焕笑,有些头疼,突然感觉他和高中没二致,那时和景晖斗嘴也是说不停,在想他怎么当的老师,学生会不会捉弄他。她说:我在你单位。

    宋哲明说:华中?

    对。放心吧我没事。我也不回去了,逛一逛,我今晚就回洲川了。

    宋哲明叹了口气:我陪你吧。

    荣焕笑:陪我做什么?我还会迷路吗?当好霈霈的压寨夫夫吧。

    挂了电话,荣焕又折了几条路,要是开学来说不定还能吃到以前读书时吃的小吃,现在寒假,冷清得不行。来到了曾经的林荫道,以前觉得好长,现在觉得好短。荣焕放慢了调子,五分钟就走完了。走到另一个口,她回头,还想再看看合欢花开时的样子。也许,还是看不到。

    起身去了空对月。

    荣焕推开门时是一个小女生在吧台。

    您好,请问几位?

    荣焕说:黎老板呢?

    女生回答:哦,老板一会儿会来。话刚说完,门上的铃铛响起,荣焕回头,微笑:净优姐。

    黎净优一愣,随即上前抱住荣焕:天呐天呐,荣焕,你可算来了。荣焕揽住她:是啊。分开时她说:吓死我了,看见是你们这儿的小朋友,我都以为你不开了。

    黎净优对小女生说:小雅,你帮我热一壶红茶哦,谢谢。又拉过荣焕到座位上:刚刚打电话去了,今天补货呢。对了,什么时候回来的,会来几天?

    怎么好像每个人都会问她这个问题,是不是自己真的躲太久了。叫小雅的女生上了茶,荣焕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香弥漫。她说:今晚回洲川。

    黎净优说:这么急啊。唉,咱们真是太久没见了。怎么样,还好吗?

    这是第一次被这样问,她该怎么回答呢?

    黎净优说,自己这些年也经过家里人和朋友见过不少男性,但是相处一段时间过后都不喜欢他们,总有她受不了的点。荣焕说:不急,宁缺毋滥。黎净优说:你呢?荣焕摇头,又想起来什么,说:净优姐,几年前的照片还在吗?我想看看。

    黎净优起身去给她找,不一会儿拿了一张照片。少男少女站在一起,当年的懵懂稚气因为年月有些模糊,那是他们的第一张单独合照。荣焕说:我拿走了。

    无意瞥过不远处的木牌,字迹有些花了,但是她一眼就认出那是谁的笔迹。起身够到牌子,上面写:生于秋末,误入凡市,生于彼长于此,有苦有痛有喜有乐,死别求来世可相逢,愿梓生时事事悔换焕不悔。

    荣焕扶着木牌,手在颤抖,耳鸣目眩,甚至踉跄了一下,她不解地看着黎净优,黎净优说:郑梓写的。

    愿生时事事悔换不悔,记忆模糊,回忆被推远,可是荣焕没想到他会写下,也没想到他的想法是想她不悔。愿梓生时事事悔换焕不悔。哈,你多伟大啊,你多伟大。

    荣焕闭了闭眼睛,情绪不稳,又压抑住。拿起包:净优姐,很高兴见到你。黎净优拉住她:荣焕,你多年未回华塔一定和郑梓有关,只是斯人已逝,你不能封闭自己的。

    荣焕苦笑,她确乎困在困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