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宋府周围的暗卫来报,早些时候宋大人和其夫人相继离了府,看样子是出城往南边去了。”
潜渊拱手朝正拿着一方墨台观赏的邑王如是禀告。
修长白皙的手指正细细摩挲着一方徽州奚氏进来的松烟墨,奚氏父子倒还算有心,知晓他酷好山水画,那墨上竟细致雕刻着连绵群山和浩然江河,就连里头隐约可见的舟船桥梁都显得分外细致逼真,整体看来工笔匀净,叫人看得赏心悦目。
闻言,他凤眸微抬,漫不经心地问了句,“相继离府?”
那日在宫中大殿上的亲眼所见他还记忆犹新,两人虽并无多少言语交流,可眼神却是常常落在对方身上的,不说浓情蜜意,也称得上琴瑟和鸣。
潜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微微顿了顿才又接着道,“来报的暗卫说,今日早些时候先是宋夫人带着丫鬟先行离开。天微亮时又见宋大人打马追了上去,想必是二人起了些争执。”
“知晓了,下去吧。”他眸光里闪过几分犹疑后,将手中的墨放到了一旁,在潜渊转身欲走时又补了一句,“许久没去清河郡了,现下正值秋季,想来四处落英缤纷的景色颇能醉人,潜渊,不如我们也去看看吧?”
潜渊回过身来看了眼自家主子云淡风轻的神情,心下有些犹豫,主子就是在清河郡落下的残疾,自回京后旁人几乎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个名字,可他竟想要回去?为了那宋夫人?
“主子爷,要不...”迎上主子那双明显是不容拒绝的眼神,他终是将想要劝解的话统统咽了回去。“属下知晓了,这便下去准备着。”
潜渊退下后,邑王缓缓转动了轮椅到了桌案前,从后方锁着的抽屉里取出了半张有焚烧痕迹的泛黄纸张来,那上头写有几行小字:
威皇战之涿鹿,肆旧疾,伤复,足不能行。遂命神医取三千莹草佐以物伤,炼得千年灵丹。
隐于泱泱渭水之下,秘于永昭椽船之上,璀璨星辰互映,后世者得一粒始长生,得离疾苦。
最下方书有”万代千秋,山河“几个字,后头的皆被焚毁了。
这些年来,这张从皇太后手中得到的信纸变成了他聊以残生的唯一希望。
或许这世上当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埋藏着千百年前一个叫威皇的人命人制成的灵丹,而吃了这颗灵丹,便能如他一样始长生,得离疾苦。既然那威皇也备受足不能行之苦,说不定这专门命人制成的灵丹能也能让他重新站起来......
这些年以来,他暗中派了许多能人志士暗中去寻探这信纸中所言之地,沿着渭河水四处翻了个遍,可最终这些人都是满怀信心地去,垂头丧气地归。
谢轩眸子中划过几分渺茫的希望,“既然是你母亲与皇太后的书信中所提及的,想必能通过你得到些答案吧?”
他并不敢十分确信,却又隐隐觉得或许极有可能如他所料想的一般。他也曾派潜渊去查验李淮书房中的那间密阁,可翻遍了段氏留下的遗物,也未能寻到些蛛丝马迹来,心下失望之余却又只能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李思绵身上。
既然她打算回清河郡,说不定那里有他想要的答案。
......
庆丰九年,天大旱,江南产量减少,帝遂开粮仓以供天下。
沿渭河以南的大部分地区都发生了民乱,朝廷的赈灾款一批又一批地拨下去,可却丝毫未能缓解灾情。
永和帝暗中派了宋宴书前往查探,并为其调拨了一批专门的锦衣卫队,加以一枚云纹龙牌,助其在下方查案时能畅通无阻。
宋宴书南下后先是在清河郡其夫人的外祖母家短暂逗留了一日,随后便快速赶往了灾情最为严重的渭南一带。
从南下至今,二人已有数月未见。
清河钱庄内,一个发髻高束的绝貌女子正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手中的账册,一旁立着个年逾四十的胖墩墩的掌柜,以及被她亲切唤作奶娘的老妇。
“钱掌柜,京师李府每年派人来拉的银两数目都在这上头了?”
候在一旁的掌柜闻言忙点了点头,似乎明白了小姐为何会有疑问,便补了一句,“因着路途遥远,后来几年多是换成了金锭,折算有差价,所以数目有些不统一。”
李思绵拨了拨算盘,微微蹙了眉,“那年辰好的时候,物价上涨,金锭也跟着涨价,你们还是按照往年的折算量算给他们吗?”
如此一来,无论钱庄盈利多或者少,李府拿到的分成却都是只多不少的。
钱掌柜有些为难,“也是老夫人交代的,说小姐你远在京师,若计较得太细致,恐你在府里会受到为难。”
怪不得......李思绵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虽说外祖母是为了她好,可用银钱示好,又能得人几分爱重?反而让那些利欲熏心之人得寸进尺。
“姑娘,昨儿个李府又派了人来,说要支取今年的分成。只是账房问他们要印信时,那些人支支吾吾说忘在京师了,等下回再补上章记。”
那印信在李思绵手里,李府的人自然是拿不出来的。
往年来账房也都只是随意拿出来给人扫一眼,甚至有时候账房都不会主动同他们索要,看来李府的人是早已习惯了钱庄对此事的无所谓之态。
只是不成想今年在她的刻意交代下,账房坚持不见印信不放银两,可将李府派来的那些人急坏了。
李思绵原本想的是他那父亲若发现印信不见了,定会想方设法伪造一份,或者再寻求他法,可再怎么也不至于让人空手而来吧?可见在他父亲眼里,这钱无论如何也是能拿得回去的。
“钱掌柜,若那些人要求见你,你便先让人拦他几回,待人急切不已的时候,再亲自出面同他们谈笔交易。”
李思绵面色冷然,眸光中多了几分清明的算计,“不知是何交易?”掌柜发问。
“就说外祖母考虑到我嫁在京师,需有得力些的娘家照应,所以打算在京师开一家分店,可以为他们提前预支几年的分成银子再投进这新开的钱庄里,一切营收交由李府管理,只求李府能多照顾着我些。”
这...小姐为何主动要吃这样的亏?钱掌柜近几日与小姐共同理账,对她亦有了几分了解,这般聪慧睿智之人,却提出这样的“交易”来,他只觉得此事定没有表面看上去这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