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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管事名叫刘忠,主要负责田庄内的人员流动和账目清管。

    只见他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才又接着道,“大爷有所不知啊,圣上所说要为受到家族累及而堕入奴籍之人更籍为平民,可如何判定这人本就无罪,只是受到家族累及呢?”

    说着他又举了几个例子,“比如,这庄子上的周农户,他也是因为自家父亲跟随先帝征战时当了逃兵,按我朝律例逃兵当斩,且其亲眷无论男女皆由军户沦为奴籍。”

    闻言,他身旁跪着的另一位管事补充道,“可不是吗,虽如今天下太平,可若是将逃兵之子沦为奴籍的惯例打破,那朝纲还要不要了?我等又该是遵守先帝的旧约还是当今圣上的新规?”

    田庄上的管事虽比普通农户多识得几个字,却也绝不会对朝廷能有自己的见解并且敢当着两位朝廷命官如此大放厥词的。

    除非,有人指引过。

    宋宴书唇边微微勾起一抹冷笑,随后朝正欲开口斥责几人的兄长使了个眼色。

    宋从安见自家弟弟这般表情神态,那颗吊起来的心反而倏而落了下来。他见解自己的弟弟,每每遇上难事若有这样的表情,那便是心中已经有了成算了。

    于是他也开始踏实了下来,平静地捧起茶盏来缓缓喝了几口热茶,只觉得茶香扑鼻,周身舒坦无比,看向底下跪着的几人,也有了更加清明的神思来。

    是啊,此处应该着急的本就不该是他宋府中人。

    “方才我路过京兆尹剖尸处,却是意外得知了一个消息来。”

    他状似无意地提起,随后便将茶盏放到了一旁,将晦暗不明的眼神移到了刘忠等人身上。

    “听说这翟管事除了有中毒之症,脖颈处的明显青紫色勒痕也无意中证明了一点。”

    见二人面色有疑,他复又缓缓开口解释,“也就是说,试图将翟管事置于死地的,或许有两批人。”

    他方才只是听那验尸的仵作猜测了两句,说死者的致命伤主要为中毒和脖颈处的勒伤。

    又因为对几人背后的支撑力量有所怀疑,所以才如此假意猜测试探。

    没想到,在他说出后头那句话后,虽然跪在前头的管事不为所动,可他们身后的小厮,却是有人未能藏住自己极欲掩盖的慌乱。

    将这些人的神色皆无一例外地尽收眼底后,宋宴书却起了身,朝着座上的兄长道,“大哥,我京中还有要事未完,此处便先由大哥处理。”

    言罢,不等宋从安回应,他便一撩袍裾,转身大步出了前厅。

    暮色将至,他竟在这样的时刻当着这些人的面主动请辞离去?

    看着他高大挺阔的背影,宋从安一时间有些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了。

    但面上却也只能故作淡然,该问的都问了一个大概后他便将这些人遣退了下去。

    ……

    “去,将上头增派的人手送几个出去,跟着那宋府二爷。”

    刚从前厅出来的刘管事朝着身后的小厮低声吩咐了两句,随后那小厮便领命而去,消失在了夜色里。

    宋宴书阁格虎各骑一匹马,当真如他在前厅时所说,很快便出了田庄。

    “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格虎在自家主子身旁如是问道。他从小跟着主子身边长大,或许没人能比他更了解他家主子了。

    “找个歇脚的地方,我们便将计就计,来个瓮中捉鳖。”

    “好嘞!”他便知道,主子向来都只出有把握的奇招……

    夜深人静,不宜再赶路了。

    二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向小二要了两间上房,又要了些酒菜便各自回了屋。

    独自坐在屋中的宋宴书,十分淡定地吃了两口小二送上来的菜,随后又顺势饮了几口酒,不多时便倒在了桌边。

    于是,打从一开始便紧跟着两人的人,从捅破的窗户纸外眼看着他倒下,皆是愣在了屋外。

    这宋二公子也太……弱了?

    可他家主子不是特意叮嘱过他们,说莫要轻看了这位宋府的二公子,还说他不仅能文能武,还神思敏捷。

    照现下这般看来,他家主子说的这几条,就没有能在这宋二公子身上对得上的。

    如此轻易便着了店家的道,明明身份高贵,在外吃饭却是连毒都未曾验一验,可见他是个自大又傲慢的,难不成以为天底下的人都畏官?

    “隔壁那位也倒下了。”去看了格虎房内的其中一人回来禀报。

    闻言,立于宋宴书门外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只听得领头那人道,“走!进去探探!”

    说着便示意了身后的三人,跟着自己蹑手蹑脚地进了宋宴书的屋中。

    为了掩人耳目,避免被宋宴书发现,此次出来的,一共只有他们四人。

    屋内并未燃着烛灯,几人悄摸进去后,便见宋宴书趴在桌上,俨然昏睡了过去。

    “你,去看看他包袱里装了什么东西。”

    为首的一人朝7,身后一人示意,随后自己将刀刃插到了后裤腰带中,便要去动手察看宋宴书的状况。

    正当他伸出的手快要碰到桌上那人时,却忽然被旁侧出现的另一只手猛地抓住。

    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来,他惊疑抬头,却还来不及看清面前的人,身后便挨了一记手刀,随后便晕了过去。

    剩下的人却也不需要宋宴书出手的,格虎三两下便都将人制伏了。

    “公子,现下该如何?”

    睨了一眼地上躺着的被捆绑得严严实实的四人,宋宴书眸光微敛,“带回去找陆宁。”

    方才在庄子里他便觉得,那翟管事等人明显就有问题。

    他从未到过田庄,且今日是与兄长分开入的庄子,一个小小的管事,缘何会认得他?还主动称他一句宋大人?

    虽说能做到管事,定是知晓些人情世故的,可若不是经过了人特意提点,对于仅出自个人猜测之事,鲜少有人愿意主动提及。

    “大人是信不过京兆尹的人?”

    宋宴书闻言微微点了点头,“还是交给自己人放心些。”

    陆宁是他的至交好友,乃锦衣卫佥事。

    此事背后恐怕并不是简单的庄户管事以权谋私,导致的仇人暗害,应当是有人在做幕后推手,至于是谁……

    宋宴书望着窗外沉寂的夜色,心里却想到了一个人,神思流转间,终是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