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着牡丹云纹的苏绣屏风之后,燃着的沉香祥云香薰盏正缕缕生烟,小几上斜倚着的温宁长公主身穿一袭明艳宫装,裙身上大片的秀丽牡丹纹样栩栩如生,大袖之下是若隐若现的樱红色素纱裙,款款而动时,随着玉手尽显其袅娜多姿。
“长公主,臣女已经去信给她了,我在信中暗示了若她来会给她一些好处。”
恭敬地立在温宁长公主面前的正是前几日才被她从大牢中救出来的李景月。
见长公主骄傲的凤眸扫过自己,李景月复又补充了一句,“信中提到的,是只有我与她知晓的小事,且按照我对她的了解,就算只是为了信中提到之物,她也是会来的。”
此时的她早已不似从前那般浓妆艳抹,着锦衣华服。
相反地,却是只上了十分淡雅的妆容,发间也只钗了简单的冰蕊花缫丝簪子,着一身素净襦裙,低眉顺目。
“你是个会办事的。若之后事成了,自少不了你的好处。”
言罢,她缓缓抬起手来,从自己的发间摘下了一枚云凤纹金步摇来,递给了面前站着的女子。
“花儿一样的年纪,怎的也不好生打扮打扮?来,这是本公主从前生辰时得的赏赐,瞧着挺合适你的,日后记得戴出来看看。”
李景月不敢打扮得太花哨,是怕在长公主心中留下轻浮的印象,加之她自认自己五官明艳,若仔细打扮,恐怕会太过显眼……
这世间可没有哪个女子容得下别的女子比自己美艳的,尤其还是长公主这般心高气傲又地位尊贵之人。
待人走出了行宫之后。给长公主轻轻按摩着额头的贴身侍女忍不住发问,“这李府的姑娘倒似是个堪用的,就是公主方才当面将自己戴着的首饰赏给她,日后会不会让她变得娇纵起来?”
阖着眼的长公主闻言鼻间轻嗤了一声,“看着天真无比,却是个惯于白费心机的。”
她从前便因着宋宴书的婚事关注过李思绵和李府,所以自然知晓这李府并非什么京中贵族,就连她父亲李淮也只是个小官。
可就算如此,好歹也是官家女,却不至于打扮得如此寡淡,甚至都比不得寻常富裕些的人家。
那她这般又能是为了什么?
真是笑话,就算她将全京城的胭脂水粉统统抹到了脸上,也不见得能美艳得到哪里去。
她堂堂公主,莫非还会忌惮她一个小官之女的美貌不成?
很明显,这人虽家世普通,姿色尚可,却是自信无比,心比天高的。
究竟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自信?她记得自己见过李思绵一次,确也是个唯唯诺诺并无多少气质的,莫非便是因为府上有个生生矮了自己一截的,便让李景月养成了这份心气儿?
……
侍女闻言却有些疑惑,“莫非长公主并不喜她?”
可方才公主还……
“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若是此事不成,便也证明了她是个难当大任的,与我的缘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毕竟,她可从来都不做亏本的买卖。
宋府语风院里,李思绵正小心地将一株长势旺盛的风雨兰分株,打算把分出来的子株重新植成四盆,到时候分别放在庭院门口的两侧。
她从前在清河郡时,便与祖母种过这种生命力十分顽强的花,虽绽放时花朵只有小小的一朵,却是芳香扑鼻,秀丽无比的。
她喜欢能抵抗风雨的花,哪怕它是那样微小,只要能尽情绽放,不惧外界的摧折,便是难得的花中“珍宝”。
女子,亦如花一样……
“姑娘,二姑娘送来那样一封请帖,我们是去还是不去啊?”
立在她身旁的蝶香如是闻到。
她有些担忧,那信中写的多是些攀扯她家姑娘得嫁高门,又卖惨求同情的话。
那二姑娘还在信里说,自己好不容易被父兄救了出来,如今将一切都想明白了,什么都没有手足之情更为重要。
所以她痛定思痛决定主动破冰,明日在天香居摆酒席向她赔罪。
最重要的一点是,信中隐隐提到了一句让人有些意外的话:嫡姐,我手中有一样姐姐应该会喜欢的东西,不知姐姐可还记得?从前姐姐便与我开口提过的,如今妹妹自认为自己不对,便盼着姐姐来后,亲手交还姐姐,与您赔礼道歉才是,还望姐姐给妹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人家就差直接在信里说,我设好套啦,你快来跳啊,之类的话了。”
李思绵唇边压着一抹笑,却是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如是道。
“那姑娘是不打算去了?不过也好,二姑娘做出那样的事来,竟还有脸来给姑娘你下请帖,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真将人当傻子了不成?”
将最后一盆移植过来的风雨兰填满土,又轻轻往上提了提植株,确保它的根系在土壤中得到充分地舒展后,李思绵终是满意地直起身来。
用未染上泥土的手背轻轻拭了拭额头上的细汗,接下来,浇水的工作便交给丫鬟来就行了。
“当然得去。”
言罢,她看着面露疑惑的蝶香,随后忽地起了些捉弄对方的心思来,故作严肃地吩咐了让她给新植的风雨兰浇好水,随后朝着她使了个眼色,“想知道为什么?”
蝶香闻言果然十分好奇又期待地点了点头。
李思绵故作紧张地四下望了望,随后朝面前的人招了招手,示意人向前靠近自己一些。
蝶香性子单纯,对她却是毫无防备的,见了她的示意后便马上近身将耳朵凑了过来。
李思绵见状忍不住憋着笑,随后伸出一只手来假装半靠在嘴边,一副要对她说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的样子。
直到她粘满污泥的手揩在了蝶香白净的脸颊上,自己又忙朝主屋跑去,后者才捂着脸似委屈又不满地开口,“姑娘!您怎么这样啊!”
言罢便起身去追逃得如兔子般的自家主子。
主仆二人你追我赶了好一阵儿,却是玩闹得欢喜无比。
直到奶娘捧着刚做好的云片糕来,与翠环看着不远处的李思绵与蝶香二人脸上皆是沾上污泥,却仍还在打闹的场景。
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无奈摇头苦笑。
坦白说,成了婚的女子这般,着实有些不像样子,可她们私心里却觉得,自家姑娘如今这般,才当真算是过得自在了……只要她真心欢喜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