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厚的床帐隔绝了屋外的光亮。
睁开眼后的李思绵先是望着眼前陌生的场景疑惑了一瞬。好半晌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并非在梦中。
只感觉自己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做了无数个光怪陆离的梦,现下醒来,脑袋仍是昏昏沉沉的。
“奶娘?”
她试着唤了一声,无人应她。
“蝶香?翠环?”
又唤了两个丫鬟的名字,亦是无人应她。
本就对醒来后的场景颇觉疑惑的她,现下竟开始慌乱起来。
手撑着床榻用力起身,忽地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从外头将厚厚的床帐捞开,随着一阵光跳进来,李思绵瞬间觉得有些刺眼。
下意识地抬起手来遮挡,随着眼睛渐渐适应了光线之后,便见一张如玉般经过精雕细琢的面容出现在了她面前。
她从前从未仔细看过他的脸。
“你醒了?可有哪处不舒服的?”
随着男人担忧的话传来,将李思绵从神游中拉了回来。
站在光影里的他,恍若神明。他神色中分明的担忧和极力柔和的话音,莫名抚平了她心下的担忧和慌乱。
见他将床帐挂起,随后坐到自己榻边,将自己的手小心地握在掌心。
李思绵被他灼热的眸光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待转了眸子后才发现,自己如今待的地方,确实是陌生至极的。
“此处是?我……我好像睡了很久?”
她仔细回想着,记忆却是停留在了那日与宋宴书于和风楼上畅饮之时。
他并未急着回答她的疑问,只伸出手来探了探她的额头,发现温度与常人无异,似是松了一口气。
“前日你醉酒后我送你回了府,之后出了些意外,你昏睡了两日。好在眼下并无高热。”
又见她疑惑地打量着四周,便斟酌着道,“还有一事我擅自做了主。”
一句话倒是引得李思绵愈发惊疑。
见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穿的寝衣,似是想歪了,宋宴书忙解释,“你昏迷一事与李景月有关。我不愿你在那种地方受委屈,便让人收拾了宋府旁边的空院,想着成婚前便让你住在此处。也方便我照料你。”
李思绵闻言只觉得自己昏睡这两日似是错过了许多事,且都还与自己有关。
原本因为昏睡而乱梦缠身,骤然醒来又是扑面而来的繁杂信息,她现下只觉得有些疲惫。
宋宴书似是亦察觉到了她的神情,颇有些心疼和无奈地道,“奶娘等人去了厨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粥菜了,现下你刚醒,定然对一切都是懵的。”
说着从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吹凉了些递了过来。“便先安心休息,等会好生用些粥,再服一剂药。其他的事,等之后我慢慢同你讲,可好?”
他语气柔和,原本低沉的嗓音被他刻意软化了几分。听着这明显像是用来哄小孩子的语气,李思绵却是忍不住笑了。
“我是昏睡了两日,又不是刚出生的小孩子,还需要你这般好言好语的哄着。”
见她竟能打趣自己了。宋宴书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彻底放了下来。
“好,我们绵儿可不是什么小孩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她喝完了的空杯,又扶了她躺下,重新替她盖好了被褥。
“那就好好躺下再休息一会儿,等粥端来你再起来。”
见他似欲起身离开。
李思绵下意识地伸手扯住了他落在榻边的袍角,“你去哪儿?”
宋宴书见状明显愣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怕自己离开。忙安抚道,“方才格虎来同我回禀事情,我听见你在里头喊奶娘她们,便进来看你了。我先出去听完剩下的,你在这里乖乖等我片刻。”
见她眸中闪过几分不易察觉的不安,宋宴书心下某处微软,“我同他交代一下就来。”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给予一种无声的安抚。
陌生的地方,荒诞的情节。
李思绵只觉得,自己恐怕仍旧在梦里,犹如那个误入林中迷瘴时心中生出的深深地无力与恐惧。
所以她不愿让眼前这个人离开自己。
他的背脊挺立,肩膀宽厚,有着文人的儒雅,又颇具男子特有的强大。
有这样一个人在身旁,似乎总能让她安心一些。
迷迷糊糊地,李思绵再度入了梦。
她实在是太累了,因着迷瘴之梦,她无力挣扎,且失去了生的希望。
好在方才那个梦里,宋宴书的出现让她得了久违的心安。
梦里,一直有一只温暖的大手紧紧牵着她。
“我会守着你,从今往后,没有任何人能伤得了你。”
耳畔传来他低沉温润的嗓音。犹如羽毛般轻轻划过她的心脏,掀起一阵波澜。
待李思绵再度醒来之时,便见那人端坐在榻边,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而另外一只手则捧着一本书在看。
他看得极为认真,长长的睫毛因着窗外打进来的光亮在挺立的鼻梁之上,投出好看的阴影。
李思绵用一双眼仔细地刻画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又顺着他俊逸的面庞,看向他的脖颈,以及凸出的喉结。
岁月静好,应当便是这个样子了吧。
重活一世,这是她不敢奢望的安稳。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宋宴书将眼神从书页上移开,堪堪与她四目相对。
紧握着的两只手各自动了动。烛光摇曳,气氛顿时有些暧昧起来。
“饿不饿?”
他率先打破了两人之间似有若无的尴尬,故意收敛了神色,“我让奶娘送粥过来?”
李思绵点了点头。方才被他牵着的那只手,此刻依旧留有独属于他的暖意。
或许,这便是话本子里常常被人着笔刻画的,情事。
她也曾有过少女怀春的时候吧。只是每每想到母亲的遭遇,加之前世的经历,便如一朝梦醒,心思全无。
见他唤了奶娘等人来,李思绵恍惚间有种在清河郡的错觉。
就好像,母亲未曾离开,看着她成婚。如今所有人都还守在她身旁那般。
一滴冰凉的泪珠从她细长的眼尾处悄悄滚落。
在奶娘和蝶香等人的欢喜和吵嚷声中,李思绵不动声色地将脸别进了另一侧,悄悄将眼泪融进了床褥里。
只是那滴泪,纵然流下它的人再怎么小心翼翼地隐藏,却还是落进了另外一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