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他抱着李思绵入得那窄小的院落中时,迎面看见的便是庭院内新栽种的各种花木,虽荒僻了些,但看得出来是被她精心打理过的,干净整洁又明亮。
打量了一眼院内的屋子,宋宴书主动朝着中间稍大一些的那间走去。
只是又见主屋处的木门油漆剥落,原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愈发地又阴沉了几分,待入得屋内见到满屋并无多少装饰。
不大的屋内只有一间窄窄的木床、一张小圆桌,一方陈旧的木柜。
床榻旁又用简单的屏风隔出了一丁点儿的地方,想来那处应该是净室了。
宋宴书扫了一眼只觉得胸口沉闷,压着一口气总也吞吐不出,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她住的地方,恐怕连杜氏等人的丫鬟住的侧院都不如。
他记得,方才路过前头的主院之时,院内仆从出入的侧院小屋都要比李思绵现下住着的还要精致一些。
将她轻轻放到了床榻之上,宋宴书转过身子,再度打量了这称得上寒酸的屋子一眼,眸中愠色渐浓。
“去取些伤药来。”低沉的嗓音里极力压抑着怒气。
末了似是想到了什么,便又从袖中掏出了一袋银钱来,“算了,出去买些吧,你们院内这般景象能有药吗!”
李思绵听后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二公子这话说的,哪有那么寒酸,寻常用的跌打伤药还是有的。”说着便指了指小柜子,要让蝶香去拿。
“亏你还笑得出来。”背对着她的身影冷漠地开口,语气里却藏着些心疼。
李思绵愣了愣,对宋宴书的话不知该作何反应。
正当屋内陷入沉默之时,老夫人身边的桂嬷嬷匆匆赶了过来,一进屋便道,“二公子还在啊,老夫人命我给大姑娘送些伤药来。”
这话搭的也忒过生硬了些,宋宴书前脚才将她送到,老夫人后脚便将她差遣了过来,宋宴书就是长了翅膀也不能立刻就飞出去吧?
果然,本就十分不悦的宋宴书闻言只语意凉凉地道,“难为老夫人有心了,还晓得得送些药来,不然以这院子的寒酸程度,恐怕翻了个底朝天也难找出药来。”
李思绵眉心跳了跳,又打量了一眼自己的屋子,心下只觉得,倒也没有宋宴书说的这般不堪吧?!
桂嬷嬷被噎得不知该回什么,愣在原地去也不是,留也不是。
还是李思绵反应过来给一旁的蝶香递了一个眼色。
见蝶香上前接过自己手中的药后,桂嬷嬷如蒙大赦般点点头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后便匆匆离开了院子。
屋内复又恢复了安静,落针可闻。
片刻后,沉默立于李思绵床前的那人才抬了抬袖子,伸手接过了蝶香手中的伤药,兀自一挥袍角,坐到了李思绵榻边。
李思绵见他骤然凑近,微微愣住,神色也有些慌乱。
不动声色的瞥了她一眼,面前那人轻轻拉过她的手,察觉到他的意图,李思绵只觉得有些不自在,“让...让蝶香来就好,如此,不合规矩。”
说着便忙要抽回手,却被他制止了,宋宴书抬起眸子,一双幽深的眼望向她的,“你我不日便要成婚,不必讲究那些。”
接着又无比小心地将她的长袖拢起一些,露出了青紫的皓腕。
冰凉的指尖蘸着药膏轻柔地涂抹到她的手腕上,李思绵打量着他的侧脸,高挺的鼻梁、无比认真的眉眼......终是慌乱地移开了注视着他的眼。
待手上的伤处理好后,那人却又让蝶香端了一盆热水进来。
李思绵见他拢起袍袖俯下了身子,连忙站了起来,俯视着迎上那人微微不悦的眸子,“那个,还是让蝶香来吧。”
莫说他二人尚未成婚,哪怕成了婚她也不敢让他给自己清理脚上的伤处啊!
见她面颊绯红,似是十分不自在,宋宴书唇角挑起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你如此害羞,日后你我成了婚还得了?”
往日里见到的她,面上都是一副淡漠的神情,如今难得在她面上看到小女儿家的娇矜神态,宋宴书便生出了几分想要逗她的心思来。
此言一出,倒是叫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的小丫鬟都跟着轻轻笑了起来。
李思绵神色躲闪,交叠在身前的手也不自觉地紧了紧。
宋宴书见她这模样,心下某处却是满了满。
随后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便将她拉坐在了榻上。
“乖乖听话,今日皇城内有灯会,晚些时候带你出去赏花灯。”
......
李思绵无奈,这是将她当孩子哄呢?
迎上蝶香暗自偷笑的眼眸,李思绵给了她一记白眼,这小丫头,悄悄躲到一旁,也不说上前挤一挤,主动给她上药。
目光又落到面前的宋宴书身上,见他将自己的绣鞋轻轻剥下,待褪去长袜后,见到她光洁嫩白的脚面上小小伤口,俊逸的脸上又多了几分浓重的不悦。
“你是傻的吗?伤成这样也不会喊疼的?”
李思绵嘴角抽了抽,这伤也不大啊,她自己对自己还是下不了狠手。只是这宋宴书,因着这样的伤口生气,是不是太大惊小怪了些?
看着他为自己涂药时的小心和认真。如今这样的场面却是她并未想过的。
她的本意,只是想在宋宴书面前拆穿一下老夫人和杜氏的恶劣而已。
见他眸带心疼,她的眼却是被什么刺了刺,鼻尖也跟着酸了酸。
在她心里,面前这个对她丝毫不掩饰关心的他,亦只是被她归在了复仇路上的一个潜在助力,仅此而已。
她不过是凭借着前世那次隔着屏风的对话,认为他或许是个品行端正,值得信任的。
也因此认为,他或许是个可以简单“利用”的人。
宋宴书拿着药勺小心涂了些药上去后,又担忧的抬眼看了她一眼,“疼吗?”
李思绵一双泛着波光的眼骤然迎上他澄澈又藏着心疼的眸子,忙转了神色,“是有些疼。”
宋宴书见她眸光泛泪,却是沉了脸,“连府上的老夫人都这般待你,你就不会差人到茗香阁给我送信吗?”
说着似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一般,宋宴书不再开口,只将她的脚送到了榻上。
“所以,你上次这般急着想让我早些娶你,是因为她们待你不好。”
他语气低沉,近乎悲凉。
“我早该想到的。”
“二公子不必内疚至此。你我二人的婚事左右也是亡母的决定。我知你是个重诺之人,可也完全不必对我的经历如此感同身受,我也没你想的那般,度日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