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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香都点好了吗?”

    李思绵淡漠的声音响起,眼神随之扫过一旁来回禀的小厮。

    “全按小姐的吩咐办妥了。”

    屏退了小厮后,她静静地看着院子内光秃秃的景色,心下倒是生起了几分复杂之感来。

    从前的她受尽冷落,即使回了李府后,被安排在最为偏僻窄小的院子,也从未心生怨言。

    她原想的是,父亲前朝事忙,还是莫要为着这般小事去扰他心烦了。

    可细想想,又有谁是真正体谅过她的?没有。她得到的唯一经验便是:人善被人欺。

    今日杜氏赶在大中午的,将她身边的丫鬟和奶娘都打发了出去,说是府里人手不够,老太太要回来了,得差人出去替她置办些东西。

    李思绵只当看好戏,装得乖巧温顺,来什么便应什么。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杜氏便又差了她身边伺候的雁儿,给她送了一碗莲叶羹来。

    “夫人特意命小厨房做的,尝着味道好,所以让奴婢给大姑娘送来,说让你一定要尝一尝。”

    李思绵也并未推辞,爽快地便将那碗羹尽数喝了下去。

    之后便顺势伏倒在了桌上。雁儿见状,果然十分高兴地走出了她的院子,准备去寻人来。

    李思绵既然早有准备,自然提前服下了消金散,所以方才只是装晕罢了。

    不仅如此,她还提前在院门口留了一个杜氏院中常使唤的小厮,毕眀。

    当然,这毕明也是因着杜氏的刻薄,早有了易主之心的……

    “雁儿姑娘,里头事成了吗?”

    雁儿见来人是毕明,倒也并未怀疑,朝他点了点头,“现下只需将那人弄进来便能成了。”

    毕明闻言却是蹙了眉,“雁儿姑娘,想来是我药下得重了些…”

    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听得雁儿一个劲儿的着急。

    “怎么了?有什么话你倒是快些说清楚些!”

    毕明见她这般气急的模样,挠了挠头才开口,“我药下得似乎重了些,那人有些不安分,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他从前厅弄过来。”

    见雁儿面露疑惑,他又接着道,“只是刚好扶着他往这头来的时候,又不巧远远见到了大公子,我一着急就将他推进旁边的柴房了……”

    雁儿闻言先是愣了愣,可仔细想了他方才话,又觉有些羞愤,“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你可仔细些你的皮吧!”

    说着又往里头望了一眼,“左右现在你都到这里了,既然柴房那位不好翻动,不如就将里头那位抬过去吧……”

    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

    “如此还是我去吧,姑娘先去同夫人回禀一声,免得地方变了她不知晓,等会儿扑了空就不好了。”

    见雁儿仍旧面带犹疑,毕明复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姑娘在夫人面前多为我说些好话才是。”

    说着便从袖中取了一根雕莲花的银簪子出来递给了她。

    目光灼灼地道,“这原是我亡母留下的东西,我也无甚好东西能送姑娘的,想着这物件倒也能衬得起姑娘的容色,便送给姑娘吧。”

    雁儿见状面上不自觉地浮起了两团红晕,羞怯片刻后便从他手里接过了簪子,快步回了华春苑。

    毕明来同自己回禀时,李思绵随口问了一句他是如何骗过的雁儿。

    听完他的描述,李思绵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接着便抬眼看了一眼面前恭敬立着的男子,发现这人倒也确实生得细皮嫩肉,使一出“美男计”也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这个你拿着,之后马上出府,再也别回来。”

    毕明接过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后眸子跟着亮了亮,“那……”

    李思绵啜了一口茶,漫不经心地道,“身契的事我会想办法,总之,只要你不在京师出现,到了清河郡自有人能给你个好营生。”

    毕明面上一喜,朝她恭敬地磕了一个头,“小的谢过姑娘,若姑娘日后有小的需要帮忙之处,小的定万死不辞。”

    前些时日和他相依为命的老母溘然长逝。

    可他身上的银钱在母亲久病床榻之时已经花得精光了,于是只能同杜氏身边的嬷嬷请求预支两月的月钱,好安葬亡母。

    可那老嬷嬷竟然不准,只给了他几钱银子,让他买张席子便是……

    见他不接,还说什么无非是贱命一条,死便死了……

    他只能跪在院内苦苦哀求,整日过去都未能见到夫人一面。

    还是大姑娘偶然路过,见了不忍心,差了身旁的丫鬟悄悄给他送了些银钱,他这才能将老母好生安葬下去。

    “你我各取所需,并无谁欠谁的。”大姑娘的话依旧凉薄。

    毕明虽未再说什么,可从那一刻起,他便在心下将她视为了恩人。

    ……

    杜氏并不知晓,她提前安排出去的丫鬟和奶娘现下均已悄悄回到了府内。

    “蝶香,老爷今日在府中吗?”

    沉默了好一阵子后,她才堪堪开了口。

    “回姑娘,老爷今日休沐,现下正在书房里作画呢。”

    李思绵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是了,杜氏既然特意将事情安排在了今日,又如何不会考虑到要选在父亲在家的日子。

    想到前世杜氏领着父亲推开她的房门的种种,她只觉得周身如坠冰窖。

    虽那个让她失了身的人早已溜之大吉,可她晕死在床榻上,地上却是被扯成了几片的衣裙。

    那情状,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发生了什么。

    可一切毕竟是发生在了李府啊,但凡是当真心疼子女的,又怎会以为那是她有意与人苟且?

    偏偏他那最是好脸面,又自诩文官清流的父亲,见状之后却勃然大怒,竟是丝毫未察觉出不对来。

    震怒之下,他挥手寻了个丫鬟来,于是只一桶冷水便将她浇醒了过来。

    京师的冬日不比清河郡,清河郡即使正值隆冬之时,也只需在夜里多添一床被褥即可御寒。

    可在京师,只要入了冬,凡是未曾烧有地龙的屋外,冷到可以滴水成冰。

    她犹记得当时的自己,骤然被一桶冰冷的水从头浇醒,随后又陷入了一个更为冰冷的现实里。

    即使如此,她亦未曾想过寻死,回忆至此,李思绵忍不住自嘲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