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思绵虽对这宋二公子并非情根深种,可想到前世自己孤苦无依时,这人隔着屏风同自己说的那些话,心里对他却是有几分不同的。
这一场景倒是既陌生又熟悉。
心下微微感叹,不过只片刻她便要求自己收回了心绪。
什么情情爱爱的,于如今的她而言,已不再那般重要了。
她得先为前世那个懦弱惨死的自己,讨一个公道。
正想着,便听得屏风那处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不知李姑娘如何得知的,可到茶楼予我送信一事?”
果然,他最为好奇的还是这件事。
李思绵本就有所准备,于是毫不犹豫地道,“是表哥先前告知于我的,他说我独自在京师,若有难处可去茶楼请你帮忙。”
对面的人听后似是愣怔片刻,随即缓缓开口,“哦?段靖兄?”
李思绵点点头,反应过来二人隔着屏风,复又道,“对,表哥说他与二公子是至交好友,找你与找他是一样的,若我有了难处,你定会帮我。”
言罢,她忐忑地等着对方的反应。因为,这些都是她瞎编的。
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前世知晓表哥与宋宴书交好。
上一世在清河郡时,宋宴书曾到清河郡待过几年,说来也是两家的羁绊,宋宴书的外祖与她的外祖两家是世交。
若不是她自幼失了母亲,应该也能同表姐她们那般,自幼便能与他相识的吧……
她依稀记得,上一世表哥赴京赶考,也是住在宋府上的。
这一来二去,你来我往的,段靖与宋宴书也变得更为亲厚了起来。
因此她猜测,说不定表哥是知晓宋宴书开有一家茶楼的。
半晌儿,见屏风后头的那人并未再多说什么。
李思绵只当他是信了自己方才的说辞。便也打算将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上一问。
“二公子看了我的信,今日便来了府上,是同意信上所言了吗?”
李思绵斟酌着开了口。
她看不到宋宴书此刻的表情,所以话问出口后,一颗心便跟着吊了起来。
“你我二人本就有婚约在身,况且……”
他说着似是有些不愿提及后头的话,停顿了片刻,待李思绵等得有些着急了,才缓缓接着道。
“况且为我二人定下婚约的母亲们都已亡故了,哪怕是为着亡母们的遗愿,若你愿意,早些成婚自是好的。”
不知为何,李思绵总觉得他这话里有几分哀戚之色,或许,他也是思念自己的母亲的吧。
宋宴书比她年长五岁,而她的母亲与李思绵的母亲是手帕交。
当初二人成婚后便约定,日后将自己生的孩子许以婚配。
宋宴书五岁时,他的母亲王氏便因着娘胎里自有的心疾,身子日渐不好。
那时段氏已经怀上了李思绵,因苦于丈夫李淮的背叛毅然回到了清河郡。
见她日日愁眉不展。王氏虽自己亦是身体抱恙,仍旧常常领着宋宴书到府上去探望。
那时,王氏常对宋宴书道,“书儿,你来摸摸姑姑的肚子,认一认,日后若是出来的是妹妹,便娶来给你当媳妇儿。”
宋宴书似懂非懂,只是看到郁郁寡欢的段氏被自家母亲的话逗笑了,便也跟着点了点头。
想到了这些,宋宴书心下喟叹,生命还真是神奇,要说自己第一次与李思绵说话,还得从她在娘胎里算起才对。
空气里迎来了半晌的沉默。二人各自怀有心事,想的却都是有关于亡母的。
李思绵亦是想到了此处,她猜测他定是对母亲的早早离世心存痛惜的吧,所以,才会堪堪守着对母亲的那个看似是玩笑般的承诺。
良久,还是那道声音打破了沉寂。
“李姑娘亦不必心存顾虑。虽说是你主动与我写的信,可就算你不写,我也会寻着时日,请来长辈将我二人的这桩婚事尽早商议清楚的。”
李思绵心下只觉得,这宋宴书倒是一点也没变,无论是前世还是如今,哪怕是隔着一扇屏风,彼此看不到各自的表情。
他也能凭着气氛猜到她沉默背后的顾虑。
或许这就是他能在朝中如此得圣心的原因之一吧,毕竟,懂得探查人心也是一项难得的本事。
“哪怕我希望你早日将我娶进门,为的却不是与你相守到老,甚至,与情意无关,你也愿意吗?”
其实,这话她在信中也表露过几分。
还有些不大好听。
她的意思是,这桩婚事,于她二人而言,只当成一桩交易,如此,他也是愿意的吗?
虽然他今日还是来了,可她依旧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恐怕很少有人能接受这样的前提吧。
除非,是因为同样对对方并无情意。
“自然。我买我的安心,你换你想要的。”
他低沉又好听的声音无波无澜。
虽然他说的话,某种程度上正合了她的心意。
毕竟她只想回来报仇的,若是能不招惹太多,少却羁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莫名的,她心里竟是生起了几分失落来。
不过,那悄然而起的小小心绪,骤然间便被她暗自隐了去,她不能让自己有任何的感情用事。
“二公子不觉得亏了些?”
既然抛开情绪,看起来,受益的倒是只有她自己。
“李姑娘亦知我惯好古书典籍,相比你在信中提到的成婚后愿赠与我的东西,宋某却觉得,倒是姑娘亏了些。”
李思绵不由地心下一阵好笑。
她原想着这般贸贸然让奶娘替自己送信给他。
且信中所提的是她想让他早日登门提亲。
她怕他觉得自己太过唐突,或者因心生疑惑而拒绝。
因此特意给出了额外的条件,便是成婚后愿以亡母所留的数千册古籍相赠。
并且承诺,婚后不会干涉于他的任何事,包括通房纳妾,甚至若是他日他遇到了心仪之人,她亦愿意成全。
她原以为,于他而言,或者说于任何一个男子而言,最有吸引力的应当是后头的条件才是。
虽知晓他爱书,倒是不知他竟痴迷到了如此地步。
“那便如此吧。”
毕竟心愿得成,李思绵唇边挂起了一抹灿然。
她不知她这清丽悦耳,犹如鹂音的一句,却是深深砸进了屏风那头人的心上。